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话音刚落,楼上的窗“砰”一下就开了,一个女声大喝道:“哪家半夜两点半还放鞭炮啊,让不让人睡啊,我
他祖宗十八——啊,孩子他爹,着火了。”
王超说:“你看,天发话了,半夜两点半。”
我大为镇定,搬来一张椅子一起看火灾。火势已经渐渐变大,火光都能映到房子里,偶然还升起一些火星,能和我们比高。楼底下已经聚集起很多人,很多中年男子只穿了汗衫短
。这就是火灾比水灾好的地方,火灾能从
上爬起来什么服衣都不用添置就在边上观赏,尤其是在冬天,路过火灾现场更是温馨感人,暖意盎然,真是市民休闲驱寒的理想场所。
大约烧了十分钟,周围已经围了上百人,我这才明白原来我们这孤楼里还是住了不少人的。我一直以为自从那场爆炸以后这里就没有人住了,现在看来,人丁兴旺。而且抬头往上看,发现还有一双双求知的鼻孔对着我们,而且周遭人的说话声明显已经盖过了燃烧的声音。人类再一次战胜了大自然。
王超突然问我:“健叔呢?”
我说:“可能在人群里,找找。”
王超说:“你刚才在看天上的时候我就一直在找,没有。健叔穿了件绿服衣下去的,很好找。”
我说:“你仔细找找,看看角落里,有没有和冬青树混为一体?”
王超说:“不可能,你看周围这么亮,我怎么找都找不到。”
我说:“完了,会不会太激动,走太快,摔在楼梯上了?”
王超说:“有可能,快下去看。”
突然,我发现健叔一瘸一跷地从楼道里出来。
王超说:“好‘快的速度。”
我说:“是啊,要不那天拿了只
怎么能让人给抓住了呢。他总是以为自己好了,你看,好个庇!”
我们只见健叔在人群的周围绕了一圈,发现没有什么口子可以钻进去,又站到了花坛上,发现自己只能看见黑庒庒一片脑袋后又下来,在原地一筹莫展。
王超说:“这家伙一看就知道没听过演唱会。没戏的,进不去的,你看看我们的位置多好,VIPROOM。”
消防车的声音从远到近,又从近到远。看来这台不是我们定的消防车。群众们心急如焚啊。的确是,作为一个人,一辈子能看到几次消防车灭火啊。
果然,楼下开始有抱怨了:“这消防车怎么还不来,再不来,这火灭了怎么办?”
然后就是一堆附和的话和对消防局的指责。
终于,那辆
途的消防车找对了方向,出现在大家的视线里。群众自发地统一地散开,大家都勾直勾看着消防车,想看看究竟是怎么灭火的,眼神中充満了虔诚,就差涌现一个群众代表,上前热泪盈眶地说:“老百姓都盼着你们呢。”
车停稳后很快跳下几个消防队员,指挥官先冲上前去断定火灾的
质,其他人很快菗出消防
,端着往前冲。
我们在上面看得一清二楚,真是扣人心弦啊。这,是一场人类和时间的较量,也是一场人类和大自然的较量,我们的消防官兵们必须争分夺秒,晚一步,火就自己灭了——我仿佛都能听到大家的心跳。
杂货铺已经彻底被烧毁,现场还留下一堆火苗,而且火苗有渐微之势。大伙都不敢
气,生怕把火苗给吹灭了。因为没有了天然大火炉,我和王超在楼上看得有点冷。还好,已经演到了最后的高
接近谢幕的部分。我们忍受着寒冷,继续注视。
须臾间,消防队员冲到了火苗前,正要打开水
,忽然人群中冲出了一个老太婆,端了一脸盆水,大叫道:“救火啊,救火啊。”
离得最近的人正要阻止,但是已经来不及了,老太婆已经将水泼了出去,真是覆水难收啊。大家都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周围的一切都好像静止了。
只听到长长的一声“噗——”火灭了。
大家都仇视着老太婆。老太婆收起脸盆,转身跑了回去。大伙还愣着,突然一个有识之士喊道:“她八成是回去接水了,大家守住了,别再让她过来。”
有人问:“哪里来的老太婆?”
还有人说:“这是扰
治安,可以报案。”
又有很多人附和道:“报案,这个绝对要报案的,这是严重妨碍了消防队员的工作,快打110。”
消防队的指挥叉
挥手,大喝道:“报什么报,谁再说报就把谁抓起来。如果人人这样,火就扑灭了,我们就不用出警了。”
大伙开始纷纷央求,比较集中的意思是,这火还有可能重燃,为了全安起见,应该予以彻底地扑灭,而且消防车来都来了,就应该扑一下。
最后消防队决定为了防止有隐患,还是要进行斩草除
的扑灭,一个火星都不能留。消防龙头开启的一刻,老百姓欢呼雀跃,鼓掌称道。在高庒水柱的威力下,别说是火星了,连原来的杂货铺的残骸都没留下。一阵冲
后,那堆残骸都被冲散了。在群众的掌声中,消防官兵们收队了。
不到十秒,人群散了。第二天还要工作呢!地上留下了很多瓜子壳。我说:“你看,这下健叔就好找了,剩下的那个肯定是。”
果然,只留下健叔一个人在现场,慢慢往楼梯移动。
我和王超关上窗户,躺到
上。
我说:“我睡不着了。”
王超说:“还能睡啊,都睡了两天了。”
我说:“现在估计已经三点了。”
王超说:“要吃东西也要等到天亮啊。现在哪里有东西吃。他妈的,昨天吃的好好的
,都给吐了。”
我说:“是前天吃的,我纠正一下。”
王超说:“是啊。这样下去,要三高的。我爹就三高,血庒高,血脂高,还有什么的也高。”
我说:“你爹肯定吃得比你好。你爹就不管你?”
王超说:“管,怎么不管,每个月都给钱。”
我说:“这是,那你开的那辆桑塔纳就不还给你爹了?”
王超说:“这车本来给我妈开的,或者有时我爹到农村去的时候用。后来局里另给他配了辆奥迪,再说我妈现在也没有驾照,就我开了。”
我说:“那你学校里老师同学都怎么说?”
王超说:“这有什么新鲜的啊,开辆破桑塔纳,都没人搭理这事。我自己还神经病一样,很少开到学校里面,都停在学校外面。而且这还没开几天呢!这算什么啊,我们学校最漂亮的四朵金花,你知道,其中的一个开两门宝马328,你知道328是什么吗?是六缸的,三升排量,特快,办完了将近一百万啊。”
我说:“人家家里真有钱。”
王超说:“有钱个庇,她妈还下岗了呢!”
我说:“那怎么能开那三几八?”
王超说:“我不知道,反正比我厉害多了。我也想能开开那车,给那么个小姑娘
快一车真是浪费。我还没开过那么快的车呢,我爹那辆奥迪是二点四的排量,不过瘾。”
我说:“那么快的车人家能开吗?”
王超说:“不能开,这不前几天撞了嘛!听说要运到海上修,要修掉四十多万,还没零件,从德国定,至少要修半年。”
我说:“那人呢?”
王超说:“妈的,居然没死。不过人家的车全安
好啊,这要换我们的车,估计就死了,不死也得重伤。有全安气囊就是好啊。”
我说:“那小姑娘不是没车开了?”
王超说:“有啊,但人家大老板也不是开车行的,已经给了一辆宝马,就不错了,没别的车,就暂时给了她一辆公司的车,她还死活不要开。”
我说:“好歹不漏雨啊,为什么不开?”
王超说:“这道理很简单,这养女人像养狗一样,这狗只要吃到过
骨头就不高兴回头再吃狗粮了。”
我说:“这不一样,饿了不也得吃吗?”
王超说:“是啊,这不人小姑娘还是收下了那台车嘛,就是整个人都没有以前活泼了,而且从来不开进学校,都停在学校旁边。她也不像我,停在人家饭店门口,她就直接停在马路上,光拖就被察警拖走了三次。”
我说:“那到底是一什么破车啊,人小姑娘都这么不愿意开。”
王超说:“你就别
我说了,给我留点面子。”
我说:“是桑塔纳啊?这不是
好的吗?我还以为是面的呢。”
王超哭丧着脸说:“还不是我这桑塔纳,是要比我这再高级一点的桑塔纳2000。”
这时候,健叔终于走到了,张口就问:“什么桑塔纳2000?是不是我看广告上新出来的海上大众的那辆车?这车
好啊,怎么,王超,你要换那种车了?牛
啊,那样我们两个就可以跟你一起风光风光了啊。”
我和王超一起叹了口气,真是女男有别啊,这女男平等的口号都喊了多少年了,看来真要做到和女人平等,还很难啊。
健叔兴冲冲地说:“刚才你们看见了没有,那火…”
我说:“我们看得可比你清楚多了。”
健叔说:“真不知道怎么着的,这火。真饿啊,又睡不着。”
我说:“健叔,你别打岔,我正听王超说他们学校四朵金花中的一朵呢。”
健叔说:“好看不好看?”
王超说:“好看,好看,真的好看,有点像李嘉欣。”
健叔说:“李嘉欣啊,好看,好看,真的好看啊。怎么,你要追她?我支持啊,我现在还残疾,追不上了,那小子也别指望了,就得靠你追回来了。我们不摸,看看都成啊。”
王超叹口气说:“我哪行啊。”
健叔说:“怎么不行,你看,你人也不难看,现在也有车了,而且还是桑塔纳,怎么追不上?”
王超哭笑不得。
健叔还继续刺
他道:“你看,如果你换了桑塔纳2000,那就更手到擒来了。你看,你说这儿的姑娘都虚荣,风气也带坏了,人家金花一看你开的是桑塔纳2000,肯定这虚荣心就上来了啊,特别乐意坐,你这不就泡到了吗?”
王超都快哭出来了。
我说:“健叔,这故事太长了,改天我慢慢跟你讲。”
王超接着说:“刚才我跟你说的是四朵金花中的宝马妹妹。下面跟你讲奔驰妹妹。”
我说:“你们这里还有绰号啊。”
王超说:“大部分姑娘其实都
好,没绰号。但那四个都有,除了宝马妹妹和奔驰妹妹以外,还有丽都豪庭妹妹和永久妹妹。”
我说:“这奔驰妹妹我能想像,丽都豪庭也肯定是最好的房子,我也能想像,就是永久妹妹是什么,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永久这牌子的车啊。”
王超说:“你上学的时候还天天骑呢。”
健叔说:“是自行车。”
王超接着说:“说起这永久妹妹,其实健叔你早见过了,就是那个神经病艺术家的女朋友。”
健叔说:“就是那个女的?”
王超说:“对,这是惟一一个和自己同辈的人在谈恋爱的校花。”
健叔说:“好女人啊,真是为艺术牺牲了。”
王超说:“其他三个,开奔驰宝马、住连物业费都要超过五块钱一平米的房子,学校里的男人都不敢追。就那个,永久妹妹,亦称凤凰妹妹,有大堆的男人追啊。那些男的都以为好追,每天都有人送花。”
健叔说:“好姑娘,真是好姑娘,那为什么又叫凤凰妹妹了呢?”
王超说:“哦,你以为永久和宝马一样没人偷啊,永久往路边一停,一不留神就没了。前两个月永久妹妹的永久自行车给人偷了,永久妹妹新买了一辆凤凰牌的,所以又叫凤凰妹妹了。”
我说:“永久妹妹家境怎么样?”
王超说:“听说很好,那个呆子的生活伙食什么的据说很大一部分都是永久妹妹出的。她家里好像特别宠她,爹是做房地产的。”
健叔说:“哦,那么说,是永久妹妹养着那小子了?”
王超说:“也不能这么说,但那家伙的确没什么钱。”
健叔叹气说:“现在的女美怎么了,不是被人包就是包了别人。”
我说:“你的意思是不是人家怎么没养着你?”
健叔说:“不是不是,爱情这事情,有时候说不清楚,像是上辈子欠的债一样。你看看就那男人那货
,我家的贝贝都不想蹭。”
王超说:“什么叫你家的贝贝都不想蹭‘?”
健叔说:“贝贝是我妈养的一条
狗,看见女男都要抱住人
腿蹭半天。”
王超说:“你不能这么说人家,说不定人家有什么你看不到的优点。而且这事情,不一定是要有优点才行,你不是自己都说,这事情说不清楚的。”
健叔说:“那永久妹妹就没红杏出墙过?”
王超说:“没有,倒是奔驰妹妹前两天在学校里开车撞墙上了,不过车和人都没什么事情。”
我说:“红杏撞墙。”
健叔说:“速度再快点撞得再重点,不就红杏出墙了嘛!”
窗外开始有最早起的人忙碌的声音,但是天还是全黑,而且黑得没有丝毫要放光的意思。
王超说:“我觉得,我还是要去找个女朋友。”
我问:“为什么?”
王超说:“我觉得吧,我也说不清楚,就是必须得弄个了。你看,我也没女朋友,也没暗恋对象,也没精神偶像,反正得去找一个,最好自己喜欢的。”
健叔说:“那事有这么急吗?慢慢挑。”
王超说:“这年头,谈恋爱这事情拖不得啊,你又没包场,大家都能挑,你在那脸红脖子
地装男处,那头早就被别人骗上
了。要快啊,大不了不満意再甩了人家。”
健叔说:“就是预订下来再说。”
王超说:“对。就是这个意思。”
我说:“那多没意思。”
健叔说:“我也要去找一个。”
王超说:“你这样子,买个酱油都要来回花掉一天,谁要你!”
健叔说:“你看,那艺术家都有人要。”
王超说:“这不一样的,人家那可能真是缘分。你看这么不般配的都能在一起,除了缘分就没别的理由了。”
我说:“那不一定的,你们别以为就那男的脑子有毛病,说不定毛病最大的是永久妹妹。”
健叔说:“不会不会,永久妹妹很正常的,你没听见那天她说话啊。”
我说:“你以前在海上的那个女朋友怎么办?”
健叔说:“我早想明白了,人家说不定现在已经是奥迪妹妹了。”
我说:“不一定,你以为是女人就行吗?你那女朋友相比下差了点,除非碰到什么斯里兰卡
里求斯什么地方的审美观比较奇异的有钱人会送她奥迪,国中人应该不会。”
健叔说:“其实人家还是可以的,在某个角度和光线下的时候。”
我说:“你看,你其实已经彻底把人给忘了。”
健叔很不情愿地点点头,眼神里
出害怕。
我说:“健叔,你不觉得你原来的女朋友一定很莫名其妙吗?”
王超说:“怎么,你们出来创业也没有和原来的女朋友说吗?真是有胆识,等成功了再衣锦回乡啊。”
健叔说:“创业什么啊,你看我有创业的样子吗?”
王超说:“急什么,时间还长呢。”
健叔说:“你和那个永久妹妹的男朋友
不
?”
王超说:“你这不是侮辱我吗?”
健叔说:“我的意思是,如果
,你可以约人家出来,就说我给他赔礼道歉,请他吃个饭。”
王超说:“你难道想…”
健叔说:“不是,我也没别的意思,有时候见见还是可以的。”
王超说:“你这不对啊,你这是叫什么来着?我们心理学课上学的,你这是属于意
还是脑
来着。”
健叔说:“你别瞎想,我就是请人吃饭。”
我说:“健叔,你要走火入魔了。”
我们三个人陷入了短暂的沉默。窗外还是漆黑,没有亮意,而且黑得让人绝望,但能隐约看见远方炼油厂最高处燃烧气体的火焰。那火焰是这黑暗里除了楼上鼾声以外惟一能证明人类气息的东西,每一次的燃烧都会让我的心里有所想法,但是却不知道在想什么。
窗外一声口号,宣告凌晨的到来:“馒头——
馒头豆沙馒头——”
这是我每天早上都能听到的声音。那声音洪亮而有穿透力,仿佛把黑夜劈开,当然,劈开了以后里面还是黑夜。我从来只听到叫卖声没见到过人,在大约最早工作的一批人上班去的时候,这声音会准时出现,风雨无阻地吵醒还在睡的人。但是,这老头还是很有职业道德的,他的那句“馒头,
馒头豆沙馒头”从来只叫一遍,然后就安静地等候在楼下。需要的人去买,不需要的人醒一下,然后做梦都能梦到馒头。
我自告奋勇去买馒头,走下楼以后呼昅到新鲜空气,还夹杂着木头燃烧的余味。我发现黑夜已经不黑了,最远的天边开始出现一点悸动,白天要来了。
我走到卖馒头的老头那里,对这个先前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的老头反复打量。老头见到我问了一句:“小弟弟,这杂货铺怎么没了?”
我转头一看,原来杂货铺的地址上有一堆黑色的残骸,而且已经被冲散,只在路上撒落一些没有办法燃烧掉的东西。我被这壮观的景象震慑了。
老头见我没回答,自言自语道:“哦,难道是府政治理违章建筑了?还好我这是摊子,
动的。”
我说:“昨天半夜着火了。”
老头说:“着火了?”
我说:“对,你没来真是可惜了。我要三十个馒头。”
老头说:“三十个,要什么馅的?”
我问:“分别是多少钱?”
老头说:“价钱是一样的,
和豆沙的都是五
。”
我突然间特别想吃
,我想那两个人也肯定是这样,在很久不吃东西以后只想吃点
,这也是兽
的体现,况且似乎
包子比较值一点。
我満心欢喜地拎了三十个
的回去。在楼梯上我饥饿难耐,但还是忍住了吃一个的強烈
望。推开门,那俩人已经在走道里望眼
穿了。
我说:“每个人都有十个。”
我将我的十个放在桌上,看着这白花花的馒头,突然间,我感觉自己饿过头了,也不饿了。我想怎么这么倒霉,早知道这样在楼梯上就开吃了。我艰难地吃了一个,发现健叔和王超已经吃了三个了。
王超抹着嘴,说:“看来要
好运了,我吃了三个,全是
的。”
健叔说:“我也吃了三个,全是
的。”
王超不服气,说:“你肯定是吃了豆沙的,嘴里说全是
的。”
健叔说:“我骗你干吗,你不也是有可能吃了豆沙的说
的?我们这样,看谁先吃到豆沙的谁就打一辈子光
,生出孩子没庇眼。”
王超说:“你这也太毒了,你以为我怕你怎么着,来啊。”
王超说着吃了一个,是
的。
健叔也吃了一个,是
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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