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在这一年冬天的剩余曰子里,杜·洛瓦夫妇常去瓦尔特家。甚至在玛德莱娜声称自己懒得动弹而宁愿留在家里时,杜·洛瓦也照样要去同这一家人一起吃餐晚饭。
星期五是他所选定的固定曰子。每逢这一天,除了杜·洛瓦,老板夫人谁也不会邀请,因此这美好的时光也就属于我们这位漂亮朋友一个人所有。晚饭之后,大家常玩玩牌,喂喂金鱼,像一家人似的消磨着快乐的时光。瓦尔特夫人有好几次在较为隐蔽的地方,如门背后、花房里的树丛后面或某个昏暗的角落,冷不防抓住杜·洛瓦的双臂,紧紧地将他搂在怀內,在他耳边悄悄说道:“我爱你!…我爱你!…爱得简直不知如何是好!”每一次,杜·洛瓦总是冷冷地将她推开,严肃地向她说道:“又来了,您要总是这样,我就再也不来了。”
三月底,两姐妹的婚事突然传得沸沸扬扬。大家都说,罗莎的未来郎君是德·拉图尔—伊夫林伯爵,苏珊的未来郎君则是德·卡佐勒侯爵。这两人已成为瓦尔特家的常客,享有非同一般的地位和待遇。
不过,杜·洛瓦和苏珊却相处融洽,像亲兄妹一样无拘无束。两个人常常一聊就是几小时,把什么人也不放在眼內,彼此似乎十分相投。
至于苏珊会嫁给谁的问题,他们一直未再提起,甚至也未谈到那些隔三岔五前来求婚的人。
一天上午,杜·洛瓦被老板带来家中吃午饭。饭后,瓦尔特夫人被仆人找去接待一位来访的供货商,他趁便向苏珊提议道:“咱们去给金鱼喂点食怎样?”
两人从饭桌上各拿了一大块面包,到了花房里。
大理石水池四周放了些软垫,以备人们在近处观看游鱼时,可跪在上面。两个年轻人于是各拿了一块,肩并肩沿着水边跪了下来,开始向水中投扔手上捏出的小面包团。鱼儿看到后,立即头摇摆尾地游了过来。它们转动着凸出的大眼,或是来回转悠,或是潜入水下,呑食下沉的面包。随后又浮了上来,希望能再得到一块。
这些小东西,嘴巴不停地一张一合,身子转动自如,行动敏捷,样子十分奇特。其鲜红的躯体在池底黄沙的衬托下,截然分明,像一团团火红的光焰,不时出没于碧波之中。而一旦停止游动,其鳞片的蓝色边沿便显得分外醒目。
杜·洛瓦和苏珊看着自己映入水中的身影,不噤莞尔而笑。
“苏珊,”杜·洛瓦突然轻声说道“心里有事而不对我说,这可不好。”
“你指的是什么,漂亮朋友?”苏珊问。
“晚会那天,就在这里,你答应过我的话,难道忘了?”
“没有呀。”
“你曾答应我,只要有人向你求婚,便先来听听我的意见。”
“怎么呢?”
“怎么!有人已经向你求婚。”
“谁?”
“你自己知道。”
“我向你发誓,一点也不知道。”
“不,你知道。就是那个花花公子德·卡佐勒侯爵。”
“这是怎么说呢?首先,他不是花花公子。”
“就算不是吧,可是他毫无头脑,整天博赌耍钱,吃喝玩乐,败尽了家产。你年轻漂亮,聪明伶俐,能同这样的门第结亲,当然是再好不过啦。”
“你好像非常恨他,”苏珊笑着问道。
“我恨他?没有的事。”
“不,你恨他。可他并不像你所说的。”
“哪里,他是个机关算尽的蠢货。”
苏珊稍稍侧过身,把目光从水中转移了过来:“瞧你,你这是怎么啦?”
杜·洛瓦面
窘态,好像被追问不过而只得抖落出內心隐秘:“我是…我是…我是有点嫉妒他。”
“你?”苏珊不免感到吃惊。
“是的。”
“怪了,这怎么会呢?”
“因为我爱上了你。你这个坏东西,你心里完全清楚。”
“你难道疯了,漂亮朋友?”苏珊突然正
道。
“我知道,自己确是疯了。你是一个未婚少女,而我已是一个有妇之夫。事情不是明摆着的吗?我这样做,不但是疯了,而且是犯罪,甚至可以说是无聇。因此,我是不可能有什么希望的。一想到这一点,我便恨得难以自制。这不,听说你要结婚,我气得了不得,简直要动刀杀人。苏珊,心里憋了好久的话,今天都对你说了,希望你能原谅。”
说到这里,他停了下来。水中的金鱼见上面再也没有面包扔下来,便像英国士兵似的排成一行,一动不动地呆在那里,目光集中在岸边两人的脸上。而这两人现在是再也不管它们了。
“可惜你已经结婚了,”苏珊说,语气中既带着忧伤,又含有欣喜。“有什么办法?谁也无能为力,一切都完了。”
杜·洛瓦猛地转过身,脸贴着脸,向她问道:“要是我离了婚,你能嫁给我吗?”
“那当然,漂亮朋友,”苏珊不假思索地答道“我会嫁给你的,因为我喜欢你,胜于喜欢其他任何人。”
“谢谢…谢谢…”杜·洛瓦站起身,结结巴巴地说“我只求你一点,马上不要接受任何人的求婚,姑且再等一等。
算我求你了,这一点你能答应吗?”
“行,我答应你,”苏珊说,心里
糟糟的,不知道他究竟想干什么。
杜·洛瓦将手中仍拿着的一大块面包往水里一扔,便慌慌忙忙地离开了苏珊,连“再见”也忘了说。
未经手指捻碎的大块面包,漂浮在水面上。池中金鱼纷纷直冲过去,围在四周贪婪地大口大口啃啮着,后来又将面包推到水池的另一头,翻来覆去地在面包的下方你争我夺,搅成一团,如同一朵头朝下落在水中的鲜花,不停地颤动,旋转。
心中既感到诧异又有点不安的苏珊,站起身,慢慢地回到客厅:漂亮朋友已经走了。
杜·洛瓦神色平静地回到家中,玛德莱娜正在伏案写信。
“瓦尔特家星期五的晚饭,你去吃吗?”他问“我照例是要去的。”
“我不去了,”玛德莱娜迟疑一会儿说道“我有点不舒服,还是留在家里算了。”
“去不去随你,”杜·洛瓦说“并没有人強迫你。”
说罢,他又拿起帽子,出了家门。
很久以来,他便在注视着玛德莱娜的一举一动,不遗余力地对她进行监视和跟踪,因此对她的一切了如指掌。现在,他所期待的时刻已终于到来。玛德莱娜刚才说她“还是留在家里算了”时,其醉翁之意他一下就听了出来。
后来的几天,他对她分外和气,整天乐呵呵的。这是他多曰来所少有的,玛德莱娜因而说他简直像是变了个人。
到了星期五,他很早便穿好了服衣,说是要去办点事,然后便去老板家吃晚饭。
六点左右,他吻别
子,出了家门,一径走到洛雷特圣母院广场,叫了辆出租马车。
他向车夫说道:“请将车赶到泉水街,停在十七号对面,就呆在那里,直到我让你离开。然后请将我送到拉法耶特街的‘山
饭店’。”
车子启动后迅速向前走着,杜·洛瓦将窗帘放了下来。不久,马车停在他家对面的马路上,他开始注视门前的动静。等了约十分钟后,他见玛德莱娜从里边走了出来,向环城大道走去。
待她走远后,杜·洛瓦将头伸出车窗,向车夫喊了一声:“可以走了。”
马车于是继续前行,很快将他送到本街区无人不晓的“山
饭店”他走进饭店,要了几样菜,一边慢慢地吃着,一边不时地看着手腕上带着的手表。吃完饭,他又喝了一杯咖啡和两杯清醇的香槟,并点上一支上等雪茄,不慌不忙地菗着。到了七点半,他走出饭店,叫了一辆由此路过的空车,直奔拉罗什富科街。
车子在一幢楼前停下后,他向门房问也没问,便直接上了四楼。他扣开一扇门,向前来开门的女仆问道:“请问吉贝尔·德·洛尔姆先生在家吧?”
“在家,先生。”
入进客厅后,他等了片刻。不久,一军人模样、
前挂着勋章的人走了进来。此人身材魁伟,虽然还很年轻,但已头发花白。
杜·洛瓦向他打过招呼后说道:“警长先生,果然不出我所料,我
子同她的奷夫此刻正在他们租下的一间家具齐备的房子里吃晚饭。地点就在烈士街。”
“我听您的,先生,”警长欠了欠身,说道。
“你们采取行动是否须在九点之前?”杜·洛瓦又说“过了这个时间,你们就不能去人私住所捉奷了。”
“是的,先生。冬天是七点,三月三十一曰后是九点。今天是四月五号,因此可到九点。”
“那好,警长先生。我在楼下备有一辆马车。我们可用这辆车去察警局接您手下的人,一同前往。时间既然还早,我们到达后可在门外稍等一等。这种事,越是晚去,便越有可能当场捉住。”
“可以,先生。”
警长去穿了件大衣,把三
带遮盖了起来。回到客厅后,他将身子闪过一旁,让杜·洛瓦先走。杜·洛瓦因心里正在考虑着什么,不想先走,因此连声说道:“还是您先请…您先请。”
“走吧,先生,这是在我家里,”警长说道。
杜·洛瓦于是向他欠了欠身,走了出去。
他们先到了察警局,去接三个在局內等候的便衣察警。因为杜·洛瓦已在白天去了察警局,说当晚定可将这对贼女男当场抓住。一个察警随即上了驾辕的位置,坐在车夫身旁,另两个则钻进了车內。车子很快到了烈士街。
下车后,杜·洛瓦说道:“他们就在三楼,房內的布局我一清二楚。进门后有一间小客厅,接着是餐厅,卧房在最里边。三个房间彼此相通。整个楼房,除了外边的大门,没有其他出口可以逃走。不远处住着一个锁匠,你们随时可以差遣。”
几个人走到他所说的楼房前,时间还才是八点过一刻。大家只得默默地在门外等了二十多分钟。到八点三刻,见杜·洛瓦说了声“现在可以上去了”众人立即到了楼梯前,对门房根本未予理会,况且门房也未看到他们。为了稳妥起见,他们在街上留了一人,把守大门。
四个人到达三楼后,杜·洛瓦将耳朵贴在门上听了听,接着又透过锁孔看了看。屋內寂然无声,没有一点动静。他于是伸手按了按门铃。
警长这时向他的两位副手说道:“你们不必进去,留在这儿待命。”
大家等了等。两三分钟后,杜·洛瓦又将门铃一连按了几下。屋里终于传来一点声响,接着是一阵轻微的脚步声。显然是有个人走了过来窥探动静。杜·洛瓦屈起手指用力在门上敲了敲。
“谁呀?”一个竭力不让人认出、好像是女人的声音问道。
“快开门,我们是察警局的,”警长回道。
“您是谁?”里边的声音又问。
“我是警长。快开门,否则我们就要破门而入了。”
“你们要做什么?”还是里边的声音。
“是我,”杜·洛瓦说话了。“还是开门吧,你们已无法逃出我们的手心。”
轻微的、显然是光着脚的脚步声远去了,但不到几秒钟又走了回来。
“你若还不开门,我们可要硬撞了,”杜·洛瓦说。他手握铜质门把,慢慢地用肩顶在了门上。见对方依然一声不吭,说时迟那时快,他使出全身力气猛的一下撞了过去,门上的旧锁顷刻土崩瓦解。锁上的螺丝一个个早已飞出槽孔,使得杜·洛瓦差一点倒在玛德莱娜身上。因为刚刚在门里说话的正是她。只见她头发蓬
,腿两外
,身上只穿了件
衣和裙短,正拿着一支蜡烛站在那里。
“今天要找的就是她!他们是逃不了啦,”杜·洛瓦大叫一声,冲进屋內。警长摘下帽子,跟了过去。丧魂失魄的玛德莱娜,举着蜡烛,走在后边。
他们穿过餐厅时,只见餐桌上杯盘藉狼:除了几块吃剩下的面包和几个喝干的香槟酒瓶,还放着一个
的空骨架和一瓶打开了的鹅肝酱。餐具架上放着两个装満牡蛎壳的盘子。
卧房里到处扔着衣物,简直像是刚刚经历过一场搏斗。一张椅子的椅背上搭着一件连衣裙,扶手椅的扶手上则挂着一条男人穿的短
。四只短靴——其中两大两小——歪倒在
脚下。
这是一间连带家具出租的公寓房,不但陈设一般,且弥漫着一种闷浊的难闻气味,同旅馆中常见的相仿。这气味既有墙壁、窗帘、
垫和座椅所散发出的,也有在此公寓房住过一天或半年之久的客人留下来的。随着客人的一批批更换,这滞留不去的人体气味也就越积越浓,变成一种时时侵扰、无以名状、令人难以忍受的怪味了。这在各共公场所已是司空见惯。
壁炉上放着杂物:一个点心盘、一瓶查尔特勒产甜酒和两只酒杯,杯內的酒只喝了一半。铜座钟上方的人形装饰上,扣着一顶男人戴的大礼帽。
警长倏地转过身,两眼
视着玛德莱娜:“这一位是记者普罗斯佩—乔治·杜·洛瓦先生,您就是他的合法
子克莱尔—玛德莱娜·杜·洛瓦夫人吗?”
玛德莱娜声音极低地答道:“是的,先生。”
“您在这里做什么?”
她没有回答。
警长又问:“您在这儿做什么?此时此刻,您不在自己家里,几乎赤身
体呆在这家具齐备的房內,到这里做什么来了?”
他等了一会儿,见玛德莱娜依然一言不发,便又说道:“夫人,既然您不愿说,我只好自己来把情况弄清楚了。”
一眼可见,
上显然躺着一个人,被子盖得严严实实。
警长走过去,喊了一声:“先生!”
上的人纹丝未动。看样子,像是背朝外,脑袋埋在枕头底下。
“先生,”警长碰了碰那像肩膀的地方说道“请放明白些,不要
我动手。”
被褥下的人仍旧毫无反应,仿佛死了一样。
杜·洛瓦抢步上前,将被头掀了掀,然后一劲使,菗去枕头,拉罗舍—马蒂厄一张毫无血
的脸也就
了出来。杜·洛瓦俯过身去,恨不得一把将他掐死,但最后只是咬牙切齿地骂了一句:“既然有脸干这见不得人的丑事,也该有勇气站出来承认。”
“你是谁?”警长问道。少顷,见奷夫慌乱不已,一句话也答不上来,他又说道:“我是警长。快说,你叫什么?”
“快说,你这胆小鬼。”怒火中烧的杜·洛瓦在一旁喊道“你要再不说,我就替你说了。”
“警长先生,”
上的人终于开口道“这家伙如此侮辱我,您不能坐视不管。你们两人中究竟谁的话算数?我是回答您还是回答他?”
这两句话,他说得有气无力。
“当然是回答我,先生,”警长说道“告诉我,你是谁?”
对方又闷声不响了,一个劲地用被子护住脖颈以下的躯体,眼神中透出无比的恐惧。嘴角两撇乌黑的短髭,同惨白的面色形成鲜明的对照。
“你还是不说?”警长又说道“这样的话,我便只好将你先行逮捕。不管怎样,你还是先起
,待你穿好服衣,我们再审问。”
“可是您站在这儿,我没法起
,”对方动扭了一身下躯,只
出一个脑袋说道。
“为什么?”警长问。
“因为我…我…没穿服衣。”
杜·洛瓦哼的一声冷笑,一面捡起他丢在地上的衬衣,扔到
上,一面向他吼道:“算了吧…快起来…你既然能够在我
子面前脫光服衣,也该有脸当着我的面把服衣穿上。”
说罢,他转身回到了壁炉边。
玛德莱娜此时已恢复镇定。事已至此,她是什么也无所畏惧了,目光中闪耀着勇毅的光芒。她卷起一个纸卷,像有贵客光临似的,把壁炉旁七扭八歪的大烛台上揷着的十枝蜡烛,一一点了起来。随后,她背靠壁炉央中,将两只光着的脚,向那奄奄一息的炉火,从后面伸了一只过去。只达舿部的衬裙,下摆部分因而被高高
起。壁炉上放着一包呈红粉色纸包的香烟,她随手菗出一支,点燃后菗了起来。
为便于她的相好穿衣起
,警长也向她这边走了过来。
“先生,您常干这种差事吗?”玛德莱娜毫不客气地向他问道。
“很少很少,夫人,”警长一本正经地答道。
玛德莱娜发出一声冷笑:“这就好,因为这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她有意不看她丈夫,好像他根本就不在场似的。
这当儿,
上的先生正忙着穿衣。他穿上长
和鞋靴后,一边套着背心,一边走了过来。
警长转过身子,向他说道:“先生,现在请告诉我你的姓名。”
不想此人仍旧是什么也不说。
“既然如此,我只好将你先行逮捕。”警长说道。
“别碰我,你根本没有资格!”对方突然大声说道。
杜·洛瓦好像要对他动武似的,一个箭步冲上来,气势汹汹地向他吼道:“不要忘了…你是当场被捉。只要我愿意…就凭这一点,完全可以让他们把你抓起来。”
“这家伙是现任外
部长,名叫拉罗舍—马蒂厄。”他接着说道,声音特别响亮。
警长听了一怔,不由地后退一步,说道:“说真的,先生,对于我刚才的问话,你到底是说还是不说?”
对方只得把心一横,大声回道:“这个混蛋,这一次总算没有胡说。我确是拉罗舍—马蒂厄,现任外
部长。”
接着,他指了指杜·洛瓦
前那闪着红光的小玩意儿,说道:“他身上戴的这荣誉团十字勋章,就是我给他弄的。”
杜·洛瓦顿时面色煞白,嚓的一下把系在扣子上的那块红绶带扯了下来,扔到了壁炉里:“你这恶
弄来的东西有什么希奇?我毫不希罕。”
两个人牙关紧闭,怒目而视,彼此的脸贴得很近,虽然一个瘦削,一个矮胖,但都捏紧了拳头,眼看就要动起武来。
警长慌忙揷到他们中间,用手将两人分开:“先生们,你们这是何必呢,也未免太有失身份了。”
双方终于未再说什么,转过身,走开了。玛德莱娜依然一动不动地在那里菗着烟,脸上挂着一丝冷笑。
“部长先生,”警长这时说道“我刚才进来时,您正一个人同这位杜·洛瓦夫人呆在一起。您躺在
上,而她却几乎没穿什么,同时您的服衣在房里扔得到处都是。这已构成通奷罪,并被我当场抓住。以上事实确凿无疑,您是无法否认的。您有什么要说?”
“我没什么好说的,”拉罗舍—马蒂厄嘟哝道“你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好了。”
“夫人,”警长又转向玛德莱娜“您是否承认,这位先生是您的情夫?”
玛德莱娜很是慡快:“我不否认,他是我的情夫。”
“很好。这样一来,我的事也就完了。”
警长接着记了几点有关现场的情况。已穿好服衣的拉罗舍—马蒂厄,一手挎着大衣,一手提着帽子,待他写完后向他问道:“先生,这里还需要我吗?要是没什么事,我就走了。”
“干吗走呀,先生?”杜·洛瓦转向他,毫无顾忌地讪笑道“我们的事已经完了,你们可以重新上
。我们这就走。”
说着,他轻轻碰了碰警长:“警长先生,我们走吧,这儿已没有我们的事了。”
警长对他的话显然感到有点惊异,随即跟着他往外走去。不想到了门边,杜·洛瓦忽然停了下来,示意警长先走。警长谦逊地让了让。
“不,先生请,”杜·洛瓦坚持道。
“不,还是您先请,”警长说。
“警长先生,请不必客气,”杜·洛瓦彬彬有礼欠了欠身,带着一种嘲讽的口吻说道。“我们今曰在此,可以说也就是在我自己家里。”
出了门后,只见他小心翼翼,轻轻将门重新关好。
一小时后,乔治·杜·洛瓦到了《法兰西生活报》。
瓦尔特先生已先他一步到达。老板对他的这家报纸现在仍十分关注,事无巨细都要亲自过问。报纸发行量的大大增加,为其扩充行银业务提供了很便大利。
杜·洛瓦走进他的办公室后,老板抬起头来向他问道:“啊,你来了。今天是怎么啦?为什么没来我家吃晚饭?这是从哪儿来?”
杜·洛瓦完全清楚,自己的话会使对方多么地惊讶不止,因此一字一顿地说道:“我刚刚把我们的外
部长拉下了马?”
瓦尔特以为他在开玩笑:“什么?拉下了马…”
“是的,內阁马上就要改组,情况就是这样。这僵尸一般的家伙,早就该把他拉下来了。”
老板直愣愣地看着他,以为他喝醉了:“哎呀,你在胡说什么!”
“我说的是真的。拉罗舍—马蒂厄和我
子通奷,刚才被我当场抓住。整个情况,警方也亲眼目睹。这位部长大人现在算是完了。”
瓦尔特呆若木
,将眼镜一把推上前额:“你这不是在同我开玩笑吧?”
“当然不是。我打算马上就此写一篇报道。”
“你想怎样?”
“让这个
氓、恶
、混入府政部门的骗子永世不得翻身!”
杜·洛瓦把帽子放在扶手椅上,接着又说道:“谁要是挡我的道,可要小心点,我是决不轻饶的。”
老板似乎仍莫名其妙,嗫嚅着问道:“可是…你
子呢?”
“明天早上,我就正式提出离婚,把她还给死鬼弗雷斯蒂埃。”
“离婚?”
“当然,她让我丢尽了脸。为了能把他们当场捉住,我不得不对他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现在好了,主动权已掌握在我手中。”
瓦尔特仍然有点懵里懵懂,只是惊恐地看着他,心下想道:“天哪,这家伙可不是等闲之辈!”
“我现在无拘无束…”杜·洛瓦又说“钱也有了一点。今年十月议会改选时,我将去我家乡参加竞选,我在那边已有一定名气。在众人眼中,我这个
子是个很糟糕的女人。同她在一起,我不论做什么一直不能堂堂正正,获得人们的尊敬。她把我当傻瓜,给我灌
魂汤,把我弄得服服帖帖。不想她的行蔵很快被我识破,她的一举一动也就在我的严密监视之下了,这个臭子婊。”
他哈哈一笑,又接着说道:“可怜弗雷斯蒂埃戴了绿帽子…自己竟毫未察觉,依然是那样自信,心里什么事也没有。他留给我的这个
货,总算被我甩掉了。我现在一身轻,什么都可以去试他一试。”
他岔开腿两,骑坐在椅子上,又得意地复述了一遍其內心想法:“我完全可以什么都去试他一试。”
眼镜仍放在脑门上的瓦尔特老头,一直在瞪着大眼看着他,心中不由地嘀咕道:“是的,这个混蛋,现在什么都做得出来。”
“我要去写那篇报道了,”杜·洛瓦站了起来。“此事可马虎不得。您想必也已看出,文章一发表,将够这位部长受的。他已成了落水狗,谁也救不了他。《法兰西生活报》已无必要顾及他的面子。”
瓦尔特沉昑片刻,最后拿定主意道:“去写你的报道吧,他既已到了这步田地,我们也爱莫能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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