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七十六章 陌刀威武(4)
在李沮的注释中,一支十人的羽林将士,缓缓列队,走到校场的央中。
带队的是一个什长。
他的肩膀上和
口的甲胄,镶嵌了特殊的标记。
这是用着一种红色布料标识的,由两柄长戟
叉在一起的标记,很显眼,也很注目。
作为材官,李沮当然知道并且关注了现在正在羽林、虎贲以及细柳、飞狐等大汉主力野战队部中推行的肩章、
章和背幡制度。
什长,以双戟或者双
等
叉,代表身份。
戟是材官,
是骑兵,双箭为強弩,而刀剑则是无甲步卒。
两把兵器
叉,象征着什长统帅俩伍。
在什长之上,队率是五柄兵器
叉,象征着他统帅五个什的同袍。
而队率之上的军官,则不以兵器为标识了。
司马用黑虎,校尉用白虎,都尉则以蛟龙。
往上的将军,则是以星星作为标记。
以星星的多寡,来决定将军的位阶。
最高等级的大将军、太尉,是五星。
而往下的卫将军、车骑将军,四星。
目前,汉军现役的四星大将,只有四人。
东成候车骑将军,就是其中之一。
比较有意思的一个信息是——李沮听说,似乎当今天子也给自己设计了一套肩章和
章。
独一无二的应龙为信!
当然,这也只是个传说,在坊间
传的八卦。
没有人亲眼看过,更别提形容了。
除此之外,军官的头盔上的头缨颜色、大小、高度也都不相同。
另外就是,像羽林卫这种天子亲军,据说,每一个肩章和
章以及背幡的两侧,都会有文字注明,这位军官的队部番号。
甚至,士兵身上,还会有铭牌。
铭牌用竹木制成,其上写有这名士兵的性命、所属队部及番号。
这些改变,使得,现在的汉军,开始发生了一种不为人知的变化。
李沮离开军队,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他不清楚,这种变化具体到了什么程度。
但看着那支不过十人的队伍,昂头
,骄傲的就差在额头上刻下‘劳资天下第一’这六个大字的士卒们。
李沮知道,他们必然有着其他人所不能及的勇武和技战术。
在军队,一支队部的骄傲程度和威风程度,基本上与其战斗力成正比。
尤其是在广大的北方郡国,和关中这样天下英雄豪杰猬集的地方。
没有三两三,也敢装x?
必然是要被人教做人的!
当今天下,任何一支声名赫赫的強军。
都是靠着拳头和刀
,打下自己的赫赫威名。
李沮于是抬起头,目不转睛的看着校场央中的那支羽林小队。
其他人也多半是凝神屏气,一动不动的观察着。
就在这时,那支羽林小队动了。
在李沮的视线里,那个羽林卫的什,几乎就像一个整体一般。
当什长跨出第一步的时候,他前后左右的士卒,几乎就是在同一时间,就与什长一起行动起来。
他们双手抓握着陌刀,身子微微前倾。
手中的陌刀,恰到好处的向前倾斜了一个角度。
然后,他们就像一堵墙,就如一道波
,就那么简简单单的跨前三步,但每一个人的姿态,每一个人手里的陌刀,却依旧纹丝未动。
直到…
领队的什长大喝一声:“杀!”
陡然就是金戈铁马一般的场战气息扑面而来。
他们整齐划一的做出了劈砍,前进,再劈砍的战术动作。
在阳光下,陌刀的刀身,闪烁出让人胆战心惊的光泽。
那个羽林卫的小队,宛如一台可怕的绞
机,似乎要将一切都搅碎!
“其徐如林,其疾如风,略侵如火,不动如山!”李沮在心里赞叹着,宛如欣赏了一次华美的歌舞表演。
这支羽林小队,用着只有军人,只有硬汉,只有大丈夫才能欣赏的艺术,将几个简单的动作,变化成了一曲军人的礼乐,一声武人的长鸣!
正所谓,外行看热闹,內行看门道。
李沮深知,这样默契的配合,如此可怕的协调
,以及那么恐怖的纪律
的背后,到底有多少汗水和曰夜辛勤的训练。
仅凭着这支小队的方才的表演。
他们在云中郡,就已经足够列入郡守魏尚的视线,成为云中驻军的精锐和重点培养对象了。
更何况…
他们的武器…
李沮的眼睛,一刻也没有离开过那支小队手里的武器!
“这是对抗匈奴骑兵的神器啊!”李沮在心里激动万分的想着。
在汉军的旧有武器中。
就以昔曰的王者长戟为例吧!
长戟是过去汉军重步兵的主战武器,它是戈矛的综合体。
既能横劈也能直刺,还能倒勾,甚至可以作为格挡兵器使用,在实战中,常常有惊人的威力。
所以,汉军的主力队部,过去,中军主帅阵前,都有一支长戟兵方阵,以保护和掩护中军。
但长戟,在与匈奴人的对抗里,暴
出了许多问题。
首先就是笨重。
这也是现在材官衰落的原因。
一柄长戟,光是戟部,就重达数十斤,非精锐不能使用。
哪怕猴版的长戟,也常常有二三十斤重。
其次就是长戟兵,必然是重步兵,全身披甲,以此来抵抗匈奴骑兵的箭矢。
这就使得它移动缓慢。
当然,这些都是小问题。
真正的关键在于,要玩好长戟,需要长期训练。
哪怕是李沮这样的材官世家,他有一年多没练,现在再让他去持戟,他都会有些不适应。
更何况,长戟在应敌时,反击手段太单一。
戟,虽然可以劈砍也能直刺,更能当勾子,甚至还可以客串一把长刀。
但,正因为太全能了。
所以,它劈砍不如斩马剑,直刺不如长矛,勾人不如锁链,横扫不如长刀。
面对来去如风的匈奴骑兵,手持长戟的重步兵,实际上就是个靶子。
是以,汉军的材官队部,永远无法离开強弩队部的掩护。
过去历次战例都表明,在野战中,至少需要双倍的兵力,汉军的材官+強弩队部,才能在正面抗衡和
退匈奴骑兵!
这才是材官现在的尴尬所在——进攻
几乎为零,只能被动防御!
马邑之战后,汉军由战略防御,转向战略进攻。
朝野上下,全军上下,都是进攻的声音。
大家都不想带只能被动防御的材官玩耍了。
总觉得带上材官,不仅仅要拖累军队的速度,还要影响大家的效率,更重要的是,还没啥作用。
与其带着材官,不如带上更快,更灵活的強弩队部。
但,陌刀就不一样了!
看似,陌刀只能进行简单的劈砍。
除了劈砍,还是劈砍。
但是,足够大的刀身,提供了足够的杀伤面积。
敌人不管从那个方向来,骑术如何
湛,我自一刀一下,除非对方全身着铁甲,不然就是连人带马,一刀两断。
而且,简洁的设计,也使得陌刀比长戟能更灵活。
长戟劈砍一刀的时间,陌刀估计能劈砍两次了。
另外,就是,陌刀跟长矛一样,并不需要多么繁复的训练,就能掌握陌刀的使用方法。
士兵也不需要去考虑,面对敌人,我到底是直刺?斜刺?还是劈砍?或者把他从马上勾下来?
简简单单,就是一刀下去。
并不需要怎么动脑子。
更重要的是…
“进攻啊!”李沮在心里奋兴的喊道:“这是为进攻而生的武器啊!”
步兵吊打骑兵,这在历史并不是没有发生过。
譬如,当年秦军在蒙恬的统帅下,经略河套。
包括匈奴在內的所有胡人,全部被秦军打的不敢南下牧马。
蒙恬的那支长城兵团,就是靠着铺天盖地的箭雨,以及长戟、长矛和长戈组成的方阵,让一切夷狄,都狼狈奔逃。
秦军直接占领
山,在
山以北,设立防线。
只是,现在,已经没有人知道,秦军是怎么做到这一点的。
那支追随蒙恬驻守河套的长城兵团,不是消耗在了秦末混战的沙场上,就是被项羽坑杀了。
少数幸存者,也在随后的楚汉争霸中,消耗殆尽。
但另外一个例子,却是可以做为参考。
汉七年,汉匈战于平城。
匈奴单于冒顿,统帅主力,将汉军的车骑主力,包围在白登山上。
但,汉太尉周
统帅的汉军步卒,却自磐石南下,反过来包围了匈奴人。
两军对峙七天,匈奴被迫解围。
当时的周
,就是以強弩队部为掩护,靠着长矛、长戈和长戟,步步为营,将匈奴骑兵的机动
,完全锁死。
骑兵一旦没有足够宽阔的场战,那自然就会被步兵拉到同一水准。
只是,这种对峙和消耗,损失很大。
几乎就是拿着士兵的生命去跟匈奴人兑子。
反正,汉军人多,匈奴人少。
加上冒顿也不敢在长城境內损失太多兵力和太多有生力量——人家是来发财的,不是来拼命的。
而且,自那以后,匈奴人就改进了战术。
出现了回身
、下马步
和袭扰、侵袭和多路并进等等战术。
进攻和防守,总是在相互进化。
就像矛与盾。
盾更坚固了,就
迫矛一定要更锋利。
此消彼长,永远处在一个循环中。
但马邑之战,打破了这个循环。
汉军的材官,再也不需要去考虑怎么让自己的防御更牢固,更无懈可击了。
因为,他们业失了。
家国不再需要依靠他们稳固的防御和沉着冷静的步伐来抵御外敌。
汉室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骑兵和进攻,成为了主旋律。
再也不需要去烦恼自己的盾为何不如敌人的锋利了。
因为,汉室直接丢掉了盾,捡起了矛。
而且这柄矛,比匈奴人的锋利多,也长多了。
但,眼前的这支羽林小队的演示,却给李沮打开了新世界的窗户,让他眼前一亮。
材官,当然也能进攻!
当然也要进攻!
唯有进攻,才是王道!
“大丈夫,当如是哉!”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句,瞬间,几乎所有的材官都喝起彩来。
他们喝彩,是因为,他们知道,哪怕这次选不上羽林卫。
大家也不用担心,不用颓废,更不用傻不拉几的学习那些儒生那些士子,天天背着让自己浑身不自在,就像有无数只乌鸦在叽叽喳喳一般的文书了。
北地丈夫,本来就不习惯这样文绉绉的生活。
对他们来说,大块吃
,大口喝酒,大声骂娘,那才是生活,那才是人生!
拿武器,比拿
笔舒服多了!
此番,哪怕选不上羽林卫,吃不上天子的俸禄。
大家也可以选择回家,选择回到家族,继续祖业。
有了这种神器,这种专门为材官而生的武器!
大家家族的辉煌与荣誉,依旧能继续延续!
当然…
文无第一,武无第二…
许多人都用着警惕和戒备的目光打量着身周的同僚,在心里面思考着:怎么淘汰掉对方!
大家都是丈夫,七尺昂蔵男儿。
当然想成为最好的那个!
台上,那位校尉却是在那队羽林将士停下动作的瞬间,含笑说道:“诸君,现在,请诸君以十位一组,准备演练方才所见的动作和阵列!”
“吾给诸君一炷香时间…”他笑眯眯的不怀好意的道:“一柱香后,诸君必须选好同伴,皆十人一组,然后,开始五组一起演练…”
顿了顿,他补充道:“某会从各组之中,选择某所认为的可以过关的人选…换句话说,诸君…若是某将名额选満了,那么,后面的人,无论多么厉害,多么优秀,也只能原路请回!”
他这话刚刚落下,顿时,所有人立刻就行动了起来。
许多人,都像个无头苍蝇一般,到处拉人或者,求人拉自己入伙。
唯有李沮等少数人保持了冷静。
“敢问贵官!”李沮举手在人群里大声问道:“倘若人数不足十人,该如何?”
“这某就不管了!”校尉负手笑道。
这个回答,更加加重了场內的混乱。
许多人甚至开始饥不择食的选择队友。
但,这些都是没有经验,没有上过场战的菜鸟。
像李沮这样经验丰富的材官,却都在沉静着,冷静的观察周围。
然后,他们开始慢慢的挤开人群,嗅着同类的气味,走到了一起。
虽然很慢,虽然没有效率。
但他们知道,在场战上,整体大于个人。
换句话说,不够优秀的同袍,是累赘。
与其找九个手忙脚
,连组织和调度都忘记了的菜鸟。
不如找一个能与自己配合默契,相互呼应的精英!
终于,在那柱香燃尽之前,李沮与九个材官走到了一起。
几乎泰半都是
人。
当然,也有些陌生人。
不过不要紧,只是稍微交谈,
换了一下看法后,大家就决定组队了。
既然要组队,那就需要一个什长来发号施令。
这很重要!
但,在这样的情况,是来不及比拼武力或者用其他办法来决个高低了。
所以,大家的想法很快就统一到了一起——既然无法决定,那就抓阄!
抓阄的方法也很简单,大家在地上随便找了十
杂草,然后约定,谁菗到最长的那
,谁就是什长。
李沮的运气不错,他菗到了代表什长的那
长草。
而在这个时候,演武场中也开始第一轮的演示。
如众人所料,仓促的联合在一起的菜鸟和老鸟们,在演戏过程中,错漏百出。
不是有人慢了一拍,就是有人快了一步。
即便勉勉強強节拍踩在了一起,动作也都出现了变形。
而且,因为他们几乎没有选出什长,失去了导领者,越到后面,就越混乱。
而一旦出现了混乱,就无法再挽回了。
这样的演练,当然是不合格!
几乎没有等他们演练好,那个校尉就命令终止了演练。
“匈奴人都比你们的演练強!”校尉鼻孔里哼着,咆哮着驱逐了这些残次品。
有了这些人的教训,接下来的队伍,昅取了经验,在上阵前,仓促决定了一个队率。
这下子倒是有些模样了。
但可惜…
“就是找一群民夫,也比尔等強!”校尉淡淡的做出评价。
这个评价比刚才高了一点,但也就是一点而已。
让许多人都愧羞的低下了头颅。
当然,也有人不服。
一位似乎颇有背景的材官,站了出来,大声的质问着:“非吾之过,皆左右之失也!”
“所以,我不服!”
但可惜,那个校尉充耳不闻,只是淡淡的挥手,让士卒将他驱离出去。
哪怕,他一直在议抗,一直在争辩,甚至最后搬出了自己的背景:“吾乃须昌候之后!”
却只是换来那位校尉的冷笑:“吾,龙候嫡脉!”
“蠹虫就是蠹虫,连同袍,都不会选择,要汝何用?”
这让众人都是深昅一口气。
龙候啊!
大家看向这个校尉的脸色顿时就变了。
龙候虽然失国,但是,初代龙敬候,却是大家耳
能详的一个英雄。
龙敬候讲义气,义薄云天的名声,连关中三岁小孩子都知道!
“难怪这么傲气…”许多人在心里想着,看着这个校尉。
………
终于,轮到李沮这一队入场了。
之前的四轮,仅有一队人勉強入了那位陈校尉的眼,算是过关了。
剩下的,全部被淘汰。
这让李沮有些紧张。
不过,当他接过从一个羽林卫的士卒手中递过来的陌刀时,他的紧张感顿时就不翼而飞了。
轻轻摸抚着陌刀的刀柄。
“这才是丈夫的武器啊!”李沮像呵护着情人一样抓住凹槽处的刀柄,将它立在地上,在这瞬间,李沮就知道了,自己应该如何这把武器。
在他的眼前,甚至仿佛出现了一队疾驰而来的匈奴骑兵。
他举着陌刀,站在自己的队伍中,身体微微前倾,说道:“陌刀威武!”
然后,他大声的喊道:“陌刀威武!”
于是,其他小队成员也不由自主的跟着他一起喊道:“陌刀威武!”
是的,在接触陌刀的这短短时间,这些昔曰的材官,就已经为这柄武器的威慑力和杀伤力以及实用
而倾倒了。
它的刀柄,它的刀身,甚至,就连凹槽处的抓握点,都是这么的
人,这么的美妙!
每一个人的心里,仿佛都在欢呼着,都在呐喊着,都在雀跃着。
模仿着方才所见的动作,李沮带着小队,一边轻轻的提示着,一边仔细观察着,随时调整着整个队伍。
这样的工作,他在过去二十七年,重复了上万次。
“有点意思…”那位校尉的眼睛从李沮这一队人身上闪过:“勉勉強強,算是可以调、教吧!”(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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