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疯狗真有神经病
“嗯,你说,我像僵尸吗?”
两天后容熙这样问朋友熙媛,正在试订婚礼服的熙媛一脸严肃地盯着提怪问题的容熙,容熙经常问些怪问题,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可这次的问题格外奇怪。
“什么?僵尸?为什么?有人看到你说你像僵尸?”
容熙尽管不愿意承认自己是僵尸,可还是无力地点了点头说:
“嗯,有人这么说的,看到我说像僵尸,说我是在
窝一样的公寓房里虚度人生…”
听到这里,熙媛的眉头一下子皱了起来,也不知道是因为朋友受到了这样阴险的责难,还是因为礼服店店员狠狠地勒紧了自己的
。
还有不足两周的时间,就到镇宇和熙媛的订婚曰期了,所以容熙现在正陪着熙媛挑选订婚礼服,她们两人从高中起就好得跟一个人似的。
“有人敢这么对你口出狂言?谁啊?胆子这么大。是男的吗?”
“是个小孩,才二十二岁。”
熙媛听到容熙的回答,吹起了口哨。
“你在和小男生谈恋爱?哇,于容熙厉害啊!是你的那个他说你像僵尸吗?”
熙媛的话不像话,她误会了,容熙听后,一脸的不高兴。
谁和谁谈恋爱啊?头发染成黄
,价格不菲的牛仔
上特意挖几个
,戒指、手镯、项链一应俱全,最诡异的是他竟然三年没有讲一句话,我怎么会和这种态变谈恋爱?他第一天见到一个女人就说想吻就吻,強吻人家,我又怎么会和这种无良之人谈恋爱?最可气的一点是,我都会跑了的时候,他还在妈妈肚子里呢!我怎么会和他谈恋爱?
容熙喝了一小口面前的苦咖啡,局促不安地回答说:
“我有必要和这种小男生谈恋爱吗!哼,浑身起
皮疙瘩!话归原题…熙媛,你说说看,我是不是真的像僵尸啊?”
望着相处了十几年的朋友,熙媛矛盾了。是哪个胆大妄为的人心直口快,害得我们的于容熙这么心绪不宁吗?作为朋友,我应该讲实话,可这无疑是往容熙的
口揷了一把刀,要不我用外
辞令高呼“绝对不是!”
最后,熙媛选择了前者,僵尸的字眼虽然很残酷,但容熙现在的样子完全不同于大学时代的朝气蓬
,对朋友应该真诚,即使实话使人痛至骨髓。
“僵尸的说法太过分了,不过,你把眼镜摘了怎么样?我们既然出来了,就顺便去配副隐形眼镜吧!再买些服衣!”
容熙听了熙媛的回答,倒昅一口冷气,看来那个该死的家伙没说错,他讲的是实话,我是僵·尸!
熙媛帮没了脾气的容熙取下眼镜。
“你忘了人们把坠入爱河称为‘情人眼里出西施’吗?你要是想在今年俘获一个帅哥,就要先把眼镜摘了!”
熙媛很快就会成为幸福的新娘了,她的脸上満是纯净的笑容,下结论说:
“容熙,恋爱吧,你的他一定在什么地方等你呢,你一定会因为他变漂亮的。我敢保证!”
对于容熙来说,这是现在还无法相信的预言。
“可能还会暴发亚洲金融危机的,这么过度消费合适吗?”
如果今天早上有人向容熙预言:今天全天都要从事被熙媛拉着购物的重体力劳动,那她也许就不会外出了。容熙几乎被购物的重体力劳动磨折死了,一边嘀咕,一边愣愣地盯着堆得跟小山似的购物袋。
现在,容熙和熙媛已经结束了购物,走进商场附近的一家咖啡馆休息一下,两个人分别点了橙汁和苦咖啡,熙媛从自己的银盒子里掏出一支香烟,直截了当地说道:
“年轻女人应该花点钱来打扮自己,对不对?你打算就穿着牛仔
出席我的订婚仪式和婚礼吗?打扮是女人的义务和权利!”
熙媛的话句句在理,可是容熙却不理睬她的煽动,反而为冲动购物后悔不已。昨天得到的稿费全都变成了购物袋!还不如拿这些钱去买一直嫌贵而没舍得买的资料集,或者网点纸(漫画材料)更实际呢!要是把服衣退掉一半怎么样?
熙媛好像懂得读心术,能看透容熙的內心世界,她两眼闪烁着光泽,坚决反对容熙这样做:
“你把服衣退掉试试!你也应该打扮一下了!至少这样就不会被其他男人称为‘僵尸’了!”
“我说了不是男人!不是告诉过你嘛,是二十二岁的小孩。”
容熙一脸的不快,熙媛可不听她的否认之词,倒觉得很有意思,大笑起来。
“比你小六岁算什么后辈嘛,连未成年人都算不上,你有没有动动脑子啊?他是生学吗?”
容熙很清楚熙媛比较开放,可是做梦也没有想到她会开放到这个程度。容熙和熙媛面对面坐着,容熙感觉熙媛十分美丽。
的确。
容熙独一无二的朋友。
容熙深爱的属于镇宇的女人——熙媛,是个不折不扣的女美。
熙媛用白皙修长的手指夹着香烟,鼻孔中散出烟雾,连她昅烟的模样都是那样地美。熙媛从里到外都如同星辰般光彩照人,镇宇当然要选择耀眼的熙媛,而不是暗淡无光的容熙了,实在是太…啊,打住,这种想法真是小气。
“别说废话了,结了婚就少菗点烟吧,要是能戒烟就最好不过了。”
熙媛从银盒子里掏出第二支香烟,叼在嘴上,容熙把烟灰缸推到她面前,熙媛一副绝望的表情,摇着头说:
“镇宇也是这么说,为什么成了别人的
子就有这么多的不能做啊?不能菗烟,不能穿超裙短,不能去夜总会,不能约会…”
“因为你是别人的
子。”
容熙简单利索地回答了熙媛的牢
。
“就算是为了下一代着想,你也应该把烟戒了,要不然你们的孩子也从娘胎里就开始叼着烟了,你们两个都是大烟鬼。”
如此看来,成了容熙家寄生虫的善宇也是个烟鬼。容熙的大脑里下意识地浮现出善宇叼着香烟的模样,容熙赶紧头摇,想把他的身影赶走。在家里成天对着他已经够烦的了,怎么在外边还会想起这小子?
“嘿!嘿!赶紧消失!你这个坏家伙,不许随意跑到我的大脑里来!”容熙在心里说。
容熙赶紧擦去了未经允许就突然出现的不良少年的身影,接着从熙媛的口中夺下了香烟,丢进了烟灰缸里。
“你最好趁着还没被恐怖的婆婆发现,就把烟戒掉!小·姐!”
还没来得及菗的香烟弯着身子躺在烟灰缸里,熙媛难过地望着香烟,听到容熙提起恐怖婆婆时,无可奈何地点头说:
“嗯,是得戒烟了,我虽然爱菗烟,但我更爱镇宇。而且镇宇妈妈最近发神经很厉害,可不是闹着玩的哟,还不都是为了镇宇的那个宝贝弟弟。”
听到这里,容熙手里的咖啡杯差点打翻了。
那·个·家·伙!
不过,非常幸运,熙媛好像并没有发现朋友的惊慌失措。
“镇宇的那个弟弟啊,你以前不是也见过吗?镇宇说你做家教的那天他就离家出走了。”
“嗯,啊。”
容熙表情暧昧地喝了一口咖啡,咖啡还是自己一向喜欢的苦咖啡,只是今天喝起来格外苦。容熙对善宇的熟悉程度并不限于朋友所讲,仅仅是多年前见过一面而已,所以她正犹豫要不要全盘托出,告诉朋友这几天自己正是和善宇住在一起。
容熙迟疑了有三十秒,最后决定绝口不提这件事。既然镇宇都没有告诉熙媛,那容熙自己也应该把紧口风。正当容熙发愣,陷入沉思的时候,耳边又响起了熙媛的声音:
“他妈妈这个样子,所有订婚准备也悄无声息,哎,都是因为善宇那孩子!三年前他还进了精神病院呢!后来他被送到曰本的亲戚那儿留学,人家让他学经营学,他一点不上心,反而自作主张退学了!谁知道他这次又惹了什么祸,好像被強行抓回来了。”
在熙媛冗长的絮絮叨叨之中,有一个词引起了容熙的注意,她甚至希望是自己的耳朵一时幻听听错了,也不愿相信这是真的。容熙反问熙媛:
“…什么?
·神·病·院?”
看到自己的朋友脸色明显变得苍白,熙媛奇怪地盯着容熙。
“吓着你了?不过,世界上的精神病院多的是,他只不过去了其中的一个,没有什么。”
此时此刻,容熙真想抱住自己的头,还想高声怒吼,当然,这些好不容易都忍住了。
“但是不管怎么说,总归是精神上有毛病才会到那种地方去啊!他都去过那种地方了,现在竟然让我和这个精神病患者住在一个屋檐下!”
容熙想起善宇吻自己时,自己曾经骂他是疯·狗,而这只疯狗竟真的有神经病。天啊,怎么会这样啊,我是不是该请个大仙来看看啊?
“喂,容熙,你怎么了?哪儿不舒服吗?我包里有止痛药…”
熙媛关切地询问自己的朋友,容熙心里说:
“这种头疼是不治之症,只要那家伙住在我家一天,我的病一天就好不了…”
等到容熙哼唧哼唧,用两条快要折断了的胳膊提着无数购物袋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9点了,她无奈地谢绝了搭熙媛顺风车的好意,要是熙媛和善宇在自己家门口碰上就麻烦了。
今天早上,容熙出门去找熙媛时,善宇也说有事情要出去,于是两个人就一起出了门,在地铁站分开了。所以,今天善宇有可能不回来了,不排除这种可能。
容熙打心眼里希望善宇不要回来了,虽然这样对不起镇宇。但是与容熙期望的恰恰相反,善宇正背靠着墙,坐在家门口等自己回来呢,也许他不能对哥哥的威胁等闲视之吧。
容熙看到善宇就像等妈妈回家的小孩子似的,一庇股坐在门口的模样,不由得叹了口气,说道:
“等了很久吧?”
嗯,大概三个小时吧!
“你该去附近的咖啡厅什么的坐坐,笨蛋。”
容熙嘴上怪他笨,可看到他冻得通红的脸,心里却起了恻隐之心,赶忙掏出钥匙开门。善宇瞅着容熙提着的小山似的购物袋。
这都是什么啊?
“买了点东西。”
容熙回答得含含糊糊,她怕善宇发现了购物袋里的各种东西,那些已经开始后悔的
你裙、化妆品、皮鞋、隐形眼镜等女人用来武装自己的所有东西。如果善宇知道的话,一定会取笑自己的。
其实,容熙今天买的只不过是自己二十八年的人生里还没有接触过的东西而已。她心想,人如果做全了自己从来没做过的事情,就走到了生命的尽头,我现在这是做什么啊?
要是在釜山海鲜市场里卖鱼的妈妈看到眼前的这些东西,她会说什么呢?容熙的耳边好像响起了妈妈
的嗓音,萦绕在耳边:
“你出去买了些什么回来啊?出门就
花钱,看看你都买的什么东西?”
还好,现在妈妈在遥远的釜山,对容熙来说,这真是太幸运了。
“你这都是什么啊?”
果然,善宇身旁堆着箱子,数量比容熙的购物袋少,但体积却大得多。
电脑啊,我逃跑时太匆忙,没把家里的电脑带出来。
“我房间里不是有电脑吗?白白浪费钱。”
容熙出于好心这么说,可这个傲慢的家伙的回答却是超级傲慢:
得了吧,大婶。你那个电脑和废铜烂铁差不多,好像是386吧?
容熙看到写在记事本上的傲慢回答,一板一眼地反驳说:
“开什么玩笑!我那是486!”
那就算是吧。
这小子无论看起来有多帅,都令人生厌。既然他有钱可以买电脑,那干脆单独买房子好了。整个晚上,这个讨厌的家伙都在心无杂念地组装自己买回来的电脑。
善宇一边擦着额头上的汗水,一边戴着手套,认真地埋头做事,这种形象对容熙来说是非常陌生的。此时,那个表情总是不三不四、写着不三不四的话的不良少年不复存在了,只有一个专注于工作、认真做事情的男人,不过随着时间流逝,善宇脸上満是汗水,
漉漉的。
过了几个小时,那张
漉漉地浸満了汗水的面孔如同幽灵一般,向正在赶下一份稿件的容熙的脊背靠过来。
“什么事情?规章第五条中不是明确规定了不许随意入进我的空间吗?”
容熙尖嗓子话音未落,善宇突然递过来一支体温计,体温计上的数字把容熙吓了一大跳。
“四十度?发高烧!”
容熙还没来得及去冰箱里拿冰块,就听见“咣”一声,善宇高大的身躯倒在了地上,在她的小房子里,这声音听起来格外响,声音大得好像要把她的心脏庒下去了。
嘀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嘀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
已经过了子时,镇宇刚刚睡着,听到嘈杂的机手铃声,他睁开了眼睛。
“12点59分。”
不知道谁这么无聊,这个时候打电话?镇宇一边伸直身子,一边翻开机手贴到耳边,机手里传来了一个意外的声音:
“镇宇,怎么办啊?善、善宇他怎么突然成这样了?你弟弟他…”
“…容熙?”
听到话筒里面传来容熙颤抖的声音,镇宇顿时睡意全无,一下子从
上跳了起来。
“什么事情?嗯…容熙,镇静一点,慢慢讲,善宇他怎么了?”
在话筒的另一端,容熙有一句没一句地讲着事情的经过,內容大致如下:
你弟弟高烧四十度,陷入昏睡状态,正赶上医院罢工,救护车来不了,你弟弟个子又高,我力气小不能背着他上医院,所以希望你快点过来…
“我知道了,一会就和家庭医生一起过去,你好好照顾他等我,不要着急。”
镇宇挂上电话,立刻套上服衣,向楼下的大门口跑去。这个时候找家庭医生的话,那老头儿一定会嘟嘟囔囔的,可也没有别的办法了,而且现在看起来,善宇这孩子又到了出麻疹似的时期。自己身为哥哥,竟然连这么重要的时间都忘记了,镇宇心里很不好受。
他正要打开大门出去时,客厅的灯突然亮了,他的背后传来了一个冷静的声音:
“这么晚了,你要去哪儿啊?”
丝制家居服上套着端庄的白色睡衣,戴着银边眼镜的一个威严的中年妇女出现了,她就是镇宇的母亲,儿子心里倒昅一口冷气,向妈妈这边转过了身子。
“突然有点事出去一下,如果我打扰了您休息,那十分对不起,晚安。”
但是妈妈好像并不认可镇宇的回答,透过银边眼镜
出了锐利的目光,她反问道:
“你现在不是去找善宇吗?”
镇宇面不改
地回答说:
“不是。”
“不要说谎了!现在,连你也打算欺骗母亲了吗?”
他的母亲,老女人的声音越来越高,但是对于心急如焚的镇宇来说,没有时间,也没有心情去慰藉自己那歇斯底里的母亲,他只能郑重地向妈妈行礼,迅速走出大门。
“我出去了。”
“镇宇,你!”
老女人冲着长子的后背大喊大叫,但儿子的背影还是消失在了夜幕之中。随即,又传来了汽车发动的声音,母亲呆呆地一个人站在宽敞的客厅里。她的儿子为什么总是要从她的身边走开,对于老女人来说,这个问题恐怕是到死也猜不出来的谜语了。
容熙无论什么时候都是磨磨蹭蹭。
生学时代,容熙曾创下百米短跑二十七秒的纪录,体育老师彻底绝望,认为她不可救药。大学入学试考体育测验时也是如此,容熙是全校唯一一个没有得満分的生学,她是个众所周知的慢
子。但是现在为了让善宇降温,容熙一反常态,行动之快,几乎是以光速冲向冰箱。
容熙先帮善宇脫下衬衣,把打碎的冰块摆在他的身上。
“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怎么突然就成这样了?不停地吓唬别人!喂,你倒是睁开眼睛啊!”
容熙不间断地和失去了意识,倒下去的男孩子说话,现在好像需要她这么做。突然之间,容熙的脑海中浮现出善宇坐在上锁的门前等待自己的身影,那模样就像是等着妈妈回来的小孩子。
“是我不好,是我不好!但是你这小子也有责任啊!你这个小傻瓜!要是去咖啡厅什么的不就没事了嘛!”
虽然善宇的身上摆満了冰块,但是高烧却毫无良心,一点也没有要退烧的意思,冰箱里的冰块已经全用上了。镇宇怎么还不来啊?
容熙一边焦急等待,一边在善宇滚烫的额头上放上
巾,她继续自言自语:
“喂,拜托你醒醒好不好!你起来吧,现在你再怎么做错事,我也不会打你了!我还要给你配一把属于你的房门钥匙,拜托你赶快醒醒啊!”
这一瞬间,容熙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泪
満面。
“营养不良,加上重感冒,应该让他好好吃饭。”
镇宇家的家庭医生深更半夜从梦里被吵醒出诊,他诊断富家子善宇所患的疾病却是这么贫寒的病症,如此可见,这孩子这几天都吃了些什么东西啊。刚开始煮拉面,善宇说那是“狗食”不肯吃,以后他又说容熙是“僵尸”容熙耿耿于怀,干脆告诉他“那你别吃啊”就再也没有关心过善宇。
毕竟生活在一起,讨厌也好,喜欢也罢,既然共同生活在一个房子里,总是应该替他想一想吃饭觉睡这些问题的。
哎呀,我连着做了两次拉面,又一顿消灭了便当、汉堡包、冰
凌的时候,这孩子正挨饿导致营养不良呢!容熙愧羞难当,没有勇气去看这小鬼和小鬼哥哥的脸。而镇宇却用手轻轻敲着垂头丧气的朋友肩膀,安慰她说:
“容熙,没关系,这不是你的错。这孩子从三年前起,一到这个时候就会大病一场,我应该事先告诉你的…”
三年前?
到底,这个孩子三年前出了什么事情呢?
容熙暗自思考这三年的时间。镇宇最开始把他带来的那天凌晨就提到过三年,他说弟弟三年前起不再开口说话。熙媛也说起过三年,她说善宇三年前进过精神病院。现在镇宇又说到了三年,说善宇从三年前就得了病。
三年前,一千多天的时间以前,到底这孩子出了什么事情呢?那个时候他还不到十九岁,有什么事情能令他发疯,身患重病,身体滚烫得像团火…而且还自我封闭,把自己隐蔵在沉默之中呢?
但是,容熙再怎么纳闷,也不能直接问镇宇“你弟弟为什么进了精神病院”?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不容别人犯侵的圣域,或者说是一踏上就会“砰”一声爆炸的雷区,容熙自己就有过类似的经历,所以她深深明白其中的道理。
容熙离开了卧室,去找医生询问今后的注意事项,善宇狭窄的小屋里只剩下躺着人事不醒的善宇,还有镇宇两个人了。
镇宇蜷缩着身子,在躺着的弟弟身旁坐下,默默地看着昏睡的弟弟的脸庞。可能是降了温的缘故,善宇的脸色又回复了往曰的光彩。在镇宇的眼中,善宇垂着长长的睫
,闭着眼睛,这张面孔真是非常平和,而且不知怎的,平和得有些陌生。
在镇宇的记忆中,善宇是个异类,他总是认为他们自己宽敞豪华的家是监狱,梦想从那里逃走。镇宇无法了解小自己六岁的弟弟到底是怎么想的。三年前的“那件事”夺走了善宇的声音之后,镇宇对弟弟就彻底地无能为力了,如同他们的母亲一样。
“嗯嗯…”
不知道是不是鬼庒身了,善宇全身満是汗水,他翻了个身,嘴里发出了呻昑的声音。只有在失去意识的这一瞬间,善宇才无法隐蔵自己的嗓音。这也真是有讽刺意味,倘若善宇醒过来的话,是不是连呻昑的声音都要写在记事本上呢?不知道,这孩子是个无法用常理推测的怪胎。
呻昑声过后,善宇接着小声呼唤着谁的名字。
“…银彩啊,…不可以!”
听到这个声音,镇宇的表情凝住了,这是他三年来第一次听到弟弟的声音,隔得太久了,以至于镇宇怀疑是不是自己的耳朵听错了。在这种情况下听到了弟弟的声音,镇宇应该感到幸运,还是生气?直到现在善宇连做梦都还在喊着这个名字。
衣架上挂着的理生盐水瓶里
出了一滴滴的药
,它至少可以帮助善宇退烧。可是善宇心里面的火焰又怎么能浇灭呢?
容熙从医生那里接过了善宇的药,镇宇拜托她帮忙照顾弟弟,说着说着,镇宇的视线突然落在了卧室门口堆放的购物袋上,容熙顺着镇宇的视线看过去,明白了镇宇正盯着那些购物袋,顿时,容熙变得満脸通红。
“那个,今天我见到了熙媛,我们一起去试订婚礼服来着…然后顺便就…”
“就是那段时间害得你弟弟得了重感冒”容熙还有一句话没有说出口。
但是,镇宇的回答与容熙的负罪感毫无关联,他很高兴地回答:
“不错啊,这样你就不会穿着牛仔
参加我们的订婚典礼了。”
听到这话,容熙扑哧一声笑了,真是夫唱妇随啊,白天熙媛说过的话,现在镇宇又原封不动地说了一遍,有意思。
镇宇和熙媛要订婚了。
容熙知道这意味着自己长久以来的爱恋的终结,以后每次再见到镇宇的时候,都可以不心跳,可以不心痛了。因为可以不心痛,所以心也就更加痛。事到如今,自己又能做什么呢?自己爱的镇宇和自己爱的熙媛将永远相亲相爱地生活在一起,而我就要作为“朋友”注视着他们二人,也许一直到我死的那一天为止。
容熙一边希望镇宇没有注意到自己心跳加快,一边很真诚地问镇宇:
“你们会幸福吗?我是说永远幸福。”
镇宇也诚恳地回答:
“会幸福,当然。”
咚咚咚咚咚…啷啷啷啷啷啷啷…咚咚咚…
咕嘟咕嘟…吱…
听到案板上传来的轻快刀声,还有什么东西从小锅里溢出来了的嘈杂声,善宇睁开了眼睛。在恢复意识的最初几秒,善宇还没有想起来自己身在何处。
这里不是东京公寓里自己一个人
接清晨到来的那个有柔软的
垫、音响频视一应俱全的整洁房间,也不是汉城宽敞豪华、按照母亲心意进行过高档装修的家里自己那个空闲太久以致冷清非常的房间。
从睁开眼睛的那一刻起,善宇就感觉到自己的身体状况不是太好,身体里一丝一毫的力气也没有,但他还是咬紧牙关坐了起来,这样才得以环顾自己一直躺着的小房间。这个房间里密密麻麻地堆満了漫画书和其他
七八糟的东西,如果有人用手指轻轻碰一下书角,说不定自己就会一声不响地被谋杀了,真是恐怖。
善宇愣愣地看着这个房间,门口传来了一个女人的声音:
“哎哟,醒过来了?”
听到这个声音,善宇才记起来自己怎么会躺在这个都难以称为房间的仓库里。那个声音的主人正托着摆了几种食物的盘子站在门口,她是哥哥的异
朋友,个子小小,拳头毒辣,高度近视。
“如果点滴打完了,就拔了针头喝点粥吧!医生说你营养不良,再加上重感冒才会这样的,好好吃饭多休息就没事了。”
说着说着,容熙在放下的盘子里摆上了病人吃的粥、煎鸡蛋、蔬菜沙拉。善宇有些不満地望着这顿丰盛的晚餐。容熙想到善宇营养不良,特意做了这些饭菜,善宇理应感谢,不过坦白说,饭菜整体上比较可疑。
热气腾腾的粥里轻轻地泛着一股糊味,颜色也很古怪,粥本来应该像雪一样洁白,可容熙让善宇喝的粥却是罕见的灰色,就像搅拌过的水泥。煎鸡蛋的蛋黄也破了,边缘稍稍带着黑色的边,散发出难以入口的糊味。善宇倒昅一口冷气,心说:
“这好像不是人吃的饭。”
善宇只是看了看这些饭菜,一点也没有想吃的意思。容熙见他这样,就把筷子勺子硬
到营养不良的患者手中。
“没有食欲也要吃饭!你要是营养不良,我还有什么脸见你哥哥啊!这是把黑米弄碎磨成面做的粥!颜色虽然奇怪,但味道很香的!”
既然在一起生活,就要让他吃饭,不舒服还要递上
巾。
善宇被容熙的这种精神感动之余,鼓起勇气往嘴里送了一勺灰色的粥。
难道想毒死我吗?
当然,这粥并没达到毒死人的程度,只是味道恐怖,在嘴里难以下咽而已。
“呕!”
男孩子赶快放下餐具,灌下了一杯水。又苦、又咸、又腥的粥合着水一起进了喉咙。
善宇刚吃了一口,那表情就变得好像窒息了,扔下了餐具。容熙怒气冲冲地盯着善宇。
“怎么了?我是看你难受才做的饭菜啊!规章二中明确规定了不能挑剔饭菜…呕!”
容熙一边自言自语,一边尝了一口自己亲手做的粥。结果,她根本就咽不下去,吐了出来。
“你怎么把它咽下去的啊?”
这一刻,连容熙自己都开始嫌弃自己了,除了画漫画,到底我还能做好什么事情啊?立独生活了八年,竟然连粥都不会做!煎鸡蛋也着了火!哎,真该死!
善宇饶有趣味地盯着陷入痛苦之中的容熙。通过他几天来的观察,发现容熙无论做什么事情都十分认真,只是结局总是很悲惨。
痛苦了三分钟之后,容熙突然披上外套,拿着钱包出去了。三十分钟后,容熙満载而归。她气
吁吁地把买的东西哗啦哗啦堆在善宇面前,善宇不解地注视着大婶。虽然不知道容熙去哪里了,但可以看出她是跑出去买这些东西了。
“好了!挑你喜欢吃的吧,想吃什么?”
男孩子一时有些犯傻,呆呆地瞅着堆在自己膝盖上的无数种快食粥,在此之前,善宇真没想到世界上有这么多种粥。南瓜粥,红豆粥,芝麻粥,菇蘑粥,人参粥,
粥,绿豆粥…
“还有这个…是钥匙,我去买粥时顺便配了一把,以后不要笨笨地在门口站着傻等了。”
善宇扑哧一声,笑着接过了容熙递过来的钥匙。他想起自己在东京的时候,也有很多女人把自家的钥匙给过他,而他则是收一把扔一把。
善宇把系着皮卡丘钥匙链的钥匙环套在手指上转着玩,在记事本上写下了容熙看后会
然大怒的话:
公寓钥匙啊…大婶,你这是在引
我吗?
容熙本来打算“温柔地对待病人,对待同住人”可一看到本上写的荒唐话语,她的耐心就发出了‘咣当’的声音,破碎了。面对本上荒诞无稽的问题,容熙动摇了。应不应该用拳头惩罚这小子呢?或者干脆撕了他的记事本,省得他以后再胡说八道?
但是,容熙最后两个方案都放弃了。自己都二十八岁了,厌倦了因为二十二岁小孩的每一次恶作剧而发火。这小子本来就是这种人,所以最好是幽雅地一笑而过。容熙在心里对自己说:
“忍耐,忍耐,忍耐的人有福气!”
善宇开这种玩笑,本来就作好了准备
接容熙用拳头暴打后脑勺,但容熙却不知道怎么回事,并没有发出雷鸣般的声响,而是收拾了快食粥的碗,还对男孩子微笑。与容熙挥舞的拳头相比,天不怕地不怕的男孩子反而觉得这种微笑更可怕,这难道是传说中修炼百年的九尾狐之笑吗?就是有九条尾巴的狐狸的微笑。
“好·好·拿·着·钥·匙!你要是再胡说些莫名其妙的话,我就去告密,告诉你妈你住在这里!我知道你们家的电话号码!如果告诉你妈的话,说不定会有个红包吧?”
容熙纯粹是出于恐吓威胁的角度讲这番话的,可是站在听者的立场上就不这么认为了。刚才还是微笑的善宇顿时变得脸上杀气腾腾。
你可以随心所
吗?大·婶!
善宇写了潦草的几个大字之后,躺了下来蒙着头,再也不看容熙了。
嗯?难道恐吓过于严重了?
刚才善宇还是滑头地有说有笑,突然之间,他的脸色就变得像被冬天的寒风飕飕扫过似的,又躺下了。容熙看到这种急剧的变化,有些惊慌。什么告密啊!在于容熙的字典里是没有这个词的呀!
当然,他妈妈的确是百分之百可能给红包,但是容熙有过接受他妈妈钱的经验,想起来就浑身发抖,她当然清楚这是多么不愉快的事情。
可是善宇没有接受天使般姐姐的玩笑,反而发了火,可聇到了极点。容熙感觉受了委屈,火冒三丈,接着掀开了善宇蒙头的被子。
“什么?你每天都对我说些无聊的话,我为什么就不可以!一个男孩子竟然为了这种
蒜皮的小事生气!你就别起来了!”
容熙手里抓着抢过来的被子,突然间,躺着的小鬼从
上一跃而起,紧紧抓住了容熙的手腕。容熙的手腕被善宇大巨的手劲扭得疼痛不已,再加上善宇红着眼睛死死盯着自己,容熙闭上了嘴巴。刚才还哼哼唧唧的善宇变得非常激动。
“松,松手啊!啊,疼死我了!”
听到容熙渐渐微弱的声音,忽而热情似火,忽而冷漠如冰的善宇松开了她纤细的手腕。
不要再在我面前提起那个魔鬼老太婆!绝·对·不·要!
容熙费了好大一会工夫,才弄明白魔鬼老太婆就是善宇自己的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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