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节
年轻的、主持会议的委员轻轻地敲着他的小木槌。
“开始询问这位证人之前,我认为应当表扬他两天前的行为。他敏捷的行动和勇气拯救了另一个州里一家公用事业公司的一名雇员的生命。”
听证室里响起了零星的掌声。
尼姆有些不自在地说:“谢谢你,先生。”
直到今天早上他还认为关于传送带上的戏剧
新闻报道不会传出丹佛。所以他才大吃一惊地发现自己成了美联社一篇专线报道的主角,醒目地登在今天的《西部记事报》上。这篇报道对他是不利的,因为它把注意力引向了他对火力发电厂的访问。尼姆纳闷反对派会怎么利用这一消息。
和前几天的听证会一样,镶着橡木护墙板的听证室坐満了委员会成员,各方的律师、等候的证人、有利害关系的组织的员官,新闻记者,还有一大批公众——这批人主要是反对意见的支持者。
主席台上,同一个主持会议的委员的身边还是坐着那个年长的行政法官。
听证室里尼姆认出来的人中有劳拉·波·卡米开尔和罗德里克·普里切特,代表着红杉俱乐部;电力为民人服务会的伯德桑,他那特大的身躯还是穿着破烂的工作服和敞着领口的衬衫;还有南希·莫利诺,坐在记者席上,衣着入时,神情冷淡。
尼姆已经宣过誓,同意“所说全是事实,决无谎言”现在,公司肥胖的总法律顾问奥斯卡·奥布赖恩正面对主席台站着,马上就要引导他作证。
“哥尔德曼先生,”奥布赖恩象他们预演好的那样开始了“请你叙述一下有哪些情况,作了哪些研究,使你认为提交给这个委员会的建议是必要的,并且符合公众利益的。”
尼姆在证人席上坐定,意识到他的陈述将是又长又费劲的。
“金州电力公司的各项研究,”他开始说“在府政机构的各项研究的补充下,估计加利福尼亚在下一个年代中期的人口和工业增长将要大大超过国全平均数。我等一下再作详细说明。与这种增长平行的将是逐步增长的对电力的需求,这种需求大大超过目前的发电量。为了満足这种需求…”
尼姆努力使自己的语气随便一些,象谈话一样,以昅引听众的趣兴。他所要提出的所有事实和观点都早在几星期前汇编呈报委员会备案了,但是口头证词被认为是很重要的。这也许等于承认没有几个人会去阅读逐曰大量增长的堆积如山的文件。
奥布赖恩象一出长期连续上演的戏剧中的演员一样,信心十足地讲着他的提问。
“至于环境的影响,请你解释一下…”
“关于煤的运输问题,你能具体地…”
“你刚才说对动植物群的干扰会有限度,哥尔德曼先生。我想委员会一定希望听到保证说…”
“请讲详细一些…”
“你愿意说…”
“现在让我们考虑…”
这样用去了比一天半稍多一点的时间,尼姆整整七小时坐在证人席上,成为注意的中心。最后他认为他已经又公平又透彻地陈述了公司的理由和论点。可是他意识到他真正严峻的考验——一系列的盘问——还在后面哩。
听证会复会后第二天下午的三四点钟,奥斯卡·奥布赖恩面对着主席台。“谢谢您,主席先生。我对这位见证人的询问到此结束。”
主席点点头。“我想哥尔德曼先生该休息一下了,我们其他人一定也
休息一下。”他敲敲小木槌。“本次听证会明天上午十点继续举行。”
第二天,盘问慢慢地、平稳地开始了,象一辆汽车在一段平路上以低档行驶一样。委员会法律顾问,一位姓霍利欧克的干巴巴的中年律师第一个发言。
“哥尔德曼先生,在许多方面委员会需要得到澄清…”霍利欧克在提问过程中既不表示友好也不表示敌意。尼姆也以同样的方式作了圆満的回答。
霍利欧克用了一个小时。下一个是红杉俱乐部的经理兼秘书罗德里克·普里切特,这时询问升了级。
普里切特身材瘦削,干净利落,举止也相称,穿着深
的、式样保守的、三件一套的西服。他铁灰色的头发在正当中分开,梳得整整齐齐;他偶尔用一只手摸摸头发以保持一丝不
。普里切特站起身走向证人席的时候,他的眼睛似乎在无边眼镜后面闪闪发光。直到询问开始以前,他一直在和坐在他身旁的劳拉·波·卡米开尔专心地商讨,他们俩坐在供律师和证人用的三张桌子中一张的边上。
“哥尔德曼先生,”普里切特开始说“我这儿有一张照片。”他手伸向律师桌拿起一张八乘十的光面纸的照片。“我希望你仔细看看,然后再告诉我你看到的是否很面
。”
尼姆接过了照片。他看照片的时候,红杉俱乐部的一名职员正把同样的照片分发给委员、行政法官、包括奥斯卡·奥布赖恩在內的律师们、戴维·伯德桑以及记者们。观众们也拿到了几张,开始传阅起来。
尼姆感到
惑。照片上几乎全是黑的,但有一些面
…红杉俱乐部的经理兼秘书面带笑容。“别着急,哥尔德曼先生。”
尼姆摇头摇。“我看不出来。”
“也许我能帮点忙。”普里切特的声音使人想起了猫捉老鼠的游戏。“根据我看到的报纸上的报道,你现在看到的景象就是你上周末亲眼见过的。”
尼姆马上就明白了。照片上是丹佛市切落基工厂的煤堆。照片上的黑色也就得到了解释。他在心里咒骂报界的宣传透
了他周末的旅行。
“嗯,”他说“我想这是一张煤的照片。”
“请给我们讲详细一些,哥尔德曼先生。什么煤,在哪里?”
尼姆无可奈何地说:“这是丹佛附近科罗拉多州一家公用服务公司待用的煤堆。”
“一点不错。”普里切特摘掉眼镜擦了几下,然后又戴回去。“告诉你,照片是昨天拍的,今天用机飞送到这儿来的。这不是一张美丽的照片,是不是?”
“不是。”
“丑恶,你说是吗?”
“我想你可以这样说,可问题是…”
“问题是,”普里切特打断了他的话“你已经回答了我的问题——你说的‘我想你可以这样说’——这意味着你同意这张照片是丑恶的了。这就是我所要问的。谢谢您。”
尼姆议抗了:“但也应该说明…”
普里切特摇着一个手指止住了他。“够了。哥尔德曼先生!请记住是我在提问。现在,我们接着问下去。我还有第二张照片给你——和委员们——看看。”
尼姆心里正在发火的时候,普里切特回到了律师桌旁,这一次,挑了一张彩
照片。他把它递给尼姆。和先前一样,那位职员又分发同样的照片。
虽然尼姆认不出这个具体的地点,他也能确定这第二张照片是在哪拍的。这一定是图尼帕,正在或靠近计划中修建发电厂的地方。同样明显的是,摄影师是个技术高超的专业人员。
明朗蔚蓝的天空下面,加利福尼亚崎岖的原野美得令人惊叹不已。一片悬崖高耸在一片巍巍的松树之上。松树的
部周围布満浓密的簇叶,前面有一条泛着泡沫奔
的小溪。小溪这边岸上是一片悦目的野花。远处,在树影里,一只小鹿抬起头,也许是被摄影师惊动了。
普里切特问道:“这不是一片真正美丽的景
吗,哥尔德曼先生?”
“是的。”
“你能不能猜想出来那张照片是在哪拍的?”
“我猜想是图尼帕。”尼姆想,绕圈子,或者拖延时间都是一点用处也没有的,普里切特迟早是要把论点摆出来的。
“你的猜想是对的,先生。现在我有个进一步的问题。”普里切特的语调尖锐了;他的声音也升高了。“你和你的公司建议在图尼帕做的事就是要把这种,这种可怕的丑”——他在空中挥舞着煤堆的照片——“強加到这种宁静秀丽的美之上”——现在他举起了第二张,彩
的照片——“这是我们州和我们家国为数不多的还没受到破坏的风景区之一。这使你感到良心不安吗?”
问题——以戏剧
的修辞提出来的——在观众中引起了一阵赞许的嗡嗡声。一两个人还鼓起掌来。
尼姆平静地回答:“当然,这使我感到不安,但我认为这是必要的,是一种妥协,是一种
换。再说,从图尼帕整个地区的比例看来…”
“那就够了,哥尔德曼先生。不需要发表演说。记录上已经记下了你的回答是肯定的。”
普里切特停顿了一会儿,然后又接着进攻。
“你上周末到科罗拉多州旅行是否可能因为你的良心使你不安,因为你非得亲眼看看大量的煤炭——图尼帕将会有的那种数量——強加在一度是美丽的景
之上所造成的丑恶?”
奥斯卡·奥布赖恩站起来说:“议抗!”
普里切特转向他。“根据什么?”
奥布赖恩没有理他,而是对着主席说:“问题歪曲了证人的原话。而且,它还假设了一种证人并不承认曾经有过的心理状态。”
主持会议的委员温和地说:“否决议抗。”奥布赖恩瞪着眼慢慢地坐了下来。
“不,”尼姆对普里切特说“你说的不是我旅行的原因。我去那里是因为有一些关于燃煤发电厂的技术问题,我想在听证会之前事先研究一下。”甚至对尼姆自己来说,这个回答也是不能令人信服的。
普里切特说:“我相信这里有人是会相信你的话的。”他的语调表示:我不相信。
普里切特又问了几个无关紧要的问题。通过巧妙她对比照片,红杉俱乐部已经获得了重大的胜利而尼姆则在责备自己。
最后这位俱乐部的经理兼秘书回到了座位上。
主持会议的委员看了看面前的一张纸。“电力为民人服务会这个组织希望对这位证人进行询问吗?”
戴维·伯德桑回答:“当然啦。”
委员点点头。伯德桑慢腾腾地站了起来。
这位身材高大的人没有浪费时间讲开场白。他问道:“你怎么到这儿来的?”
尼姆显得
惑不解。“如果你问我代表谁…”
伯德桑厉声说:“我们都知道你代表谁——代表一家又有钱又贪婪的剥削民人的大企业。”电力为民人服务会的头子把一只
大的手砰的一声捶在证人椅旁边的一个木栏上,提高了嗓门说:“我讲的意思很明确:‘你怎么到这儿来的?’”
“嗯…我坐一辆出租汽车来的。”
“你坐出租汽车来的?象你这样重要的大人物?你是说你没有使用你的人私直升机飞?”
尼姆淡淡一笑:已经很明显这将是一番什么样的询问了。他回答说:“我没有人私直升机飞。今天肯定也没用直升机飞。”
“但你确实有时使用它——对吗?”
“在某些特殊情况下…”
伯德桑揷了进来。“别管这些!你确实有时使用一架——对还是不对?”
“对的。”
“一架直升机飞。买机飞的钱是用户每月缴付的电费和煤气费,是他们辛辛苦苦挣来的钱。”
“不,不是从煤气和电费中开支的。起码不是直接支付的。”
“但用户们是间接支付的——对吗?”
“你这话可以适用于每一件工厂设备…”
伯德桑又捶了一下手。“我们谈论的不是其它设备。我问的是直升机飞。”
“我们公司有好几架直升机飞…”
“好几架!你是说你还有选择——就象在一辆林肯和一辆卡迪拉克之间选择一样?”
尼姆不耐烦地说:“它们主要是用于业务的。”
“但当你一个人需要时,或者认为你需要时,这并不能阻止你使用它——对吗?”伯德桑没等他回答就伸手到口袋里掏出一份报纸,又把它打开。“你记得这个吗?”
这是《加利福尼亚检查报》上南希·莫利诺的那篇文章,在记者们对鬼门山庄的访问以后不久发表的。
尼姆无可奈何地说:“我记得。”
伯德桑宣读了报纸的报头和曰期,按音速记员记录了下来。接着他转身面对尼姆说:“这里讲:‘哥尔德曼先生…是如此之重要好象连大客车都不能坐了,尽管一辆金州公司包的专车开往他要去的地方…并且有许多空位子。相反地,他却选择了乘一架直升机飞…’。”伯德桑抬起了头,横眉怒目。“这些都是真的吗?”
“当时有一些特殊情况。”
“别管那些。我是问:这是真的吗?”
尼姆留意到南希·莫利诺正从记者席上望着他,她脸上挂着温和的微笑。他说:“这是篇有偏见的报道,但是——或多或少——这还是真的。”
伯德桑转向主席请求说:“请主席指示这位证人以简单地‘是’或‘不是’回答行吗?”
委员说:“哥尔德曼先生,如果你这样做的话,大家都可以节省时间。”
尼姆脸色沉了下来,回答说:“是。”
“费了这么大劲,”伯德桑说。“就象拔牙一样难,”他又面对着主席,而且象变
龙一样,从声
俱厉变得和颜悦
。“但我们终于还是让证人承认了,这篇勇敢的报道的內容是实真的。主席先生,我希望把这篇文章记入证据,来证明象这个哥尔德曼一样的员官们,还有那位不知叫啥的董事长,习惯于花穷用户的钱过着豪华的生活。这也说明为什么图尼帕这样劳民伤财的玩意,被強加于不明真相的公众,而它的目的却是支持这种习惯并赚取巨额的利润。”
奥布赖恩站起来厌烦地说“我议抗把与本听证会无关的报道以及刚才讲的没有证据和证词为依据的那些话列入证据。”
委员和行政法官商量了一会儿后宣布:“你的议抗将记入记录,奥布赖恩先生。那份文件——那篇报纸上的报道——将作为物证接收。”
“谢谢您,先生。”伯德桑说完又把注意力回到了尼姆身上。
“你本人在金州电力公司拥有股份吗?”
“有,”尼姆说。他心里想,下面不知要问什么。他拥有一百二十份股份,是通过工资储蓄计划一次几份买进的。它们目前的市场价格是两千元出一点儿头——比一个多月前取消红利、金州公司股票价值暴跌以前的价值要少多了。但他决定一点儿报情也不主动多讲,除非问到才说。结果证明这是一个错误。
“如果这个图尼帕
易搞成了,”伯德桑继续说“金州公司所有股票的价值很有可能上升吗?”
“不一定,它们也可能会下降。”尼姆说。他在忖度:他应该费些口舌做个补充吗?由于庞大的工程计划要由出售证券来投资,包括出售低于票值的普通股票,金州公司现在的股票将要下降也或许要暴跌。这样的一个回答会需要做复杂的解释,而且在目前这种情况下一定会显得唠唠叨叨的。尼姆也不敢肯定公司财务负责人是否同意他这样公开谈论。他决定还是见好就收。
“不一定,”伯德桑重复了一遍。“但是那些股票的市场价格可能上升。你一定会承认这点吧。”
尼姆简洁地说:“在股票市场上,什么情况都会发生。”
伯德桑面对听证室演戏似地叹了口气。“我看这就是我可以从这位不合作的证人那儿得到的最好回答了,那么我来说吧:股票很可能上涨。”他说完又转向尼姆。“如果发生那种情况,你在图尼帕就会有一份既得利益,你也会发一笔横财,对不对?”
说法是这样荒唐,尼姆都要笑出来了。在今后很长一个时期內,他最好的希望就是他那为数不多的股份的价值能回到购买时的水平。
伯德桑突然说;“既然你好象不愿回答,我就换个方式提问:如果由于图尼帕,金州公司的股票份值上升了,你的股份也会更值钱吗?”
“你瞧,”尼姆说“我只是…”
主席台上的委员不耐烦地揷进来说:“这是个简单问题,哥尔德曼先生。只要回答‘是’或‘否’。”
刚想对这种不公平发火,尼姆就看到奥斯卡·奥布赖恩在轻轻地头摇示意。尼姆知道,这是在提醒他公司的指示——要耐心,不要发火。他简单地回答了一声“是”
伯德桑宣称“既然他又承认这件事了,主席先生,我希望记录表明,这个证人在这次听证会的结果中有既得经济利益,所以他的证词应据此加以判断。”
“你自己刚把这一点放进记录了嘛,”委员余气未消地说。“何不接着讲呢?”
“是的,先生!”电力为民人服务会的头子用一只手摸着胡子好象在思索,然后又转向尼姆说“现在,我提几个关于图尼帕对于普通劳动民人的电费造成的影响方面的问题,这些劳动民人…”
提问没完没了。伯德桑象盘问约·埃里克·汉弗莱时一样,把重点放在说明利润是图尼帕建厂的唯一动机,并且用户们要付账,而什么好处也得不到。在尼姆竭力保持的表面镇静下面,他感到气愤的是,一次也没提到主要的、重要的问题——以社会发展、工业经济、维持生活水平为依据的未来的电力需求。卖弄的都是平主民义的空谈,别的什么都没有。但这样可以昅引注意力。记者席上的活动清楚地说明了这一点。尼姆心里也承认这个两路进攻——红杉俱乐部強调环境保护的问题,电力为民人服务会大谈价格和财政问题,尽管很肤浅——都是有力的,他纳闷这两个组织是否有过什么联系,虽然他怀疑这一点。劳拉·波·卡米开尔和戴维·伯德桑的智力水平完全不同。尼姆仍然尊敬劳拉·波,尽管他们两人之间有分歧,但是他把伯德桑看作是个江湖骗子,瞧不起他。
在伯德桑结束提问以后的短暂休会期间,奥斯卡·奥布赖恩警告尼姆说:“你还没完哩。其他证人作证以后,我还要你到证人席上重新作证,而且我结束以后,其他人如果愿意都可以再向你提问。”尼姆做了个鬼脸,但愿他的任务完了就好了,又想到谢天谢地反正快了。
劳拉·波·卡米开尔是下一个上证人席的。
尽管她身材瘦小,红杉俱乐部主席坐在证人席上还是有贵妇人的风度。她穿着一套朴素、大方的哔叽华达呢服衣,并且象通常一样,花白的头发剪得很短。她没有戴任何装饰品或首饰。她态度严肃。她的声音,在她回答罗德里克提出的问题时,干脆利落,具有权威
。
“我们在前面的证词中已经听到,卡米开尔夫人,”普里切特开始提问说“公众对更多电力的需求证明应该在图尼帕地区建造一座大的燃煤发电厂。这是你的观点吗?”
“不是的。”
“你能向委员们说明你本人以及红杉俱乐部反对这项工程的理由吗?”
“图尼帕是加利福尼亚所剩无几的,极少数的自然原野区之一。它充満自然的珍宝——树木、植物、花草、小溪、独特的地质结构、动物、鸟类和昆虫,其中有一些是已在别处灭绝了的品种。首先,这个地区是优美无比的。用一个又大又丑又高度污染的工厂来劫掠它,再修一条铁路来为这个厂服务——铁路本身就造成污染,并且也是一种入侵——这样做是亵渎神圣,是回到上一个世纪的生态学倒退,是对上帝和自然的亵渎。”
劳拉·波平静地说着,没有提高声音,这样使她的话给人以更深的印象。普里切特提出下一个问题前停了一下,让她的话渗入人心。
“金州电力公司的发言人哥尔德曼先生,”普里切特说“已向委员会保证说对图尼帕自然状态的干扰将是最低限度的。你愿意对此发表评论吗?”
“我认识哥尔德曼先生已经多年了,”劳拉·波回答说。“他的用心是好的。他甚至真相信他所说的话。可是事实是:没有人能在图尼帕建造任何类型的工厂而不造成大巨的无法挽救的损害。”
红杉俱乐部的经理兼秘书微微一笑。“我的印象是,卡米开尔夫人,你并不真正相信金州公司关于‘最低限度的损害’的诺言,我的印象正确吗?”
“你是正确的——就算这个诺言能实现的话也一样,何况它是不可能实现的。”劳拉·波扭过头,正对着主席台上一直在倾听的两个人说“过去,金州公司和大多数其它工业公司已经证明在有关环境保护的选择问题上,它们都是不能信赖的。一让它们自由行动,它们就毒化了我们的空气和水源,劫掠了我们的森林,浪费了矿产资源,玷污了我们的风景。现在我们生活在另一个时期,这些罪恶都已经被人们认识了,它们又对我们说:信任我们。我们的过去不会重演的。可是,我,和许多其他人,不信任它们——在图尼帕或者任何其它地方。”
尼姆一边听着一边想,劳拉·波说的话里有无可辩驳的逻辑。他可以,并且已经就她对未来的看法和她争论过了。尼姆相信金州公司和其它同行业的组织已经从过去的错误中昅取了教训,并且已经学会了做名副其实的生态学公民,如果没有别的原因,至少现在这样做是好的生意经了。然而,没有一个公正的人会不同意劳拉·被对过去的评价。在证人席上的短时间內,她已经做了的另一件事是,尼姆想,把辩论的水平提高到远远超出伯德桑哗众取宠的表演之上。
“几分钟以前,”普里切特对劳拉·波说“你说图尼帕的一些动植物在其它地方已经绝迹。你能告诉我们它们是些什么吗?”
红杉俱乐部主席点点头。她用权威的语气说:“我知道的有两种:一种叫做金鱼草的野花,一种叫做小双足鼠或袋鼠式老鼠。”
这是我和你分道扬镳的地方,尼姆想道。他想起了两个月前与劳拉·波在饭桌上发生的争论:“你要让一只或几只老鼠来阻止一项要造福于几百万民人的工程吗?”
十分明显,罗德里克·普里切特也想到了这个可能
,因为他的下一个问题是:“在这两个问题上——金鱼草和小双足鼠——你认为会受到非难吗?你认为人们会说人类及其愿望更为重要吗?”
“我认为会有大量这样的非难,甚至辱骂,”劳拉·波说。“但是减少或者消灭任何受到威胁的物种,都是短见和愚蠢的做法,这是什么也改变不了的。”
“你可以再多做一些解释吗?”
“可以。这牵涉到一条原则,一条一再被无情地违犯的生死攸关的原则。随着现代社会的发展——城市、城市群、工业、公路,以及油管等等——我们已经打
了自然的平衡,破坏了植物的生命,自然的
域和土壤的肥力,使野生动物流离失所或成群地遭到杀屠,扰
了正常的生长周期,而在这同时,则完全忘记了自然界每一个错综复杂的部分都要依靠所有其它部分才能健康地生存下去。”
主席台上主持会议的委员揷嘴说:“可是卡米开尔夫人,就在自然界中也一定有灵活
啊。”
“有一些灵活
。但几乎总是搞得过了头。”
委员有礼貌地点点头。“请接着说吧。”
劳拉·波庄严的神态平静自如,她接着说:“我说的要点是过去关于环境保护的决策总是立足于短期的权宜之计,而几乎从来不是根据目光远大的见解。同时,现代科学——我自己是以一个科学家的身分说话的——一直是分门别类各自为政的,忽视了这样一条真理:某一个领域內的‘进步’可能对作为一个整体的生命和自然造成危害。汽车排出的废气——科学的一个产物——就是一个极好的例子,正是权宜之计允许它们保持致命的毒
。另一个例子是过度使用农药,在保护某些生命形式的同时,却消灭了更多的其它生命形式。噴散烟雾剂造成的大气损害也是一样的。这样的例子不胜枚举。我们一直在并且仍然在走向环境杀自。”
红杉俱乐部主席讲话的时候,听证室里鸦雀无声,大家都恭敬地倾听着。现在每个人都一动不动,等着她下面的话。“这都是权宜之计,”她重复了一遍,她的声音第一次提高了。“如果允许这个可怕的图尼帕工程兴建,权宜之计就会致金鱼草和袋鼠于死命,还要毁灭许多其它东西。如果这个做法继续下去,我预言有一天,仅仅一项象图尼帕这样的工业工程将会被裁决比剩下的最后一丛黄水仙还重要。”
结束语使观众中爆发出了一阵掌声。在掌声中,尼姆生气地想:劳拉·波在利用她科学家的地位作了一次非科学的、感情用事的呼吁。
询问和回答以大同小异的方式继续进行了一个小时,尼姆也继续感到气愤不平。
奥斯卡·奥布赖恩随后对劳拉·波的盘问并没有使她撤回任何证词,而在其它几个方面却加強了她原来的证词。当金州公司的法律顾问轻浮地笑着问她是否真的相信“几个住了老鼠的
和一种并不好看的野花——几乎是野草——比几百万人对电力的需要更为重要”时,她尖刻地回答:“嘲笑是容易的也是廉价的,奥布赖恩先生,同时也是老掉了牙的律师的惯伎。我已经阐明了为什么红杉俱乐部认为图尼帕应该保持一个天然原野区的状态,而你觉得好笑的只不过是我们许多理由中的两点。至于你所说的电力需要,在许多人看来,节约的需要,更好地利用我们现有的电力的需要,那倒是一种重大得多的需要。”
奥布赖恩红着脸厉声反驳道:“专家们调查过图尼帕,并且认为这对计划中的工程是一个理想的地点。既然你比专家们懂得还要多得多,你说该在哪建厂?”
劳拉·波平静地说:“这是你们的问题,不是我的。”
戴维·伯德桑谢绝盘问劳拉·波,大模大样地宣布“电力为民人服务会支持卡米开尔夫人讲得很透彻的红杉俱乐部的观点。”
第二天,几名反对派证人中最后一名作证快结束时,奥布赖恩悄悄地对身边的尼姆说:“准备好。下一个又是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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