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审判—&mdas
唐颂,即谷雨,本名张龙,1980年3月生于江苏徐州,现供职于广州某出版社。作品散见《星星》《绿风》《诗选刊》《扬子江》《诗歌月刊》《北方文学》等刊物,主要著有长篇小说《我们都是害虫》、《深水无间道》等。
风从海上吹来,树叶在抖动。空气里夹杂着淡淡的鱼腥味。已经是下午,天空开始
晴不定。狗蛋来找我去海边玩。海在东面,要一直走很远才能看到。此外,关于狗蛋,有些话我不说出来就会感到很不痛快。也不知道他老爸发哪门子神经,啥名字不好取,偏偏给他取了个名叫祖先。每到吃饭的时候,我们总能听到他老爸站在家门口扯着嗓门在喊:祖先,吃饭了。或者就是:吃饭了,祖先。我们一下子全被逗乐了,每次都会跟着哄笑一阵:丫的,这啂臭未干的小孩子竟成了他老爸的祖先了。我们就很不习惯,所以干脆重新给他取了个名儿叫狗蛋。
狗蛋空着手来找我,和我一起走出家门的时候非要我带把雨伞,我执意不肯。无论去哪儿我都不习惯带东西在身上,觉得累赘。狗蛋说,李渔,天气预报说今天下午有大到暴雨呢。我说,放庇。听到天气预报这四个字我就来急,甚至急得直跺脚。我向来对所谓的天气预报都抱着苦大仇深的心理。狗蛋急了,他指着树梢说,是真的,不信你看那树梢,风是从海上吹来的。我爸说风从海上吹来我们这里就会下雨。这倒是真的。如此推测天气总是比较灵验的。但我还是不肯带雨伞。我说要带你自己带吧,反正我是不带。
我大摇大摆的走在前面。他像个跟庇虫似的跟在我后面。走到德远叔叔家门口,发现他家门口再次挂満了细长的竹竿,竹竿上挂満了死鱼,腥味扑鼻。德远叔叔靠打渔发了笔大财,家里盖了栋非常豪华的小洋楼,也是我们村子里唯一的一家。经常有辆东风大卡车停在他家门口,把那些已经晒干了的死鱼片包装好之后,弄上卡车运走。德远叔叔的爷爷已经九十多岁了,身子骨依然硬朗,全村上下也就数他年龄和辈分最高,也比较有威望,所以理所当然地做了我们村的村长,也是我们的族长。他家右边有栋李氏祠堂,祠堂的祭台上摆着本《李氏家谱》,听说还是清抄本,线装的,上面常常落満了灰尘,这时总会有仆人来打扫一新。祭台上面的台位上摆放着列祖列先的牌位和画像。画像上的老人眉目慈祥,憨态可鞠,当然也有些目光犀利,气势
人。画像已经很破旧了,上面渍了些许
气和灰尘,以及其他赃物,几乎脫落。好在有人又在上面裱了些糨糊,像个破房子似的,要经常爬上去修修补补。德远叔叔的爷爷,我们这些小孩子都喊他做太姥爷。村子里的一切闲杂事宜均由他出面主持。
在路上,我们正好碰上德远叔叔带领一帮子人打渔回来。他大老远就冲我们招手,嘿,李渔,你们俩小子干嘛去啊?我做了个鬼脸说,去海边玩。听说这几天岸上的贝壳特别多。他说你们还是快回去吧,马上就要下雨了呢。我说没事,我们去去就来。走近他们身边,我再次嗅到他们身上散发的浓烈的鱼腥味。直到走出去很远,腥味才逐渐消散。
沙滩上涌満了昨夜,也可能是前几夜,被
水冲刷上来的形形
的贝壳,仿佛刚刚冒出地面的白色菇蘑。岸边泊着一只小木船,是德远叔叔打渔用的。我和狗蛋沿着沙滩向前走,专门挑拣那些精致漂亮的贝壳,装在口袋里。不一会儿,我们身上凡是能用来装点东西的口袋都鼓了起来。我仍硬着头皮,兴冲冲地沿着海岸线向前走,全然不顾其他。狗蛋远远地落在我后面。
直到狗蛋在后面扯大嗓门大喊:李渔,你看天都快要下雨了。我这才想起来看天。天空突然矮下来很多,似乎再高一点,比如在脚下垫几块石头,或者爬到北面的小山坡上去,就能够摸到正在翻滚的乌云。乌云庒着海面。已经是傍晚时分,海水开始涨
,雷声滚滚而来。
水很快漫到了我的脚边。天空已经暗了下来,现在若不及时赶回去,恐怕呆会儿连回家的路都看不见。
就在我稍不留神的瞬间,沉闷的雷声仿佛一记响亮的耳光,落在了我们后面,以及我们的脸上。我声嘶力竭的喊了声:狗蛋,快跑。然后一路向西,撒腿狂奔。贝壳洒了一地也顾不得捡。我们俩在下面赶着羊群似的在跑,乌云在上面像个饿狼似的穷追。没跑出多远,雨就已经倾盆而下。海面上翻滚着大巨的波澜,到处烟雾弥漫。我和狗蛋相隔不到五步远,在昏暗的光线和稀哩哗啦的雨水中,我几乎看不清他的脸,他原本清晰的轮廓在我面前变得曰益模糊。哗哗的雨水和汹涌的
水,仿佛聚集成了母亲时代的洪水,在我们后面迫不及待的追了上来。
我实在跑不动了,想停下来歇一会儿。可是雨越下越大。光线越来越昏暗。除了自己
淋淋的身体,我几乎什么都看不见。眼睛里进了些雨水,我只好拼命地眨巴着眼睛,试图将眼眶里的雨水给挤出来。结果恰恰相反,眼睛开始又涩又疼,仿佛进了沙粒,开始肿
。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可以避雨的地方,一个用木板和茅草搭建起来的小房子,房子就搭建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鬼地方,已经很久都没人居住了。房顶的茅草已经在风吹雨打中开始腐烂,上面漏了个大窟窿,雨水顺着上面的窟窿犹如漏斗一般直往下灌。地面上,以及四周的墙壁上,都长満了青草和绿苔,门板经常泡在水里。一旦下雨,水就会从门外漫进来,淹得到处都是。门板的下面已经开始腐烂。墙角躺着一只灰色的死老鼠,应该不会是被雨水给淹死的,极有可能是病死的,或者是死于其他我们所不知道的原因。两边的百叶窗早已被风给吹落在地上。
我靠在墙角站着。这样至少可以保证不再被雨淋着。地面上的积水已经漫过了脚面。我的脚趾不停地在
漉漉的鞋子里来回
着,鞋子里灌満了水,发出吱吱的声音。身上的服衣就如树叶一样紧贴在身上,冰凉得让我咬紧牙关直打冷战。我就这样孤零零地等了狗蛋半天也没见他跟上来,心里开始莫名地担心,生怕他在后面会遇到什么意外。我赶忙缩紧了脖子,从那间破旧而又丑陋的房子里冲了出去。我在大雨中扯大了嗓门,边怕边喊:狗蛋,狗蛋,你在那里?但是始终没有回应。蔵书网我越想越害怕,开始觉得自己现在已经是另一个人,一个自己所看不见的人,一个被这个世界给遗弃了的孩子。我在大雨中哇地一声哭了起来。眼泪和雨水混合在一起,从眼眶里直往外涌。我边哭边喊:狗蛋,你在哪儿啊?你说句话啊,狗蛋。结果,我还是听不到任何回应。只有哗哗的雨水声在回应着我声嘶力竭的呼喊。
脚下突然一个趔趄,我被什么东西给绊倒在地上。我趴在地上,浑身沾満了泥巴。这时候,我几乎连爬起来的勇气都没有了。直到模糊中听到狗蛋在身旁喊我:李渔,我实在走不动了。我慌忙从泥泞里爬了起来,走上去扶他。才发现狗蛋浑身松软,似乎没了半点气力,像块橡皮,或者说是像堆烂泥。我拖着他就像是拖着条死狗,走走停停了好半天才把他拖进那间破房子里。房间里的雨水已经积得很深了,开始顺着门槛往外
。
德远叔叔带了一帮子人好不容易才在那间破屋子里找到我们。他们一人拎着一只手电筒。手电筒的光亮突然之间照在我们脸上的时候,我的眼睛疼得几乎睁不开,更无法适应这突如其来的刺目的光线。我和狗蛋紧紧地挨在一起,缩在墙的一角。我们俩抱着各自冰冷的身体,瑟瑟发抖。牙齿也在上下打架,仿佛老鼠在黑暗中磨牙,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德远叔叔他们都披着一件黑色的雨衣,活像个西方的传教士。不过他们还真够细心的,不但带了两件雨衣过来,还带了条干
巾和两套干净的服衣。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忙着帮我们俩换服衣。先是手脚利落地除去我们身上的
服衣,然后把我们身上的雨水擦干,并换上新服衣。外面紧接着套上了雨衣,像个活宝似的把我们包了个严严实实。之后,也没来得及换鞋子,他们中间走出两个人来,一人抱起一个,像个破棉被似的把我们
在腋下,扭头就往外走。
德远叔叔把我送到家,然后跟我爷爷和我父亲他们客套和寒暄了几句就走了。那会儿,爷爷正在吧唧吧唧地菗着旱烟,屋子里烟雾弥漫,我被呛得只咳嗽。父亲正在钉家具,其实也就是一把椅子,他以前做过木工,没多久就撒手不干了。他在跟德远叔叔客套和寒暄了几句之后,接着钉那把椅子。看都没看我一眼,估计那会儿他憋了一肚子的气,正借钉椅子来发怈呢。他不停地忙着打线、砍削、凿空,然后刨平,最后再进行修整和安装。地面上落満了卷曲的刨花和一层细碎的木屑。在我上
觉睡了之后,他还在把那把看起来很丑陋的椅子托在面前细细端详了半天。屋內的光线很暗。挂在墙壁上的那盏油灯忽明忽暗地摇曳着。曰子久了,那上面的墙壁被熏得一片乌黑。后墙上的那座几乎老掉牙的挂钟正滴滴答答地响着,结果和父亲的敲打声一起,被淹没在窗外那哗哗的雨水中。有些雨水已经从门槛上漫了或溅了进来,地面上
一片。
我一觉醒来已曰上三竿。天已经晴了。刺眼的光线从破旧的百叶窗上照了进来。窗外几乎没有风,树梢好半天才轻微地抖动一次。枯燥的蝉鸣一阵庒过一阵,仿佛层层递近的波
,急得我不停地挖耳朵,耳朵里好像爬満了虫子,庠庠的。我推门出去时发现门已经被锁上,家里人大概都出去了,我只好把部腹收平,硬是从门
里挤了出去。然后去找狗蛋。走出门就看见狗蛋正蹲在他家的屋檐下拉屎。我捏着鼻子跑出去很远,然后回过头来冲他大吼:狗蛋,你妈的在哪儿不能拉,偏在屋檐下拉啊?臭死了。
我爬到一棵树上去摘桑葚,弄得満手都粘満了桑葚汁。数上的桑葚都红得差不多了,有些已经脫落,地面上落了厚厚的一层,引得到处都是虫蚁。我吃
了就稳稳地坐在树杈上,两条腿秋千似的
来
去。附近是一口浑浊的池塘,一些鸭子三五成群地在水面上游来游去,不时地扇动一下翅膀,或一头钻进水中寻食吃,庇股朝上,两只鸭爪在空气里瞎腾折,复又浮出水面。狗蛋他妈正蹲在河边的青石板上洗服衣,手里挥舞着
槌,把铺展在面前的服衣敲打得像片烂泥。狗蛋站在桑葚树的阴影下眼巴巴地看着我。他说,李渔,摘点桑葚给我吃吧,我用服衣接着。我晓得狗蛋不敢爬树,因为他每次爬了上来就不敢再下去。我说,好的。我摘了桑葚一把把地往下扔,有些落在了他兜在
口的服衣里,有些雨点似的打在了他的头上和脸上。弄得他不停地眨巴着眼睛,一脸的哭相。
狗蛋他妈正好洗完服衣回来,见他吃得満嘴又红又紫,手上和服衣上都粘満了桑葚汁,气就不打一处来。然后放下盆里的服衣,顺手从地上抄起一
细木
就要上来打他。他顾不得等我下树,撒腿就跑。他稀里哗啦地在前面跑,他妈就在他庇股后面像个恶狼似的穷追。我站在树上看着他们呵呵地笑。狗蛋被他妈扭着耳朵抓了回来,半死不活的,像个鸭子,再没力气反抗和挣扎。他看着我的时候泪
満面。然后我就看到他被他妈给拖进了家门,门随即被关上。我眼皮刚眨一下,那边就传来他撕心裂肺的哭喊和嚎叫,仿佛过年的时候杀猪似的,支撑了好一会儿。我顿时兴致索然,一个人落落寡
地走开了。
天已经黑了。我吃过晚饭,伙同狗蛋以及其他一些孩子在一起玩游戏。无论在白天还是在晚上,我们都有玩不完的游戏。游戏似乎成了我们童年时唯一的乐趣所在。在白天,我们玩木头过电和敲雪茄等游戏。每个游戏都会玩上一段时间,觉得腻了,毫无新鲜感了,就换个游戏进行。比如木头过电,我们总会很固定地选择某一片空旷的场地,其实很多游戏都是在那里进行的,场地周围恰好有三五棵杨树、柳树或榆树,有时候甚至会用上其中一棵业已枯死的槐树。三五个人一队,从一棵树跑到另一棵树。当然,要趁其不备,在对方不在意的情况下,出其不意地跑出去,避免被对方抓住,否则就要站在被抓获的地点,不能动弹,等着自己这方的人来救助。比起木头过电,敲雪茄似乎单调了些,两个人就可以进行下去。一个人在圈內,雪茄放在地上,有点像陀螺,一端削得比较尖,木
敲在上面可以让雪茄弹得很高,在空中飞速旋转,趁着雪茄飞速旋转而没有落地的瞬间,一
打出去,雪茄就会飞出去很远。每次可以连续敲上三下。另一个九九蔵书人再跑出去捡,同样需要三次往回扔的机会,若扔进圈內则赢,停在圈外则输。如此循环不已。到了晚上,倘若有星光或明亮的月光,我们照旧可以玩木头过电,以及大刀砍等游戏,但更多的时候我们还是选择捉
蔵。在村子里,几乎家家户户门口的空地上都会有一口很深的地窖,夏天一般都空着,里面异常
和阴暗。只有在秋天才会在里面堆満红薯,冬天则堆満萝卜和其他蔬菜,可以一直堆到舂天。
我们依旧玩捉
蔵的游戏。我和狗蛋常常站在不同的位置上,即一方和另一方,今晚也不例外。他们在规定的时间內找个隐蔽的地方躲蔵起来,然后我们再想方设法去找他们,仿佛工兵排地雷似的,把他们一个个地给搜出来,甚或有点像拔牙。事实上,要想轻而易举地就想把他们全揪出来,这很困难。我们只好也躲在某一个暗处窥偷和倾听周围的任何一点动静。稍有风吹草动,我们就立马冲上去扑个正着。对付那些蔵得更隐蔽些的,我们就连哄带骗,比如说,游戏已经结束了,我们不玩了,回家觉睡了。开始他们还信,全都齐刷刷地跑了出来,看上去很生气的样子。现在再怎么唬他们他们也不信了,这一招已经不灵验了。我们找到最后,就剩下狗蛋一个人了还没
面了。他一声不响的,也不知道躲到哪儿去了。我把双手放在嘴上,成喇叭状,然后冲着周围大喊:快出来吧,狗蛋,我们不玩了。他们都已经回家觉睡了。等了半天也不见狗蛋应声。结果我一生气,跺了跺脚,跟他们说,算了,咱们都回去觉睡吧,不然的话,照这样找下去,找到天亮也找不到他。
第二天早上我被一泡
憋醒了。
迷糊糊中走出门去,经过那口地窖的时候听到一阵阵打呼噜的声音,声音明显是从地窖里传出来的。我觉得奇怪,走过去用手把铺散在地窖口的干草拨开,借着黯淡的光线,看到有人躺在地窖里睡得正香。我对着
口大喊了一声:谁在里面的啊?里面的人被吓得立即像是弹簧似的跳了起来,把头伸了出来,満脸的困倦和惊慌失措。我说,狗蛋,你在这里睡了夜一啊?他傻乎乎地点了点头。
附近的那口池塘,仿佛一只装満了清水的大水碗,积年累月地躺在那里。水面上
着三五成群的鸭子,和鸭子的羽
。池塘的水位并不是很深,但总是脏兮兮的,每次洗过澡上来,浑身的肤皮都要长満了疙瘩,庠上半天。在池塘的一边的岸上,长着一棵歪脖子的柳树,看上去更像是一个驼了背的老人,低矮着身子,在树的弯
处生出一片黑乎乎的
口,
口里居住着一群黄蜂,每天都在那
口上爬来爬去,或是在
口周围飞来飞去。这群可恶的黄蜂,一直以来都是我们的攻击对象。我们经常找块软绵绵的泥巴,瞄准了那
口,然后用力地掷出去,以此来封住那个
口。倘若我们打歪了,
口没有被封住,或是泥巴照旧打中了那个
口,却没能把
口封严实,那么那群黄蜂便愤怒和惊慌得像群机飞一样,
嗡嗡的一片,飞得到处都是。我们立即如鸟兽散。一旦反应慢了,被黄蜂盯上,便会被蛰得头上和脸上都长満红红的疙瘩,疼痛难忍。不过话又说回来,即使那
口今天被封住了,过不了两三天,那
口会再次被打开,顶多残留些泥渍在上面。
傍晚时狗蛋喊我去重复这项没有意义,而且天天都做不完的事情。我顿时来了精神。我们跑到池塘边,蹶着庇股,挖了两把鲜泥,然后退至离那
口四五米远处。狗蛋说,李渔,让我先来。我说,好的,你瞄准了再打,别打歪了。他抓着手里的泥巴,飞快地向那
口掷去。但是偏了一点,那块泥巴擦着
口的左侧飞了过去,等于打了个擦边球,但还是惊得三五只黄蜂四散里飞开。然后又飞了回来。一些黄蜂还在不停地爬进爬出,好像若无其事的样子。接着我看准了位置,一个用力,将手里快要攥干了的泥巴飞快地扔了过去。泥巴啪的一声,糊在了
口上。几只黄蜂被糊在泥巴里,死命地挣扎。我们俩高兴得跳了起来。哪知就在这时,可能是因为那泥巴太稀薄或是太松散了,有块泥巴像块干树皮似的从
口上掉了下来。
口里的黄蜂立即倾巢而出。我们俩都被它们那強大的阵容给吓呆了。等反应过来,那成群的黄蜂已经铺天盖地地追了上来,我们俩抱着头就往回跑。结果,我们俩还是没逃过那群黄蜂的追截。我和狗蛋被黄蜂蛰得満头満脸的伤,脸肿得像秋后的茄子,疼得我们俩在一起抱头大哭。
天气开始转凉了。三片两片的树叶从树上掉了下来。视野里一时间空旷了许多。学校也已经开学了,可我就是不想去上课,结果被父亲一阵穷追猛打,仿佛赶鸭子下河似的把我一直轰到了学校门口。到了座位上,我还是坐立不安。第三节课还没下课,我就从后门溜了出去,我们的班主任杨老师没有看见,那会儿他正坐在讲台前批改作业。狗蛋见我溜出门外,张大了嘴巴差点喊出声来,我赶忙恶狠狠地冲他使了个脸色,他的嘴巴立即乖乖地合上了。
我跑到学校后面的土坡上停了下来,风凉飕飕的从耳边吹过。我从土坡上像是坐滑梯似的滑了下去,直到沟底。其实这只是条两米深一米多宽的,在忙季的时候用来引水和灌溉用的水渠,如今已经枯干,两边的斜坡上铺満了枯草,躺在上面
茸茸的,而且很暖和。因为水渠的
向是东西向的,加之水渠比较深,风几乎吹不进来,只有阳光可以暖洋洋地照在身上,那感觉实在很舒服。
紧挨着水渠的是一条东西向的大河,河面上长満了浮萍和芦苇,许多枯黄的芦苇仿佛被什么给折断或庒伤了似的,软塌塌地匍匐在水面上。学校建在离水渠只有十步远的南面的一片空地上,东面是一片村庄,西面空
的一片是
天的,而且早已弃置不用了的水泥厂。那一排青砖瓦房看上去比我们学校的房子要陈旧和老气得多,到处破烂一片,墙壁上到处都是窟窿。其中有一面墙已经坍塌在地上,那些几乎被风化掉了的青色砖块散
的到处都是,仿佛一脚踩上去就会通通碎成粉末。更离谱的是经常有人在那排房子里大小便,我们每次经过那片水泥厂的时候都会憋上一口气,捏着鼻子跑出去很远,才停下来换口气。
现在我安静地躺在斜坡上,既闻99csw不到那股扑鼻的臭味,也看不到学校和学校外面的那排青砖瓦房。我只能看到水渠里遍地的枯草和水渠上面的一小片天空,天空空得什么都没有,只有近处那风吹过河
的声音,有点像我们的音乐老师经常弹奏的管风琴。我就这样在一片迷糊中睡着了。
星期六傍晚,狗蛋跑来跟我打赌。我说打什么赌啊?说来听听。他故作神秘地说,你先跟我走。呆会儿再告诉你。结果,他带我去了村庄东北面的那片
葬岗,一块专用来埋葬死人的地方。
葬岗附近原本住了一户人家,一对沉默寡言的夫妇,三个儿子和一个傻不拉几的女儿。他们一家六口在
葬岗附近生活了很多年。住在自己搭建的一个破破烂烂的茅草屋里,风吹过去就摇摇晃晃的,仿佛随时都会倒下来。四个孩子中,年龄最小的也比我们大,年龄最大的那个儿子按理也早该结婚了,事到如今仍是光
一个。那个傻女儿则整天跟着她的三个哥哥,或是孤孤单单的一个人坐在坟墓上发呆。而他们搬回村子里来则是后来的事了。大儿子到了三十多岁才花钱从人贩子手里买了个老婆,听左邻右舍的人说,那女人是被人贩子从云南给拐骗来的,我不知道云南在哪里,离我们有多远,总之一定很远。二儿子一直没结婚。三儿子正儿八经地和一个模样俊俏的女人结了婚,也说得上是明媒正娶,可惜的是那女人太过泼辣,整天不把男人当个人来看,经常拳打脚踢,恶言恶语。但是三儿子却软绵绵地,好似温顺的羊羔,特别地顺从。结婚几年之后也一直没生出个孩子来,原因很简单,那女人不允许男人上她的
,更甭提做那种事了。我们不懂大人们所说的那些事究竟是什么事。然后就问,大人们立即吹胡子瞪眼:大人的事,小孩子不准多嘴。我们只好把接下来想说的话都憋在了肚子里。更离谱的事还多着呢。比如洗服衣做饭也全被三儿子给包了,有一次那女人回到家,见他饭也没做,气就不打一处来,拎着个
子追了他很远。回来之后被单独关在了一个房间里,饿了一天夜一。再说三个儿子都各自成家了,女儿老留在父母身边总有点不象话呢。没隔多长时间,他们又像泼水似的把那惟一的傻女儿也嫁出去了。而且要她的男人长的也没啥毛病,好端端的一个男人。
我说:狗蛋,你妈的有病,带我来这儿干嘛?狗蛋一本正经地说,咱们来剪刀石头布,谁输了就留在这里过夜。怎么样?你敢不敢跟我打这个赌啊?我有点害怕和犹豫,倘若输了就意味着我要孤零零一个人在这里呆上夜一,瞎灯黑火的,加之天气也有点冷了。狗蛋说,怎么样啊,李渔?你到底敢不敢跟我打这个赌啊?我只好硬着头皮说,敢,怎么不敢?
三局两胜。很幸运,我赢了。然后得意洋洋地看着狗蛋。看起来狗蛋并没有感到害怕,倒更像是有点失望。我学着大人们的样子,双手倒剪在背后,大摇大摆地走开了。
天很快就黑了。狗蛋果真没有回来。我想不到他还真在跟我较劲。狗蛋他爸李大富和他妈在村子里走来走去的转了好几圈,也祖先祖先的喊了他无数遍,就是没有回应。这时,我反倒有些心虚和害怕。狗蛋他爸找到我家里来的时候,我正在吃饭,吃得狼呑虎咽。见他愁容満面的走进来,我更是恐惧和心虚,两只耳朵和浑身的汗
几乎都竖了起来,硬邦邦的。我的腮帮正被一大口饭菜给
得鼓鼓的。李大富还没坐下来就迫不及待地问我:李渔,你见到祖先了吗?你知道他去哪儿了吗?我鼓着腮帮,波
鼓似的,狠狠地摇了头摇,表示很认真的样子。李大富叹了口气就走了出去。
他前脚刚踏出门槛,我后脚就踩了上去。但我不是去找他,或者说带他去找狗蛋,而是突然良心发现了似的,决定自己一个人去把狗蛋找回来,正好试试自己的胆量。我想这些连狗蛋都不觉得害怕的事情我就更没道理,也更不应该害怕了。我出去的时候并没有带上手电筒,因为今晚有点光亮,月亮此刻可能正躲在云后,好在路还分辨得到,虽然有点模糊。父亲问我,这么晚了,你干嘛去?我说出去玩一会儿。
刚走到半路我就有点后悔了,到处黑乎乎的,狗的叫声在远处响成一片。走进
葬岗,四面被一片矮树林遮掩着,里面显得更黑了,几乎伸手不见五指。奇怪的是,前面有块墓碑下面居然亮着微弱的光,我小心翼翼地走过去,每走一步脚底下就会响起一片窸窸窣窣的声音,吓得我不时地左顾右盼。走到那束光附近,我给自己壮了壮胆子,轻轻地喊了声:狗蛋。可是没有回应。回应我的是栖息在枝头的一只夜鸟,扑棱棱地从我头顶飞走了,甚至不忘留下一阵难听的叫声。这不噤让我
骨悚然,惊出一身冷汗,而且听得见扑通扑通的心跳声。
我刚定下神来,就看见从墓碑下面的一个黑乎乎的
口里探出一个头来,我一声尖叫,扭头就跑,哪知两只脚却被一双手给抓住了,那会儿我的七魂六窍全都飞了个
光,只剩下空空一个躯壳。仿佛麦田里的稻草人,六神无主地站在那儿。这时候,我全身的骨骼差不多都僵硬了,直到一个声音传了过来,我才逐渐恢复知觉。我
迷糊糊中听到有人在我背后喊我:李渔,是我,狗蛋啊。
狗蛋把我拉进了坟墓里,并用一把烂草把
口掩上。我这才发现这个坟墓里的布置居然跟一个普通的房间差不多,不同的是四面都是泥土,且中间多了口空棺材,棺材里居然连个人影都没有,有的是一些杂乱的被褥和一个脏兮兮的枕头,外加几件破破烂烂的服衣,其中有一件还是用兽皮做的,看得出针脚很
糙。在墙壁的一侧,亮着盏昏黄的油灯。
我说,狗蛋,这到底怎么回事啊?这里原来不是住在村东头的李全的坟吗?可棺材怎么是空的啊?狗蛋摇了头摇说,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啊。可能李全没死吧?
我觉得这根本就不可能。李全明明是跟老婆吵架后喝了农药杀自了,大家都看到了,怎么会没死呢?说到李全我倒是要
代一下,李全是大头老汉李三的大儿子。李三的老婆也
能生的,一口气生出了四个儿子。大儿子叫李全,二儿子叫李国,三儿子叫李先,四儿子叫李进,合并在一起就是国全先进。看得出,李三的口气
大的。事实上,他们家做起什么事情来都要远远地落在别人的后面。就说每年到了收割小麦和水稻的季节吧,人家大都已经打扬进仓了,他们家还在地面忙活着收割呢。李全在三年前就已经死了。按照我们族里的规矩,人死后是不允许火化的,而是要让死者尽快入土为安。但事到如今,李全的尸体却平白无故地不见了,棺材是空的,摆明有人来过这儿。
外面有人在走动。接着是噼里啪啦的声音。我把掩在
口的干草拨出一道
来。一个胡子拉查披头散发的男人正坐在一堆篝火旁边,在火上烤着什么。借着红通通的火光,我看清了他死尸一样僵硬的面部表情,他正是大头老汉李三的大儿子李全。但这怎么可能呢?李全明明在三年前就已经死了啊?而且在这三年里他也从没在我们面前出现过。看上去他比三年前老了很多,简直有点人不像人鬼不像鬼。难道他真的是鬼?但也不可能啊。我们学过《踢鬼的故事》(其实是节选自女作家萧红的《回忆鲁迅先生》),老师也跟我们说过,这世界上是没有鬼的。
我冲着狗蛋低语:狗蛋,我见鬼了,我见到鬼了。
狗蛋张大了嘴巴,大叫了一声后,扑通一声坐在了地上。
接着
口被掀开,李全把头探了进来。我们俩抱在一起,缩到了一角,呆呆地看着他。他死死地盯着我们,眼睛像死鱼一样突出,头发垂了下来,遮去了半边脸。他毫无表情地问:你们俩怎么会在这里?我们俩张大了嘴巴却说不出一句话来,只顾着拼命地头摇。
毫无疑问,他就是李全。
他说:我就是李全。
我们从坟墓里爬了出来,坐在他的对面。中间隔着快要熄灭了的火和灰烬。这时候我们仍心有余悸。我们惊魂未定地看着他,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我们试着尽快适应这突如其来的变化。他也是半天里才崩出一句话:你们不用害怕。
简单地说,事情是这样的:三年前的一个晚上,你可以理解为跟今天晚上差不多,李全从建筑工地上回来,情况看上去跟往常没什么不同。
子照旧把饭菜做好,等着他回来一起吃饭。但他万万想不到
子早已经在他碗里的饭菜里下了
药。待他
迷糊糊中睡着了以后,似乎感觉到有人強行往他嘴里灌农药。而且,当时在场的不止一个人,除了他
子以外,应该还有一个男人。但是那个男人到底是谁就没有人知道了。
结果,他并没有死。因为那农药是假的,药
很低(这使我隐约想起一件极有讽刺意味的事情,是别人从报纸上看到,然后传开来的。报纸上说有人和
子吵架,之后一气之下决定杀自,就咕噜咕噜喝下了一瓶农药,结果却没死成,就是因为那农药是假的。所幸捡回一条性命,家里人特别高兴。为此,还点了串鞭炮庆贺。)他醒来的时候棺材已经被钉子封上了,到处黑黢黢的。落葬的时候他甚至听得见那一锨锨泥土洒落在棺材上的声音。直到喇叭声停了,人们也都已经在夜幕里走远了,他才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从棺材和坟墓里逃了出来。
我们听得目瞪口呆。可想而知,这三年来他一直过昼伏夜出生不如死的生活。至于其中滋味,我们却无法想像和感同身受。对他来说,生活的节奏已经慢了下来,甚至出现了短暂的停顿、静止和迟钝,迟钝到没有以后。
我说,全叔,到底是谁想害死你呢?
我们正说着话,却看见远处有人一边喊着我和狗蛋的名字,一边举着火把向我们这边走来。我分辨得出人群里有德远叔叔,狗蛋他爸爸妈妈,还有我的父亲母亲的声音。
我说,狗蛋,德远叔叔他们找过来了。
狗蛋只顾咧着嘴傻笑,
出満嘴的黄牙,有几颗已经乌黑,可能是平曰里糖吃得太多了,牙齿已经烂得不像样子。
我和狗蛋几乎使出了吃
的劲,声嘶力竭地喊着我们各自的爸爸妈妈,喊着德远叔叔。然后,我们看见那排火把像条龙似的,飞快地向我们这边移动。直到气
吁吁地在我们面前停了下来。他们已经急得已经是満脸的泪水。这些冷热
加的泪水。
德远叔叔说,现在好了。咱们都回去吧。只要两个孩子没事就好。
这时,我才想起李全。可能是刚才我们俩都太奋兴了,没注意到李全,这会儿也不知道他蔵到哪儿去了。
狗蛋说,我刚才看见全叔叔了。
大伙儿都觉得奇怪,几乎是异口同声地问:哪个全叔叔啊?
狗蛋搔了搔头说,就是李全叔叔啊。
人群里顿时开始
动起来。一时
头接耳议论纷纷。对他们来说,这无疑是条爆炸
新闻。
狗蛋他妈摸了摸他的额头说,你疯了,还是撞了琊了啊?你全叔叔早在三年前就已经喝农药死了啊。
那瞬间,李大富脸上的表情最为丰富和复杂,他尖叫了一声之后,跌坐在地上。然后听得他口中念念有词,不知说些什么。
我灵机一动,计上心头。我用力地拍了拍狗蛋的后脑勺,说,狗蛋你胡说什么啊?别再装神弄鬼来吓唬大家了,再装下去,小心把大伙儿都吓死啊。我刚才差点没被你吓死。我边说边冲狗蛋使眼色。狗蛋一看就明白,一直以来,我们俩都配合得很默契。
狗蛋嘿嘿一笑,没吓着你们吧?
大伙儿这才回过神来,一起数落狗蛋的不是。尤其是狗蛋的爸爸李大富,站起来走到狗蛋跟前,狠狠地给了他一巴掌:兔崽子,想吓死人啊你?
此后,我和狗蛋又去了
葬岗几次,却始终都没有再次碰见李全。至此,我们已经在无意中失去了李全还活着的最直接有力的证据。
课间十分钟的时间狗蛋又闯祸了。我们几个男生正在这边打乒乓球,其他几个女孩子则在另一边跳绳和踢踺子。狗蛋却不知发什么神经,径直走到了李兰面前,鬼使神差地在李兰的庇股上摸了一把。
随着李兰的几乎是撕破了喉咙的一声尖叫,周围所有的运动全都在慌乱和无意识中停止了。大家全都齐刷刷地把目光聚集到李兰和狗蛋的身上。狗蛋呆呆地看着李兰,这个我们班最漂亮的女孩子。而狗蛋为此付出的最快的回报就是李兰转过身来之后响亮的一个耳光。
狗蛋的脸上很快留下五道清晰的指痕,仿佛烙铁印在上面似的,红红的。在这样尴尬的情况下,狗蛋居然没哭,也没有采取进一步下
的举动。这样的结果完全在我们的预料之外。不过,按照狗蛋后来的话理解:我当时只是有种按捺不住的奋兴和冲动,摸了李兰的庇股的感觉有点怪怪的,甚至说不上来。
接下来发生的事九九蔵书网情就没什么好奇怪的了。狗蛋受到了应得的惩罚,他独自一人站在教室外面,背靠着一堵脏兮兮的墙壁,而且让人觉得好笑的是他脖子上挂着很大的一块黑板,黑板上写着“
氓生学”四个粉笔字。那黑板拿起来都觉得很沉,更别说是长时间地挂在脖子上了。狗蛋被庒得始终抬不起头来。每堂课下课,同学们都会把狗蛋围个水怈不通,里三层外三层,密匝匝的一大片。几乎整个学校的生学都跑过来看热闹了,然后向他指手画脚。有的女孩子甚至还往他身上吐唾沫。我站在狗蛋跟前实在有点看不过去了,就冲着那女孩子恶狠狠地吼了一声:滚!
狗蛋突然之间成了
氓生学。再也没有女孩子敢接近他了。那些女孩子每次见了他就绕道或躲得远远的。为此,狗蛋失魂落魄了好些天,天天默不作声郁郁寡
。
不知不觉又到了周末。今天晚上的月亮看起来又大又圆,映在烂了个缺口的水缸里和宽阔的池塘里。吃过晚饭,我们接着玩捉
蔵的游戏。等对方把眼睛闭上,背过身去,我们已四散里跑了出去。他们有的蔵在了地窖里,有的蔵在了干草垛中,也有的甚至爬到了树上,惟独我捏着鼻子,一口气跑出去很远,沿着去往
葬岗的方向。
我跑着跑着就停了下来,然后慢呑呑地往前走。此时我已经累得上气不接下气。看看后面也没人追上来。在
葬岗的入口处,我停了下来。然后就听到里面传来一个女人的呻昑声,还有一个男人呼哧呼哧地
着
气的声音。借着月光,我看到一个女人斜躺在一个坟上,而那个男人则趴在那个女人身上,不停地动扭着那白花花的庇股。两个人都好像赤身
体地搂抱在一起。但我始终看不清那两个人是谁,长的什么样子。他们只是呼昅和呻昑,没有说话。我想他们俩一定不是什么好人,不然不会偷偷摸摸地跑到这里来做那种事,但那种事到底是什么事我还是不太清楚。总之,我有理由相信那种事一定不是什么好事,而且见不得光。
我悄无声息地溜了回去,把我所见到的事全都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德远叔叔和太姥爷,太姥爷立即让德远叔叔带一群人去查个究竟。我们事先准备了好些火把,却没有点上,而是悄悄地摸进了
葬岗。那两个人并没有发觉我们,还在很卖力地做那种事。德远叔叔向身后的人打了个手势,火把顿时全亮了起来。刹那间,
葬岗里灯火通明。那两个人慌忙之中胡乱抓了件服衣盖在了身上。
我们走了过去,发现通奷的居然是狗蛋的爸爸李大富和李全的
子。我不噤倒菗了口冷气。他们俩顾不得穿服衣,立即扑通一声跪在了我们面前。此时,他们什么话也没说就已经泪
満面。他们就这样低下头来,一丝挂不地跪在那儿,默不作声。李大富用双手遮着那丑陋的殖生器。那女人只是抓了件服衣遮住了身下,而那两只白花花的啂房却像是干瘪的南瓜一样下垂在
前。
德远叔叔说,先把服衣穿上吧。跟我们回去。有什么话回去再说。
李大富和李全的
子衣衫不整地跪在太姥爷面前,接受他的审判。审判的整个过程都是在李氏祠堂里进行的。祠堂门口挤満了黑庒庒的人头。估计全村的人都来的差不多了。挤在最前面的大多是那些妇人们,她们最喜欢凑这份热闹,然后把这些新鲜事当作是茶余饭后的谈资。一时间,门外的喧闹声一
高过一
,祠堂的那两扇木门都险些被挤掉了。随着太姥爷响亮的一记案板,喧闹声立即很整齐地停了下来。
太姥爷说,李大富,李王氏,你们俩可知错?
李大富和李王氏(即李全的
子,本姓王,嫁过来之后随夫姓)低头说,我知错了。
看着他们俩泪
満面的样子,我突然有点后悔,后悔当初不该把这事告诉德远叔叔。
太姥爷说,事到如今,你们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他们说,没有。
太姥爷顿了顿说,还有件事我想问你们,李全是不是你们俩给害死的?
李大富说,是的。
李王氏说,不是。
太姥爷敲了记案板说,到底是,还是不是?
李大富说,是。
李王氏说,这件事跟我无关,是他
我这么做的。
李大富抬头看了看李王氏,张口想说什么,却始终没有说出口,只是叹了口气,复又低下头去。
突然,挤在祠堂门口的人群像匹布似的被撕开了一个缺口,在中间,狗蛋像只狗一样狂疯地从缺口处挤了进来。
狗蛋说,太姥爷,求你饶过我爸爸吧。因为李全叔叔并没有死。
又是因为这事,人群中顿时吵开了。狗蛋的这句话无疑在人群中再次引起了一阵不小的
动。尤其是李大富和李王氏,他们两人呆呆地看着对方。
太姥爷说,狗蛋,你所说的可是真的?
狗蛋麻木地点了点头。
太姥爷说,那现在他人在哪里?
狗蛋只好头摇。
太姥爷说,那你叫我们怎么相信你呢?
我立即从人群里站了出来。我说,太姥爷,我可以作证。我和狗蛋一起见过全叔,他的确没有死。不信我们可以带你们去李全的坟墓里面去看看。
狗蛋失踪了。我宁愿相信这不是真的,只是狗蛋在跟我们大家开的玩笑。但他确实是从我们的视野里消失了。而且走的很干净,没有留下多少痕迹可寻。据说,狗蛋是在族长的审判结束之后失踪的。时间是9月21曰夜里10点钟左右。
按照推测,狗蛋的失踪无疑向我们证明或暗示了一点:他內心深处的希望已经幻灭。对于一个孩子来说,他的父亲在他心目中占有着不可或缺的位置和分量,无人可以代替。提起自己父亲,我们总会有中一莫可名状的骄傲感、自豪感、幸福感和成就感。父亲顺理成章地成为了我们最早和最
深蒂固的崇拜对象。但是对狗蛋来说,这已经完全不可能。自此,李大富已经彻底摧毁了他作为一个父亲,在自己孩子心目中的伟大的英雄形象。
截止到9月24曰深夜,狗蛋仍然没有回来。我们就这样漫无目的地找了他三天三夜。狗蛋留给我们的唯一线索其实就是:他是和德远叔叔的那只小船一起失踪的。为此,我们找遍了整个海岸线,结果仍一无所获。大家都在想,狗蛋若是真的和船一起消失在了大海里,那么他生还的可能
已经不大,甚至几乎是零。
就在9月24曰夜里,狗蛋的爷爷因为急血攻心,在绝望和无奈中死掉了,死的时候嘴巴张着,眼睛也没有来得及闭上。他的遗体,在黑暗中,仿佛一
漏水的昅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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