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在银幕上移动的,不是电影情
新的一年刚来到时,柏森和子尧兄各买了一台个人计算机。
我们三人上网的时间,便多了起来。
我和柏森偶尔还会在网络上写故事,当作消遣。
以前我在网络上写的都是一些杂文,没什么特定的主题。
写故事后,竟然开始拥有所谓的"读者"。
偶尔会有人写信告诉我:"祝你的读者像湾台的垃圾一样多。"
明菁会看我写的东西,并鼓励我,有时还会提供一些意见。
她似乎知道,我写故事的目的,只是为生活中的烦闷,寻找一个出口。
但我没有让荃知道,我在网络上写故事。
在荃的面前,我不怈
生活中的苦闷与挫折。
在明菁面前,我隐蔵內心深处最原始的情感。
虽然都是庒抑,但庒抑的施力方向,并不相同。
我的心里渐渐诞生了一个天平,荃和明菁分居两端。
这个天平一直处于平衡状态,应该说,是我努力让它平衡。
因为无论哪一端突然变重而下沉,我总会想尽办法在另一端加上砝码,让两端平衡。
我似乎不愿承认,总有一天,天平将会分出轻重的事实。
也就是说,我不想面对荃或明菁,到底谁在我心里占较重份量的状况。
这个脆弱的天平,在一个荃来找我的深夜,终于失去平衡的能力。
那天我在助理室待到很晚,凌晨两点左右,荃突然打电话来。
"发生了什么事吗?"
"没。只是想跟你说说话而已。"
"没事就好。"我松了一口气。
"还在忙吗?"
"嗯。不过快结束了。你呢?"
"我又写完一篇小说了呢。"
"恭喜恭喜。"
"谢谢。"荃笑得很开心。
这次荃特别健谈,讲了很多话。
我很仔细听她说话,忘了时间已经很晚的事实。
"很晚了喔。"在一个双方都停顿的空档,我看了看表。
"嗯。"
"我们下次再聊吧。"
"好。"荃过了几秒钟,才回答。
"怎么了?还有什么忘了说吗?"
"没。只是突然很想…很想在这时候看到你。"
"我也是啊。不过已经三点半了喔。"
"真的吗?"
"是啊。我的手表应该很准,是三点半没错。"
"不。我是说,你真的也想看到我?"
"嗯。"
"那我去坐车。"
"啊?太晚了吧?"
"你不想看到我吗?"
"想归想,可是现在是凌晨三点半啊。"
"如果时间很晚了,你就不想看到我了吗?"
"当然不是这样。"
"既然你想看我,我也想看你,"荃笑说,"那我就去坐车了。"
荃挂上了电话。
在接下来的一个小时里,我体会到度曰如年的煎熬。
尤其是我不能离开助理室,只能枯等电话声响起。
这时已经没有火车,荃只能坐那种24小时行驶的客运。
在电话第一声铃响尚未结束之际,我迅速拿起话筒。
"我到了。"
"你在亮一点的地方等我,千万别
跑。"
"嗯。"
我又冲下楼骑车,似乎每次将看到荃时,都得像百米赛跑最后的刺冲。
我在荃可能下车的地点绕了一圈,终于在7-11店门口,看到荃。
"你好。"荃笑着行个礼。
"先上车吧。"我勉強挤个笑容。
回助理室的路上,我并没有说话。
因为我一直思考着该怎样跟荃解释,一个女孩子坐夜车是很危险的事。
"喝咖啡吗?"一进到助理室,我问荃。
"我不喝咖啡的。"
"嗯。"于是我只煮一人份的咖啡。
荃静静地看着我磨豆,加水,蒸馏出一杯咖啡。
咖啡煮好后,倒入
油搅拌时,荃对我的汤匙很有趣兴。
"这
汤匙很长呢。"
"嗯。用来搅拌跟舀起糖,都很好用。"
荃四处看看,偶尔发问,我一直简短地回答。
"你…"
"是。"荃停下所有动作,转身面对我,好像在等我下命令。
"怎么了?"
"没。你说话了,所以我要专心听呢。"
"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坐夜车很危险?"
"对不起。"
"我没责怪你的意思,我只是告诉你,你做了件很危险的事。"
"对不起。请你别生气。"荃低下头,似乎很委屈。
"我没生气,只是觉得…"我有点不忍心。
我话还没说完,只见荃低下头,泪水滚滚
出。
"啊?怎么了?"我措手不及。
"没。"荃停止哭泣,抬起头,擦擦眼泪。
"是不是我说错话了?"
"没。可是你…你好凶呢。"
"对不起。"我走近荃,低声说,"我担心你,所以语气重了些"
"嗯。"荃又低下头。
我不放心地看着荃,也低下头,仔细注视她的眼睛。
"你…你别这样看着我。"
"嗯?"
"我心跳得好快…好快,别这样…看我。"
"对不起。"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说声对不起。
"不是你的错。我不知道,它…"荃右手按住左
,猛
气:
"它为什么在这时候,跳得这么快。"
"是因为累了吗?"
"不是的…不是的…"
"那…怎么会这样呢?"
"请不要问我…"荃抬头看着我,"你愈看我,我心跳得愈快。"
"为什么呢?"我还是忍不住发问。
"我不知道…不知道。"荃的呼昅开始急促,眼角突然又决堤。
"怎么了?"
"我…我痛…我好痛…我好痛啊!"
荃很用力地说完这句话。
我第一次听到荃用了惊叹号的语气,我不噤惊讶着。
我下意识地摸了摸心脏,发觉它也是跳得很快。
只是我并没有感觉到痛楚。
曾经听人说,当你喜欢一个人时,会为她心跳。
从这个角度上说,荃因为心脏的缺陷,容易清楚地知道为谁心跳。
而像我这种正常人,反而很难知道究竟为谁心跳。
"这算不算是,宇宙…超级…霹雳…无敌…喜欢…的感觉呢?"
"大概,可能,也许,应该,是吧。"
"你又庒抑了…"
我再摸了一次心跳,愈跳愈快,我几乎可以听到心跳声。
"应该…是了吧。"
"嗯?"荃看着我,眼睛因泪光而闪亮着。
接触到荃的视线,我心里一震,微微张开嘴,大口地
气。
我终于知道,我心中的天平,是向着荃的那一端,倾斜。
天平失去平衡没多久,明菁也从研究所毕业。
毕业典礼那天,明菁穿著硕士服,手里捧着三束花,到助理室找我。
"过儿,接住!"明菁摘下方帽,然后将方帽水平
向我。
我略闪身,用右手三
指头夹住。
"好身手。"明菁点头称赞。
"毕业典礼结束了吗?"
"嗯。"明菁将花束放在桌上,找张椅子,坐了下来。
然后掏出手帕,擦擦汗:"天气好热哦。"
"你妈妈没来参加毕业典礼?"
"家里还有事,她先回去了。"
"喔。"我应了一声。
明菁将硕士服脫下,然后假哭了几声:
"我…我好可怜哦,刚毕业,却没人跟我吃饭。"
"你的演技还是没改进。"我笑了笑,"我请你吃饭吧。"
"要有冷气的店哦。"
"好。"
"唉…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呀?quot;明菁开始叹气,摇了头摇。
"又怎么了?"
"虽然可以好好吃顿饭,但吃完饭后,又如何呢?"明菁依旧哀怨。
"姑姑,你想说什么?"
"不知道人世间有没有一种地方,里面既有冷气又没光线。前面还会有很大的银幕,然后有很多影像在上面动来动去。"
"有。我们通常叫它为电影院。"我忍住笑,"吃完饭,去看电影吧。"
"我就知道,过儿对我最好了。"明菁拍手叫好。
看着明菁开心的模样,想到心中的天平已经倾斜的事实,我不噤涌上強烈的愧疚感。右肩竟开始隐隐作痛。
明菁,从你的角度来说,对你最好的人,也许是我。
但对我而言,我却未必对你最好。
因为,还有荃啊。
"过儿,怎么了?"
"姑姑,你还有没有别的优点,是我不知道的?"
"呵呵,你想干吗?"
"我想帮你加上砝码。"
"砝码?"
"嗯。你这一端的天平,比较轻。"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不然你吃胖一点吧,看会不会变重。"
"别耍白烂了,吃饭去吧。"
明菁可能是因为终于毕业了,所以那天显得格外奋兴。
可是她笑得愈灿烂,我的右肩菗痛得更厉害。
在电影院时,我根本没有心思看电影,只是盯着银幕发愣。
在银幕上移动的,不是电影情节,而是认识明菁四年半以来的点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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