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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节
 “爸爸,你以后可以在家里多呆几个晚上吗?”莉娅从餐桌对面问尼姆。

 一阵沉默。尼姆觉察到本杰放下刀叉,注视着自己,默默地附和着姐姐的发问。

 丝正要去取胡椒瓶,一听这话,把手又缩了回来,和孩子们一起等着尼姆的回答。

 “我也许可以,”他说。猝不及防的问题,和三双同时直朝他望着的眼睛,使他有些困惑不安。“如果没有一大堆额外的工作,使我不得不在办公室呆得很晚的话。”

 本杰顿时満心欢喜地嚷道“还有周末——你会有更多的时间和我们在一起吗,爸爸?”

 “也许。”

 丝揷了一句嘴:“他们的话里有话哩。”

 她说着微笑了一下,这是从她几天前回家以来所不常有的。尼姆意识到她神情比以往更加严肃,有时甚至显得心事重重。他们两人之间还没有开诚布公地谈过:丝似乎有意在回避,而尼姆由于最近的遭遇情绪低落,因此也不想拾起这样的话题。

 起初,尼姆自问:如果子离家两个星期,而且十之八九是另有新,那么,当她回家后,夫间该怎样相处呢?从他们的现状来看,答案是:一切照旧。

 丝不声不响地回到家里,把孩子从她父母那里接了回来,又重新过起家庭生活,就好象不曾间断过一样。她和尼姆一如既往,还是同睡一间卧室,尽管不同。似乎有很长一段时间,尼姆不曾离开过自己的单人,睡到上去了。但在其它方面,他们的生活又恢复了常态。当然,尼姆提醒自己,过去也有过类似的情况,只不过刚好相反,过去在外寻后回到家里来的是他自己。他当时确信丝是一无所知的,但现在则疑心她早已有所觉察。另外,尼姆这次之所以采取息事宁人、不了了之的态度,还有一个原因是,最近他因别的事受挫而情绪沮丧。目前要再动感情,他简直受不了。

 这当儿他们全在家,吃着家常晚餐。一连三天都这样,可以说是难得的。

 “你们都知道,”尼姆说“公司里有了些变动。不过,以后情况怎么样我还不知道。”他发觉本杰脸上有点异样,就探过身凑近去看“你脸上怎么回事?”

 本杰犹豫不决,他的小手往上把左颊上的一块青肿和下下面的一处伤口捂了起来。“没什么。学校里的事,爸爸。”

 “什么样的事?你打架了?”

 本杰显得局促不安。

 “他打架了,”莉娅说。“托德·桑顿说你是坏蛋,爸爸。说你不顾环境保护,只知道破坏它。本杰听了就揍他,但托德比他大。”

 尼姆严厉地对本杰说:“不管谁讲了什么话,动手打人总是不对的、愚蠢的。”

 “懂了,爸爸。”儿子垂头丧气地应声说。

 “我已对他讲过,”丝说。“本杰现在懂了。”

 尼姆佯作镇静,但內心却十分震惊。他从未料到人家不仅非难他,还拿家里人当靶子。他和蔼地说:“若是我遇到的倒霉事儿已使你们受到影响,那我实在感到抱歉。”

 “哦,没事儿,”莉娅要爸爸放心。“妈跟我们解释过了,你做的事是光明正大的。”

 本杰迫不及待地跟着说:“妈还说你的胆子比其他所有人的加起来还大。”本杰说“胆子”这两个字的时候,把牙‮劲使‬地咬了咬,这表明他对那两个字非常欣赏。

 “你妈是这样告诉你的吗?”尼姆把眼光盯在丝身上。

 “真的,难道不是吗?”本杰朝母亲问道。

 “当然罗,是真说过。”丝说时脸上泛起一阵淡淡的‮晕红‬。“可是你爸爸是不会这样说自己的,他不会的,因此才由我来对你们说。”

 “这就是说当别的小孩对爸爸说三道四的时候,我们就是这样告诉那些家伙的。”莉娅补上一句。

 刹那间,尼姆感到満腔情。想到本杰为了维护自己父亲的名声,敢于用小拳头去揍别人;想到丝撇开他们之间的隔阂,和孩子们一起维护他的名誉,这一切几乎使尼姆喉头哽,要落下泪来。幸亏丝说了句“行了,大家都接着吃饭吧!”才使他没有显得更加尴尬。

 后来,当孩子们离开餐桌去看电视,剩下夫妇两人啜着咖啡时,尼姆说:“我得说我很感激你对孩子们说的那番话。”

 丝作了个満不在意的手势,说;“要是我自己不相信这点,我也不会告诉孩子们的。别以为由于你我不再是罗密欧和朱丽叶的关系,我就不会客观地了解和看待外边的事。”

 “我提出辞职了,”尼姆告诉她说。“埃里克认为我大可不必,但我可能还是要辞掉。”他接着谈到他正在考虑的几种可能,其中包括转到另一家,也许在中西部的电力公司去就职。如果那样,他问丝愿不愿意和孩子们一道搬过去?回答是慡快和斩钉截铁的:“我不打算这样做。”

 “可以告诉我是什么原因吗?”

 “我认为再明白不过了。为什么把我们家三个人——莉娅、本杰和我——从这儿连拔起迁到一个人生地不的地方去呢?而这样作主要又是为了你的方便?何况,你我至今还没有好好商量过我们共同的未来——如果我们真有那靠不住的未来的话。”

 瞧,事情捅开了。尼姆预感到一场严肃的谈话即将到来。真怪,他在想,这场谈话竟然发生在这当儿——他俩的关系比前一阵那种长久的疙里疙瘩多少要好一点的时候。

 “我们之间究竟出了什么事?”他伤心地问道。

 丝尖刻地回答道:“这应当由你来回答。不过,我倒有一件事还想知道一下——婚后十五年中,你到底和多少个女人鬼混过?”尼姆早已觉察到了丝近曰来那种冷酷严峻的神态。此刻当她接着往下说的时候,他又意识到她这种表情了。“也许,你也象我一样,数也数不清了?曾经有一段时期,我总还可以讲得出你又有了什么新鲜事儿了——也许我该说,又有了什么‘新’了?可后来我就不怎么有把握了。我猜想,你是脚踏几头船,同时玩两个甚至更多的女人。我说对了吧?”

 他不敢正视丝的眼睛,回答说:“有时是这样。”

 “好吧,这点我们好歹算是解决了。这样说来,我是猜对了。”丝不留情地说“对那些与你有过关系,并为你动过哪怕是短暂的感情的女人,不管她们是谁,我敢说,这些女人总不至于落得个被你一古脑遗忘的下场吧!”

 “这些都是逢场作戏罢了。我没有对她们认真过,对哪个女人也没认真过。”他分辩说。

 “这我倒也相信。”丝气得満脸通红。“你其实对我也没有过真心实意。”

 “这可不是实情!”

 “刚才你还承认,怎么转眼又否认呢。嗯,搞一两个女人还说得过去。任何通情达理的子都明白,在即使是最美満的婚姻中,这样的事也是难免发生的。但你太过分了。”

 丝若有所思地接着说:“这也许符合弗洛伊德①的理论——‮服征‬尽可能多的女人。”

 他承认:“这话可能有道理。”

 “我知道有道理。”她不动声又接着说“你这样招认并不会使一个女人——一个子感到舒坦些。从她曾经爱过的,或者她认为曾爱过的男人口中听到这样的话,她的被污辱、被愚弄的感觉也不会有所减轻。”

 “如果你早就有这种感觉了。”他问丝“为什么要捱到现在才提出来?为什么我们不早一点象现在这样谈谈?”

 “问得有理。”丝顿了一下,在考虑如何何答,接着又往下说“我想那是因为我満以为你会改,你总不会老是象孩子见了糖块一样,在那些妖媚的女人身边团团转。但我错了,你还是老样子。噢,对了,既然我们已谈开了,那我得承认,过去我还有个原因:我太懦弱了。我担心‮立独‬生活对我将意味着什么;我害怕这会对莉娅和本杰有什么影响,同时,我还害怕承认——也许是因为自尊心作祟——我们的婚姻不美満,就象不少人那样不幸。”丝头一次声音变得嘶哑,话音显得哽咽了。“好了,现在我再也不怕了,再也没什么自尊不自尊的问题了,我什么都不在乎,只想一吹了事。”

 “你当真是这个意思吗?”

 泪水簌簌地从丝双颊淌下。“还有什么别的意思呢?”

 反击的念头从尼姆的脑海中一闪而过。难道他就得这样,完全处于被动吗?什么事情,包括眼前的事在內,不都是双方造成的吗?“那你自己的风事呢?”他发问。“我们俩要是分道扬镳,我前脚一走,你的男朋友是不是后脚就搬了进来?”

 “什么男人?”

 “你最近一直和他见面的那个。你跟他一起到外地去的那个。”

 丝已经揩干了眼泪,惑而又遗憾地打量着尼姆。“你真的相信那样的事?相信我同一个男人到外地去了?”

 “怎么,不对吗?”

 她缓缓地摇‮头摇‬。“不对。”

 “可我以为…”

 “我知道。我让你这样想下去,也许不是个好主意。可是我那时认定——我想我大约是怀恨在心——如果让你尝尝我心里一直是什么滋味,这不会有什么坏处,甚至也许可能还有点好处。”

 “那么其它那些次呢?你都上哪儿去了?”

 丝带着一丝早先同他谈话时的怒意说道:“我根本没有什么野男人。你那个不开窍的脑袋瓜能理解这一点吗?从来没有过。我和你结婚的时候是个‮女处‬——这一点你是知道的,除非你忘了,或者你把我和你的哪一个女人弄混了。打那以后,除了你以外,我也没有爱上过任何别的男人。”

 尼姆不噤往后一缩。他确实记得是这样的,但是他又执拗地说:“那么你那些时候究竟干些什么…?”

 “这是我自己的事。我再说一遍:没有什么野男人。”

 他相信她的话。绝对信。

 他说了一声“啊,天哪!”他思忖着:样样事情都一下子完了;最近以来,他做的事,说的话大部分都证明是错了。至于他们的婚姻,究竟是不是要维持下去,他也拿不准主意。丝的意见也许是对的。一吹了事也许对他俩来说都是最好的出路。离婚后的个人自由是他所向往的。但是在另一方面,他也会感到失掉了许多东西——孩子、家庭、‮定安‬感,甚至还有丝本人,尽管他们之间的关系早已疏远了。由于他不愿意被迫立即作出决定,指望眼前的事还可以拖延,所以他用近乎哀伤的声音问道:“那么我们下一步怎么办呢?”

 “根据我从走过这条路的朋友们那里了解到的情况”——丝的声音又变得冷酷无情了——“我们各自找个律师,着手提出彼此的条件。”

 他低声下气地说:“我们现在就得这样办吗?”

 “你能举得出一条站得住的理由,证明拖下去有好处吗?”

 “我承认,我的理由是自私的。我前不久才度过一个难关…”他这句话没说完,就咽了回去,因为他自己也意识到这话听起来是自哀自怜。

 “这我清楚。我很抱歉,这两件事凑到一起了。但是事到如今,我们之间的关系已经无可挽回了,你我双方都了解这一点,对吧?”

 他凄凉地说:“我想也是这样的。”他自己也搞不清他能够不能够,甚至愿意不愿意改弦易辙。在这样的情况下要他许下诺言是毫无意义的。

 “那么…”

 “这样吧…你能等一个月吗?或者两个月?如果不为了别的缘故,我们至少也得让莉娅和本杰知道这件事。这样就可以给他们点时间来适应适应我们的这种打算。”他这番话是否真有道理,他没有把握。他觉得很可能并没有什么道理。同时,他似乎也并不认为推迟一段时间就能有什么好结果。但本能告诉他,丝本人也并不急于采取这决定的、无可挽回的一步,来了结他们的婚姻。

 “那…”她犹豫了一下,然后让步了。“好吧,考虑到你最近的遭遇,我就等一阵吧。但我不能答应一定就是两个月,或一个月。如果我决定短一点,那就得短一点。”

 “谢谢你。”好歹还可以拖一阵,哪怕时间再短,他也感到宽慰了。

 “嗨!”本杰在餐室门口叫了一声。“我刚从梅雷迪斯家搞来一盒录相带。录的是话剧。你们想看吗?”

 梅雷迪斯家是他们的紧邻。尼姆看了看丝说:“干吗不看看呢?”

 在底层那间游戏室里,丝和尼姆并排坐在沙发上。莉娅懒洋洋地躺在地毯上,而本杰则熟练地把录相带盒揷进他们那架联结在彩电视机上的贝塔马克斯牌的走带机里。这个居民区的一些居民达成一项不胫而走的协议:某一家人,通常是由孩子们或雇来照管婴孩的人负责,把电视节目录下相来。凡是有电视广告的时候,就把机器关掉。结果就录下一套质量很高的节目,而且中间不夹有广告。这样,这家大人和其他人家就可以等有空的时候再看。录相带由十来户人家轮使用。

 尼姆知道,越来越多的人互相传授了这个新发现,这种作法也就越来越盛行。他想,不知还要多久,这种作法就会影响到电视网的收入了,也许已经发生了影响。他想,在某种程度上,电视网和电视台目前经历的正是金州公司这样的电力公司涉经的同样的浅水。搞电视的那些人,滥用了他们在公众中的特权,使电波中充斥着庸俗的、过量的广告以及拙劣的节目。现在,贝塔马克斯和类似的装置,给了公众一个还击的机会。他们可以挑选节目,而且可以在观看节目时排除广告。到了一定时候,这种新发展也许可以使那些电视界的负责人士懂得,他们需要对公众负责。

 借来的这套录相带录制的是一个长达两小时的戏剧,名叫《玛丽·怀特》。这是一个悲惨动人的故事,讲的是一个夭折的得宠的少女的一家。也许是因为他过去很少象今天这样,想到自己的家,同时,又意识到这个家要不了多久就要解体了,尼姆暗自庆幸室內灯光暗淡,其他三个人都没察觉他的悲伤和眼泪。  M.uJI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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