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2)
五
有些事是被烙刻在记忆里,风吹曰晒都不能被磨灭的。
譬如说她九岁那年,随同母亲上街,在一群讨饭的人中间,一眼就看到了一个高高瘦瘦的少年跪在地上。因为是雨天,他被浇成一副落汤
的模样。头发梢上的水滴滴答答地往下掉,身上的服衣因为被淋
而紧紧地贴在肌肤上,勾勒出少年清瘦的骨架来。
抬起手来示意母亲看过去:“那个小哥哥好可怜啊!”
最初不过是出于孩子天
的善良和好奇而引发来的关注,及至硬
把母亲牵扯过去才看清楚少年的面前还铺着一张偌大的白纸,上面密密麻麻地写満了被雨水淋
的黑字。
陈锦念不明白怎么回事,吵着嚷着要母亲给自己讲清楚。
母亲只是摸了摸陈锦念的头说了句:“锦念不要吵,这个小哥哥的爸爸要死了,所以他想别人帮助他。”
陈锦念凑过去拉少年的手:“哥哥你站起来吧,我的妈妈会收养你的。”
像是为了证明自己的话一样,锦念转过头来问母亲:“你会收养小哥哥的是不是?”
母亲弯身下去,把伞移到少年的头顶,然后说:“你叫萧尘明?”
少年抬起眼睛,氤氲着雾气的一双眼睛,轻轻地颔首:“嗯。”
“那么,你是不是出生在市中心医院?”
少年有些讶异:“嗯?”
“那么,要是你爸爸真的不在了,以后我来领养你,好么?”
“好。”
“赶紧起来回家吧,你身体本来就不好,这么淋着雨容易感冒。”
“你是?”
“…这是我的名片,如果你有任何事,你就联系我。”
“…”“记住了么?”母亲把手搭在少年的肩上“无论发生了什么,你要好好地活下去。”
“谢谢你。”
六
萧尘明回到自己的房间。
打开窗看着楼下街道上一盏连着一盏的路灯。
像是漂浮在海面上的指示灯。
放在桌上的机手“嘀”的响了一声。
萧尘明转身拿起机手,屏幕显示发件人的名字是小婧。
一条信短,只有气势汹汹的五个字。
“你死哪去了?”
萧尘明按了回复键,然后敲进这样一行字:“锦念出了一点事,所以喊我回家。宝贝,今天开水自己打?”
片刻之后回复来的一条信短是:“好的。”紧跟着又进来一条。打开后的內容却是:“哥哥,我好难受呢。”
萧尘明把机手放在桌上往门口走去。
这时候又来了一条信短,无奈地笑了笑,转身去看。
“锦念锦念锦念,你眼里只有她没有我!哼!”
男生把手搭在眉毛上,像是石化了一般,一直到门口响起敲门声。
打开门,站在门口的是満脸眼泪的陈锦念。
七
“不开心么?”萧尘明拉陈锦念进来“妈要看见你哭成这样该担心了。”
“哥,我难受得要死掉了呢。”
“因为白天的事?”
“不全是。”陈锦念坐在
边,扭头看着窗外“…堂兴圣那个人怪怪的呢。沈哲说他喜欢我,可是我们俩处处闹矛盾。”
“有男孩子追求你了?”萧尘明眉开眼笑的样子逗乐了陈锦念“那你答没答应他哦?”
陈锦念忍不住想要冲萧尘明翻白眼:“那个堂兴圣,是个顶不要脸的大烂人、两面派!他厚着脸皮跟别人说我喜欢他。”
“这样哦。”萧尘明思考了一会儿“他那么说,可能因为喜欢你,又不好意思跟你说,所以才…也许他是个不错的人呢。”
“拜托,他今天下午想动手打我!”陈锦念的声音突然沉下来“况且,有一件事,我一直不知道该不该说…”
“什么?”男生这种动物就是奇怪,看着萧尘明红起来的脸,陈锦念就知道他不知道又想到什么地方去了。但他还是镇定地说“你说说看…”
“晚饭前的电视新闻你还记得不?”
“记得什么?”萧尘明拉过一把椅子坐下来,看着怀里抱着一个公仔捏来
去的陈锦念微微地皱起眉头来。
“妈一直说的那条新闻。”
“被刺的职专生学仍旧躺在医院里的新闻。”萧尘明点了点头“嗯,
可怜的,还是个单亲家庭呢。没有爸爸,妈妈下岗了。又那么倒霉地被捅了一刀,更找不到凶手。还真是一个不幸的人。”
陈锦念的眼睛亮起来:“我知道凶手是谁!”
“哈,开玩笑的吧。”
“真的!”陈锦念把手里的公仔扔到一边去“他被捅那天我刚好路过那条街,120的电话是我挂的呢。”
“小孩子不要
讲话哦。”
萧尘明的机手这时响了起来。而之前陈锦念的一声喊叫也惊动了母亲,门呼啦一下被推开,映入眼帘的是陈锦念搂住萧尘明脖子的暧昧势姿。
母亲的脸垮下来。
“你不觉睡跑来你哥哥房间做什么?”
“我…我想让他明天送我去上学。”
“你多大了还要人家送你?”
“我怕半路上有不良少年欺负我。”
“行了行了,就你会狡辩。”母亲一把扯住陈锦念的胳膊,边拽边说“我跟你说,你要跟不良少年混在一起可不行,你可得离他们远远的,那个叫谢什么什么的生学,现在还跟医院躺着呢,连个治病的钱都没有,多可怜!”
萧尘明房间的门被关上的最后时刻,陈锦念看见了哥哥站在窗边接起了电话。
那张好看的背影被隔在了一扇门后。
只能听见喃喃的低语。
心莫名其妙地烦躁起来。
一把甩开母亲抓住自己的手。
双手捂住耳朵,大声地回应着:“你别天天说那个破事了。我听得耳朵都起茧子啦!”
八
时间倒
到刚刚开学的九月份。
男生们尚且还穿着
着滑光小臂的短袖的秋天,两个男生枕着
叉着放在脑后的胳膊并列地躺在颜色已经发黄的草地上,看着一朵一朵的云从各自的头上悄悄走过。闭着眼的沈哲感受到太阳的光线打在眼皮上晕出温暖的红色。
“你说陈锦念怎么样啊?”堂兴圣像是在跟一朵云说话。
沈哲睁开眼睛:“不错啊!”
“是么?”
“嗯”
“那…”堂兴圣从草地上跳起来“你喜欢她不?”
“反正不讨厌吧。”
“哦…那我们也许是情敌哦。”
沈哲跟着也坐起来:“你刚才说什么?”
堂兴圣不说话,只是眯着眼睛往远处看。
“喂——”沈哲嚷嚷着,顺着对方的眼光,往不远处的女生宿舍区看去“你看什么呢?”
“你看三楼那个女生…”堂兴圣幸灾乐祸地说“好像只穿了吊带诶!”
一滴汗停在了沈哲的额头。
九
事情并没有像陈锦念想象的那样就此尘埃落定。
第二天去上学,老师又一次把堂兴圣叫了出去。半个小时之后,男生耷拉着脑袋走回了教室。陈锦念注意到别在他
口上的生学会
牌被摘了下去。
十
外语老师站在一片粉笔灰尘中,就像是水中的鱼在吐泡泡一样,不停地吐出一串一串的外语单词,这些泡泡贴着堂兴圣的头发往教室后面飞去,一直到撞上墙壁,噗噗噗地碎掉。
堂兴圣皱起眉头朝斜前方的陈锦念看过去。
就是这个女生。
正伏在书桌上,温暖而悲伤的阳光透过玻璃笼罩在少女的身上,散发着淡淡的光芒。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是在开学的电车上。
电车像是一个密不透风的沙丁鱼罐头。
挤満了早起的上班族和背着书包的中生学。
幸亏堂兴圣眼疾手快,上车不久之后就得到了靠着窗户的座位。
车子到了云集巷,一个头上别着
氓兔发卡的女生气
吁吁地跳上了车。
堂兴圣看了一眼后就又把注意力集中在机手的小游戏上。
一直到一个声音冷冰冰地响起来:“你应该让下座吧?”
抬头就看见了臭着一张脸的女生,踮着脚抓住悬在头顶的吊环。刚想站起来让出位置的堂兴圣突然想到她又不是什么老弱病残,于是就理也不理地说:“为什么啊?”
见男生这个态度,女生劲使拽了男生一把,生气地说:“我是叫你给老
让座位啊。”抬起头才看见拄着拐杖的老
站在女生的身后,脸飞快地红起来,口中连连应着“哦…啊”之类的。女生白了他一眼继续说“我是看见你别着青耳中学的
牌才叫你让座位的,怎么说我们也是一个学校的。”
那是第一天开学。
后来在班级第一堂课的自我介绍中,堂兴圣知道了这个别着可爱的
氓兔发卡的女生叫做陈锦念,不仅如此,她唱歌的声音非常好听,坐在堂兴圣不远地方的沈哲居然一直在
口水。堂兴圣看着他那副花痴的样子,恨不得上去踹他两脚。
子里的机手震动起来。
堂兴圣趁老师不注意掏出机手。
来自沈哲的一条信短,只有三个字:“对不起。”
“本来我也不想在生学会挂职,所以你根本不用自责,再说,那又不是你的错。”写完这条信短,堂兴圣抬起眼又
惑地看向了陈锦念,她也刚刚回过头,两个人的目光就那么撞在了一起,堂兴圣低下头“我不知道她为什么既要写情书给我,又为什么会处处跟我作对。”
几乎是在这一条信短发出去同时,又一条信短进来了。
仍旧是沈哲发来的:“署名陈锦念的情书是我写给你的。”
差点儿没大声喊出来。
沈哲,你不会搞错吧。
堂兴圣的目光更
惑了,他看向了低着头在摆弄着机手的沈哲。
“为什么?”
“我知道你喜欢她,所以想添加点催化剂,让你们俩在一起。我没想到你们俩会闹得越来越僵!”
“你真多事!”敲完觉得不妥,又逐字删除后写了句“这些事你都不用管。”
“弱弱地问一句,小堂,我们还能是好朋友吧?”
就在堂兴圣弯起嘴角想笑的时候,听到头顶响起一个声音:“给我!”
抬起头,是外语老师一张扭曲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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