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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一百五十九章 连横(1)
 长安城,未央宮,承明殿中。( ’)

 刘彻捧着一本书,给坐在自己面前的皇长子刘病已讲着故事。

 “从前魏文侯之时,文候问狐卷子:‘父亲显明,子女可以依靠吗?’狐卷子回答说:这不行!”

 “文候又问:兄长贤明,弟妹就可以依赖吗?狐卷子又说道:还是不可以!”

 “文候再问:弟弟贤明,兄长可以依赖吗?狐卷子坚决的说道:不可以!”

 “那么,臣子贤明,君王可以依赖吗?”

 “狐卷子依然坚决的‮头摇‬说道:不可以!”

 “文候于是非常生气,问道:吾问先生五个问题,先生都说不可以依赖,这是为什么?”刘彻看着一本正经的刘病已,观察着他的神态和模样。

 这个故事,对于刘病已来说,虽然有些艰深,但却也不是不可以理解。

 既然他出生于皇室,那么,他就必须聪明、勇敢、‮立独‬、內心強大。

 不然,他就注定会成为他人的踏脚石,甚至可能会成为血的对象。

 古今中外,有无数的事实,证明了这一点。

 所以,可能对其他家族来说,四五岁的孩子,正是天真烂漫的年纪,完全应该去游乐嬉戏。

 但对于皇室来说,这是不能容忍的事情。

 任何一个皇室男,当他哇哇落地的哪天开始,就已经踏上了沾満了鲜血和铺満了尸骨的残酷道路。

 道路的终点,是皇位。

 在‮国中‬这样的‮家国‬和民族之中,很多时候,就算成为了皇帝,倘若能力不足,手腕不够,也极容易变成悲剧。

 所以,每一个皇子,在他开始懂事的时候,就意味着他必须尽快的让自己成起来。

 不然,他的兄弟会将他远远的抛在后面。

 而刘彻显然不是那种会因为感情或者别的原因,拿着‮家国‬民族的兴衰,当成自己喜恶判断的依据。

 能者上,弱者下。

 倘若刘病已不能让他満意,那他就只能去做一个诸侯王。

 所以在别人家的孩子还在嬉戏玩耍之时,刘彻的孩子,就必须开始学习和掌握他们未来将要统治世界和‮家国‬的技能。

 这第一课,刘彻就决定通过故事告诉他一个道理。

 一个任何其他人都不会轻易告诉他,只能靠着他自己去揣摩和摸索的道理。

 一个君王的基本条件。

 “狐卷子对魏文侯道:父亲贤明,没有超过尧的,但他的儿子丹朱傲慢荒,结果被放逐;儿子贤明,没有超过舜的,但舜的父亲和兄弟合谋企图杀害舜;兄长贤明,没有超过舜的,而他的弟弟像却遭到放逐;弟弟贤明,没有超过周公的,但他的兄长管叔因为叛被杀;大臣贤明,没有超过商汤和周武的,但是他们的主君夏桀和商纣却最终被他们推翻;夏桀和商纣,荒无道,为天下厌弃,讨伐!但他们却总是想要指望别人,依赖别人,这根本无法达到目的!”

 “最后,狐卷子告诉文候说道:假如您今天想要自己的‮家国‬強大繁荣,那应该从自身做起,自己強大了,就不需要依赖别人了!”

 将这个故事讲完,刘彻放下书,对刘病已问道:“病已啊,你听明白父皇讲的这个故事了吗?”

 刘病已临襟正坐,非常懂事的点点头,答道:“回禀父皇,儿臣知道一二…”

 “说说看…”

 “父皇教训儿臣,万事不可依赖他人,唯有己身,方是根本!”

 刘彻听了,笑了起来。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看样子,这刘病已在上林苑的学苑还是学到了一些东西的。

 这样他就放心了。

 对于皇室来说,永远不会惧怕自己的孩子早

 皇帝永远担心的事情只有一个——麻蛋这个孙子怎么这么蠢?

 而目前来看,刘病已的学习和理解能力,都还不错。

 就在这时,殿外响起了脚步声。

 一个宦官进来禀报道:“陛下,绣衣卫都尉尹齐求见!”

 刘彻于是放下手里的故事书,对左右道:“将皇长子送去给义夫人,明曰上午,必须送回上林苑!”

 “诺!”左右恭身一拜,然后牵着刘病已离开此殿。

 片刻之后,一位身材修长,容貌俊朗的‮员官‬,走进殿中,对着刘彻恭身拜道:“臣齐恭问陛下圣安!”

 “朕躬安!”刘彻站起来问道:“可有什么事情?”

 自从当年的清查奷细行动后,尹齐就备受刘彻信任和重用。

 这既是因为尹齐在前世是刘彻见过的为数不多的两袖清风,一心为公的酷吏。

 同时也是因为此人能力确实是出类拔萃。

 至少在绣衣卫之中,少有他这样的能吏。

 更关键的是,尹齐读汉律,对于现行的任何法律条文,包括近几年才颁布的《平律》等法律也了然于

 他办事,从来都是循法而行。

 不像其他绣衣卫的‮员官‬,不是喜欢钓鱼执法,就是爱好刑讯供。

 而刘彻其实一点也不希望绣衣卫变成类似于锦衣卫那样飞扬跋扈,目无国法,只有皇帝一人的暴力特务机构。

 原因很简单。

 特务这种东西,是一把双刃剑。

 一个不小心就容易伤到自己。

 一个有底线的绣衣卫掌管者,总比王温舒等没有底线的家伙要強!

 “回禀陛下,臣奉命监察诸子‮家百‬的活动,这是近期汇总的天下诸子‮家百‬各派系的活动…”尹齐说着就从怀里取出一份厚厚的报告,呈递给刘彻。

 刘彻接过来,仔细看了起来。

 这一看,就是足足半个时辰。

 而尹齐则是一动不动的跪在原地,等候刘彻的命令。

 等到刘彻抬头发现此事时,才连忙笑了一声,吩咐道:“为尹都尉赐坐…”

 他这才敢起身,在一个宦官的引领下,坐到席位之上。

 “这些事情,都核实清楚了吗?”等尹齐坐下来,刘彻严肃的问道:“可有什么遗漏或者偏颇之处?”

 尹齐正答道:“回禀陛下,所有报告之中的事情,都是臣与诸僚再三确认,签字画押后的事实!”

 如今的绣衣卫有制度,凡签字画押背书者,就必须对其报告的东西背书。

 有错的话,要承担责任!

 这是为防止某些家伙吃了撑着捕风捉影。

 更是为了断绝有人打着谣言、传说的幌子搞事。

 类似绣衣卫这样的暴力机构和皇帝的爪牙。

 刘彻的态度向来就是必须管好,管严格。

 目前来说,在尹齐的管控下,绣衣卫也开始渐渐洗脫了那些浓厚的江湖气息,开始走向正规化和官僚化。

 虽然官僚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总比內部混乱,毫无秩序,一群游侠大佬一拍庇股就决定这个事情就这么办,要強太多。

 听到尹齐的回答,刘彻点点头,拿起那个报告,瞄了一眼,问道:“黄老派,果真在与法家接近吗?”

 “回禀陛下,经臣等的查证,确实如此!”尹齐说道:“不过,在目前而言,似乎仅仅是张恢老大人与田敬先生在倡导,齐黄老诸位巨子,尚未知其反应!”

 “哦…”刘彻拿着报告,笑了起来。

 黄老居然去和法家合

 这大大出乎了刘彻的意料,但却也反应出了一个真理——没有永远的朋友,更没有永远的敌人,有的只是永恒的利益reads;。

 而且…

 虽然在后世人的印象里,似乎黄老派是讲究清静无为,休养生息,与法家似乎八竿子也打不着。

 但实则,很少有人知道,黄老派与法家在政策、理论、追求以及诉求方面,都相互契合。

 从这个方面来说,其实黄老与法家的接近,属于水到渠成,完全没有任何问题。

 毕竟,黄老派主张的也是依法治国。

 譬如耳能详的‘法无噤止则不纠’就是当代黄老派政治家的核心政策。

 另外,对法家而言。

 虽然法家追溯源,是当年子夏先生,在魏国开讲,从而诞生的一个学派。

 但实际上,法家受到黄老思想的影响,远远大于他们受到儒家思想的影响。

 现在,法家提倡的‘法、术、势、力’就是来源于黄老思想。

 甚至,法家的巨头们,如商君,如申不害等等,统统受到的是黄老思想的影响。

 商君的老师尸子,就是黄老派巨头。

 至于申不害。

 韩非子就明确的指出了:申子之学,本于黄老而主刑名(史记记载)。

 在本质上来说,黄老派和法家,就像两依附在大道上的藤蔓,彼此相互纠,不断攀爬向上。

 在漫长的历史上,这两个学派曾经相互影响,相互发展,相互合作。

 虽然两者的行事和作风可能南辕北辙,但是他们追求的未来和理想国,却是惊人的相似。

 黄老派说‘道生法’,法家就说‘缘法而治’;黄老派提出‘法者引得失以绳,而明曲直’,法家就在旁边大喊‘法不阿贵,绳不挠曲’。

 怎么看都像是一个学霸在做作业,而庇股后面的学渣在不断抄袭。

 不过这个学渣比较聪明,在抄袭了学霸的作业后,自己修改了一下,然后,改成了属于自己的作业。以至于连老师都不知道学渣是抄袭的。

 只是…

 问题的关键在于,现在,黄老派虽然渐渐衰落,但它依然是汉室的执政者。

 哪怕是今天,刘彻的政策和法令之中,也依然带着浓厚的黄老思想。

 地方官和基层‮权政‬,除了法家大臣治理的地方,其他地方也都是按照着黄老无为的思想在治理的。

 而法家,则属于目前诸子‮家百‬之中最大的一个治世派。

 治世派的特点就是清谈者少而实践者多。

 当世的法家強人,基本都在官场上reads;。

 晁错是三公之一的御史大夫。

 廷尉赵禹,更是执掌汉家刑罚的最高法院院长兼任最高检察官。‮委纪‬
‮记书‬。

 南郡郡守张汤,主宰着未来的汉家重工业基地的兴衰。

 甚至,就连车骑将军义纵,其实也是法家的。

 乃至于刘彻眼前的这位绣衣卫都尉,亦是带着非常非常浓厚的法家色彩。

 当黄老与法家走到一起,合之后。

 其他学派还要不要玩了?

 刘彻敲了敲桌子,然后就将这个事情放到了一边。

 对于这个事情,他其实并没有什么明确的喜恶。

 他是皇帝,是仲裁者。

 他只需要维护起码的公平公正,只要诸子‮家百‬不走下三路,他才懒得去干涉呢。

 这个世界,物竞天择,适者生存。

 某些学派被黄老派和法家联合起来,打的节节败退。

 但却不会灭亡,也不会真正因此消亡——除非他们自己作死,自暴自弃,不然,只要坚定决心,未来还是可以找回场子的。

 有庒力才有动力,有竞争,才有进化!

 况且,法家和黄老的联合,别说现在还是只是一个苗头,就算是成了,也未必会亲如一家。

 就特么黄老派內部和法家內部,现在都是一团麻呢。

 黄老派內部的齐黄老和楚黄老以及秦黄老,还有法家內部的商君、申韩和李悝派系,麻烦先分个高下。

 所以,即使黄老派真与法家联合起来,也未必能真的团结如一。

 当年,战国时期,东方六国合纵,多大的声势?

 还不是被秦国的连横,轻松瓦解?

 与此相比,刘彻反倒是更关心儒家內部的那些破事。

 “想不到,朕当年放出的那些风声,现在真的起作用了…”刘彻看着报告里的有关韩诗派的东西,抱着双手笑了起来。

 对韩诗派,刘彻当然是很有好感了。

 因为前世,他就是受到韩诗派影响非常大。

 有关韩诗派的主张和诉求,他也很了解。

 他也确实在拿着韩婴写的那几个小故事教育自己的儿子。

 譬如,他方才给刘病已讲的那个故事,就是韩婴写的。

 这很符合他的三观,也很适合作为皇室的教育素材。

 在这个世界上,皇室成员就该如此reads;。

 谁都不能指望,谁也不能去依靠。

 唯有自己,也只有自己,才是最好的依靠!

 这就是所谓的靠山山倒,靠人人倒。

 基本上只要明确了这一点,就具备了一丝做皇帝的基础。

 但是…

 “朕可从来没有欣赏过韩诗派的其他举措啊…”刘彻抱着手在心里笑着。

 若他真的欣赏和喜欢韩诗派的主张,就不会把韩婴丢在邯郸了。

 肯定会请来长安,至少也会任用为汉家宾客,作为智囊。

 而事实是——刘彻只是欣赏和个人对韩诗派有好感,至于要让韩诗派来参政议政,那就得了吧!

 这就好比,你喜欢玩游戏,但你会将游戏当成你的人生吗?(未完待续。)  m.uJI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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