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早我就被
醒了，天还是蒙蒙亮的，窗外一片暗灰色，雾气好大，我捞开帐子，发现对面玉卿嫂的
上竟是空的。我怔怔的想了一下，心里头吃了一惊——她大概去了整夜都没有回来呢，我恍恍惚惚记起了夜里的梦来，纳闷得很。我穿了一件小袄子，滑下
来，悄悄的下楼走进了后园子，后门栓子又是开的，我开了园门就溜出去了。雾气沾到脸上
腻腻的；太阳刚刚才升起来，透过灰色的雾，
出几片淡白的亮光，巷子地上黏黏，微微的反着污水光，踩在上面好滑。有几家人家的公
，一阵急似一阵的催叫起来，拖板车的已经架着车子咯吱咯吱走出巷子口来了，我看不清楚他们的脸，可是有一两个的嘴巴上叼着的烟庇股却在雾气里一闪一闪的发着昏红的暗光。我冻得直
清鼻涕水，将颈子拼命缩到棉袄领子里去。我走到庆生的屋子门口时，冻得两只手都快僵了，我呵了一口气，暖一暖，然后叫着拍拍他的门，里面一点声音都没有。我等了一会儿，不耐烦了，转过身去用庇股将门用力一顶，门没有拴牢，一下子撞开了，一个踉跄，跌了进去，坐在地上，当我一回头时，嘴巴里只喊了一声“哎呀！”爬在地上再也叫不出第二声了。
桌子上的蜡烛只烧剩了半寸长，桌面上
満了一饼饼暗黄的蜡泪，烛光已是奄奄一息发着淡蓝的火焰了。庆生和玉卿嫂都躺在地上，庆生仰卧着，喉咙管有一个杯口那么宽的窟窿，紫红色的，血凝成块子了，灰色的袄子上大大小小沁着好多血点，玉卿嫂伏在庆生的身上，
口揷着一把短刀，鲜血还不住的一滴一滴到庆生的前，月白的衣裳染红了一大片。庆生的脸是青白色的，嘴
发乌，鬈鬈的发脚贴在额上，两道眉毛却皱在一起。他的嘴巴闭得好紧，嘴上那转淡青色的须
还是那么齐齐的倒向两旁，显得好嫰相。玉卿嫂一只手紧紧的挽在庆生的颈子下，一边脸歪着贴在庆生的口上，连她那只白耳坠子也沾上了庆生喉咙管里出来的血痕。她脸上的血
全褪尽了，嘴微微的带点淡紫。她的眉毛是展平的，眼睛合得很拢，脸上非常平静，好像舒舒服服在觉睡似的。庆生的眼睛却微睁着，两只手握拳握得好紧，扭着头，一点也不像断了气的样子，他好像还是那么年轻，那么躁，好像一径在跟什么东西挣扎着似的。我倒在他们旁边，摸着了他们混合着
下来的红血，我也要睡下去了，觉得手上粘的，冷得很，恍恍惚惚，太阳好像又从门外温呑呑的爬了进来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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