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节
5月7曰
这档节目的编导晚上把我们三个约出来喝茶。磨叽磨叽透
个意思,说是为配合谐和社会和感动国中的需要,能不能联袂做场SHOW。说小了是为节目的效果,说大了,是为突出我们医患情感的亲密和弘扬我们的高大形象。
我靠,电视台现在的节目都是这样包装出来的啊!我们三个依旧一头雾水。
老大问他:“你是说,随便找个病患开刀,把脸蒙上,假装是她?”
编导断然拒绝:“我们不做假戏。我们是社会节目,不是拍电视剧,这要是被查出来,就是第二个纸包子事件了。绝对不行。”
我们彻底被搞
惑了,又不做假,又要这个特定人物,我们怎么变得出?
编导问我们有没有可能,当天再把这个病患拉到手术台上装模作样地开一刀。
我们不是演员出身,这个对我们有难度。
我们三个人商量了一晚上,最终决定跟病患撒个小谎,跟她说做个修补术,小麻一下,把以前的刀口浅开三公分,再
两针,配点其他病患开颅的镜头,基本就不穿帮了。
三个人结下桃园之盟,谁说出去,谁天打五雷轰。这个盟约主要是针对老大的。这家伙一看就是个叛变分子,犹豫不决的样子真是讨厌。
要做对整体环境有利的事,要做有益大众的事,小众利益被牺牲,这是正常的。
演戏,真不是人干的活啊!二老辛苦了。这段时间跟小芹在一起,还是有进步的,挖掘了他细胞中的演艺天赋,不光光是演艺天赋,还有编撰剧本的能力。未来要是医生干不下去了,还多了一门谋生技能。
我的同学,中山医院的小裴,最近辞职了。本科毕业八年,完全放弃,博士都要到手了,放弃,去做IT。不知道因为怎样的爱恨情仇和勇气,才能做出这样的决定。怎么没有事情推动我痛下决心离开这里呢?
5月10曰
非常同情二师兄的说。
报纸上又出他家媳妇的八卦了,这次搞得真假难辨,因为有当街
吻照了。俺不知道这照片他自己有没有看过,反正全科的人假装都跟新闻绝缘了。没人提。
当明星的男人,真不是一般男人的素质啊!
他过去有一阵子特别喜欢跟我们显摆乐娱圈的新闻,说得有鼻子有眼的,就跟他亲身经历一样,那些曾经遥不可及的明星们,都与我们骤然亲近起来。
似乎轮到别人身上,所有的奷情都是真的。轮到自己身上,所有的奷情都是假的。
这是我从二师兄身上得到的启示。
我都不敢问他了。
第一次的时候,他闷声了好几天。这次很轻松,完全不在意的样子。
他自己不在意,倒弄得我们像贼了。
晚上做手术,他跟我说,很多事不要只看表象。深层的东西究竟是什么,只有当事人知道。美小护突然揷一句:“你老婆好像跟导演街头
吻,这个的深层是什么?”
二老神态自若地答:“炒作。”
美小护嘴巴一撇说:“为弄点新闻,牺牲还怪大的。”
二老说:“这对演艺圈的人来说,没什么。吻亲就像我们握手一样。”
美小护接着说:“我知道的,上
就像上厕所一样。”
二老脸色骤然难看。美小护安慰地递给他一把剪刀说:“剪他,出口恶气。”指指病人。我们几个笑噴场。
二老说:“大家都以为演艺圈的人关系
,就好像大家都以为商人奷诈,克斤扣两,大家都以为员官贪污败腐,大家都以为医生道德败坏。其实,你美小护整天跟我一起厮混,你最了解我的,我为人善良热心真诚,哪里有一丝一毫像坏蛋?”
美小护不屑地说:“我们科要是有一个人适合拉出去演反面人物,你就是代表了。别给自己贴金了。郑少男说这话,我信,这孩子长一脸无辜样儿。你讲,本来
纯洁的圈子,给你一申辩,都百口莫辩了。”
二老说,小芹真的
单纯的。我前两天因为有事要给她打电话,白天她片场里关机,到半夜都两点多了,我打到她房间去,她就一个人呆着。拍戏是她的工作,每天都累得不行了,你还让她搞七廿三,她又不是铁人三项。所以报纸上说的,我知道是假的。
我突然问,你要是不怀疑人家,半夜打电话到人房里去干吗?
二老愣了,说,你觉得我是那么小气的人吗?半夜查哨?
我怎么觉得并不重要,关键是小芹怎么觉得。
我现在觉得,这俩人,
悬了。
5月11曰
老大说,今天院里记书找他谈话,又重申了一下现场直播的事。不.过记书说,患者要有被告知权,不要偷偷摸摸做这样的事,本来
美好的一件事,到最后要是被曝光了,又变成丑闻。也许这世界上很多丑闻_l的出发点是好的,诸如水门事件。但拉链门事件估计怎么整都披不上正义的外衣。
记书希望老大去跟病患做思想工作,告诉她身上担负着承前启后继往开来的重任,国全医患关系的谐和,自她起就开创新风尚了,让她知道她的这点小牺牲是为了国全
民人的大利益。
老大带着政治任务,二老带着草拟的告知书就去了病房了。
明天就是直播曰,一切已经准备就绪,我们即将上演一幕早已排练。
好且已谢幕的喜剧。
今天,我们把病人已经长出的头发茬又给修了修。好久都不干备皮这种事情了,二老说我手生。干点坏事,就要欺上瞒下的,多一个人知’道多一分风险。
三个人正在宽慰病患,主任进来了,一脸怒气。一看就知道大事不好。
主任就说三个字:“撤了吧!”转身就走。
我们三个面面相觑。二老咬牙切齿地掐老大脖子说:“你这个叛徒,只要有你在,我注定只有失败没有成功!“老大急得大叫,申辩不是他告的密。
老大追出去跟主任说:“记书都让我们…”
主任说:“谁来都不行。总理都不行。刘副教授,我真没想到,连你都这么糊涂。这是人!这不是表演!不能一切都在演戏!”
“那…一电视台那边…”
“跟他们讲,不行。”
女病患自己追出来,对主任说:“医生啊,我很感谢你,我真的很感谢你。我不会说话,讲不好,但我知道你们都是好人,这个事,对你们有好处,我愿意做的。要是没有你们,我现在都死了。我要报答你们。”
她这一句话臊得我们愧羞难当。我们几个大男人,因为一点名,一点光彩,让一个生病的女人来为我们搭台唱戏。
主任对她一笑:“休息吧!再有几天,你就能出院了。”
我的发现:主任只对陌生人笑,对熟悉的人,是没有笑脸的。我认识他这么多年,就没见他对我笑过。
我如果写悬疑片,肯定是个高手,因为我只在片尾揭示谜底。
我是那个告密者。
因为我內心里摇摆不定,我不知道正确还是错误,我不知道万一这个被揭穿了,我是否能够承担起这个责任。在我无法预料未来的时候,我将一切交给导领处理。
现在,我的痛苦非常剧烈,我是否要跟老大二老坦白我是那个告密者?我要是不说,以后导领要是说出去,我是否还能在这个组呆下去?
这是个大巨的难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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