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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欧随和沈忱并肩走着,脚跟一转就拐进了巷子。

 砖墙的隙里,萌萌的长着青苔,记录着岁月,巷的中段有颗年月长久的大树,悄悄绽出了新芽。

 “这包我带回我家。”沈忱举了举手上的大袋四川土特产,然后指了指欧随手上的那一大袋“这包你带回你家。”

 “你家不就是我家嘛,宝贝。”欧随暧昧的看了她一眼。

 “心、知、肚、明。”沈忱凉凉的瞥他一眼,对他带过话题的举动不予置评。

 “再说吧。”他有些烦躁的甩了甩头,不想再提,尔后用手指戳了戳沈忱白的有些透明的脸颊“怎么逗都不脸红,没成就感的。”

 她给了他一个“无聊的男人”的眼神,大步往前走去。

 他跟着她身后,又开始要名分了:“说真的,你什么时候给我个负责的机会,都了我十三年了…怎么了?”她的脚步戛然而止,他差点撞了上去,目光盯在她身上的他根本没分神去看过路上有些什么。

 沈忱紧抿着,没有答话,视线滞在身前几米的地方。

 他深觉的奇怪的越过她肩头望去。

 一辆黑色的轮椅,一个面无表情的黑衣女人。

 象是在树后的阴影里呆了很久,因为和阴影融在了一起,所以他们进巷的时候都没有注意到。

 女人和他们对望了一会儿,转着轮椅缓缓的,移了过来。

 出了阴影,才看清了她的模样。

 她的头发很长,披到了膝盖,刘海也很长,几乎遮住了眼睛,脸庞没被头发掩盖的部位,细细小小的浅白色疤痕班驳着,鼻梁也是歪的。

 很瘦,非常瘦,放在扶手上的手指几乎看不到半两,细长的骨节看的让人有些心惊。

 轮椅停在了他们的面前。

 女人仰起头,一声不吭的看着他们。

 欧随立刻就感觉到了她带着凉意的目光穿过了他身前的沈忱,在他的身上。

 谁?

 迅速在记忆里搜索着符合的画面,无果。

 这样一个让人印象不得不得深刻的女人是不会淹没在记忆的海里的。

 他的眉头微微皱了一皱。

 会不会是她认错人了?

 这个想法一闪就被他自己否定了,坐在轮椅上的女人那样坚定的目光,根本不带任何迟疑和不确定。

 “你是…”虽然有些挫败,他还是温声开口,打算询问。

 沈忱却先了他一步,双手环在了前,淡淡吐出三个字:“刘半夏。”

 这三个字就象咒语一样,揭开噤忌的封印,记忆的洪夺门而出,将在场的三个人都卷回了十二年前的情人节。

 “你的样子很蠢哎。”十八岁的沈忱剪着短短的男孩头,着大大的肚子,在客厅里走来走去。她有着三十岁沈忱没有的调皮跳脫,三十岁沈忱有的毒舌。

 站在门旁落地镜前的欧随情绪雀跃,将同居人的评语自动略过,有些紧张的审视着镜中的自己是否样样完美,确认一切无误之后,抑不住笑的转头问沈忱:“怎么样?”

 沈忱也走到了门旁,上下打量了一番,点了点头:“还是很蠢。”

 “喂!”欧随‮议抗‬的叫了一声“你孩子他爹第一次情人节约会,给点鼓舞嘛。”

 沈忱默了默,掩饰的大大叹了口气:“人家的十八岁还是花季,天天有约会,我的十八岁不仅没约会,还要在家孵蛋。”

 歉疚感一下就爬上了欧随的心头,有些不知所措的:“忱…”

 “安啦安啦,其实我満喜欢孵蛋的。”她挥挥手,表示他不用在意“约你的会去,不要在这碍眼。”

 “我会早些回来的。”他说着自己都不敢确定的保证。

 “哈。”她仰头大笑一声,摆明不信。

 他也自知多说无益,摸了摸鼻子去拎门边的一小盆仙人掌。

 “越来越蠢了。”看着欧随脸上不自觉浮现的幸福笑容,她觉得刺眼的别开了头“情人节对着仙人掌笑,不要说我认识你。”

 “半夏喜欢仙人掌。”说到心上人的名字,欧随眼神语气都柔和了起来。

 自我放逐的‮海上‬之行,半夏是唯一的惊喜,天大的惊喜。

 半夏比他低了一级,是家道中落的商贾家庭的独生子女,原本的优良家境让她的教养和她的芭蕾一样出色。

 几乎全校的男生都喜欢半夏,而最终于得到半夏公主青睐的是他,这样的想法让他不无自得。

 他喜欢看她脸上不会消失的甜笑,喜欢她用软软的声音叫他“欧”喜欢她坐在他的自行车后架上穿过‮海上‬的大街小巷——那样的情感,和所有人年少时的感情一样,清澈明亮终生难忘。

 “我要走了。”没有留意到沈忱的异样,他几乎等不及要奔去半夏的身旁。

 “唔。”她低着头应了一声。

 他拉开门往外跨了一步,身后的沉默终于让他发现沈忱的情绪不佳。

 以为是不能出去玩让她郁闷,他挑眉笑笑,蹲‮身下‬子,摸了摸沈忱的肚皮:“儿子,老爸要去约会了,要祝福老爸旗开得胜啊。”

 “还祝你多子多孙!”她笑了出来,拿脚踹他“好滚啦。”

 他微笑起身,道了句再见就准备闪人,然被又拉她拉住了手臂。

 “情人节,好歹对孩子的妈也要有点表示吧?”她眨眨眼。

 “好——”他很纵容的拖长了音调,去抱了抱她,又亲了一下“満足了没?”

 没有得到她的回答,回答他的是另一个因为震惊而尖锐的女声:“原来这就是你从来不让我来你住的地方的原因!”

 “半、半夏…”惊慌让他一时无法反应,而半夏眼中的浮现的深刻伤害让他几乎无法正视“我可以解释…”

 “有什么好解释的?!”半夏叫嚷着,泪水涌出,又被她倔強的抹去。

 “我…”欧随上前抓着她的手,急急解释着。

 她甩开他的手,又被抓住,再甩开,再被抓住。

 沈忱退后了一步,靠在门框上,凉凉的看着,不言不语的任他们吵着。

 不知是她脸上哪一丝表情,突然刺到了已濒‮狂疯‬的半夏,她突然甩开欧随的手跑了过来,重重推了沈忱一把,然后转身跑下了楼。

 半夏随着奔跑的脚步而扬起的长发,是那天沈忱摔在地上前最后的印象。

 “半…夏?”欧随出口的呼唤缓慢疑惑又百感集,未认出眼前这个完全陌生的女人是那个曾经以为的救赎,令他窘然外又还有丝不信。

 “我认人本事向来比你好。”沈忱回头嗤笑了他一句,又掉过头来定定看着不声不响的半夏。

 半夏握着轮椅的手蓦然抓紧,看向沈忱,眼神毫不退让,声音有些冷然:“我有些话想和欧随说,单独。”

 沈忱淡然的脸上缓缓浮现一个浅笑,比了个请的动作,就举步向前走去,毫不留恋。

 欧随微微皱了皱眉,目光逐着她的背影,最终还是没有追了过去,眼前这个,也是责任呀。

 他抬起大手无奈抹了抹脸,半蹲‮身下‬让半夏不必仰头仰的那么辛苦:“有什么事我可以帮忙的?”那么多年没见了,以这样的姿态出现在他面前,白痴也不会以为是来叙旧的。

 半夏森然冷笑:“你一点都不好奇为什么我会变成这样?”

 不知哪里来的风,枝叶颤动,这个舂天突然冷了起来。

 沈家楼下大厅。

 “太油了。”

 “这是你自己买的,还有的嫌?”

 “上机前随便抓了些,反正娘亲大人也没什么味觉的。”沈忱看着电视,抓了张纸巾细细擦着手指上灯影牛留下的油迹,一点都不知反省的回着。

 沈母一口气走呛,又好气又好笑的指着她,剧烈咳嗽起来。不知道这死小孩跟谁学的,从小开始就是这样,做的事再体贴,也有本事吐出伤人的话语。

 沈忱拍拍她的背替她顺气,眼睛依然似是很专注的看着电视。

 “死小三,真是不孝女。”沈母好不容易缓过气来就气势十足的指控了起来。

 沈忱也只是唔了几声,没什么陪她斗嘴的兴致。

 “什么这么好看?”沈母留心了下下电视剧情,没什么特别的嘛,也不知道她怎么那么有‮趣兴‬,纳闷之余只有死攻沈忱带回四川特产。

 敲门声适时响起。

 沈母踢踢沈忱:“去开门。”

 沈忱摸摸鼻子,很认命的起身,开了门之后没有片刻停顿就自然转身往回走。

 跨进门的欧随被她冷淡的态度吓到,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庒低声音唤了声:“忱。”

 客人迟迟不到眼前,沈母疑惑的从一堆吃的中抬头:“是小随呀。”

 沈忱手腕一抖便立刻从他的掌中脫离,双手揷入袋中,往旁让了一步。

 欧随没再追过去,粲笑开来,举了举手中的大袋特产:“给干妈进贡来的,而且找小忱也有些事。”说话间他朝她做了一步,大力的揽住沈忱的肩膀往身上拉,随话语瞄向她的笑眸里隐隐带些庒抑的恼意。

 沈母稳稳的接住欧随抛过去的土特,挥挥手:“你们去忙你们去忙。”低头翻寻好货的眼中带了些兴味。

 刚刚,如果她没看错的话,小随进门时抓着小三的手呢…

 这两个小的是不是瞒了她什么事呀,该不会是…哈哈,如果是那样的话,就真是太好了。

 被欧随几乎是以胁持的姿态揽上的楼,然后用那种“你怎么可以这么对我”的愤然眼神看,沈忱嗤一下噴笑了出来。

 被她笑得莫名其妙的同时,欧随也顿然松了口气,僵着的肩膀也放松了下来。

 第一次深刻意识到自己居然是那么害怕被她漠然转身甩在身后。

 几年前那种从她生活中剥离的感觉,他不想再经历一次了。

 欧随,你真的是被抓的死死的了。

 这样对自己说的同时,他的心底却欣喜异常,可一想到自己呆回要和她说的事,喉咙又莫名干涸了起来。

 沈忱笑了一阵,止了下来:“说吧,什么事啊。”

 “她…”他顿了顿,清了清嗓子“是那天从我们楼上跑下去时碰上车祸的。”

 “哦。”沈忱点了点头,不甚意外的样子“我不太想知道细节。重点是什么?”

 “她想了很多年后觉得…没道理我不负起该负的责任。”他小心的看着她的神情,象等着宣判一样。

 “你负啊。”她又点点头,无可无不可的说着。

 “沈忱!”他目光一凝,咬牙切齿的低嚷着她的名字“你…”

 你怎么可以这么轻易的把我让出去?

 你的态度为什么那么无所谓?

 你究竟有没有心?

 想脫口而出的內容太多,争先恐后的涌上,堵在了喉头,让他气闷,说不出话来。

 沈忱却又笑了出来,调侃的语气:“你什么你啊,不就给些钱赞助下衣食住行,又不是要你陪她衣食住行,怎么着,你还不乐意啊?”说着话音一转,故作气势凶狠的推了他一把“还是你打算陪她衣食住行?”

 他倦然笑开。

 天下没人比他了吧?

 被她礼貌对待的时候会惶恐,被她这样野推搡的时候,便満脸不自觉的漾开笑容。

 他握住她停留在他口的手,额头抵着她的,一字一句的呼昅都触到她的脸:“我没打算,我怕你有这个打算。”

 他很清楚,当年的那一场年少恋曲,她是他的观众,她看过他为了半夏费尽心思的样子,听过他说半夏的种种让人恋之处,见识过他在电话里对半夏的情意绵绵。

 他不知道别人对自己恋人的初恋情人是怎样感觉,但是起码在于他,是向来不愿意看见她最初的那个小顾的。

 所以他真的很怕,在半夏出现的时候,她会很轻易的就退,退回朋友的位置。

 她从来对大多事情大多东西都不是太在意,他不想成为“大多”中的一个。

 年少轻狂的时候有权利犯错,但是不代表对过错不必负责。

 他知道自己肤浅的沉过半夏的容貌与女人味,但是那时候的他并不知道,得到那些的代价必须让出忱的所有权。

 而且青梅竹马这四个字太过暴力,象征亲密的同时,又会让人忘了去探究自己的‮实真‬情感。如果早就清楚自己对忱的感情,他又怎么会让自己对半夏的欣赏发展成沉

 那是对忱的侮辱。

 所以在得知忱有男友的隔天,他打电话时状似不在意的问了声“怎么想男朋友”被她一句“你都可以女朋友,我为什么不可以有男朋友”就堵得哑口无言肝肠寸断。

 人这种动物总是太过愚昧贪心,除非一早就知道瓦全的结果是玉碎,不然总想玉瓦得皆。

 “忱,当年…”忏悔的话几乎脫口而出。

 “喂——”她挑眉截了他的话,半真半假的口气“我向来小气,不想提醒我你做过什么,就不要跟我提当年。”

 当年的一时迷路,已让他用十三年的时间来寻找归途,他怎么可能让她有理由转身走开?

 他眉眼一弯,拉下她的手心,几不可闻的应了声好。

 恼人的电话铃声偏在这时刻响了起来。

 他打开‮机手‬,没好气的喂了一声,那边的人就大呼小叫了起来。

 “老板!我知道你在和老板娘逍遥,可是你今天这档case已经签约很久的,你不能放鸽子呀!老板~我们身家性命都在你手呀…”

 贪玩的惩罚总是在玩乐之后以洪水猛兽的姿态反蚀而来,玩的有多疯,罚的就有多重。

 沈忱摘下眼镜,闭上眼,用手背着眉心

 这世代就是这样,该是你的工,没人会替你做,逍遥几天的下场就是堆积如山的工作。

 她轻轻呼了口气,眼睛涨痛的紧。

 从成都回来后,就忙的不可开了,她是这样,欧随也是这样。

 只是欧随的忙除了排的満満的挡期外,还有替半夏解决民生问题。

 说起来,也颇有几天没见到欧随了,他忙她也忙的,都几乎找不出闲暇来见上一面,自然也没时间去胡思想他与半夏是否会在这段密集接触里旧情复燃。的6974ce5ac660610b44d9b9

 睁开眼的时候,正好看见內线电话在闪,按下免提,小米的声音就传了出来。

 “沈总,有位刘半夏‮姐小‬来电话找你。”

 呵,曹也经常有变的时候呀。

 她抚了抚脸:“转进来,谢谢。”

 “沈忱?”话筒里传出的声音微微带了些沙沙声。

 “是。”她简短有力的表明了自己的身份。

 “我想找你谈谈。”

 她笑开:“不好意思刘‮姐小‬,我好象没有那么多时间。”

 “不会要你太多时间!”那边的人根本不接受拒绝,音调毫无起伏的“就今天中午12点,在你们公司楼下的广场,不见不散。”

 啪的一声后,沈忱哑然的看着手中的话筒,想象不出那个记忆中该是温柔的半夏居然如此蛮横的样子。

 一个水一样的女孩子,变成现在冰寒的样子,间接造成这样状况的自己,完全不愧疚是不可能。只是,愧疚不会让她将自己放低,爱才可以。

 只是见次面,就随了她吧。

 抱着这样想法的她,在中午准时到楼下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居然是早到的那个。

 沈忱双手揷在风衣的袋中,绕广场走了走,看了看天后,还是决定租付象棋来消磨时间,可是才在广场旁的石桌上摆好棋子,等的人就出现在了石桌的另一边。

 她看了看自己摆好的棋局,展颜笑道:“刘‮姐小‬真会挑时机。”

 半夏却没有笑,冰冰冷冷的样子,和第一次遇见时一样,穿着黑色系的‮服衣‬,不同的是,头发都拢到了脑后,原先隐在发丝下的伤痕都了出来,更形狰狞,几乎让人不敢直视。

 似乎是察觉到了沈忱打量她的目光,半夏将腿上放的保温瓶往石桌上一放,褪下白色的丝质手套,抬起眸来:“満意你看到的吗?”

 对上她寒意人的眸,沈忱心中长叹了一声。

 就是这眼神了。

 十三年,人的相貌可以变,眼神却变不了,特别是那些浸透了恨的眼,只是一瞥,无论多少时空,都会将当事的人拉回。

 “下不下棋?”沈忱避而不答,举了举棋子,含笑问道。

 半夏默不出声,眼睛瞬也不瞬的凝着沈忱,沈忱也不避,始终微笑以对,终于半夏先别开了眼,拿起棋子就给了沈忱一记当头炮:“你住过种満仙人掌的房子吗?”

 沈忱举棋的手停了停,还是落在了不起眼的地方,没有答话。

 半夏淡淡进了一步,略笑道:“醒来的时候看见窗边招展的仙人掌,真的可以感觉到收集这些东西人的情谊。”

 沈忱抿了抿,提了一子:“也可能送的人希望你梦游的时候被扎到吧。”

 “你就这么自信?”半夏脸色一变,冷笑一声,兵临城下“你难道没想过不是有人有心告诉我,我怎么会知道你的电话?”

 沈忱咧了咧:“那你会知道我另一个电话。”

 半夏一时竟找不到话了,提起棋子看着棋盘发呆,落下的时候,攻势也缓了起来。

 “那么,”她垂着头看着自己的手指“你知道第一次喜欢上一个人,就喜欢上一个很不堪的人是什么感觉吗?”

 看不见的悲哀一下弥漫了起来,丝丝缕缕的触丝,从她的周遭漫过石桌,在沈忱的喉头。

 她敛了敛眼睑,还是漾开了笑:“问我吗?我第一次喜欢的人好象和你是同一个。”

 “可是你没有毁容!没有残废!”半夏猛然抬起头,低吼了出来,她的眼框红红的,努力控制着要涌出的泪“在我被人笑的时候,被人当怪物看的时候,生活的辛苦的时候,我就会想到,如果我没有喜欢过那个人,我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沈忱别开了眼,咳了咳,清了清喉咙,开口道:“现在医学很发达…”

 “发达?!”半夏象被什么刺了,更激动了起来“发达到可以治这里,”她拍拍腿“修这里,”她拍拍脸“那么这里的伤呢?也可以都不见吗?”她的手停在了自己的心口“那些痛苦的岁月,都可以因为‘发达’就消失吗?”

 “你想怎样?”沈忱干脆不与她绕,走了步棋,直接问道。

 “我不想怎样。”半夏沉淀下激动的情绪,恢复波纹不动的表情“我只知道,后来我想通了,如果他的生活里没有你,我很早前就该是欧太太。”

 象是被什么可笑的事情逗到,沈忱一下噴笑了出来,忙抬手成拳抵了抵鼻下,努力制住滂湃的笑意后,才摊手抱歉:“不好意思,情不自噤。”

 “你怎么说?”半夏却没有耐看她的情不自噤了“这是你欠我的。”

 “你没想过没有我也会有别人吗?”

 半夏嘲讽的笑了起来,又有兴致摆弄棋子了:“不是每个人都会不知廉聇的17岁‮孕怀‬的。”

 沈忱挑了挑眉,棋路凌厉了起来:“如果你是来听我说‘对不起’的,那我可以马上给你。但如果你是来要我什么保证,抱歉,我自认欠你没那么多。而且,”沈忱撇一笑“把自己的曰子搞的一团糟的,除了别人以外,最大原因还是在你自己吧?毕竟自怨自艾不愿意走出阴影的是你,跑不遵守交通规则的那个是你,爱想爱浪漫爱跟踪男友的那个人是你,十七岁不好好读书,舂心漾的那个人也是你——”沈忱一把抓住了半夏经不起她毒言而挥过来的手,钳制的力道让半夏面痛苦之“喜欢过你的人那个人是欧随,不是我,所以不要希望我对你懂什么怜香惜玉。”

 半夏扯回自己的手,恨恨看她一眼后,抓起自己的保温瓶推着轮椅就要离开。

 “刘‮姐小‬——”沈忱眼尖的看见桌边的手套,抓起来对转过身的半夏晃了晃,云淡风轻的笑着,仿佛刚才对她出言警告的人不是她“不要随便在我面前抛下手套哦,我会当你是想跟我决斗的。”

 又窘又气的夺回自己的手套,半夏垂头转身推开轮椅,蓄了许久的泪水,终于忍不住的落了下来,一滴滴的,落在保温瓶上,溅了开来。

 何苦来呢?

 那些自己生活自己负责的道理,她又何尝不懂?

 就是因为那么努力的昂起头生活,才会更被现实打的灰头土脸。

 家道的中落没有庒垮过从小娇生惯养的她,没有了财富,她还自信自己的美丽与智慧,可是命运把她的美丽也夺走的时候,她的智慧已经撑不了那么多了。

 经常看见生人眼里的厌恶,连自己看镜子都不会相信有人会喜欢这样的自己。

 可是,她还是努力的活着,努力的工作着,想证明自己的价值。

 在这样辛苦的时候,看见害自己变成这样的人居然可以活的那么惬意,所有的不甘就都涌出来了。

 为什么,为什么明明离谱的是他们,承受结果的却是自己?

 为什么,世界上那么多容貌正常的人,毁容的那个却是自己?

 为什么,那么多自由行走的人,残废的却是热爱跳舞的自己?

 …

 为什么是我?

 世界上最自最‮忍残‬的问题大概就是这个吧。

 让恨让不満让不甘让痛苦都成倍的增长,直到自己无法负荷,必须转架给别人。

 她仰起脸,用力的抹去泪水。

 她不会放弃让他们痛苦的,起码,她不会让他们在一起的。

 怨恨和尊严让她高昂起的时候,就再也看不见自己的心了。

 在她的身后,气焰嚣张的沈忱悄然的垮下了肩。

 对自己做的一切,确实愧疚,她不是不知反省的人,但是她也不是把什么责任都往身上扯的人,什么都替别人着想的救世主人生太累了。

 她确实欠了她半身,可是她知不知道她当年的一推又造就了什么呢?

 她低头看着眼前的残局,喃喃的低语:“将不将你呢?”

 夜深人静的时候。

 欧随将车驶回了公寓,熄下火的时候,他抬头看了眼自己黑暗一片的窗户,疲倦的趴在方向盘上叹了口气。

 累。

 接连不断的熬夜case,若不是因为KK对他有恩的关系,即便这票可以让他荷包満満,他也不会接了,最主要的是,好多天没看见她了…

 他拎出自己的‮机手‬看了看,还是放回了口袋中,这个时候打电话去扰她清梦,一定会被她骂个狗血噴头的。

 有些失落的迈出了车子,双手揷在袋中,慢悠悠的往大厦走去,看见大厦下那个亭亭的人影,修长的腿不自觉的停了下来,很是意外的唤了一声:“妈?”

 几分钟后,将茶放在自己母亲的面前,欧随还是觉得意外:“妈,这么晚你怎么来这了?是不是那个老头——”猜测的同时,眉头就不満的皱了起来。

 欧妈妈娴静的笑着,摆了摆手:“只是想来看看你,没想到要等那么晚罢了。工作应付的来吗?”

 “噢。”欧随应了声,恢复了倜傥的笑容,摊摊手“你生的儿子,有什么应付不来的。”

 欧妈妈抿笑了笑,喝了口茶:“收到你从四川带回来的时候了,你这孩子,怎么不自己送回家来?不是说拿了金苹果就回家的吗?”

 欧随脸一僵,支吾了起来。

 “这么多年了,你还是不能原谅你爸吗?你爸当年反对你做这行,也是因为担心你吃苦。”

 “我知道…可是他…”

 并不是,并不是因为他反对他的职业。

 他知道那是那个男人对他的关心,可是即便知道,依然一提起他,就想起那个被他和忱封印的夜晚。

 那个正直的清廉的被自己尊敬的父亲,一下就变成了道貌岸然的衣冠禽兽,他无法原谅他对母亲的背叛,看见毫不知情的母亲,为她心痛的感觉就泻了出来,但是又不能说给她听让她知道了更心痛。

 “算了。”甩了甩头,还是将想说的话呑回了肚中。

 欧妈妈聪睿的看着他,优雅的将手中的茶放回桌几,徐徐出声:“你是因为雅蔓阿姨吧?”

 欧随猛的跳了起来,诧异的看着母亲。

 欧妈妈叹了口气,有些无奈:“果然是了。”丈夫一直以为儿子与他做对是因为当年他要打掉他的孙子,她总觉得应该另有原因,试探一下,竟被她猜中。

 “妈,原来你知道?”

 “我是离他最近的那个人,怎么会不知道?”提及当年,欧妈妈的笑里还是有些苦涩“只是,有些事,还是当自己不知道比较幸福。”

 “他做出这样的事,你还…?!”为什么不离开呢?

 “小随,他是你爸爸,不是圣人,他也会走错路。喜欢一个人,不是要把他的缺点也喜欢了吗?”欧妈妈的笑又浓了起来了“关键是,最后他选择的是回家,而且再也没有走失。”

 迷路呢。

 欧随垂下眼睑,抓了抓头发,没再出声。

 若是以前,大概母亲这番话,他是如何也听不见的吧,直到自己也发现自己的失,才知道原来许多伤害是在不经意间造成,而且罪魁祸首的那个人,比受伤的人更痛。

 “小随。”欧妈妈的手探过桌几,拍了拍他的“如果他有伤过我的心,你这些年给他的苦恼也足以补偿了。什么时候回家看看吧,他很想你的。”言尽于此,关键是要他自己想通了。欧妈妈站起了身:“那我先回去了,你什么时候有空就回来吧。”

 欧随也站了起来,抓起钥匙:“那么晚了,我送你回去。”

 回去的路上,欧妈妈不自噤的给欧随说起了一件件欧爸爸的趣事。

 “你也知道你爸死不承认的个性,你评奖的那天,他非常想看你的节目又不想让我知道,就故意把遥控器蔵起来,说是因为没有遥控器没法换台才被迫在看。”

 车子停在家门口的时候,欧妈妈自己说着都忍不住笑了。

 欧随下了车给她开了门,眼角也开了‮悦愉‬。

 欧家的家门这时蓦然开启,拉开门的欧父亲与站在门前的欧随都毫无防备的与对方对上了眼。

 两个人都一下僵了起来。

 欧父亲近乎贪婪看着自己儿子的样子,在意识到自己的想念之后马上掩饰的别开了眼,咕哝了声:“怎么这么晚回来。”就转身想逃回家去。

 他老了很多。

 欧随也在默默的打量着。

 依然和当年一样英,可白发已经不留情的爬満了头。

 看着父亲仓皇的背影,不知怎的,以往在意的,忽然都不在意了,想到的全是这个男人曾经给过他怎样的关爱和教育。

 “爸。”嘴一启,声音就象有自己意识的窜了出来“我忙完这阵再来看你。”

 欧父亲的脚步迟滞了,但是依然没有回头,停顿了好久才冒出了句:“废话,你当然要来,你是我儿子。”话満有气势,可惜颤抖的肩膀和语调出卖了他的心情。

 欧妈妈抿微笑,拍了拍欧随的肩膀,轻声说:“你爸在不好意思。”

 欧随笑了,也拍了拍母亲的肩膀:“妈你进去吧,下回我再来看你们。”想了想加了句“带你们媳妇来。”

 欧妈妈的眼中闪过惊喜:“真的吗?是哪家的孩子?我认识吗?”

 欧随笑而不言。

 送回父母后,他没有马上回车上,而是靠着车门看向天空。

 朗月疏星,晴空万里。

 心情莫名的好。

 怨一个人是如此辛苦,特别是怨的那个,同时是你爱的人。

 整个人都轻松了起来。

 好想有个人分享他这刻的感觉。

 而且,只想要那个人分享他的感觉,就算被她骂,也认了。

 想到就做的掏出了自己的‮机手‬,按下1键,连接音就响了起来,耐心的等了好久,终于那边有人接起了电话,睡意蒙的说了声:“喂?”

 “忱,我好想你。”他低低的出声,那些不自觉在声音里的深情让他也发现自己竟然是那么那么的想她,想见她,想要每天都看见她,晨晨昏昏的,都能与她一起等待和度过。

 那边的人却象是被吓着了,声音也清醒了起来:“你发烧了?你知不知道现在几点?”

 他被她的话逗笑,声音却更柔了:“忱,我爱你。”

 那边一下沉默了起来,半晌才出声:“你知不知道你现在脸上表情麻到恶心了?”

 他在那一瞬间有些闪神,但是马上意会的抬头向沈忱的窗户。

 果然,在那窗后,沈忱穿着黑色的宽大睡衣,一手着眼,一手举着‮机手‬在耳边,半嗔半笑的看他,披散的头发,让她看上去比平常小了许多。

 他笑了起来,举起‮机手‬向她晃了晃。

 她从窗户后消失了,没过几秒,沈家的门开了,沈忱跑了出来。

 他张开手臂,将她圈入怀中,狠狠的,紧紧的,象要嵌入自己身体一样。

 那样安然归属的感觉,让他明白,这辈子,再也不会有人能离他有她那么近了。

 月圆圆,这个世界上,又多了一个半圆找到了他的半圆。  M.Uji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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