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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四十七章 国葬(1)
 “臣南越王佗,叩百拜,恭问陛下圣安!”

 赵佗依着规矩,跪到刘彻撵车前,拜道——尽管他已经被特旨准许入朝不趋,赞拜不名。 ?.??`?

 但这种事情,也就是面子上好看而已。

 真要以为自己一个外臣就可以仗着特旨,入朝不趋,赞拜不名?

 义渠王的尸体在看着你…

 刘彻微笑着走下撵车,带着文武百官与梁王刘武,江都王刘阏上前去。

 “南越王,朕不是已经下诏了吗?”刘彻笑眯眯的扶起赵佗,道:“王,为朕所敬重的南疆长者,朕可受不得南越王如此大礼…”

 话虽然是这样说的,但刘彻却已经悄悄的将原本的南国的这个称呼给换成了南疆。

 从嘴巴上,将南越王国变成了一个类似梁国、江都国这样的內藩。

 赵佗闻言,心里虽然有些不舒服,但还是捏着鼻子认了下来。

 今曰的汉家,以赵佗的眼光来看,已经不比大秦全盛时期差多少了。

 大秦当年能排除万难,鲸呑天下,今天的大汉,也依旧有能吊打世界,制霸天下的能力。

 哪怕绑上一只手,赵佗也觉得,南越就算拼尽全力,也依然要不敌。

 这无关意志与魄力,纯粹是实力上的代差。

 更何况,庇股后面还有闽越这个恶贼在窥视。

 刘彻拉着赵佗,看了看这个自己一直就想见见的,被****太祖盛赞为‘南下‮部干‬第一人’,为诸夏民族开拓了两广,并从此使之再也没有离开过‮国中‬疆土的民族功臣。

 赵佗,确实已经很老了。

 他今年至少有九十六岁了!

 所以,他的牙齿掉光,‮肤皮‬干瘪,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但他的整个人却看上去依然精神抖索,哪怕经历了这无数里的旅途。也未见什么太过疲惫的模样。

 这就让刘彻有些想要请教一下,赵佗的长寿秘诀了。

 但,这个事情,也就在他脑海里打了转。

 皇帝自古无长寿。无论是什么样的皇帝,能活到六十岁就已经阿弥陀佛了。

 也就満清的乾隆貌似会玩,活到了八十。

 这也充分说明了,乾隆有多么的不靠谱,还十全老人。身为皇帝,活到八十岁?只能说,你是个没心没肺,从来没有考虑过问题的渣渣,真是丢光了他爹的脸!

 “宣诏吧!”刘彻对着身旁的王道吩咐一声,后者立刻会意,拍拍手掌,立刻有一个尚书郎,捧着一卷帛书出列,道:“天子诏。南越上下听命——”

 赵佗与南越使团成员以及其他汉家大臣贵族,连忙跪下来。

 但赵佗却被刘彻拉住,示意他躬身即可。

 “朕闻,昔者太公治齐,周公治鲁,唯在教化而已,夫三王以来,五帝以降,王者皆遣贤良以安四夷。故秦之时,大将军屠睢。南海都尉任嚣,奉秦皇帝命,统兵南服百越,屠睢死事。任嚣殉职。

 朕嘉此忠臣义士之行。

 乃追封故秦大将军屠睢为安南候;故秦南海都尉任嚣为定南候。

 准其入葬秦皇帝陵寝之侧,以秦王军旗覆骸骨下葬。

 以使天下忠臣孝子,明知朕意!”

 “臣等谨奉诏!”文武百官纷纷拜道:“万岁,万岁,万万岁!”

 追封两个秦朝的死人而已,没什么大不了。左右不过是个哀荣而已。

 况且,‮国中‬自古就有新朝追封前朝忠臣的传统。

 这屠睢、任嚣,大抵勉強能算?

 若加上南越王赵佗入朝,这勉強二字就可以去掉了!

 但赵佗听了,却是感激不已,连忙跪下来谢道:“陛下隆恩,老臣感激涕零!”

 对赵佗来说,他这辈子,最亏欠的就是他的老上司任嚣了。

 当年,任嚣临死前,将全部权力与军队士民,全部托付给他。

 而不是让他的儿子继承。

 但他却没有护住恩主的那个儿子,使其死于疾病。

 数十年来,赵佗深以为憾。

 如今,能给老上司捞一个‮国中‬天子册封的侯爵爵位,享受祭祀。

 这多多少少,算是弥补了一下他的缺憾。

 “朕可不是看在南越王的面子上才如此…”刘彻笑着对赵佗道:“这是他们应得的奖赏,秦皇帝去的早,朕帮他补上!”

 “朕最佩服的人,是管仲与太公望!”刘彻望着远方道:“朕佩服的,不是他们的文治武功,也不是惊才绝的智慧——青史之上,能与此两人比肩者,如过江之鲫!”

 “朕之所以钦佩与尊敬这两位先贤,是因为,太公治齐,化夷为夏,令我‮国中‬后世子孙,能并有齐鲁,管仲九合诸侯,一匡天下,使我今曰‮国中‬,不至于被左袵,遍地膻腥!”

 刘彻看着赵佗:“屠睢、任嚣,虽为秦臣,但,为我诸夏拓土南疆,內战无英雄,外战无贼子!”

 “这就是朕的看法!”

 这样说着,刘彻就想起了陈汤。

 陈汤在史书上,毁誉参半。

 有人说他,出了強汉之声,一句‘明犯強汉者,虽远必诛。’在之后无尽岁月,成为始终悬在在北方夷狄头顶的达斯克摩之剑,谁也不敢保证,万一吃罪‮国中‬,会不会引来大军征伐。

 但也有人以陈汤私德攻忤他,说他贪图名利,贪婪好财,简直不配为人臣。

 但在刘彻的眼中看来,对外作战的将军,无论是人渣还是君子,士大夫或者罪犯,甚至宦官。

 无论如何,都是英雄。

 最起码,也不算坏蛋!

 与之相比,內战打的再好,也不过是自相残杀,除非是吊民伐罪,或者如隋文帝那样,为统一而战,不然,就不值得称赞。

 “诗曰:啴々焞々。如霆如雷,显允方叔,征伐猃狁,蛮荆来威!易云:有嘉折。获匪其丑。就是这么个意思!”刘彻负手而道:“司马法曰:军赏不逾月,民得为善之利也。秦皇帝不赏,朕再不赏,何以令天下英雄,知朕內志?”

 易之折!诗之雷霆!

 赵佗自然不陌生。

 这可是‮国中‬对于大臣武将的最高褒扬之词了。

 屠睢、任嚣。这两位老上司,能获得如今‮国中‬天子,这样等级的赞美,对赵佗来说,真是意料之外的事情。

 连带着,他对如今这位少年天子的观感也开始无限的好起来。

 军人,基本上都是如此。

 他们总是会爱戴和拥护那些支持他们扩张的君王。

 现在的这个天子,虽非秦皇,但,已是天下共主!

 “陛下天威。老臣感佩…”赵佗很认真的对刘彻道:“先将军,先都尉,若九泉有知,亦会愿为陛下执戈!”

 “呵呵…”对赵佗的马庇,刘彻一点也不在乎的全盘接受。

 ……

 第二天,赵佗才知道,他对那位‮国中‬少年天子的话,理解的还是不够深刻。

 此刻,赵佗身在骊山的秦始皇帝陵寝之前。

 骊山上下,已经被修葺一新了。山上,还出现了几座为历代秦王祭祀的神庙。

 这差不多也是历代‮国中‬王朝会做的面子工程。

 派几户农民给前朝的君王祭祀守陵,成本不高,但效果很大。

 通常都能安抚住前朝遗老。

 虽然如今。秦国已经没有遗老了,但这样做,也能让天下人看看不是?

 真正让赵佗肃穆的是,现在出现在他眼前的这一幕:

 他从南越国带来长安的当年秦军将佐棺椁,那些没有找到家人接受的无主棺椁百余具,被统一覆盖上了秦帝国的黑龙旗。

 汉军噤军。身着当年秦军的黑袍甲胄。

 以十二人为一队,十二队为一列,抬着那些秦军棺椁,一动不动的站立在骊山脚下。

 十二辆秦朝时的战车,満载着士卒,从这些站的笔直的军列之前驶过。

 “肃立!”战车上的军官,大声下令。

 所有方阵的士卒全部肃立,

 然后,自骊山之上,走下一整队的汉军士卒。

 这些士卒踩着整齐的步伐,穿着明亮的甲胄,手持着一柄柄寒光闪烁的陌刀,沿着骊山上的道路,一步一步,极有节奏的走下来。

 每一个士卒之间的步距,都是丝毫不差。

 这队士卒走下山道,走到那列队的军阵之前,一个带头的汉军校尉向前一步,将手里的陌刀郑重的放到左侧,然后一个漂亮而精彩的转身,面朝自己的属下:“立正!向故秦征越大军阵亡、殉国将佐致敬!”

 数百人的军队,立刻就膛,高声的唱起了那秦风。无衣。

 “岂曰无衣…”

 一曲无衣完毕,这支军队,立刻就分列到道路两侧,持着手中陌刀,抬头,陌刀微微前斜,仿佛在凯旋而归的同袍。

 十二位来自太常的文官,站到了那些棺椁前面,他们每人手中,都拿着一叠厚厚的帛布。

 在赵佗的注视下,这些文官,捧着这些帛布,然后,各自站到一具棺椁前。

 “故秦国尉,征越大将军,汉安南候屠睢!”一位文官走到屠睢的棺椁前,大声展开一张帛布,念道:“君虽秦臣,亦为朕卿,朕命卿,永褒常祀!”

 然后,两个士卒恭敬的上前,接过那张帛书,然后,郑重的将之放到屠睢的棺椁上。

 “故秦南海郡郡尉,征越大将军,汉定南候任嚣!”又有一人高声唱诺:“君虽秦臣,亦为朕卿,朕命卿,永褒常祀!”

 然后,照样有一张帛书被放到了任嚣的棺椁之上。

 “起!”

 与此同时,两位汉军司马走到那两具棺椁前,笔直站立,菗出间的佩剑,然后平举在前,踏步前行。

 身后的抬棺士卒,踩着准确的步点,跟上前面的军官的脚步,一步一步,穿过陌刀组成的刀阵,走上骊山。

 几乎在同时,不远处的鼓乐响起。

 足足由数百名关中百姓以及士绅组成的唱诗班,着乐声,唱起了那闻名遐迩的《出车》。

 “我出我车,于彼牧矣。自天子所,谓我来矣。召彼仆夫,谓之载矣。王事多难,维其棘矣。”

 屠睢与任嚣的棺椁,被抬着,走到骊山的山脚下。

 此时,赵佗才现,在这骊山脚下的秦始皇陵寝一侧,已经被挖出了一‮大巨‬的陪葬墓群。

 足足有一百多个墓,节比而立。

 墓群之前,甚至已经有一块‮大巨‬的石碑,屹立着。

 赵佗定睛一看,只见石碑之上,铭刻着一句长诗: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旁边还有一句注解:故秦征越大军将官长眠之所。

 “留取丹心照汗青!”

 赵佗喃喃念着这句话,他忽然记起来了。

 当年,国尉屠睢为越人伏击,面颊中箭,身为副将,他立刻带人前去救援,但屠睢却一把推开他,拔掉脸颊上的毒箭,仰天长啸:“吾为皇帝拓土,死得其所!”

 几十年来,赵佗一直不太明白,为何屠睢临死会这样说。

 现在,他终于明白了。

 “忠臣义士啊…”赵佗在心里感慨着:“可惜我不是…”

 他若是始皇帝的忠臣,当年就不会愤恨于二世无道,因此损毁关卡,阻道绝了。

 而是会跟王离一般,秦廷命令一下,马上率领长城兵团,驰援章邯,而完全不顾身后之事。

 “昔我往矣,黍稷方华。今我来思,雨雪载途。王事多难,不遑启居。岂不怀归?畏此简书。”百姓们组成的唱诗团,用着庄严肃穆的声音,刚好唱到了这一段。

 那两队士卒,则抬着屠睢与任嚣的棺椁,将这两位老上司,葬入‮央中‬的两个墓之中,然后,有士卒抬来一张‮大巨‬的黑龙旗,覆盖到整个墓之上,这才开始填土掩埋。

 “舂曰迟迟,卉木萋萋。仓庚喈喈,采蘩祁祁。执讯获丑…”赵佗看着屠睢与任嚣的棺椁被填埋到土中,忍不住老泪纵横,跟着唱和起来。

 然后,赵佗看到,有士卒在屠睢的墓之前,为他立起了一尊栩栩如生的石雕,石雕上的黑袍秦将,勒马停驻,仿佛在回望故乡。

 任嚣墓之前,则立了一尊横刀立马的石雕。

 “这是国葬啊…”赵佗看到这里,哪里还不明白,

 当秦之时,那个臣子曾有过这样神圣而庄严的葬礼与哀荣?

 赵佗摇了‮头摇‬,没有!

 哪怕是功高盖世的武安君,最终也是落得一个不得好死的下场!

 只是…

 赵佗回看向那位一直端坐于撵车之上的大汉天子,有些不是很明白:这位天子如此大张旗鼓,究竟意何为?(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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