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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琵琶秦腔皆不如意 劳动
 平江伯陈瑄前脚刚走,兵部都督周长就风尘仆仆地从山东会通河工地上来到了金陵教坊司。

 周长进门就咋呼:“我要找最好的歌、乐,快给我找来!”

 奉銮官出来,看着周长的打扮,是一个武将,就嗔怪地说:“来这里咋呼什么?你见谁像你这么高声大嗓,就像上朝似的!怕别人不知道你到教坊司似的!”

 周长说:“我是专门来找歌的!”

 奉銮官生气地说:“知道,知道,知道你是来干什么的,没必要这么显摆,对将军自己影响不好。”

 周长大大咧咧地说:“嗨,对我怎么不好了?我受工部尚书宋大人委托,为会通河的民工们来拉几个弹琴唱曲儿的,去慰问河工,你倒说说,有什么不好?”

 奉銮官说:“好,好,很好,一点儿都好!大人是要清倌人,还是红倌人?”

 周长说:“什么清倌人红倌人,给河工唱曲儿,就是我们要的人!”

 奉銮官问:“您和宋大人不要两个陪着的?”

 周长生气地说:“嗨,你们这里净弯弯绕,宋大人和我忙得要死,还给我们开玩笑,宋大人他不是那样的人!”

 奉銮官说:“这好办。我派最好的乐和歌过去。”

 周长说:“这不就完了嘛,怎么黏糊呢?一点儿也不痛快!”

 晚上,会通河工地上,搭起了台子,汽灯把台子上下照得雪亮。

 河工们听说是从金陵请来的皇帝身边的歌,都想看看稀罕景儿,他们蜂拥而来,围得是里三层外三层。

 灵芝和几个歌走上台来,调调音弦,开始弹琴唱曲儿。

 宋礼、周长和潘叔正远远地看着,宋礼高兴地点头:“不错,民工们来的可真不少!看来,周都督这次不虚此行!”

 周长余怒未消:“嗨,那里的人啊,黏糊死了,问我们要清倌人红倌人,还要给宋尚书和我带两个陪着的,你说什么意思啊?”

 宋礼问:“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啊?”

 周长说:“我哪里知道这些啊?哎,宋大人,你原来不是礼部侍郎吗?就管着教坊司,那你说说,是啥意思?”

 宋礼神秘地笑笑,说:“老夫无可奉告。”

 周长急了,抓住宋礼的衣领,问:“你说说,是啥意思?”

 宋礼说:“你兵部又不管礼部的事儿,问这干嘛?”

 周长说:“我偏要问!”

 宋礼说:“子曰,非礼勿听,非礼勿视,非礼勿言。”

 周长说:“我是人,带兵打仗的,别给我讲那些弯弯绕儿!”

 宋礼只得说:“这都是教坊司和秦淮河院里的黑话,这清倌人呢,是只卖艺不卖身,红倌人呢,是既卖艺又卖身,知道了吧!”

 周长臊得低下了头:“这都是什么事儿呢?礼部怎么能干这事儿呢?”

 大家哈哈大笑。

 台上,灵芝弹开琵琶,低昑浅唱,唱的是白居易的《琵琶行》。

 可是,在这空旷的旷野里,唱曲儿的声音实在是太小了,那琵琶的伴奏声音更小。一曲未罢,挤在外面的河工们喊道:“声音太小了!听不见!大声点!”

 “里边儿的,你们能听见吗?”

 里边的喊道:“能听清,可是听不懂!”

 二迷糊从里边挤出来:“不听了!像蚊子似的,也不知道哼哼的啥?那皇帝老子就听这东西?还不得一会儿就睡着啊!”大家哈哈大笑。

 后来,民工们高喊:“不过瘾,来段荤的!”

 “来段俗的!”

 宋礼发愁了:“怎么会这样啊?这可怎么办啊?”

 潘叔正说:“各位大人,我有法子,明天,我安排当地唱小戏的,荤素都能行!”

 宋礼说:“我倒忘了,这是城里达官贵人和文人学士听的东西,河工们怎么能听得懂呢,惟献,你就安排当地唱戏的!”

 潘叔正想了想说:“我记得本州有许多村都有唱戏的,这一时又想不起来了!”

 颜开说:“潘大人,我好像听说我们汶上李屯村就有一个小戏班,咱们明天去找找看。”

 潘叔正不愿意和颜开搅在一起,说:“你去找,还是我去找?”

 颜开一想,这事儿又没有什么油水,就说:“当然是同知大人亲自去找了。”

 第二天,潘叔正来到汶上李屯村的工地,一问,还真找到了李大嘴的戏班子。

 潘叔正向李大嘴请求,晚上给河工们唱戏,李大嘴说“我要问问我的弟子们,他们这几天,都说累死了!”

 潘叔正说:“我等着,你去找他们商量吧。”

 李大嘴找来了一帮‮弟子‬子们,一起来见潘叔正。

 二迷糊说:“大人,不是我们不唱,我们想唱来着,可是天天累得散架,困得要死,铁人也受不了啊!”大家一起跟着起哄。

 潘叔正说:“你们几个,上午干活儿,下午‮觉睡‬,晚上给大伙儿唱戏,怎么样?”

 二迷糊欢呼:“太好了,李师傅,您说呢?”

 李大嘴咧着大嘴笑了。

 二迷糊高高兴兴地喊道:“我们可以唱戏了!我们可以唱戏了!”

 晚上,夜里传来一阵响亮清脆的锣鼓声,噔噔噔——咣咣咣——嘡嘡嘡,李屯村小戏窝班的开场锣鼓热热闹闹地敲起来了,起来民工们心里的庠庠挠儿!

 顺着那鼓点声,河工们从沿河各处工地呼朋引伴儿,纷纷跑来观看。

 汽灯明亮,李大嘴和徒弟们打扮一新,走上台来,开始唱戏。

 台上唱的是李大嘴教的原汁原味儿的秦腔,高亢昂,可是,河工们却听不懂陕西话,不久,有的开始打盹,有的走了,有的开始说话,台下一片混乱。

 渐渐地,观众越来越少,戏还没有演完,台下的河工们都‮光走‬了。

 卸妆的时候,二迷糊和演员们都垂头丧气。二迷糊说:“我们唱得这么卖力,嗓子都喊哑了,他们怎么就不喜欢呢?”

 李大嘴说:“这些河工们都没文化,曲高和寡,没事儿,咱明天接着唱!他们听习惯,就好了。”

 第二天晚上,开场锣鼓敲起来,可是河工们却各干各的事儿,有的在呼呼大睡,有的围在一起打架。

 二迷糊精神抖擞地上场了,往下面一看,底下却没有一个人。气得他把头盔一摘,冲进后台,大呼道:“丢死人了,我不唱了,我不唱了!”扔下李大嘴和一帮演员们,气呼呼地走了。

 李大嘴跑过去,拦住二迷糊:“孩子,你不能走!你平常最努力,最有出息,可不能瞎了一个台柱子!”

 二迷糊推开李大嘴,说道:“你别拦我,我不唱你的戏了!”

 李大嘴祈求地说:“孩子,师傅我求求你,别走了!”

 二迷糊把脸扭过去。

 李大嘴生气了:“行,二迷糊,你有种,有种你就别回来!我,再也不愿意见到你!”

 二迷糊义无返顾地走了。

 李大嘴蹲在地上,抱头痛哭。

 第二天,二迷糊和村里的河工们一起打夯,他绳子拉的最直,最卖力,跟着领夯的喊号子,他应答得最响亮:

 “大家加油干哟,(干哟)

 干活才吃饭哟,(干哟)

 小伙命真好哟,(好哟)

 娶个女婵娟哟,(娟哟)

 ‮觉睡‬十个月哟,(约哟)

 准的把儿添哟,(添哟)”

 热烈的气氛,高昂的劳动号子,让二迷糊慢慢地忘掉了沮丧,很快喜欢上了《打夯歌》。

 他大声问道:“老少爷儿们,我嗓门儿怎么样啊?”

 白克振说:“你是唱戏的,嗓门儿当然行了!”

 二迷糊说:“我来试试领夯,行不行啊?”

 白克振问:“迷糊,你知道号子该喊什么吗?”

 二迷糊说:“我不会喊,还不会现编吗?”

 大家伙儿都喊道:“好!”二迷糊亮亮嗓子,喊了起来:

 “正月里什么花人人所爱,什么人背书箱周游乾坤?(坤哟)

 二月里什么花‮头摇‬摆尾,什么人为朋友送下山来?(来哟)

 三月里什么花一片红火,什么人在桃园结拜弟兄?(朋哟)

 四月里甚么花盘龙上架,甚么人去进瓜舍死忘生?(生哟)

 五月里什么花星星落地,什么人在磨房受些屈辱?(辱哟)

 六月里什么花单独绺,什么人制钢鞭打死佞臣?(臣哟)

 七月里什么花轩轩囔囔,什么人造烧酒醉死刘伶?(伶哟)

 八月里什么花一片白白,什么人穿白袍跨海征东?(东哟)

 九月里什么花一片黄黄,什么人还了舍死忘生?(生哟)

 十月里什么花严霜打死,什么人去送寒衣哭长城?(城哟)

 十一月什么花飘飘摇摇,什么人去卧鱼孝敬母亲?(亲哟)

 十二月什么花佛前所站,什么人上西天去见玉皇?(皇哟)

 白克振高兴地喊道:“迷糊,你唱戏的改喊号子了,还真行啊!可是这些谜语怎么解答啊?”

 二迷糊不慌不忙的喊道:“别慌,你等着啊——

 十二月银灯花,佛前所站,有灶王上西天,去见玉皇。(皇哟)

 十一月小雪花,飘飘摇摇,有王小去卧鱼,孝敬母亲。(亲哟)

 十月里白草花,严霜打死,孟姜女去送寒衣,哭长城。(城哟)

 九月里小‮花菊‬,一片黄黄,李翠连还了,舍死望生。(生哟)

 八月里荞麦花,一片白白,有薛李穿白袍,跨海征东。(东哟)

 七月里高粱花,喧喧囊囊,有杜康造烧酒,醉死刘伶。(伶哟)

 六月里芝麻花,单独绺,尉迟恭制钢鞭,打死佞臣。(臣哟)

 五月里麦子花,星星落地,李三娘在磨房,受些屈辱。(辱哟)

 四月里黄瓜花,盘龙上架,有刘全去进瓜,舍死忘生。(生哟)

 三月里桃杏花,一片红火,刘关张在桃园,结拜弟兄。(兄哟)

 二月里花,‮头摇‬摆尾,梁山伯祝英台,送下山来。(来哟)

 正月里舂花,人人所爱,孔夫子背书箱,周游乾坤。(坤哟)

 连呼嗨好连连呼嗨吆好嗨嗨里呜吆好一个吆嗨!(嗨哟)

 会通河工地上,李屯和彩山村的劳动号子喊得最响亮,二迷糊那嘹亮又专业的《打夯歌》,响遏行云,把整个工地的气氛都调动起来了。  M.UjI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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