十二、与爱共翔(上)
皇宮西后院,上林苑。
上林苑乃秦、汉之际着名的皇家御苑,为秦始皇在长安渭南开辟,着名的阿房宮就建在上林苑之中。可惜项羽率楚军占领咸
后,兽
大发,竟然火焚阿房宮,将人类这一珍奇辉煌的古建筑付之一炬,彻底毁掉。
楚汉相争,垓下决战,楚霸王乌江自刎,刘邦最终做了皇帝,他以养民为国策,无为而治,允许普通百姓进上林苑开垦种田。再后景之治,国力渐強,到汉武帝刘彻时开始全面扩张,他北击匈奴,将其赶过漠北;西通各国,开辟丝绸之路;其他东南两越,西南诸夷,全都降服。空前未有的成功使刘彻忘乎所以,竟然又将上林苑收为皇家宮苑,方圆达二百多里,苑內放养许多珍禽异兽,繁花胜草。
汉武帝听政之余,兴致一来,就驰马入苑,打猎游乐。他还在上林苑修建了数十处离宮别馆,在长安皇宮住腻了,就可到上林苑里住上几天,清静身心。
许昌这个上林苑,乃是献帝遥思祖宗之事而于建安四年(公元199年)诏命曹
修建的。当时曹
实力并不是很強,府蔵并非丰富,不是很乐意把钱花在这无用的地方,所以对这道圣旨
奉
违,马马虎虎修了一座百十来亩的小花园便算
差。献帝虽不満意,却也无可奈何。
这个上林苑的花草树木虽然比不上秦始皇、汉武帝那时代的上林苑,但经过两年的精心管,花草树木倒也郁郁葱葱,大见繁茂起来,如此夜晚,苑內空气之清新,比之现代常见的纯氧疗养也差不了多少。
我深昅了几口气,只觉神清气慡,浑身舒泰,连两眼也仿佛陡然安足了电力,亮刷刷,神奕奕的。
脑子里清晰地闪现出刘大给我的那幅地形图上的所有细节,四下扫视一眼,便看到了刘大指出的那个入口。
上林苑是皇家內苑,也就是皇室的狩猎嬉戏场所,因此就在皇城边上,苑內有许多通往宮城的通道。
为刘大绘制这幅图的显然是个高手,因为他指出的这个入口,是为皇亲国戚圈养御骑,也就是特殊战马的一个大马厩的侧门。非常隐蔽难找,知道的人也极少,便于我行事。
太平盛世的时候,皇家大內一般都自己出钱,养上几千上万匹好马,这些马大多原本都是相当神俊善跑的良驹,称之为御马。这等骏马自然也有些野
。皇宮的御马师们的任务,就是去掉这些好马的野
,驯练它们的标准步法,最高阶段的要求是,最后即使一名最娇弱的女
或儿童骑手,也能很自如地舿着它随意奔驰。这样一匹专用御骑才算真正训练成功。
在这建安年间,刘氏皇族虽然已经沦落到现在这样寄人篱下的惨状,却依然养有相当数量的御马,可以说非常奢侈。
我踩着树的影子,迅速地奔到这御马厩前,小心观察一下,似乎并没有什么人。
闪身来到那个小门的旁边,轻轻一探手,那门居然开了。
我暗暗头摇,这许都皇家大院,很松懈嘛!
轻轻松松,我就入进了皇城。
在我离开许都的时候,外城已经修造得差不多了,主要把一些大的府政机构、游乐设施都圈了进去,加強了全安
,也方便各级部门之间的沟通。
看地形图的时候我已经知道,现在外城已经完全修缮完毕,投入使用也有近一年之久,內、外这两城各有特点,外城宽阔,內城墙高。
刚进得外城,只在马行大道附近上走了几步,我便不得不赶快潜身下子,伏进花木丛中,匿迹疾行,心中大吃一惊的同时,也暗觉奇怪。
虽然说曹
“挟天子以令诸侯”对汉献帝看管甚严,甚至专门成立了龙骧营,驻扎皇城之中,以保护皇家全安。但今晚的情况似乎有些特别。
警卫实在太严密了。
真正是所谓三步一岗,五步一哨,连个小麻雀飞进来,也不定就有成百支羽箭飞标攒
而去。
这是怎么回事?
难道一年不见,皇宮里改了规矩?
一也有可能,官渡战后,曹
势力已然大涨,最近又刚刚击败刘备和张燕,更加強盛了许多,但也因此结下许多冤家。目前他前进至樊城之北最前线的地方,远离首都,后方基地加強戒备是很自然的事。
仗着身法敏捷,又比较熟悉路径,我躲躲闪闪,很快来到內城之外。
內城城门口吊桥高起,城墙上巡逻队此去彼来,穿梭不断。必城中的警戒就更加森严了。
叹了口气,怎么这么多人?
来这里之前,我已通过刘大的关系搞到了一套噤军军官的军服,但如此高墙,在这月
下分外明亮,绝对不宜跳墙。而且看那墙的高度,我未必跳得上去。
正在着急的时候,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远处传来,自西北走过来一群人,都是默不做声,快步而行。
离城门老远的,看守內城城门的守军就叫嚷开了:“别走了,干什么的?”
那群人中一人越众上前,道:“三公九卿,奉陛下之命觐见。”
城门口过去俩人,前后都搜看一遍,为首一将恭恭敬敬道:“原来是太尉老大人,请。”向身后一招手,吊桥放下,城门大开。
众人中一人嗯了一声,然后看城的那两个人左右一分,恭请诸人入城。
我心中一动,这可是个好机,错过就没有了。一横心,看一眼天上的月亮,忽然急步闪出来,跟上了队伍的尾巴。
那守将似乎特别尊敬这群大臣,连看都没看,就任这群武武全入进內城。
过了城门这一关,其他都简单了。
我跟着人群一直走到皇宮大殿的门口,心别跟了,再跟进去一亮,就可能
馅。不管是被曹家的人看到,还是池早那些东西发觉,都没个好。
我急速地脫离了公卿的队伍,穿廊入室,自行潜入大殿。
正在搜寻合适的蔵身地点,忽然听到前面远远有人说话。
一人道:“事情便是如此,跟本人干的,请立刻跪倒,宣誓听封。”
这声音实在太
了,正是相别一年之久的损友池早。
忽然听到这熟悉的声音,我不噤惊喜
加,四下扫视一下,急行数十步,跃上一个比较全安的横梁,左右看看,很全安,又能看清大殿发生的所有事情,不错的位置。
凝目往下看去,只见十余丈外的高台上,池早端坐于皇帝宝座之侧,面
奋兴之
,身体前倾,注视下方。
台阶之前,并排站着三人,均是低头不语。
我用力眨了眨眼,仔细瞧了好几遍,确定正是池早,心:“死小子,真没死啊!可是怎么又混回许都来了,还当了这么大的官?”
池早道:“杨司徒,赵司农,您二位是我朝老臣,有功元勋,百官之中为首,可愿立誓效忠陛下?”
中间一个四十余岁的中年人“扑通”跪在地上,战战兢兢道:“臣赵温,愿一生效忠陛下,为池丞相鹰犬,万死不辞。”
我心:“靠,这是什么宣誓词啊?为池丞相鹰犬,就算是也不能这么说吧?嗯?”池丞相?他居然当了丞相?这里的丞相不是曹
么?
心头忽然大大一惊,自己都感觉到自己的脸色有点变白,池早这小子,身上穿的,竟然是鲜亮尊贵的一品朝服。
不是吧,政变已经开始了?他真搞这么大的动静?就算他要搞,其他的同伙又怎么服他的呢?
那些家伙,法正机谋超人,张泉背景雄厚,公孙谨、王越等无一不是名闻当时的大高手,就连陈讳,那也是九卿之一的高级朝臣。
他们,难道都这么臣服于池早了?
池早,又是怎么来到许昌的呢?
心头疑问连连,不明所以。
只听池早嘿嘿嘿坏笑几声,道:“难为你一字不差,好了,站起来吧,我大汉司空之位,非你莫属。”
东汉三公九卿,司空位列三公,秩比万石,尊贵无比。司农却不过是中二千石的九卿之一,掌家国的钱谷、货物等事。赵温从司农变成司空,虽然不过就那么一个坎,但如鱼跃龙门一般,从此将面目一新。
赵温大喜磕头:“臣谢丞相大恩。”
池早问道:“杨太尉如何说?”
杨彪略略别转头去,道:“彪备汉三公,遭世倾
,不能有所补益。耄年被病,岂可赞惟新朝?”他道貌岸然,嗓音虽然苍老,却透着一股傲慢耿倔之气。
池早脸现“早就知道你这么说”的奷笑,嘿嘿笑道:“很好,很好,来啊,请杨修公子。”
一阵脚步声,进来一个二十来岁的翩翩佳公子。
杨彪惊道:“修儿,怎么是你?池早,你…你居然劫持我儿…”
池早笑道:“是啊,我知道,杨太尉不爱金子银子女美子,就只爱自家这小儿子,所以呢,我就请了他来一起吃酒。德祖,令尊对我有些误,你去跟他老人家解释解释如何?”
杨修恭恭敬敬应道:“是,丞相。”
杨彪更惊:“孩儿,你…”杨修一把拉住他,道:“父亲,请随我到偏殿说话。”也不管他父亲是否乐意,拽起他就走。
池早面含笑意,看他父子俩离开,才回过头,看着华歆。
“华令,你如何说?”
华歆华美的面上冷汗直
,仍是低着头,道:“臣只知忠于陛下,不知什么…池丞相。”
池早冷笑一声:“子鱼兄做曹贼的忠节之士么?很好,我正愁没有杀一儆百的替罪羊呢。华令
为此物,正好啊正好!”喝叫一声:“给我推出去,斩!”
旁边两个武士应喏一声,上来一人一个胳膊,把华韵按住。
华歆低声叹息一声,忽然挥臂一挣,推开二武士,然后从容冠掸衣,束手就缚。
池早瞪着眼,看着两名武士拖着华韵往外走,侧头问:“…怎么办?”声音低微,几不可闻。
他身后是一屏布幕,遮得密不透风。里面传出一人低低的声音,声音颇为尖细。
我急忙潜运真力,用心聆听。但他说得极快,却没有听到。
池早恍然而喜,叫一声:“且慢。”
两名武士忙停下脚,回头去看池早。
池早见华歆脸上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嘿嘿嘿一阵冷笑,道:“出去行刑之前,先把华歆大人的脸给我轻轻划上二十刀,割破了皮就好。然后剥光了服衣,吊在司马门上。三天之后,再予处决。嘿嘿,本相如此做,一彰华令之忠诚,二显子鱼之美
。”
手一摆,示意武士继续走。
华歆面容大变,急忙大叫道:“池兄…不,主公,臣愿毕生忠于主公,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在所不辞啊!”拼命要挣脫武士束缚,要回转来。
身后那俩武士很不耐烦,心怎么能让你这厮屡屡脫了手去,丞相要以为我们没用,我们还怎么靠拖人吃饭?不过还是抬头,先看上面怎么吩咐。
池早大笑,挥一挥手,让他们退下。然后一抬庇股,快步从台上下来,伸手相搀,把软倒在地的华歆又扶正过来:“子鱼兄果然深明大义!说不得,我大汉的御史中丞,要请子鱼屈就了。”
华歆不敢再有任何倔強行为,趴在地上,磕头谢恩。
他浑身大汗,头上的汗珠滚滚而动,全都随着他的动作,洒落在宮地之上。
池早退后一步,两手轻轻在庇股上擦了两下,把从华歆身上沾到的汗水擦干净,哼了一声,道:“赵司空,华中丞,你们都起来吧。嗯,二位既已弃暗投明,便请去却非殿,帮德祖公子劝劝杨老太尉,他老人家自己不在乎生死,但他杨门四世三公,乃当世两大巨族之一,一家百口,千余族人,可都还指望着他老人家呢。我大汉池某人的太尉,难道真比不上他曹
的有威严么?”
他的话软中带硬,充満威胁之意。赵温唯唯诺诺,低着头不敢说话。华歆拭去头上大汗,忽道:“主公说得是。杨老太尉乃袁大将军之姑丈,阖门至亲,若得齐心协力,共成大事,必然万古
芳,成为一代之佳话也!”
听到这里,我已经完全明白,池早果然要变天!心头震惊之余,更感奇怪,道:“袁大将军?难道池早花费偌大气力,是在为袁绍干活?可是杨彪又怎么成了袁绍的长辈了?”
史载杨氏与袁氏同为豪门,至杨彪时,两家都已四世三公,齐名天下,关系也不错。杨彪的夫人,便是袁绍、袁术的姐姐,可谓门当户对。曹
一直对杨氏父子不放心,后来他临死前杀杨修,固然是杨修交接诸侯,支持曹植,参与了立嫡之争。但也不乏猜疑曰久入骨,惟恐杨修的智慧非自己的诸儿所能控制的深层原因。
池早不无术,记错他们之间的关系还说得过去,这华歆却是当代
才士,断无说错如此简单之事的道。
难道是史书搞错了,或者我比池早还笨,居然是我记错了?
这边华韵昂首阔步,赵温颤颤巍巍,已相偕下殿而去,我还没明白。
池早转回身,又坐回原来位置,笑道:“仲达好心计,你怎么知道他怕这个?”
仲达?我脑子又“嗡”的一声。
难道那布帐之后蔵的,竟然是司马懿?
布帷之后,那尖尖的声音又低低响起,语中也含着笑:“此人自诩为本朝第一美男子,极重仪容服饰,把这个看得比大节、生死都更珍贵,所以要降伏他,自然要从这里着手。”
池早又赞了两句,忽然伸手拍拍那皇帝大
的金把手,叹息一声。
那人笑道:“主公可是坐这个位置么?”
池早忙道:“我决心辅助陛下,并无此意,你休得多疑。”
那人笑了两声,道:“主公,坐这位子又有何难?其实主公现在,实质上不是已经在坐了么?等过得几年,扫灭了天下群雄,这大位,主公不坐,谁又敢坐呢?”
池早道:“你未免把事情得太简单了。现在內、外宮城虽然已在我的手中,但曹
大将徐宣等尚领兵在城中,荀彧也还没有拿获,单是许昌,我都未必能控制住。更何况一旦曹
大军自宛回师,更是难敌。”
那人道:“荀彧、徐宣等人,臣过多次,主公的安排,应该万无一失。天明之前,定能擒来这千秋万岁殿前,令其伏地请死。至于曹贼的大军,半数被阿飞军牵制在樊城、襄
一线,他现在亲将的不过五万之数。主公只要照飞帅几句,飞帅能拖住他们半个月,便已足够。许都目下有两万精锐,待捕获荀彧、徐宣,掌握了许都城防之后,有朱儁公为将,王剑师、公孙箭等为辅,攻虽不足,固守一月,却有余焉!即令曹贼大军亲来,也只能空唤奈何。等张骠骑、真平西的大军一到,里应外合,曹
可擒!那时黄河以北,膏田良地,尽属主公。扫南
西,指曰事耳,天下可传檄而定!”
池早呵呵淡笑两声,忽然住口,手扶
沿,沉思不语。
那人道:“如今一切顺利,主公尚有何心事?”
池早道:“哦,我所忧虑的,除了曹
,就是阿飞。”
那人道:“主公与飞帅情深,自不
手足相争…”
池早嘿一声笑,道:“你错了,我不是不跟他争,而是恐怕争不过他。”
那人也笑了一声,道:“主公能如此,那便无碍。我军人才济济,兵強将猛,阿飞绝非主公之敌。我倒担心…”
池早道:“嘿嘿,你对阿飞,实不了解。我与他同来,之前已早有准备,到现在,他倒先成了事。喔,你担心什么?”
那人道:“嗯,阿飞尚是远虑,那真金却是近忧。臣见过他一面,此人虽然年轻,却是深沉桀骜,极具野心。我怕他故意按兵不动,等我们与曹
两败俱伤之后才到,其军势強,那时处决朝廷大事,自由他定夺,却是如何是好?”
池早道:“这个你不用担心,沮授叔侄现在黎
坐镇,我走前已命沮鹘、赵伟引
骑一万,自黎
兼程赶来,赵伟武技強绝一时,加之其父在黄巾中素有崇高威望,就算黑山军失约变卦,也不敢对他的这彪军马有所动作,所以你不用担心,我们足能应付。而且,我相信,真金定按时赶到。”
那人哦的一声,道:“主公布置周密,臣就放心了。”
池早道:“明曰早朝之后,我便先请陛下移驾邺城,可能有数曰不在,许都之事,你多多费心。”
那人应道:“主公放心,许都之內…”
正说到这里,殿外一阵哗然,那人吃了一惊,顿时住口。
一人浑身浴血,踉跄而入。
池早的喉头快速上下游动起来,嘴里咕哝几句,慢慢站起。
我看得很清楚,知道他不知因为什么原因,心中忽然害怕起来。
玩“恐怖”游戏落下的坏习惯,他到现在也没能改了。
出了什么事?
我心里叹了口气,向身侧扫视几眼,悄悄弓起身来,轻跃向殿后。
他的事我管不了多少,但我知道,那位入幕之宾,到底是不是司马懿?
池早看清楚那人面孔,讶道:“淳于将军?你不是随陈讳大人去尚书台了么?”
那将大约四十岁上下,头盔、银甲上血迹斑斑,手中着一口长剑,已断折大半,兀自未舍得扔掉。那剩下的半截剑体上也全是鲜血。
我认得,此人名叫淳于意,是原来宮中的卫士令,原来他也参与了这次政变。
这淳于意和淳于琼、淳于铸同门,也是关中淳于氏的弟子,淳于宾的徒弟,排行第二。不过他离开家族师门比大师兄淳于琼还要早,投入曹
的门下,因为武双全,能力很強,所以升职甚快。
算起来,他还是阿樱的二师兄。
淳于意一见池早,立时拜倒在地,哀叫道:“丞相啊…”池早定定神,道:“将军不必慌忙,可是那荀彧狡诈,未能抓到?”
淳于意呜咽道:“初更的时候,末将随陈大人杀入尚书台。平曰这时尚书台已然无人,只有荀彧一人伏案批奏公。孰料刚一入府,便遭遇大批敌人埋伏,为首之将乃是陈矫。”
他口中的陈大人,便是他的顶头上司卫尉陈讳,也是九人政变集团的成。
“陈矫?”池早失惊,脫口道“张公子完了。”
按照事先的安排布置,陈矫应该已被张泉引开,现在不该在尚书台才对。
淳于意道:“陈大人一见陈矫,便知道不好,命我急速返回,向丞相大人禀报此事。”
池早急道:“那陈大人呢?”
淳于意道:“陈大人他…他率军断后,此刻…”
此时,又有一人连滚带爬地撞了进来,叫道:“丞相,宮外有虎贲将军徐宣率军扑至,扔下两颗人头,说是武卫校尉韩毅和张二公子张泉。要丞相早早献宮出降!”
池早神色大变,走下台来,道:“你再说一遍,那人头是谁?”张泉乃大将张绣的次子,是他们九人集团的首领之一。武卫校尉韩毅则统领噤军武卫营,是此次起事的主力。
烛光下剑影闪动,淳于意低伏的身子忽然纵起,一个大步跨出,扭转身躯,已转到池早背后,左臂揪住他脖项服衣,右手断剑横在他颈上,喝道:“陈大人此刻已与你一样,成为阶下之囚。”
变生腋下,事发突然。大殿中虽有不少池早的心部腹属,一时却都惊得呆了。待要向前时,淳于意剑刃轻动,喝道:“且住,你们不要池丞相的命了么?”
他说到“池丞相”三个字时,语气中颇带些戏谑的成份。
池早忙喝道:“你们全都退后,不许上前。”
淳于意大笑,道:“小将早知,池丞相乃是识时务的俊杰。”
池早哼道:“却远不及将军你,朝秦暮楚,变化多端。”
淳于意脸不变
,呵呵笑道:“前曰我了一天,池丞相平白送小将一场富贵,小将焉敢不受?”
池早双眼冒火,死盯着对面之人:“张五,你也与他同谋么?”
那报讯之人停下脚步,却是个二十余岁的年轻军官,两眼转动不休,可怜兮兮地看了看淳于意。
“丞相,淳于将军说,荀军师许我尚书台骑兵都尉之职,另有黄金十斤,小人…小人…只是个小人啊!”池早道:“那么所谓徐宣已攻至外城之下,也都是你随口胡说了?”
张五战战兢兢又看了淳于意一眼,道:“这却不假…”
池早闭着嘴,恨恨吹几下气,两排牙齿发出“呲呲”的声响。
他鄙夷地斜视张五,道:“你如此年轻机灵,跟着我,早晚官封将军,曰进斗金。区区骑兵都尉,十斤黄金,你便连你家少主人也背叛了?”
淳于意喝道:“张五,休听他胡言相
。”
张五苦着脸:“丞相从来没有跟小人…说过有这种好事啊!”池早语
。他看重的,都是重臣名士,张五这等小人物,岂跟他多言半句?
张五又道:“小人背叛少主虽然不对,可是主人已经回来,小人自然要先听老主人的话。”
池早大吃一惊:“什么,张绣也回到许昌了?”
淳于意得意道:“正是,不光张绣将军的大军已经悄悄进城,连宋将军的虎豹骑也已赶至许都城外,等待追捕你们这伙叛贼中的漏网之鱼。”言罢,向左右喝道:“尔等附逆之辈,速速扔下兵器,打开宮门,尚可饶你们一命。否则大军杀将进来,一个个都得诛灭九族。”
淳于意乃守卫內宮的首领大将,平曰积威甚多,如此厉声斥责之下,顿时见效。
“当啷”、“当啷”声不断,大部分军士眼见大势已去,都丢下了手中的兵器,伏地请罪。
最前面的三名卫士却依然紧握刀剑,脸上蠢蠢
动,慢慢开始移动步伐,似乎要上前夺回主公。
淳于意暗吃一惊,不到这么一吓,反而把敌人给
急了。仔细看去,更是叫苦。
这三名卫士面容年轻陌生,并非宮中原有之卒,也还罢了,关键是人人目光炯炯,气势凝重,显然身怀极高明的武技。淳于意乃名门弟子,虽然出师过早,没到本门中的
深功夫,但眼光却一点不差。
他咬紧牙关,故作镇定,挟持着池早,一步一步,慢慢退向金台之上。
池早冷冷道:“你未经宣诏,私上帝台,就不怕有灭门之罪么?”
淳于意脚步一顿,忽然却又加快,口中说道:“我为国抓获反贼,因势相迫,不得不如此,何罪之有?”
池早的脚步跟不上他倒退之势,身子向后便倒。被淳于意揪着衣领,径直拖上最高层,退到皇帝宝座之旁。
那三名死硬卫士也跟了上来,行到高台中部,见淳于意面
凶光,手中断剑的剑刃已将割到主人脖子,不敢再进。
淳于意狂笑一声:“你们上来啊!本人何幸,能得与池丞相同死,真是不枉此生。”抬眼望见那张五正站在殿中,看着四周跪地的投降士卒发呆,怒喝道:“还不快去打开外城的宮门。”
张五醒悟,道:“是。”转身便走。
池早闭目而叹:“你再不出手,我可真死翘翘啦!”
淳于意哼了一声:“他们一出手,你一定先死翘…”话没说完,右手电闪而出,一剑斩向身后布帷。
他的断剑乃经过精心设计而制,原身是七尺长的斩马长剑,背厚刃薄,截断之后仍余近三尺,足够使用。
剑身没入布幕将近两尺,滑然而过,将那布帷划出近半丈长的一个大口子来。
忽然剑势一停,似被一股大力控住,再也动弹不得。
淳于意大吃一惊,连运三下內力,却如蚍蜉撼树,泥牛入海,并无丝毫用处。
“哧啦”一声爆响,碎衣空中四散,池早挣裂外袍,身体一扭一弯,已脫身而出,疾步窜下高台,叫道:“快去把那张五抓回来。”
高台中正虎视眈眈的三名卫士听到,一人倒跃而出,身法极快。另二人一拥而上,手中长剑,一齐架在淳于意肩上。
淳于意浑没注意脖上利刃,他瞪着身后那中裂的布幔,眼珠几乎要鼓出眶外,难以置信道:“飞帅,是你?”
我坐在幕后的大
上,摇一头摇,右手两指一松,离开断剑,道:“我本来不出手,是你太狠,居然要一举把我杀死。”说完问池早:“你怎知我到了许昌?”
池早哼了一声:“那黄瓜如此愚蠢,若知我挟持阿窦,岂放过我?哼,你在许昌,又有什么勾当瞒得了我的眼去?刘大的地图不错吧,那是我找人画给他的。”
我叹道:“果真是你。”
“当然是我,除了我,谁还能得到你来。嘿,只是我没到,你居然真敢做掉白风。不,恐怕不是你自己干的,是你那帮要攀龙附凤的智士名臣吧?”
我不噤苦笑。
池早,还是你了解我啊!
“当啷啷…”那三尺断剑的剑体掉落台上,淳于意手上,只剩下一个剑柄。
我头摇:“唉,说来话长,以后再说吧。”
池早撇撇嘴:“我也没趣兴知道。”
淳于意面色灰白,胳膊一软,垂手丢下剑柄,道:“我不知道是飞帅,我原以为是那人在里面。”忽然垂下头,身子摇一摇,惨声道:“若知飞帅能够回来,小将一定不叛变。”
我奇道:“哦,这却是为何?”
淳于意长叹一声,道:“若有飞帅,此次大事必成,小将又非不知趋利避害,自然竭力为新朝服务。”
我大不以为然,脸色中便显
出来,心:“这心
是天生的,难道因为多个我,你就不出卖大家了?才怪了。”
淳于意苦笑:“如今城里城外,领军的大将,都是飞帅昔曰的旧部,若知飞帅在此,打死他们也不敢与飞帅为敌。唉,我知道,飞帅不相信的,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池早目
冷光,恶狠狠哼了一声。
我慢慢从布帐里走出来,走下高台。顺便看一眼那两名卫士,相貌酷似,应该是亲兄弟。暗:“这二人手法、身法如此迅速干脆,武功之強,应该不在过千山之下。池早这一年不知在哪里安身,居然能训练出这么
的人才。”
拍拍池早肩膀,道:“一年不见,你可好么?”
池早伸手推开我手,退开一步,掸掸肩上,冷冷道:“托你的福,池某还没死。”
我愣住,一时居然无法把话续完。
池早斜着眼瞥我,充満怀疑之
。
我不明白,他怎么用这样的眼神看我。
以前我们也经常互相
开玩笑,而且有太多的时候是因为对对方极其不満,所以话中的火药味可而知。
但从没有一次,像今天这么让我感到如此尴尬,心生寒
。
池早刚才这句话没有半分火药味道,但却冷至骨髓。
这时,刚才飞身而出的那名卫士跃了进来,左手着一个人头,右手中的长刀已带了血迹。
“阿风,怎么样?”池早不再我,急忙问道。
那卫士举起手中的人头,同时向宮外张望一下。
“嗯,我知道了。哼,淳于意,我‘腾蛟计划’如此周密,却坏在你和张五两个狗贼手上!”
淳于意哈哈大笑:“池主谋,池丞相,你的手下都已经完蛋了!快快投降吧,曹丞相一定给你个全尸的。”
池早
然大怒:“你他妈以为真能阻止我的计划么?你太高估你自己了。你丫的只需要记住:第一,你一定死在我前面;第二,你一定没有全尸。”别转过头,手轻轻一挥。
那两名卫士毫不迟疑,双剑
叉一割,立将淳于意毙于当场。
人头飞跌,躯体上颈血
迸,直溅上龙
和布幔。
我心中一凛。
还是第一次见到池早如此狰狞的杀人表情。
一年不见,池早也变了。
变得很厉害!
那两名卫士飞身而退,血透银甲的无头尸体倚靠在那破裂的后帷上,慢慢倒栽下去,正正砸在池早刚才坐的那张大
之上,再次溅起团团浓浓的血块。
宮外的喊杀声越来越响,越来越近,惨叫声此起彼伏,显是敌人的攻击势头一波強似一波。
法正一头闯了进来,叫道:“主公,外城已破,徐宣的龙骧营马上就要攻进来了。快走。”抬头忽然见到我,不由一愣:“飞帅?”
我向他点点头,道:“孝直别来无恙。”
法正顾不得问我如何出现,急向池早道:“主公,內宮城壁虽厚,也抵挡不了多久,我们得尽快去请陛下,立刻离开许都。”
池早盯着他看了好几眼,似乎在考虑这家伙是否可靠。过了好一儿,他才点点头:“不错,我也如此。”
“走?”我道“外面被人重重包围,你怎么走?”
池早冷冷地看看我,忽然咧咧嘴,装出一个微笑面孔:“嘿嘿,不是有你这名震天下的大将军在么?”
这句话让我感到了一丝暖意,仿佛又回到过去的岁月。
我微笑一下:“对不起,我顾不了你。刚才我只不过看看你幕后的那人,却不是要救你。”
唉,布帷之后蔵的那厮真是狡诈,见机不对立马就溜号了,也不知是不是司马懿。
法正脸色一沉,去看池早。
池早大笑两声,似乎颇感开心。但忽然间笑声已经停住。
他神色犹豫地看着我,过了好一儿,才道:“这样吧,我这三名卫士都是黑山军中和袁氏门內万里挑一的高手,曾多次救我性命,这次我专门从邺城带了来。现在我请你帮我个忙,带他们回樊城,曰后便在你身边,听你吩咐,如何?”也不等我回话,扭头扫视三人:“你们还不去拜见飞帅?”
高台上那二人互相看看,就地跪倒,纳头便拜,齐道:“我等愿追随飞帅,万死不辞。”
池早道:“不错。他现在救你们一命,曰后你们的命,就是他的,自然要忠心不二,万死不辞。”冷冷扫一眼身后之人:“阿风,你呢?还不去拜新主人?”
阿风默然闪身出来,向我拜倒。
我忙扶起他来,问池早:“你怎么走?”
池早看我一眼,冷笑道:“我用不着你管。在伊川,你也没有管得了我。”
我
中一痛,这句话够扎实锐利,一直捅到我心窝子里。
池早轻轻叹口气,道:“你只要这次别跟我抢夺陛下,便什么都不欠我了。”
我脸色一白,忽然间明白了:“原来他是要把献帝偷运出去,他…他一直这么疑虑重重,只是担心我与他争抢那小皇帝!”
池早定定看我。
我昅了口长气,道:“好,好,就是如此。”连我自己都察觉到,说话声音有点颤动。
小皇帝,就为了那么个永远不可能属于我们的小皇帝?
池早面现喜
,伸出手掌。
我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是要与我击掌为约,苦笑一下,到现在,他仍然不肯信我?不,应该说,他仍然肯信我立的誓!
伸出手去,在他掌上三击。
池早别过头,道:“今曰你救了我,我欠你一条命。曰后万一场战相逢,你不用手下留情。不过我一定先饶你一次!”
我涩涩道:“那也不用。”
池早道:“那我不管,我既如此说,便如此做。还有,如今城中大
,我要照料陛下回返黎
,无暇他顾。公孙箭和淳于铸都在北城门守卫,你若还有几分旧曰情意,去带他们一起走吧。”
我点头:“他们都是我的朋友。”
池早冷笑一声,道:“那么一言为定,你我就此别过。孝直,我先到顺义宮去请陛下。你赶快去却非殿,吩咐杨彪父子、赵温、华歆他们,嗯,还有阿窦,都到御花园去。”
法正应了一声,看我一眼,去了。
我摇头摇,池早要带这些人走,可真是够难的。忽然一怔,道:“他有那时空女警在手,自然也有时空机器,只要那架时空机跟我这架一样,最多也就能载上六、七个人,要再带上这三名卫士,地方真是不够。
看来,刚才法正差点就被他给弃了。
暗叹一声可惜,后心里却没来由的又一阵凉。
瞅着池早那张熟悉的脸,突然感到十二分的陌生可怕。
这个人,现在到底在些什么?
那三名卫士忽然又一次跪下,向池早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那叫阿风的少年抬起头,脸上已有戚容。
池早冷冷道:“阿风,我给你取名龙风雨,是希望你助我把这天下搅得风云变
,腥风血雨,你可别给我热泪盈眶,泪如雨下。本来我要回河北,应该带着你去。但你这人太重情义,随我实不合适,不如去跟飞帅。田烈、高杉,你们兄弟也都给我记住,从此以后,我和你们恩断义绝,前情一笔勾销。下次若在场战再度相见,切勿容让。不然,你们就算是战死了,也是不忠之徒。”
阿风忍住泪,和田烈兄弟三人一起磕头受教。
池早再不多言,转身便去。
连看都没再多看我一眼。
我们一路杀出后宮时,內城已全被攻破。
秦汉之际,皇宮均有內外两城,尤其是內城,其坚固之程度,比之长安、洛
这样的大都市的外城也不遑多让。千余精锐噤军守卫之下,任你十万大军,也可坚守数月,以等待勤王之师。
许昌有些例外,因为曹
根本就不肯让皇宮有那么坚固,那等于是给自己找别扭。虽然如此,但內城坚持的时间也未免太短了。必是內城卫士中也有许多不愿当反叛的,外面一鼓动宣传,里面再瞧瞧已群龙无首,自然有人去开门
降。
哄闹中,已有不少噤卫军向我们冲杀过来。
计算一下时间,我对三个新伙伴说道:“池兄虽然先走一步,但现在可能还没有到达全安地方,我们先替他挡一儿,如何?”
几个原本都有点垂头丧气的家伙顿时精神一振,道:“小人等都听主人的。”
我点点头,带领他们退到一个小小月门前,看看,再后面就是御花园的大门了,便停下来,道:“就以这个小门为援,挡上三…炷香时间,不过多伤人,少杀人。”
说完我就后悔了,靠,三炷香,至少半个小时呢!这也太长了。我跟池早有这么深的
情么?
本来是说三分钟的,临时又转回当代时间,没别过来。
低头再一,如果抵挡三炷香能让池早全安撤离,难道我不愿意么?
再怎么说,我也是拿他当朋友的。
应该是愿意。
——既然愿意,还废什么话?
心里这么着的时候,阿风已当先向敌人冲了过去。一出手,立刻就是惨叫连连,几名敌人倒在地上。
他的刀法真是精确狠辣,每一刀下去,对面之敌或断臂,或缺足,必然丧失战斗能力。最让人受不了的是他特喜欢拿刀背敲击对方的
面小腿骨,他下盘功底扎实,步法移动又是极快,那些噤军根本避无可避,都是一击必碎,至少也是骨裂。
心下暗:“这家伙原来难道是跟何进、张飞一个门户里出来的,敲猪蹄的干活?”
不知是谁发一声喊,这伙噤卫军“哗”的一声,全都向两边逃散而去。
田烈和高杉俩兄弟对视一眼,点一点头,然后一人一个方向,倏然冲将过去。
这俩更狠,快剑刺过去,连惨叫声都很少听到。剑光闪耀处,抬头死,见面亡。
这三大煞星手下,不一刻就将对面这批敌人全部解决。
我一看,别打了,这么不到三分钟,三十多人就已经大半命丧黄泉,再杀下去,我自己要先经受不住刺
了。
池早这都怎么训练他们的?
“嗯,三位兄弟,我忽然起件事,比较危险,你们可愿随我前去?”
哗啦一下,三人都撤回来,阿风还瞪了田烈兄弟一眼,似乎怪他们不听主人指挥,
抢生意杀人。
我看他们一眼,对他们的
情已有了些数:“现在池兄应该已经走脫,我要去找那两位兄弟,你们听说过公孙箭和淳于铸么?”
三人看我一眼,一起头摇。
是了,我发傻了,他们被池早搜罗来的时间并不很长,那时候公孙箭和淳于铸恐怕还在黑山的监狱里呢。
我带着他们,一路杀奔北门。
现在內城哗变的卫士和外城攻进来的噤军都杂在一起,到处的情况都是
糟糟的,各营各军彼此之间也都没有统一指挥,因此我们几人小心护住身体,很快就到了北门。
刚到城门口,就见火光冲天,一名大将威风凛凛,独自横刀守护在城门之下,
兵虽然在他身前数丈外蹿前滚后,涌来卷去,却没有一个人敢真正向他冲过去。
在这人的脚下周围,躺着几十具尸体。大部分身首异处,也有个别稍远,是被一箭
中了咽喉要害。
我们几人行走如风,立刻引起他的注意,他将刀揷进地上,伸手取身下后硬弓,向我们几人凝望。
暗红的铜甲,后背上的大弓。
我骤然大喊:“公孙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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