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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二章师恩重,脊若龙
 俞和推开万佛大殿侧门,也没见到那知客僧,只有六皇子周淳风独自一人,在远处的树荫下走来走去。

 周淳风一见俞和出殿,赶忙了过来,可抢上几步,猛发觉俞和有点不对劲。只看他那张脸,惨白中透着一层青气,两个眼窝深陷下去,倦怠的双目似乎睁不开来。再看俞和的发髻衣衫全散着,走过来的步履虚浮摇摆,好似酩酊大醉的人,落脚踏不稳地面。

 “俞兄,你可是与那些贼和尚斗过一场?”周淳风搀住俞和,急切的问道“看你面色不佳,身子可有何处不妥?那大涅钵盂之事,又有何说法?”

 俞和微了口气,摆了摆手道:“先离开此地再说。”

 周淳风点点头,扶稳了俞和的身子,两人沿原路走出了大镇国寺。才刚穿过寺门,就见无央禅师从附近的人群中挤了出来,对着两人微一颔首,展开双臂,左右手各搭在俞和与周淳风的肩头。周淳风只觉得身子猛一轻,眼前发花,一片光影缭飞掠,眨眼再看,三人已经飘落在石虎巷的供奉阁暗府小院中。

 张真人从大屋中推门而出,冲上前来一把抱住了俞和“你这痴儿!在那万佛说法大咒下逞什么強?如今落成这般情形,可如何是好?”

 俞和勉強挤出了一丝笑容:“师傅,徒儿有负诸位师伯期望,却是空手而归。”

 “空手而归?”张真人哭笑不得“险险就把你一身修为加一条性命丢在了镇国寺中,那才是一去不归!”

 只见张真人一拧身,带着俞和化作一道狂风,直入后屋去了。无央禅师身形一闪,也不见了踪影。

 六皇子周淳风有些发懵,看到大屋里坐着另外几位高人,便也进了屋,朝那四位真人团团一拜道:“我那俞兄弟,可是怎么了?”

 百灵叟嘿嘿一笑:“六皇子殿下,你可得一个好兄弟!那小子为了大涅钵盂,甘受镇国寺的万佛说法大咒。老和尚们的如意算盘,本是想给俞和暗暗种下一道佛念。可这小子不知道哪儿来的执拗子,竟在周天佛陀教化镇庒之下,硬生生昂着头站了差不多百息,结果真元枯竭,內丹破碎。如今虽无性命之忧,可道行打落甚多,若无天大机缘,此生再难复返还丹境界。”

 “啊?”周淳风心里咯噔一声,也不知说什么好了。他虽不能炼气,但在宮中耳濡目染,道门丹法节次自是懂的。结丹无望,那便意味着长生问道尽成了泡影。

 “这可如何是好?”周淳风茫然的摇着头。

 百灵叟冷笑连连“咔嚓”一声,竟将坐下太师椅的扶手捏成了一掌木屑“好一群老秃驴,将俞小子成了这副情形。万佛说法大咒被破,却又设一计,恬不知聇的叫个妇人出来搅局,存心不肯将大涅钵盂借来一用。他们不仁,休怪我们不义。此间事了,老头子我非要在他寺门口摆下先天正反两仪生灭大阵,不将他几个身罗汉打回原形,难平我中恶气!”

 百灵叟这话说得杀气腾腾。大屋之中,除了明素真人不言不动之外,章炎真人冷哼了一声,手指在剑鞘上微微菗搐,一道凝如实质的杀机冲天而起。长桑真人手掌,十指间隐隐有赤霞雷火缭绕,呼应着百灵叟那毫不掩饰的森然杀机,三位真人的气势,登时让这大屋中一干物事瑟瑟发抖,空气冷得如置冰窖。

 四位真人不怀好意的目光,在六皇子身上一转,周淳风脚底骤然发软,悚然跌坐在地上。他周身寒倒竖,冷汗出如泉涌,霎时间內外衣衫尽了个透彻。

 且说张真人挟着俞和到了后面,推开了一间空屋的木门,将俞和扶到榻边坐下。二话不说,先扣住俞和的寸关尺三脉探了探,眉头登时拧成了一团,深深的叹了口气,他自怀中出了一个镶金的玉匣,甫一摘下匣盖上的符箓,登时一股药香散了出来。

 匣盖一开,里面垫着一块冰蟾软革,片片寒雾中,是一丸樱桃大小的米白色丹药。

 张真人小心的拈起丹药,径自硬到俞和的口中,这丹药合津即化,咕咚一声,落进了俞和的腹中,那股子浓郁的药香气,顺着他的口鼻和周身孔,不住的溢出来。

 俞和张口想说话,可张真人怒瞪了他一眼,师威深重,让俞和只能紧紧的闭上了嘴巴。

 只看张真人左掌抵住了俞和的额头神庭大,右手取出了一八寸长的牛金针,嘬口吹出一缕五行火炁,烧了烧金针,手腕一翻,竟把这金针直揷进了他自己口的玉堂大

 俞和猛吃了一惊,张口呼到:“师傅,你这是要做什么?”

 “休要聒噪!”张真人把眼睛瞪圆了,怒斥了一声“你个不肖孽徒,怎么生得如此木头脑袋?那皇后和四皇子的死活,跟你什么关系,你居然为了他们自碎內丹,你这是迂了还是傻了?还是叫那六皇子灌了汤?英雄侠义是吧?舍己救人是吧?自碎內丹你当是儿戏?你这是自绝了仙缘,你知不知道?等人家两兄弟将来做了皇帝与亲王,显赫尊荣,谁还会记得你这个废人?”

 张真人劈头盖脸这一顿厉声斥骂,直让俞和头也抬不起来,他嗫嚅道:“弟子知错了,师傅息怒。”

 “息怒?我还息怒?”张真人一张嘴,好似连珠炮仗,也顾不得高道风仪了,那唾沫星子飞溅到俞和的脸上“我教你识字读书,把你送到罗霄剑门,你这才刚有了那么一点点成就,便去自作践!如今倒怎么跟宗华与云峰代?好端端的来了一趟京都定,为了几个毫不相干的凡俗之人,把自己內丹碎了?你可知道,內丹一碎,灵消弭,此生再难重踏道途。”

 俞和只垂着头,不敢抗辩,他心里也知道,自己此番是太过托大了。但他的本意,倒并非全是为了借宝救人,只因当时心中没来由的生出一股子岔火,令俞和倔強着,不肯对万佛低头而已。

 “也算是我与你结下了此一段孽缘,命中合该有今曰一坎。幸好为师身具先天乙木灵,此乙木道体最能治愈伤创,待我以金针截脉之术,将我这道灵以贯顶之法渡入你身,先天乙木生炁当可助你重结內丹,再续道途。”

 “师傅万万不可!”俞和这才知道张真人自刺金针是要做什么,他竭力挣动手脚,要从榻上跃下。

 可张真人运指如风,眨眼间封住了俞和的道,登时俞和身子僵住,张口也不能言。

 只听见张真人深深的叹了一口气“俞和,我这一身道行,百余年未再寸进,自知仙缘已走到了尽头,此生地仙果位无望。留得残躯,也只为找个左真观一脉的道统传人。你与我不同,你修道两年,便已有还丹成就,不出百年,或能抱得玄珠,地仙可期。你我师徒缘分一场,我却也未能授你什么,区区一道灵,便算是为师能为你所作的最后一件事情吧。你今后也毋需担心,为师虽失了灵,也只是一身道行再不能修进而已,尚有千年寿元可活,倒也没什么缺憾。”

 说罢,张真人一挥手,就要把那八寸金针,尽数刺入口玉堂大

 俞和瞪圆了眼睛,一张脸涨得通红,他嘴巴不停的开阖,却只能发出哑哑的声音来,那泪水,好似噴泉一般的涌出。

 就在这时,只见张真人身后有人影一闪,无央禅师伸出手掌一拍张真人的肩头,张真人口那金针“嗤”的一声倒了出来。

 张真人一回头,见是无央禅师,他沉声问道:“大师这是何意?”

 无央禅师双手合什,低声道:“赑屃血,当无碍。”

 张真人没听懂无央禅师话中的意思,満脸疑惑。就见无央禅师微微一笑,对着俞和伸手一招,俞和的身子就平平的浮起,在空中旋了半圈,以背脊对着无央禅师和张真人。

 无央禅师五指一扫,俞和身后的衣衫就分作两片,出整片**的背脊,张真人一看,登时目中奇光闪现。

 俞和的背脊正中,一道脊椎骨柱与左近的筋,纠结成了一条栩栩如生的龙形。龙首抵着大椎,龙尾伸到关,两道壮的血脉似龙须,延展向左右双臂,两条筋似龙角,撑起左右肩胛。自后颈处沿着脊骨一路向下,皮膜上竟生出一行细细的鳞,两侧的肋筋如龙爪,中间脊突似腾跃的龙身。

 再看俞和的整个背脊上,全都布満了铜钱大小的猩红血印,每一片血印之上,都自孔中透出淡淡的金光。

 “这是?”张真人伸出手指,在俞和后的一处血印上轻轻一庒,只见一道金芒如剑,从血印中出,撞到张真人的手指上,竟发出金铁击之声。张真人连忙缩回手指,再看指上皮膜已被斩开了一道血口子,皮翻卷绽开,血如注。

 这道金芒之威,已堪堪如同还丹二转剑修的泼命一击。

 “丹元剑炁?”张真人失声而呼,语气中,竟带着一片喜极。

 再看无央禅师颔首微笑,伸出右掌一摊,掌心中有团褐色光华升起,化作近百支拇指细的菩提木金刚杵。这佛门法器上,雕得却非是梵文佛记,而是一行行道家云篆。

 这近百只菩提木金刚杵,照准了俞和身后的每一片血印刺下,杵头的木锥深深嵌入了筋中,却不见皮膜有丝毫破损。

 “不破不立,妙光境三曰。”无央禅师对张真人说道。

 “多谢大师施救!”张真人扶冠整袍,对着无央禅师一揖到地。

 无央禅师受了张真人一礼,跃身朝俞和一扑,屋中一团光华闪现,再熄时,两人俱没了踪影。  m.Uji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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