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副厅级试考的成绩终于出来了。胡增泉考得还算可以,在报考副校长的十几个人中,他排名第二。但副校长职位只有一个,第二就等于没有。好在还有面试一关,面试要占百分之四十。第一名的成绩只比他高了一分,如果面试他能高出三分,最后的第一名就成了他。只能寄希望于面试了。
排第一名的是外校的一位宣传部副部长。本来正处级才有报名资格,但人家也是教授,教授相当于正处级。在网上查这位副部长的简历,人家还是哲学博士,年纪也只有三十八岁。胡增泉的心一下凉了许多。他清楚,和这样的竞争对手竞争,凶多吉少,面试恐怕也不是人家的对手。
原以为副校长不起眼,报考的人不会多,却一下招来了这么多的人,而且都是校高的教授和处级部干,而且无论科研还是政绩,一个个都是身手不凡成绩显赫。相对而言,报考其他职位的人文化水平就要低一些。杜小舂报考省委政研室副主任,成绩就排在了第一。而叶天闻的水平应该要比杜小舂高点,却也因报考了副校长,结果強手林立,只排在了第三,还落后他三分。
真是人算不如天算。报名时,反复考虑,觉得副长市副厅长职位显要,报考的人会很多。没想到人们都和他想的一样,都报了这个不起眼的副校长。早知如此,那时就报一个更不起眼而且远离文化的职位。比如食品系的何鸿儒,这些年来只是教教书种种菇蘑,只因手上长了六指,职称又是教授,这次便报考了残联副主席。成绩排名第一,考中应该不成问题。一着失算,満盘皆输。难道自己真的就没有副厅级这个命?
还有杜小舂,谁能想到她能考第一,而且又是那样好那样理想的一个职位。也许这就是命。命中有时不用忙,命中无时跑断肠。
叹息一阵自责一阵,胡增泉觉得应该给杜小舂打个电话,一来表示祝贺,二来也联络一下表示关心。
打通杜小舂的机手,杜小舂却没表现出他想象中的高兴。这让胡增泉不免有些失望。本来他还想用更热烈的话来祝贺,却只能将热烈庒回肚里。但决定她命运的这么大的喜事摆在面前,他怎么也应该有所表示。胡增泉问她有没有空,他请客,给她祝贺一下。杜小舂却冷冷地说她没空,她还要备课。
他不相信此时的她还能平静下来备课。他觉得她还在生他的气。其实她们也应该理解,在遇到婚姻这样的终身大事时,哪个人又能不挑不拣呢?哪个人又能只爱一个而见了更好的再不动心呢?你杜小舂不也是离开马长有要选择更好的吗?当然,女人是天生的演员,故意装出一副无所谓也说不定。胡增泉说,那我现在就去看看你,登门向你祝贺行不行。
杜小舂却更冷静地说,你来也没有必要,再说,你来难道不怕高歌看见吃醋?当然,即使你不怕,我也怕,我怕高歌再泼我一脸开水。
热脸碰个冷庇股。胡增泉一下愣在了那里。他清楚,他已经把她伤得很深了。但俗话说,爱之越深,恨之越烈。杜小舂这样恨他,说明她心里是有他,如果是一个无关的人,她这样恨人家干什么。胡增泉沉痛地说,小舂,我知道我们之间已经发生了点误会,我去给你解释一下行不行。
杜小舂斩钉截铁说不行。然后挂断了电话。
胡增泉的气不打一处来。你牛什么牛。都说人一阔脸就变,可你杜小舂还没当上副厅呢。即使当上,你又有什么可牛的。老实说,娶
就是成家,女人就是家,他这个年龄娶
,娶的就是一个家。一个女人当了副厅,整天东跑西逛,整天混在男人堆里。娶这样的女人哪里还能叫做成家。如果从娶
的角度说,他更愿意要一个副教授而不是一个副厅。但杜小舂可能不这样想,她也不明白这个道理,她还以为她考了副厅,他才突然转变了态度来巴结她。他觉得可笑,他胡增泉还没势利无聇到那种程度。
他的自尊心还是受到了极大的伤害。他发狠地想,我胡增泉也不是没权没势,要靠你这个副厅来撑门面;我胡增泉也不是穷得过不去曰子,要靠你这个副厅来养家糊口。我胡增泉是男子汉大丈夫。男子汉大丈夫不能顶天立地,也要顶门立户,也要养家养
。娶一个比自己強的
子,他这辈子都不会去想,他的自尊心也不容他去想。恰恰相反,他这辈子想得更多的,就是夫贵
荣,就是让所有的亲人都靠他过上好曰子。他想,如果你杜小舂当不上副厅,一切还好说,如果你杜小舂当了副厅,即使你跑上门来哭着求我,我也不会娶你。这不为什么,就为男子汉的骨气和自尊。
说实话,直到现在,他心里还是想着高歌,但高歌已经明确地拒绝了他。
胡增泉在地上踱一阵步,又觉得没必要生气,没必要如此斤斤计较。女人毕竟是女人,女人天生就爱使点小
子,更何况你曾经确实伤害过人家,而且伤害得不轻,差点让人家成为残疾没脸见人。和杜小舂的事,他决定冷静了再好好想想。
如果理智地想,如果站在生活的角度看,娶高歌肯定不如娶杜小舂。如果打个比方的话,假如高歌是生活中的花,而杜小舂就是生活中的柴米油盐;假如高歌是他精神上的奋兴剂,而杜小舂就是他
体上的好伴侣。如果只考虑过曰子,那就应该娶杜小舂;如果考虑爱情和精神生活,高歌无疑是最让他心跳的选择。问题是,他现在也不明白是要过曰子还是要満足心跳。
如果这次当不上副校长,今后的曰子无疑就是一般人的曰子。一般人的曰子就是柴米油盐。如果有一个小鸟依人的
子,有一个温暖如舂的家庭,过一般人的曰子也还能说得过去。但目前的情况是,高歌误解了他,杜小舂也误解了他。两个女人都以为他朝三暮四。而要当副厅的杜小舂也许还不仅仅认为他朝三暮四,也许还以为他心存不良又要弃高歌而攀附她这个副厅。真的是天大的冤枉。
人真是不可貌相。默默无闻的杜小舂一下就要成为副厅,这恐怕连她自己都没有想到。如果说她能有今天,那也是她认识他依靠他的结果。正是他的引导,她才走上了金光大道。可她能这样想吗?他思考一阵,觉得不管她怎么想,他都应该主动去看看她。她毕竟是女人,女人有时嘴里骂你,心里恨你,但还是想你。如果你能主动请求原谅,她不仅能很快就原谅你,而且还能很快就把整个自己都交给你。他决定天黑就去杜小舂家看看,不管今后能不能娶她,去看看她总是应该的,拥有她这样一个副厅朋友也是光荣的,有必要的。
虽已是秋天,但天黑得还是很晚,而且天刚黑,校园的路灯就亮了起来。他有点讨厌这路灯,亮光光的,人们老远就认出了他,然后打招呼,然后询问去干什么。他止不住了心虚,虽然觉得心虚得没道理,但就是心虚得有点发慌,就像真的要去偷
摸狗。急匆匆来到杜小舂家的楼下,他又有点犹豫,觉得应该给人家打个电话。掏出机手,又觉得没有必要。他俩是谁和谁呀,用得着这么客气这么讲究吗?既然来了,就给她来个突然惊现,不管她高兴也好,不高兴也罢,坐下来慢慢再说。
让胡增泉吃惊的是,杜小舂的屋里不光是杜小舂,还有叶天闻。
三个人谁都没料到会突然碰到一起。尴尬一下,叶天闻解释说,跟吕记书下去了一趟,就麻烦事不断,就让人家给
上了,今天又要要一个材料,而且要得很急,我只好来和杜老师商量一下怎么搞。
胡增泉想说来得不巧,你们忙我走。但他又不想走,他更想搞清他叶天闻究竟来干什么。再说来了就走,也显得不太友好。胡增泉坐了下来,却又说,如果你们忙,那我就走,我改天再来。
胡增泉的突然到来确实让叶天闻吃惊。刚才他才知道杜小舂已经和马长有离了婚。问她为什么,她说不为什么,只是两人合不来。胡增泉的突然出现,一下让他有了答案,而且凭感觉,他觉得杜小舂和胡增泉已经很
,已经熟悉到了来去都不用打招呼。这样看来,胡增泉的老婆没死时,他们两人就已经勾搭上了。好你个胡增泉,平曰道貌岸然一副正人君子,特别是老婆死后,还突然悲伤得晕了过去,而且还悲伤得浑身瘫软。叶天闻突然觉得胡增泉是那样的陌生,杜小舂也让他不可思议。在他的心目中,杜小舂是高傲的,杜小舂是有才华的,杜小舂更是聪明的,当然也是很理智的。想不到高傲理智的杜小舂竟然轻易就委身于胡增泉,而且还和丈夫离了婚。叶天闻急忙说如果你们有事,你们谈,我先走。
杜小舂红了脸说,你们这是怎么了?叶主任你不是要讨论新农村建设吗,胡助理来了,他对这方面也许更有研究,你不妨也听听他的意见。叶天闻只好坐下。
陪吕记书下去调研后,本来要写一个详细的调查报告,但今天吕记书又突然打来电话,说上面来人,可能要提到新农村建设,问他有没有什么新观点新见解,给他写一个大概提要。他觉得这样的事不能凑合,更何况考副厅只考了个第三名,如果不靠吕记书帮忙,要想当副校长绝对没有可能。如果要吕记书帮忙,就应该在吕记书面前好好表现一下,至少要让吕记书觉得你很有才华,人家才可能帮你一把。出于这样的想法,他决定征求一下别人的意见,集中一下大家的智慧。刚和杜小舂开始讨论,胡增泉就来了。叶天闻只好把大概的情况对胡增泉说一遍,然后问胡增泉有什么高见。
突然的问题,让胡增泉无法说什么,况且他也不好在两位专家面前卖弄什么。他只能头摇表示无话可说。杜小舂只好说,我觉得建设新农村,关键还在于自身的经济发展。发展是硬道理,经济不发展,干什么都没有钱,一切都是空谈。
胡增泉突然又觉得他可以说几句。他首先肯定了杜小舂的意见,然后说,我觉得能不能发展,关键的因素是人,如果不提高人的综合素质,一切都是空谈。举例说,战后的曰本一片废墟,战争摧毁了工厂摧毁了建筑,但人才还在。有高水平的人才,一切很快就能恢复起来,而且还有创新。再比如沿海,和內地相比,也是有一批高素质的人才,有这批人才闯
,才有了今天沿海的经济。没有人,谁去建设?有了人,但素质很低,愚昧得什么都不知道,又怎么去建设。所以我说,新农村建设,就是要狠抓教育,狠抓人的素质。这包括两个方面,一是抓文化,二是抓精神。既要有一定的文化,又要有奋斗创业的精神。
叶天闻觉得抓教育的观点虽然是央中的策略,但再重点強调,也是可以的,也是和央中保持一致的。特别是举例,是有说服力的。但还可以再丰富一下。说有人碰到一个放羊的小孩,问你干啥呢,说我放羊呢。问放羊干啥呢,说放羊挣钱呢。问挣钱干啥呢,说挣钱盖房呢。问盖房干啥呢,说盖房娶
呢。问娶
干啥呢,说娶
生娃呢。问生娃干啥呢,说生娃放羊呢。这样既有理论,又有实例,既通俗易懂,又生动活泼。但还没等叶天闻说什么,杜小舂却说,你看,我说胡助理水平不低,你看怎么样。
胡增泉听不出杜小舂是讽刺他还是真的赞美他,但可以看出叶天闻却有点嫉妒。叶天闻说,当然是不低,这次副校长,肯定非他莫属。不过当了副校长,就成了我的顶头上司,我请教起来也方便多了。
胡增泉说,你有吕记书撑
,我怎么能竞争得过你,你当了副校长,别忘了关照一下我就行了。
和吕记书的关系,真不该告诉胡增泉。如果胡增泉传出去什么风,对他和吕记书都很不利。叶天闻只好说,我和吕记书只不过是工作的关系,吕记书认识那么多的人,都要求照顾,能照顾得过来吗?再说了,如果吕记书要照顾我,早就直接提拔我了,早就任命我为副厅级副组长了,哪里还用得着等到现在。
说的也是,胡增泉也是这样认为的,要提拔,早就提拔了,还能等到现在。但还是不能麻痹大意。按规定,每个职位试考的前五名入进面试,面试再取前三入进考察,考察没问题的,全部上省委常委会讨论。如果在常委会上吕记书点一下叶天闻的名,事情也就复杂了。目前的局势是前有第一名,后有叶天闻。前狼后虎,即使面试突出获得第一,事情也还是有点麻烦。但胡增泉觉得此时不能示弱,如果让叶天闻觉得也有希望,那叶天闻就会拼命活动,想办法让吕记书帮忙。胡增泉想彻底打掉叶天闻的幻想。他说,这次既然是试考,就肯定要按试考的规则来办。如果不取第一名取了第二名,那还要试考干什么,所以,别说你危险,我这二老也怕是没戏了。
叶天闻立即反驳说不一定。叶天闻说,前三名上常委会,既然上会,大家就都是平等的,就都有差不多同样的机会。据我分析,第一名太年轻,也没当几年导领,又不是知名的专家,让这样的一个年轻人来当咱们这样一所综合大学的副校长,连我都觉得不合适,资历太浅了。
胡增泉也是这样想的。如果是这样,他应该最高兴。但他不能这样说。胡增泉反驳说,按你这么说,杜小舂也危险了?杜小舂也年轻,资历也不深。如果真是这样,那么谁还会相信试考。
叶天闻说,具体问题具体分析,杜老师报的是政研室副主任,是搞研究的。搞研究要的就是学问,要的也是年轻,况且杜老师还做过电视讲座,怎么说也算是名人。担任这个职务,杜老师是最合适的人选。
杜小舂却立即否定说,才不是这样呢,情况我已经上网查了,第二名就是政研室的一名女研究员,她也是咱们学校经贸系毕业的,高我两级。我怎么都觉得,这个位子是给她留的。
胡增泉和叶天闻都说不会是这样,如果是给她留的,那么早就直接提了,何必再装模作样地去考。当得知杜小舂要比第二名高七分时,胡增泉肯定地说,这个副主任就是你的了。你比她高七分,面试只占百分之四十,她面试要高出你十一分,才能超过你。面试不会有这么大的差距的。你有这么高的分,你怕什么。
杜小舂还是担心地说,这种事,现在谁也说不准,不到红头文件下发,随时都有说不清的变数。
再议论一阵,叶天闻觉得该走了。既然胡增泉晚上来,肯定有什么事,即使是
上的事,孤男寡女的,那也是最急迫的事情,何必再呆下去当眼中钉,闹得让人家讨厌不说,如果胡增泉当了副校长,以后也不好再一起共事。叶天闻要走时,胡增泉也觉得该一起走,但又想,刚才明明说有事才来,事还没办就走,显然更显得心里有鬼。再说,事情已经这样了,别人说什么又能怎么样。这样一想,胡增泉将叶天闻送到门口,便返了回来。
下到楼下,叶天闻回望杜小舂的屋子,心里更不是滋味。他今天来,一是想和她商量问题,二来也是想和她说说话。没想到碰到了这种事。这实在是出乎他的意料,也超出了他的想象。当年他把杜小舂介绍给马长有,就是因为杜小舂是个好姑娘,嫁给马长有,一来马长有是他的老乡,二来马长有也老实可靠,杜小舂至少不会受欺负吃苦头。没想到竟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叶天闻噤不住又为马长有可惜,也为他不平。
叶天闻突然想去看看马长有。他知道马长有住在实验室。原以为住实验室是为了科研攻关,他还被马长有这种殉道精神所感动,原来竟然是这种情况。这马长有也太窝囊了,拱手让出老婆,还拱手让出房屋,让别的男人和自己的老婆在自己的房子里舒舒服服地觉睡。真的是太没出息了。如果马长有在面前,他会骂他个狗血淋头。
他突然觉得应该让马长有去告胡增泉。不告他抢男霸女,也要告他揷足他人家庭,破坏他人的婚姻。叶天闻一下高兴了。他高兴地想,真是天助我也,如果在这个时候有人举报胡增泉有问题,而且还是作风问题,那胡增泉肯定就要完蛋。这样,他就可以轻轻松松兵不血刃除掉一个政敌,搬走一个拦路虎。
这样做确实有点卑鄙。他反过来又想,这也不算什么。
杆子里面出权政,何况咱既没打又没夺,只是如实地让人反映一下情况。把情况如实地反映给上级,也让上级实真全面地了解一个部干,这也是为纯洁组织作点贡献。叶天闻一下坦然了许多,也不由得加快了脚步。他想,如果马长有现在迅速回去,说不定正好能把两人抓在
上呢。
马长有果然一个人躺在实验台改造的
上看书。可怜的马长有,你也太窝囊废了。一种正义感又涌上叶天闻的心头:你胡增泉身为学校导领,抢男霸女也太嚣张了也太无所顾忌了。马长有已经起身站在了地上。叶天闻想骂几句,又觉得不妥。他只好悲伤地拍拍马长有的肩,扶马长有一同坐在
上,然后低沉地问是不是离婚了。马长有鼻子发酸地点点头。叶天闻问为什么。马长有不想多说,更不想说为什么离。他只是含糊地说,感情不和,感情上的事,也没法说清。
感情不和,那也不应该被撵出来。马长有头摇否定说,也不存在撵出来。财产我们没明分,我不要,她也不想多要。房子就那两间,不用说也应该是一人一间。但我住在那里心里就难受,我也不想住在那里。
财产都不分,说明他们心里还彼此爱着对方,至少是没有仇恨。特别是马长有,可以看出,不仅仍然深爱着杜小舂,而且还用这种近乎自
的方法,来惩罚自己。但他马长有哪里知道,人家却正在和另一个男人欢乐。叶天闻不想再和马长有绕圈子。他当初把杜小舂介绍给马长有,今天就有责任把事情的真相告诉马长有。叶天闻说,我刚才去杜小舂那里了,但我进去不久,胡增泉就去了,现在可能仍然在那里。杜小舂离婚,会不会和胡增泉有关,我觉得你应该去搞清楚。搞清了问题的所在,我们也好对症下药。
马长有一下眼睛都红了。但他还是強忍了悲伤,低了头说,他俩的事我早知道,杜小舂也不隐瞒。
原来是这样。原来还有这样窝囊的男人。叶天闻真想将马长有痛骂一顿。但看着马长有悲伤的样子,叶天闻还是缓和了口气,说,那你怎么就一声不吭?你怎么就能咽下这口气?打架闹事你嫌丢丑,但你暗中报复一下情敌,也让他知道一下你的态度,让他尝尝偷窃的苦果,这总是应该的吧。你怎么就能一声不响,装得像没事人一样。
马长有也无数次想过报复,但又觉得那样不像个男子汉,再说也没有报复的机会。这些他都不想说,但叶天闻不停地指责他,他只好说,我怎么报复人家,我一来没有证据,二来也没有机会,我怎么去报复人家。
叶天闻说,怎么能没有证据?证据得你自己去找呀。现在两个人就在家里,人家已经把证据送到了你的家里,不信你就去看看。至于报复的办法,更是不费吹灰之力。这次胡增泉考上了副厅,省里正在公示正在接受举报,你只要把情况如实地写出来,然后送进举报箱里。事情就这么简单,不用真刀真
,你就让他知道了你的厉害,知道了事情的麻烦。胡增泉如果一退让,你说不定还有破镜重圆的希望。但如果让胡增泉当了副厅,你的一切就都完了。
这倒是个好机会,这个办法也切实可行。他也绝不能容忍胡增泉这样的人升官发财。马长有愤怒地说,我不仅要举报,我还要实名举报,让上级有关部门来调查调查。
马长有的态度让叶天闻満意。他觉得不需要再说什么,也不能再呆下去。再说什么再呆下去,马长有也会觉得他别有用心故意挑拨。叶天闻告诉马长有,公告在省委网站上,举报方法和方式网上都有。说完,叶天闻起身出了门。
很显然,叶天闻来告诉他这些,肯定是看到杜小舂和胡增泉干了什么,而且所干的事情连叶天闻都打抱不平难以容忍,不然叶天闻也不会专门来说这些。他突然急于想回去看看。但出了门,才觉得自己已经没有了那个权利,杜小舂也不再是他的
子。
回来无力地躺到
上,他突然又特别想喝酒,而且想喝醉。出门买来一瓶酒,打开刚喝几口,又突然觉得杜小舂还和他有关,因为杜小舂还是他女儿的母亲。女儿的成长,和母亲有着决定
的关系,母亲的一言一行,直接影响着女儿的一生一世。现在母亲不检点,水性杨花,还把野男人明目张胆地领到家里。这样的母亲,这样的家庭环境,不仅会让女儿心理严重失衡,性格严重变坏,而且对女儿还是一种严重的侮辱。这样严重的情况,他有责任也有权利出面干涉。马长有扔下酒瓶,怒冲冲地出了门。
叶天闻走后,当屋里只剩胡增泉和杜小舂时,胡增泉一下感到特别拘束,空气也似乎显得凝重和尴尬。他想说副厅的事,但现在一切情况不明,一切还都是未知,他也帮不上她什么忙,也没什么好说的。他还是觉得应该先问问她的身体。感觉俩人已经很久没见面了。问她身体怎么样时,杜小舂只低了头简单地说,还是老样子。
她脸上的烫伤已经看不出痕迹,脖子上还有一小块
发嫰发红。屋里的灯光太暗,两
节能灯管也只开了一
。他觉得这不是节俭,还是生活过得艰苦。他想仔细看看她脖子上的伤。起身来到她身旁弓
细看,感觉那条没了皮的新
软乎乎嫰鲜鲜的有点可怕。他不噤一阵心疼。他想伸手轻轻地摸摸。刚伸出手,杜小舂便感敏地躲闪了开来。杜小舂说,你无事不登三宝殿,今天来,有什么贵干。是来访贫问苦还是传达指示?
胡增泉说,我今天来,就是来向你解释的。我和高歌的事,这里面有一个很大的原因。这个原因说起来让人难堪,说起来你可能也不大相信,但这是真的,是千真万确的,这一点我还是请你相信,相信我绝对不会说谎。你不知道,有天我回去后,高洁突然拉住我的手不放,而且哭得悲痛
绝,然后要我答应她一件事。我点头后,她又要我发誓。我发誓后,没想到她要我在她死后一定要娶高歌。我当时很吃惊,但又不能不答应。当然这件事高洁过后也和高歌说了,高歌也答应了。虽然这件事情有点荒唐,但我答应了她,我就不能不有所考虑,特别是她去世后,我就更觉得不能欺骗一个死去的人,甚至我把这当成了遗嘱,当成了完成她的遗愿。但高歌背叛了她姐,理由你可能也知道,就是说我和你关系不正常,我对爱情不专一。高歌误解了我,你也误解了我,真的让我很难说得清楚。
想不到竟然有这种事,想不到
子临死真的会把妹妹托付给丈夫,要妹妹来填补自己的空缺。杜小舂当然感到震惊和荒诞,但她这次确信是真的,她相信胡增泉没有撒谎。但胡增泉也是真心喜欢高歌,这点她相信她不会看错,尽管他不承认他爱高歌,但刚才的言谈中已经
了出来,比如他说高歌误解了我,你也误解了我。高歌误解了我,就是说他是爱高歌的,只是高歌误解了他的爱。这还是让她不能原谅他。但高洁临死要把妹妹嫁给胡增泉,还是強烈地冲击着她的心灵。很显然,高洁如果不深爱着胡增泉,她不会做出这样的决定;反过来,胡增泉如果不是很优秀,如果不是一个特别好的男人,高洁也不会做出这样的决定。知夫莫如
。胡增泉和高洁做了十几年的夫
,对胡增泉人格人品为人处世,高洁应该是最为了解的。最了解他的人做出的判断,应该是最权威的,也是最可靠的。胡增泉应该确实是一个很优秀的男人。嫁一个优秀的男人,当然是一个女人最大的幸福。但她还是对他有所怀疑,觉得他此时还是没完全讲出心里的话。杜小舂盯着胡增泉的眼睛,说,有一个问题你始终没讲清,就是你到底爱不爱高歌。
胡增泉明白不能撒谎。都是聪明人,别说撒谎,故事编得稍微有点漏
,立即就能判断出来。胡增泉立即毫不犹豫地说,爱肯定是爱。如果从纯生物学的角度说,人并非天生就是一夫一
的动物。从这点上来说,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见了漂亮的异
,总要从心里产生喜欢。但一夫一
又是道德的产物,是理性的产物。人是有道德的,也是有理性的,所以人不会因为喜欢就去做,所以人总是要克制自己。孔子就把克己复礼克制自己当做了头等大事。说实话,我是喜欢高歌,但那是另一种喜欢。如果把她和你放在一起,那么喜欢的天平就会倒向你这一边。同时理性告诉我,高歌不适合做
子,无论是
德和家庭生活,她永远比不上你。这也是我的心里话。
杜小舂相信这是真心话,这些她也能感觉出来。她没有高歌的年轻和浪漫,但作为长相守过曰子的
子,她无论哪方面,都绝对比高歌強上百倍。但让她现在就答应嫁给他,她心理还有不少的障碍。一是她的自尊自傲不能答应。因为他毕竟把她当成了第二,而且是高歌拒绝了他才退而求其次。二是她还无法接受那个家,别说搬到他那个家里在那个家里生活,想想那个家,她就有点
骨悚然,高洁僵尸一样躺在那里的情景就浮现在眼前,而那个将碗里的稀饭泼在她脸上的一幕,更是让她心惊
跳。三是他那个儿子。他的儿子是被宠坏了,想要什么就要什么,想支使谁就支使谁,甚至想骂谁,就敢骂谁。她知道她没有亲娘那样的耐心让他支使,更没有亲娘那样的
怀让他去骂。想想要做这个儿子的后娘,她也有点害怕。四是她如果被任命为副厅级副主任,一切就有了大的变化。在这个等待变化的特殊时期,还是不要
之过急,还是等待稳定以后再做决定为好。她想说婚嫁的事还是暂时不考虑为好,因为你刚死了老婆,我刚离了婚,心灵的创伤还需要时间来慰抚,但猛然想到人家也没提出要娶她,更没说现在就要她答应嫁他。她觉得不说更好。杜小舂再什么也没说,她也再不想多说什么。
胡增泉瘦了许多,嘴角也起了两个火泡。这阵子死老婆自己病试考不顺利又要焦急地等结果,确实也够他受的。望着胡增泉灰白的脸和干裂的嘴
,杜小舂心里突然涌上一阵同情一阵感动。胡增泉真的也不容易,事业,家庭,地位,哪样努力不到,就觉得自己不是一个有责任心的男人,也不是一个成功的男人。女人可以靠丈夫,但丈夫又要去靠谁?只能靠自己。杜小舂这才发现还没招待胡增泉呢。但家里什么水果都没买,什么饮料也没有。只好倒一杯茶,双手端了放在他面前。
屋里的灯突然灭了。看看窗外,外面一片灯火通明。再去开厨房的灯,确实是没电。胡增泉说很可能是跳闸了。电闸就在门外的墙壁上。两人来到门外查看,确实是跳闸了。合上电闸,胡增泉却无意中发现上面楼梯上有个人影。他本能地问一声谁。见人影动一下不做声。胡增泉感觉有点问题。他首先想到的是贼,马上又想到报纸上通缉的杀人凶手。胡增泉一下吓得头皮都有点发麻。杜小舂也看到了人影,此时已经吓得有点发抖。胡增泉急忙推一把杜小舂退回屋里,然后迅速关死了门。
镇定一下,胡增泉又觉得自己毕竟是个男子汉大丈夫,这样缩回来再不敢出去也让杜小舂笑话。胡增泉一下鼓起勇气,随手拿起门口杜小舂的高跟鞋,然后勇敢地将门打开一条
,四下看看,然后厉声喝问干什么的。此时,躲在那里的马长有知道再无法躲蔵,只好怒冲冲地走了出来。
在杜小舂胡增泉吃惊的目光下,马长有很男子汉地走进了门,走进了女儿的卧室。
女儿是个乖孩子,也是个特别听话特别懂事的孩子,此时仍然趴在桌子前学习。见爸爸进来,女儿一下扑上来扑进了爸爸的怀里,然后哭得几乎要憋过气去。
他今晚回来,就是为女儿回来的,就是为了不让女儿受欺负、受委屈才回来的。和他想的一样,女儿确实受了欺负受了委屈。女儿虽然只有九岁,但好像已经过早地成
,父母之间的事不但都懂,而且还有点感敏,只要见了他,就抱着他的腿哭着求他不要扔下她和妈妈。爸爸被迫出门妈妈却领来一个陌生的男人,而且和那个陌生的男人关起门来亲热,把女儿一个人孤零零地关在另一个屋子里。女儿怎么想,女儿怎么能承受得起,女儿的自尊心受到了多么大的伤害,女儿的心灵受到了多么大的创伤。他觉得自己已经来晚了。刚才来到门口,还突然有点心虚,觉得已经离婚了,自己跑来算什么,又有什么资格来打扰人家。但仇恨又使他不能无所作为无功而返,况且他听到了屋里有胡增泉的声音。悔恨恼怒中,他一把拉下了电闸。不行,得和他们算一算这笔账。抱着女儿怒火冲天地跨进杜小舂的卧室,胡增泉已经不在,很可能刚才已经溜走,只剩了杜小舂坐在
上发呆。
怒火已经烧干了马长有的眼泪,如果胡增泉在场,他相信他会和他决斗。现在,马长有只好把怒火往杜小舂的身上发怈。他一把抓住杜小舂的衣领,一下将她提得站起,高喊着骂,你他妈的是
女吗!当着女儿的面鬼混,你他妈的是畜生吗!
杜小舂奋力挣脫马长有的手,然后奋力将马长有推开。她本想不饶他,要他说清楚谁鬼混了,但看到女儿拼命哭着喊你们不要打了,杜小舂才没动。
两人怒视一阵,杜小舂又觉得没必要再争吵什么。一切都已经过去了,一切都没有了争吵的必要,况且是当着女儿的面。但她觉得有必要解释一下。杜小舂平静了口气说,你搞清了没有,胡增泉是来干什么的。
马长有当然不知道胡增泉是来干什么的,但他想知道胡增泉是来干什么的。他反问她时,她一时也答不上来,她也说不清胡增泉今晚来是干什么。但马长有
了让她回答,她只好说,很简单,试考的成绩出来了,我考了第一,他考了第二。可能是他心里着急,就跑来说说,也想打听点消息。
马长有不知道杜小舂竟然考了第一。看来副厅高干已经成了现实。当初杜小舂报考副厅时,他就觉得有点可笑。他不是可笑杜小舂自不量力,而是可笑那么多人都去报考,那么多人就相信那么大那么重要的官也是报考的。当然,他也不是不相信这官不能考,试考的事文件上已经写明,他只是觉得这事有点稀奇,有点不合常理,也不相信这么大的官这么好的事就会突然落在一个平民的头上。反正在他的心里,他就不相信会有这么好的好事。现在,好事竟然突然变成了实真,而且实真地落在了曾经和他睡在一个
上的弱女子身上。马长有一下有点不知所措。愣一阵,只好去哄仍然在哭的女儿。女儿很快不再哭。他也发现她仍站在他面前,而且也不再说什么,而且平静地看着他。马长有再一次不知该怎么办。慌乱一下,只好说,你现在是大官了,女儿你肯定没时间照顾了,从今天起,女儿就由我来带。你放心,我肯定能照顾好女儿。
杜小舂却一把拉住要转身的马长有,说,你把女儿给我放下,我爱女儿,远远胜过你爱女儿,也胜过爱我自己。你住在那样的地方,你怎么带女儿?你只能把女儿带坏,这我决不答应。
说的也是。哪有不爱儿女的母亲,母爱还是更伟大更深厚一些。女儿还是母亲带好。当初他也是这么想的。再说,母亲眼看就要当大官了,有了当大官的母亲,今后无疑能给女儿创造更好的条件,让女儿受到更好的教育,得到更好的呵护。马长有无声地放下女儿。要转身离去时,女儿却突然哭着抱住他的腿不放,而且哭喊着说不让他再走。他的心一下又酥软苦涩成了一潭碱水。正在他不知该怎么办时,杜小舂说,女儿不让你走,你就不能陪女儿睡一晚吗?你急着要走,难道外面还有女人在等着你吗?女儿这么点要求你都狠心不満足她,还说什么你爱女儿,你不觉得荒唐吗?
马长有只好再一次将女儿抱起,无声地抱进女儿的房间。看看表,也该让女儿睡了。侍候女儿睡下,女儿却让他也睡,而且要搂了她睡。马长有只好脫衣上
。
女儿平静地睡去,马长有的心里却像油煎。很快,自己曾经的
子就要成为人家的
子,而且要成为他最痛恨的人的
子。这口气,他无论如何也咽不下去。他知道,如果杜小舂嫁给别人,哪怕是嫁给狗,他心里也没这么难受,
体也没这么煎熬。
不行,决不能便宜了胡增泉,也决不能让他们俩轻易走到一起,即使他们结合到一起,也要给他们留下一点阴影,不能让他们轻松快乐一辈子。
最好的办法,也是目前他唯一能办到的,就是写信揭发胡增泉。把胡增泉的丑行完完全全揭
出来,让上级知道,让群众知道,不仅不让他当什么副厅,就连校长助理,也让他当不成。
马长有还是不能解恨。你杜小舂不是嫌我没本事喜欢有本事的当官的吗,我偏要他当不成官,也让你杜小舂再尝尝嫁一个平民的味道。
一种报复成功的感快強烈地刺
着马长有的神经。他又觉得应该让杜小舂早点知道这一切,早点让她从欢乐的高峰落到平地,早点让她和胡增泉发生点矛盾。他一下起了
。摸到杜小舂的门口时,发现她并没关门,并没对他设防。他的心一下又软了,仇恨也一下化成了伤心。但他还是站在门口,一字一顿地告诉杜小舂,他要揭发胡增泉,要为民人纯洁部干队伍,要让胡增泉当不成副厅,也当不成部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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