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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一百五十八章 合纵(4)
 “足下是杂家的巨子…”韩婴捏着手里的茶杯,微笑着问道:“老朽不过是鄙野嘉人罢了,岂敢劳足下,远涉千里至此?”

 其实,当世之中,儒家的‘门’户之见是诸子‮家百‬之中最小的。。

 儒家从来才不在乎你是黄老是法家?

 只要有用有益的东西,儒家素来不惮于将之变成自己的。

 当年荀子先生,不就倡导了一‘波’儒法合,还玩了一把从黄老思想昅取营养的套路。

 荀子之学,实际上糅杂了法家、儒家、黄老派甚至杂家的思想,然后用儒家的理论阐述出来。

 所谓,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不积小,无以成江海。

 荀子的思想,永远在前行,眼光总是放在未来。

 韩婴本人,其实是深受荀子思想影响。

 他的老师,甚至就是正宗的荀子传人。

 这一点,即使是今曰的荀子学派,也无法否认。

 只不过,在韩婴看来,如今的荀子学派,且不论对错,但实则已经偏离了荀子的道路。

 荀子是儒家的开拓者,也是儒‘门’的践行者。

 不拘泥于书本,不局限于三王。

 放眼未来,着手今曰。

 这才是真正的荀儒弟子风范!

 然而,虽然儒家不搞‘门’户之见。

 但是…

 儒士个人会有。

 天下人也会有。

 脑‘门’上贴的标签,可不是那么好洗脫的。

 今时今曰的杂家,虽然自号新杂家。

 立足于安东,数年来,埋头发展,时至今曰,‘门’徒三千人,贤达以百计,影响遍及安东诸国和辽东等地。

 是实至名归的东方学阀。

 韩婴对于杂家倡议和宣扬的许多理论和思想,也颇为赞同。

 譬如:盗窃起于贫穷,礼仪生于富足。信欺在‘’,不在贵等等。

 这些理论都与他倡导的理论在很多地方不谋而合。

 然而,杂家与儒家,终究是一条平行线上的两辆马车。

 儒家的最高理想,始终是外王內圣,以齐七政,恢复三代之治,最终达到刑罚不用,没有税赋的大同世界。

 而杂家?

 自吕不韦至今,其核心思想,拥有围绕着‘贵生’‘贵公’‘崇乐’‘务本’来阐述。

 杂家在思想上,更接近于思孟学派,但在行为上更类似墨家和黄老学。

 想到这里,韩婴就试探着问道:“老朽听说,足下曾经在安东,令蛋壳漂浮于空中,使人叹为观止,不知可有此事?”

 伍姓青年闻言,微微一笑。

 此事,没有什么不好意思承认的。

 他恭身说道:“不敢瞒老大人,在下确曾做过此事!”

 “所用之法,非常简单…”他解释道:“不过是取一‘’蛋,去其蛋,用艾草燃烧,其便可自行浮空尔,甚有意思!”

 “机变械饰啊…”韩婴笑了一声:“庄子生平之恨!”

 对方答道:“庄子之说,或于荒诞,或过于深奥,托物言事,不足为惧!且我杂家素以贵生为本,倘能利民,利天下,何惧鬼神?”

 “当今天子,受命于天,天命陛下以庇万民,拯四海之不‘’,化寰宇为诸夏!”他‘’起‘’膛,无所畏惧的道:“区区鬼神之怒,与天之乐,天之喜,天之赏相比,犹如飞蛾之于大象…”

 韩婴听了,却是乐了。

 ‘’蛋蛋壳浮空能利民?

 这样的说法,他尚是第一次听到。

 于是问道:“阁下说,蛋壳浮空能利民?可有证据?”

 儒家素来反对奇技‘’巧。

 但,他们不反对技术的发展和推进。

 至少在现在,没有任何一个有规模的儒家派系,将一切技术和工匠,全部打入奇技‘’巧的范畴。

 在某种程度上,他们秉持的是一种朴素的人文主义。

 在目前,多数儒家学者,都很肯定农业器具以及冶炼锻造和播种等方法的新技术和新创新。

 甚至有不少人是带头在鼓励和倡导百姓使用水车和各种新式农具的。

 因为,儒家是地主阶级的代言人。

 甚至他们本身就是地主阶级的一员。

 所以,只要有利于地主的发展和強盛的事情,他们都会去做。

 在目前来说,儒家是一个世俗的而且现实的学派。

 因为他们没有执政,没有执政,自然没有资本和底气去清谈高论了。

 对现在的儒家来说,他们反对的奇技‘’巧是譬如皇帝想发明一个新工具,给自己修宮室。

 或者皇帝想搞个冰箱,给自己做冰冻酸梅汤这样的东西。

 而他们之所以如此,也仅仅是因为害怕皇帝‘’搞,挥霍无度,加重百姓,特别是他们的负担,让他们‘’心。

 特别是韩诗派、荀子学派,几乎都是这么个态度。

 而在去岁,经过了一场在太学內部的讨论后,实际上,现在的儒家甚至只要皇帝不去造冰箱,只为自己喝冰镇酸梅汤,其他都好商量。

 毕竟,儒家不傻,也不是笨蛋,更非瞎子。

 眼前发生的事情,他们不会看不到,也不会想不明白。

 既然,很多事实都证明,这个世界确实需要更多的工匠来为‮民人‬创造更多的更有价值和实用‘’的工具,而且,这些被创造出来的工具和‮械器‬,确实带来了实实在在的好处譬如水车。

 那自然,不会有人再‘’说。

 只是,韩婴怎么想也想不明白。

 让一个‘’蛋壳浮空,怎么就可以有利于民生,有利于天下,有利于百姓了?

 那伍姓青年却是呵呵一笑,拱手道:“因为,它可以在未来让人飞天!”

 韩婴望着对方,跟看傻子一样。

 但心里却也是非常震撼的。

 飞天!

 人类的梦想之一!

 当年,墨翟造木鸟,侦查敌人的城市。

 其后公输般进行改进,发明了风筝。

 直至如今,坊间闾里的小孩,也会用纸张做一个纸风筝,作为自己的最宝爱的玩具。

 但飞天之梦,却是如同永不可接触的事物一般遥不可及。

 如今,咋听对方之言论,倘若不是对方也是有头有脸,甚至知名天下的学者,韩婴都想赶他出去了。

 开什么玩笑?

 人没有翅膀,怎么飞天?

 但对方却是神神秘秘的笑着,说道:“老大人再过数年,应该就能看到载人飞天之器具了…”

 “此事,已经由墨家接手,小子不能透‘’太多,但可以告诉老大人,原理就是热气升腾!”

 这伍姓青年,自然就是现在的平壤学苑三巨头之一伍被。

 伍被回想起自己当初偶然间做的那个时期,也是在心里莞尔一笑。

 最开始,他只是将此当成自己的‮乐娱‬,从未细想。

 直到,此事被墨家的人看到了,非常好奇,在仔细研究了之后,那位墨家墨者,制造出了一个用竹子和纸张糊成的灯笼,然后将鲸腊放入其中。

 结果,那灯笼飞上了半空…

 由此,证明了一件事情既然一小小的蜡烛就可以让一个灯笼飞空。

 那么…

 假如有一足够大的蜡烛,是不是可以托起一个足够大的球体?

 是不是可以让人升空?

 实现墨翟以来,墨家‘门’徒世世代代的期望?

 飞天之梦!

 但,此事,如今已经成为了墨家的甲级绝密。

 即使是他也不敢轻易告诉他人。

 唯有在如韩婴这样的顶级学阀面前,他才能透‘’一二。

 但也不能透‘’太多。

 不然,天子的绣衣卫晚上就要找上‘门’来了。

 这可不是什么好玩的事情!

 韩婴一听墨家的名字,也沉默了下来。

 虽然儒墨素来是死对头,是冤家。

 两者的恩怨情仇,甚至足以写成一本书!

 但是,这个世界上从来就没有永远的敌人。

 特别是在如今这样一个墨家几乎无法被消灭的时代。

 哪怕是最仇视墨家的鲁儒一派,不也得接受墨家崛起的事实?

 不然,你难道还能挂印而去,以示‮议抗‬不成?

 那其他诸子恐怕要笑歪了!

 更别提,其实韩婴和他的韩诗派,其实并不关心墨家和儒家的恩怨。

 对韩诗派来说,与其去跟墨家打口水战,不如去跟公羊派好好讨论一下究竟是用‘舂’秋治世还是用诗经治世这个问题。

 见到韩婴的模样,伍被自然清楚,自己应该怎么做了。

 他恭身拜道:“今陛下‘’于石渠阁大会天下诸子‮家百‬,晚辈不才,将为杂家之代表与会,愿附大人骥下,唯大人马首是瞻!”

 这是杂家內部讨论了许久的话题。

 这次石渠阁之会,杂家要不要出头?

 而最终,结果是:高筑墙,缓称王。

 先让儒法黄老墨好好打一打。

 杂家就在旁边打打酱油就可以了。

 毕竟,现在的杂家还是太脆弱,太弱小,只在安东称王,出了安东,到了辽东,都不一定是老大。

 而一进內地,更是影响微乎其微。

 根本不足以去跟其他巨头打生打死。

 旁的不说,现在的杂家全部的力量加起来,可能也抵不过现在看上去奄奄一息的鲁儒派。

 所以,蔵拙和当小弟,就成为了杂家的选择。

 但给谁当小弟,这就值得商榷了。

 杂家现在首先要做的事情就是发展自己,壮大自己。

 自然,不能投靠那些太強大的势力。

 譬如公羊派,譬如法家,譬如黄老,譬如墨家。

 那样的话,很可能杂家蔵拙是蔵了。

 但也可能被这些巨头一子敲死,然后呑并掉。

 辛辛苦苦数年的耕耘和披荆斩棘,伍被与他的同志们,可不想为人做嫁衣。

 于是,这些巨头,自然全部不在杂家的选择之內。

 但也不能投靠那些太弱小的学派。

 譬如思孟啊荀子啊谷梁啊,他们的地位未必能有杂家高。

 而且自身都难保,更别提在石渠阁会议上,为杂家保驾护航了。

 于是,剩下的选择,其实已经不多。

 济南伏公是个很不错的选择,伏公素来中立,也不掺和是非。

 但问题是,伏公根本不出济南。

 而楚诗派的申公其实也不错,有影响力,有名望,还有无数弟子‘门’徒,但…

 楚诗派的‮略侵‬‘’太強了!

 楚诗派的儒生,最爱的就是教化四夷。

 他们也早就盯上了安东,要不是杂家先入安东,而且,刚刚好,前辈韩安国成为了朝鲜君的中尉兼任太傅。

 不然,此刻杂家恐怕发展不会这样顺利。

 即使如此,在安东地区,杂家与楚诗派的竞争,也非常‘’烈。

 所以,这个选择自然pass掉。

 最后剩下的就是韩婴和他的韩诗派。

 而经过研究后发现,这确实是杂家最好的选择了。

 韩诗派看上去是北方仅次于公羊学的大派系,而且,韩子本人,更是当今天子非常尊重的一位长者。

 但实际上,杂家的大佬宋子侯许九非常清楚,这里面的猫腻。

 首先,韩诗派虽然是仅次于公羊学的北方大学派。

 但,实际上,韩诗派和荀子学派、谷梁学派加起来,也没有公羊派強大。

 其次,当今天子喜欢的是韩婴写的那些故事和文章,而不是韩婴主张的思想和学问。

 最重要的是,韩诗派后继无人。

 看上去那位太学教授贲生很強大。

 但实际上,他在太学之中,既是最年轻的教授,也是最没有威望的教授。

 毕竟,治学之事,既需要天赋,也需要时间的沉淀。

 类似贾谊贾长沙那样,年不过而立,就已经天下知名,为天子视为智囊和臂助的天才有几人?

 秦有甘罗,汉有贾谊而已。

 所以,这韩诗派就成为了杂家最好的选择了。

 既可以避免让自己出头,免得昅引火力,放出嘲讽。

 又可以保证自己的学派的利益以及生存之基。

 同时还可以营造一个杂家其实并没有想要执政这么一个错觉和假象。

 至于事实如何?

 “我听说当今天子潜邸之时,曾经对先帝曰:不想做太子的皇子,不是一个好皇子…”伍被在心里笑着道:“于天下而言,不想执政的学派,必定不是一个好学派!”

 “‘’中抱负,天下之望,理想之业!”

 “总有一天,吾要光明正大的告诉天下人!”

 “吾辈大丈夫,既生于世,必当留下自己的印记!”

 韩婴却是看着伍被,有些不可思议。

 然后他站起来,道:“若是如此,老朽自无不可!”

 提携后学晚辈,这是诸夏士大夫的传统美德。

 更别提,杂家现在就是一块大大的‘肥’‘’。

 哪怕牙口不利索,他也想尝试着咬一咬,即使吃不掉,结个善缘也不错!  m.uJI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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