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大丫跟家里说进修,把自己关了一个月,每天看书看碟觉睡,找了个阿姨买菜,一篇东西没写。只有时间能愈合爱情的创伤,时间也让爱情现出最后的那张脸,让人明白自己爱的是什么。
不知不觉大牛发现自己已经到了大丫家的楼前。他停车,经过楼前的花坛,花木虽然都枯萎了,老太太依然像在夏天里那样汇集在这里。大牛从她们面前经过,没忘了数数人数,一个不少,八个。在十六双昏花老眼的注视下,大牛坚定地走进第二个楼口。
大牛没想到自己能被顺利地让进屋,大丫在他身后关门的时候,他想她有客人,索
等在走廊上。
“请进吧。”大丫平静地说了一句,然后自己先走进平时她工作的房间。
大牛老实地坐在客人常坐的地方,注意自己的呼昅。到底多久没来这里他也搞不清楚了,对他来说,像半辈子那么长。周围曾经熟悉的一切转眼间都变得那么陌生,各种滋味轮换地动搅他,一时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大丫坐在他对面,什么都不说。
“这里比从前整齐了。”他说。
“我找了一个小时工。”大丫说完他们又沉默了。过了一会儿,大牛觉得自己必须再说点什么。“也许你很想要回你的钥匙?”他小心翼翼地问,希望得到一个否定的回答。
“当然。”大丫毫不留情地说,大牛顿时绝望了。他把钥匙从
兜里掏出来,放到身边的茶几上。大丫走过去把钥匙拿过来,放到自己身边的写字台上,接着又是一言不发地看着他,好像在说,还有事吗?你该走了吧?
大牛在幻觉中已经起身无数次,但他的身体像盘石一样扎在原地,仿佛在帮助他又仿佛在背叛他。说点什么吧,你这个该死的女人!他在心里喊着,如果我这样走了,还不如死了呐,我何必为你刹车呐!你不能这样对我,为什么还这样对我?!
“哼。”他奇怪地笑了一下。大丫立刻回答一个相似的微笑。看着大丫平静的脸,大牛的心情凋谢了。他起来,一边朝门口走一边说我该走了。大丫跟着他到了门口。大牛的一只手搭到门上,突然说:
“我们扯平了,对吗?”大丫看着他,依然没有任何表情。
“我干吗要向你道歉,应该道歉的是你。你这个烂…”大牛无比愤怒,但还是控制住自己。
大丫无表情。
“你是个骗子,你对任何人都没感情了。你死了得了。”大牛大声说,大丫一动不动地站着,依然没有表情。
“你应该向我道歉,因为你不爱我,也没爱过我!”
“我向你道歉。”大丫平静地说,既没強调也没敷衍。大牛傻了,握着门锁的手不停在用力,手指都发白了。
他们这样站了好一会儿,大牛哭了。
“请你走吧!”大丫口气坚决地说。
“你是个坏女人!”大牛恶狠狠地说出了这句话。大丫煽过去一个耳光。大牛怔住了,泪水也消失了。他看着大丫,认认真真地说:
“听我说一句话,我就走。”大丫扭过头,表示不想听他说任何话。大牛走近她,抱住她的双臂,让她看着自己,然后说:
“我必须爱你!”他还想再补充点什么,但没话了只好更紧地抓着大丫。
“走开,放开我,我不用你爱,滚吧。”大丫一边说一边挣脫。大牛放开了她,站在门口想了想。这时大丫也安静下来。两个人像排队一样站在门口。大牛拉开第一道门,走廊的冷风钻了进来。他大开第二道门,迈出第一步时,大丫对着他后背狠狠地打了一拳。
大牛退回刚迈出的那一步,轻轻关上外面的门;再退一步,关好最后一层门。他转身靠在门上,看着大丫。
大丫看到一张获救之后孩子的脸。他因为过错历尽辛苦,终于被拉上了岸。这张脸想表达感激之情,因为长时间没做过直接的表达,表达出来的感激蔵在无助依恋的后面。他天真地微笑着,好像在说,你对我做什么都行,我有的一切都是你的,你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这是一个人认可某种价值之后的忘我,他自己仿佛消散到了另一个灵魂中,现在这个灵魂接住了他,他因此也回到了自己的身边。大丫几乎就要相信,她是这世界上惟一看到大牛这表情的女人。她心里充満了温柔和爱怜,曾经主宰她的情
消失了,但她仍然觉得,她此时此刻心中的感情,能让她为眼前这个男人做一切,一切。
他们这样面对面站着,相互看着对方,在他们的眼中只有对方,对方,自己熔化了。当他们终于流泪拥抱到一起时,身体的感觉仍然沉睡着。他们相依站在门前,谁都不想马上醒唤情
。大丫说,这样在一起,我们能战胜一切。那就让我们这样在一起,大牛说。大丫的头靠到了大牛的
膛上!
朱大者进城去买颜料顺便买茶时,路上接到丁冰的电话,问他能不能来看望她。朱大者因为过于丰富的生活经历,已经很少吃惊,觉得丁冰有点诡秘。
他像主人那样给丁冰和自己沏了一壶刚买的乌龙,丁冰斜坐在沙发上的样子,像纸人儿。他对丁冰发出一个真诚的微笑,把心里的担忧遮上。丁冰对突然的邀请没做半点解释,喝了一口热茶之后,对朱大者说,她叫他来,是想跟他聊聊欣羊的事。
“她怎么了?”
“她爱上你了。”丁冰坦然地说。
“她对自己的感情没有把握。”朱大者喜欢丁冰的方式,索
用同样的方式。“或者说,她对我不够了解,我这人对自己也没把握。比如说,我不想伤害别人,但我不知道我能不能做到。”
“我懂了。”丁冰接着问“你对她的感觉是什么样的?”
“我估计跟她对我的感觉差不多,但我不想夸张,所以不想管那感觉叫爱情。”
“她没说她爱上你了,是我替她说的。”
“这不用解释,我能懂。”
接着,他们都沉默了,彼此心里或许都很清楚,他们还可以谈点儿别的。朱大者先开口了。
“你好像
信任我?”
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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