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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1、“刚击道”里没有“道理”

 幸亏陈剑谁赶了过去。

 ——要不然,这样的场面,真不知该如何收拾。

 牛丽生和骆铃追了出去。

 可是追不着。

 牛丽生长得高大壮,难免笨重了些。可是只要他迈开大步,谁也不及他步子宽,他跨三步等于人跃五步,能跑赢他的人本就不多。

 骆铃的轻身功夫极好。

 她一向都认为,轻身功夫能使自己身材美好身体,既然有这么多好处,那又何不多练练呢?

 可是骆铃懒。

 她爱睡、贪玩、好吃,有点大志,却无野心。

 她喜欢练轻功,但对脚踝绑着铅铁山下跑上山再由山上跑下来的练法全无耐心,因此,她的基础也扎得不够好。

 不过一向都比别人灵活轻快。

 她跑起来就跟她的出手一般轻快。

 没料到的是:

 他们两人都迫不上顾影。

 ——甚至连顾影的影子都迫不上。

 在曰影下,顾影连影子都不见了。

 骆铃觉得很生气,也很丢脸。

 她更觉得自己丢不起这个脸。

 牛丽生倒无所谓,他还说:“唉!那家伙,跑得倒是快的。”

 “快?他快?”骆铃忿忿不平的说“见鬼了!”

 “我倒知道在哪里可以把他扒出来。”骆铃说,帕们去‘红拿督庙’。”

 牛丽生傻呼呼的说:“去那里干什么?”

 “那人鬼鬼祟祟,决不是什么善类!”骆零振振有辞“你看,黑火闹得个満城风雨,但只要化钱拜了红拿督就没事,这不是摆明了內里有文章吗!搞不好,黑火就是他们父子俩一手炮制出来的。咱们去闹一闹,闹他个犬不宁,看他还灵不灵!”

 牛丽生愣愣地道:“这…”骆铃他:“这什么?你怕呀?”

 牛丽声瞪圆了眼,指着自己的鼻子,躬着身子,气呼呼的说“我?怕?”

 骆铃银铃似的亮笑着:“不怕就会嘛。”

 牛丽生仍是有些犹俊:“不先问问老大么?”

 骆铃把美丽的眼睛一瞪:“问了他还有得玩么!”

 牛丽生一想也是,两人奔到路口,却见那咖啡店仍坐着那个念行。

 念行生得特别白皙,颇不似当地人大都是‮肤皮‬比较黝黑,所以远远看去就知道是他,何况他还长得特别秀气。

 念行乍见他们,有点诧异,但仍热烈地招呼。“你们俩匆匆忙忙的,要到哪儿去呀?”

 “我们去找人算账!”骆铃恨得牙嘶嘶的“要看热闹的就一起来。”

 念行更加讶异。

 他忙追上去,搞了老半天,才知道骆铃在生谁的气,为什么会那么生气。

 “你们就别去红拿督了,”念行劝止“小回的爸爸武功法力,都高強得很,你就别惹他了。”

 “武功?法力?”骆铃不屑地道,这种人,确偏要惹一惹。”

 “我知道小顾,他现在正在教武,不会在红拿督候您的大驾的,”念行说“我跟小顾是十数年的朋友,他的起居作息,我最清楚不过。”

 骆铃停了下来,问:“他现在在哪里?”

 她不等念行回答,便美丽着脸容但正经八板的说:“你最好不要骗我也不要说你不知道,因为我现在脾气不好,而且正要找人发脾气!”

 她很无理的说了以下一句:“我不希望我上你。”

 “大会堂。”

 念行只好这样回答。

 大会堂里,充満了喊杀之声。

 一群人穿上道袍,正在杀气隆胺的练武。

 这时,正好是三步式的自由对拆。其中一名学员,不小心用力过猛,踢中对手的腹际,那人痛得脸色发白,弯下了,学员连忙说对不起赔不是。

 “刚击道里没有对不起。”顾影沉声喝道“在这里过招,生是生,死是死,败了胜了都是常事,婆婆妈妈对不起,这里都用不上,怕痛的就不要给人击中,怕伤的就不要上阵来。”

 数名学员都疾声应道:“是!”却听外面有人捏着嗓子怪声怪气的叫了起来:“要是怕死呢?”

 顾影皱了皱眉,并没有加以理会。

 他仍然发出呛喝,每喝一声,那三回十名学员就打出一举、踢出一脚;或退或进、架势十足。

 外面又有人怪气的喊:“唆,好像真有这么两下子哩!”

 另一个嘿声道:“说什么那也是曰本人的走狗!”

 这些人一唱一搭,使外面围观堂里练武的群众,些微动起来。

 大堂里一位黝黑结实,眉眼细的塔型大汉,忍不住就要动怒,霍然回首,顾影疾问:

 “巴闭,你记不记得刚击道第八和十四条门规?”

 “是。”大汉立即握紧了拳头、垂下了头,大声的背而:“‘不可好勇斗狠,不准私斗逞能’、“能忍人所不能忍,为人所不敢小。”

 只听外面的语音怪笑起来:“忍人之所不能忍?怕是便秘吧。”

 “为人所不敢为?,另一个接道:“偷摸狗、外加讹神骗鬼…”

 顾影忽然朝外喝了一声:“什么人?进来说话!”

 外面一时静了下来。

 顾影只等了片刻,便转身向学员们朗声道:“我们这儿是道馆,已向地方‮府政‬和‮察警‬单位注册,我们练我们的武,怎么练是我们的事,反正我们没犯着别人,要是真有人惹我们,咱们也一定应接着。不过得要说明:是有人来砸咱们的盘子,把他给拾出去咱们可不赂伤药费。”

 一众学员们战志高昂,齐声道:“是!”只听外面又有人尖声道:“曰本走狗,装腔作样,有本事跟我们‘搏击派’的人单挑只对!”

 “好,那你进来,咱们要是有三只手欺负两只手的,立即关了铺子就走!”顾影叉着,扬声道:“是好汉的就不要躲在黑暗处说话!”

 外面一阵然。

 拉拉扯扯间,终于还是有三四名看得出来是血气方刚、但很有两下子的青年大汉,充満故意的走了进来。

 巴闭跟两三名学员,走上前去,问:“刚才是你们在外头大呼小叫的吧?”

 走进来的四个人,静了一会儿,你看我,我看你,突然都挑衅的爆笑起来。

 一个说:“是呀,你能怎样?”

 一个说:“你叫什么名字?你不必说,我知道了,是:巴一闭——!”

 然后四人又怪笑起来,一齐喊,

 “巴--闭--猪!”

 “巴闭”这两个字的发音,跟马来话的猪,是一样的。可是这位“刚击道”副教练的确姓巴名闭,他自小也给人调笑惯了,可是这几人公然在他‮生学‬面前折辱他,教他这口气怎么忍得下来,怒叱:“你们…太过份了!”

 一个満脸尽是不怀好意笑容的汉子正中下怀似的应战,置:“你们要怎样?打人啊?”

 然后他涎着脸安近巴闭,端详了他好一会儿,才发现新‮陆大‬似的叫道:“哎哟,我们的巴——闭一可动怒了,你就别生那么大气了,你看你看,脾气太大,青舂痘…,不,老舂痘可长得一脸都是呢!”

 其余主人都附和的怪笑起来,又一起喊“——巴一闭——猪!”

 这种情形,已是摆明车马:是来踩盘子、砸场的了。

 巴闭气极了。

 他一气,就有点儿口吃。

 “你…你们”巴闭红了脸“你们大太太…过…”

 那一肚子坏水都写在脸上的汉子又笑了起来:“我们哪有太太?你的太太不就都是我们的太大吗?”

 巴闭身边那三名学员,都按捺不住了,走上前去,要把这g个寻衅的人推出去,不料,那坏得七情上脸的汉子喝了一声,他身后的三人突然抢上前去,出手。

 出手极快。

 且准。

 更狠。

 巴闭身边的人原先并没有防范。

 他们原先只想把这几名不速之客推出去。

 没想到那人抢先动手,而实际上,一个练过武的人,谁先抢得了先手而谁一时疏忽,往往就足以致命落败。别说功力相仿,就算是武功悬殊,作为一个现实里的武者,只要一时不察,让对方夺得先机,反而惨败在一个武功远逊自己的人手里,绝对不是件可侄的事。

 这三名学员就吃亏在这里。

 是那三个寻衅者先动的手。

 他们都没有想到对方会突然动手、所以都被击倒在地。

 凡是练过武的人,要把对方在一招之间击倒,使对方战力全失,决不是件难事。

 这三名学员的情形就是这样。

 一刹那间,三个人都倒了下去,痛苦得五官都皱在一起,一时都爬不起来。

 巴闭怒叱:“你们…打人!”

 他的话仍然说得结结巴巴。

 但他的出手,却干净利落。

 因为那三个人放倒了三名学员后,立即分成三个不同的方向,一齐向他围攻。

 在实战里,其实最怕的就是遇到背腹受敌的围攻。

 因为谁部不是武侠小说里的人物,谁的背后都没长眼睛,双拳难敌四手,只要有人左右前后夹击,武功再高的人都要吃大亏。

 不过这种情形,发生在巴闭身上似是个例外。

 三个人一齐向他出手。

 他只来得及向一人还击。

 他甚至来不及闪躲。

 这些似乎并没有什么“例外”

 例外的是:三个人至少有四拳两脚同时击中他。

 而且是要害。

 他竟住了。

 没有事。

 他只反击一拳。

 一拳。

 一拳对方就倒了一名。

 然后剩下的两人,又在这瞬间击中他三拳一脚,其中有一个一膝头还顶入他的鼠溪

 他又还手一击。

 一击,就倒下一人。

 一倒,就爬不起来。

 而他,连受多次重击,却像个没事的人似的。

 仿佛连被击的感觉也没有。

 他的对手只剩下了一个人。

 这人做了一件事。

 他‮出拔‬了刀子。

 弹簧刀。

 一刀就向巴闭的右肋扬去。

 2、用拳头说出来的道理

 然后是结果。

 结果完全和前回两人一样。

 一模一样。

 一人倒了下去,一人仍然屹立着。

 倒下去的是拿刀子的。

 屹立的仍然是巴闭。

 这个时候的巴闭,的确很“巴闭”

 ——“巴闭”的发音,在马来话是“猪”的意思,但在当地“巴闭”的粤音,也有着“骄傲”、“不可一世”的意思。

 一巴闭现在便很有这个意思。

 跟他对手的三个人,都倒了下去。

 对手只剩下一个人。

 那个一脸好相的人。

 这人并没有趁机蹭走。

 反而动手。

 他动的也是拳头。

 这一拳不带声息。

 凡是练过武的人都知道,要把拳脚练得雄劲有力、虎虎生风,绝对不是件难事,难的是出手重若千钩但又拳重若轻、不带风声,这才能伤人于不备、杀人于无形。

 这人见三个同伴全倒了下去,依然不退,反而出袭,武功如何倒在其次,至少在武胆上代得过去。

 巴闭顿时生了“识英雄者重英雄”之意。

 他是一个武者。

 所以他敬重真正的武者。

 他曾跟顾影五次手,五次惨败,顾影虽然比他小七岁,却使他服得五体“掷”地,改拜顾影为师。顾影以大胆创新、寻找个人风格神采的方式来点化他,使他的武功,突飞猛进,这使他跃升到一个他前所未有的境地。

 由是,他极感谢顾影。

 他是个武痴。

 他喜欢所有的同好者。

 他一见那人不退,而且出拳高明,就打从心里喜欢。一个高尚的武者,人再坏也坏不到哪里去。他一向都认为这是个真理。

 可惜“真理”有时候也有很多种、许多面。

 有时,你认为的“真理”别人不觉得是真理、别人所执持的真理、你也只当是歪理。

 正如有的人认为武功不争胜败只争高低,也有人认为好的武功就是要把敌人打倒,你说哪样才是真理。

 巴闭遇上的不是真理。

 至少不是他信念里的“真理”

 那一脸狡诈的汉子一拳打来,巴闭一掌接过。

 他的手大。

 大如海碗。

 他一向都是以手去接对方的拳,再凶猛的拳头,只要给他在掌中轻轻一扼,对方的手腕不断也得脫臼。

 对于这点,他一向都很有信心。

 这次也没有例外。

 他一伸手,就接住了对方的拳头。

 没料到的是:掌心一痛,跟着一麻。

 这一痛一麻,使他所有的接镇而来的反应,都无法正常运作,而那奷猾汉子的左拳,已痛击他的右太阳

 ——击中之后的情形如何,简直难以想像。

 幸好那一拳并没有击中。

 ——不是击不中,而是因为那一拳在半途给牢牢的扣住,紧紧的抓着。

 顾影。

 顾影伸出了双手。

 他不是“握手”

 握手通常是表示友善和亲呢。

 他是握住了对方的拳腕。

 挥拳通常是代表尽力和打击。

 顾影握住了对方挥拳的腕,无疑等于是扼杀了对方打击的力量。

 一切都静了下来。

 那狡滑汉子的拳头握在顾影手里,一如刀在铁砧上,任他怎么菗拔,也收不回原是属于他自己的一双手、一对拳头。

 然后,顾影缓缓的说:

 “这是什么?”

 他问那名奷滑汉子。

 拳头。

 人的拳头就是拳头。无论大小拳头,逸是拳头。就算有的人天生有六只手指,或不小心只搞得剩下四只手指,但握起手指收入掌心还是拳头一个。

 只不过,那人的拳头,比较特别了一些。

 他戴了戒指。

 戴戒指也没什么特别。

 你在街上走,

 十个人里总有三个人是戴着戒指的。

 只不过那人戴的是骼髅头戒指。

 左右中指都有一只。

 而且仔细看去,

 顶上都有一口尖针。

 巴闭的一麻一痛,就是这口针刺在他掌心的结果。

 如果他的太阳给这样的一支针刺过去,情形如何,还真不堪想像。

 所以顾影捏住了那人的拳头,就像抓住了毒蛇的七寸,然后才以一种沉着、沉冷、沉重的语调,这样的问他。

 那人不知怎么回答好。

 顾影的眼神冷得像冰镇过的月:“你是邹升的人?”

 那人用力挣不脫,想要起脚,顾影贴近,脚一横,已截住了他下盆任何可以反击的动作。

 “我知你就是‘鱼生’”顾影一字一字地问:“你为什么要向我们下毒手?”

 鱼生挣脫不了,急红了脸,大叫:“关你庇事!”

 “格”的一声。

 “鱼生”惨叫得像一支刀扎进他的肠胃里。

 他的手腕已给顾影拉脫了一只,惨呼道:“你…你好狠…”

 顾影只淡谈的说:“那是你的事关我庇事。”

 就在这时候,忽听外面有一个郁雷也似的声音大叱道:“要干什么!开道场子来欺负人咧!”

 那个“鱼生”转过头去,一见来人,喜如皇恩大赦,大叫:“老大,老大,这王八蛋在欺负我们兄弟,不给您面子,快来救我!”

 这句话一说,两边都楞了一愣、呆了一呆。

 来人是牛丽生。

 他一过来,就看见道场里倒下了四五个人,哼哼卿卿的一时爬不起来,而顾影正在扼断了一个人的腕子还说“关我庇事”他一时看不过去,便身走了过去,扬声说了那一句话。

 没想那汉子竞叫他为“老大”

 ——他几时当起“老大”来了?

 ——自从他叫陈剑谁做“老大”后,他已好久没做过“老大”了。

 他曾听“老大”说过:“笨人才要当老大。当老大,要比别人多负责任。要当好老大,还不能比人多享受权益。当老大真不容易啊,你干得好别人以为是应该的,你于不好别人还觉得你治该。现在市场上流行你叫我一旬‘大哥’我称你一句‘老大’,甚至叫在嘴里骂在心里,到底还有谁是当真的?现在江湖道上的汉子,都是不讲义气的了。至于对辈份分际,有权有势便是唯命是从,没的么?管它爹娘!你想,万一不慎,当上这种人的老大,你说是不是死无葬身之地?”

 现在他忽然被称为“老大”一时还未会过意来,只觉得有些陶陶然。

 顾影则有些愕然。

 他认得这个大块头就是打从外国来的不速之客、同时也是拢张小愁的恶客之一。

 ——他只是没想到“鱼生”这几个下三褴的败类,居然也是应这于人之命而来的。

 “原来是你!”顾影冷哼道:“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

 “你…你不是东西!”牛丽生本来就不善辞令,一气起来就更不会说话,但而今回了一旬嘴,却误打误着,一针见血。

 就在这时,忽闻一声咆哮。

 巴闭掌心那一阵麻庠已经过去,他也已发现了“鱼生”对他施暗算,愤怒之下,想要把他攫住摘去他手上的毒针指环。

 巴闭忽地扑了过来。看到巴闭气得青筋突现的样子,可把“鱼生”给吓傻了。

 他仍受顾影所制,无法脫身,见巴闭含怒冲了过来,真个吓得丢了三魂去了七魄,大叫:“救命…”

 牛丽生不知就里,长身一拦。

 这一拦之势,就像一道石墙忽然横在巴闭的眼前。

 巴闭的冲势,形同一头怒虎。

 ——如果前面有墙,他会跃过这一道墙。

 ——如果前面有人,他会“吃”掉这个人。

 但他的前面是牛丽生。

 巴闭高大豪壮得就像一棵风雨中怒茁的古树。

 牛丽生却似一座山。

 没有人能将之铲平的山。

 他现在也不动如山。

 巴闭厉喝:“滚开!”一掌推去。

 牛丽生咧嘴一笑,反手一格。

 两只手臂,终于不打不相识的格在一起。

 巴闭原本这一推,以为像推倒一副麻将牌似的,他用的力道也不算太大。

 牛丽生这一格之力,也差不多跟推开一扇弹簧门似的,力道亦不外如是。

 但当他们两只手臂风筋贡突之处碰憧在一起的时侯,突然而急这的,两人都同时骤增了內劲。

 而且在短短的碰格过程中,各逐增了三波的力道。

 然后两人以肘尖为轴,两只拳头十只手指紧紧握在一起,大家较上了劲。

 那是真力。

 两只手臂都壮如‮腿大‬、如树根。

 两入这么一握,巴闭脸上立刻紫,额上冒出了汗,他闷哼一声,另一只海碗大的拳头,已同时击在牛丽生的膛上。

 牛丽生咧嘴一笑,葵扇般大的手掌,也托击在巴闭的下颔。

 巴闭一仰首,但并没有仰跌出去。

 牛丽生先着了巴闭一拳,他的反应居然是:

 笑了一笑。

 ——还笑得蛮有怎力哩。

 然后他的膛似缩了一缩,那情形就像是:一个吹了气的汽球,只要用手指一庒,立即就瘪下去一小块,但你一放手,它立即又回复原来満満的状态。

 紧接着下来,他们是在比力。

 比真力。

 巴闭穿着短袖的道袍,是以他的小臂,完全,跟牛丽生的手臂箍在一起,那筋就像漫画或连环图里所绘的那些天生神力的壮汉,夸张得令人倒呑一口气,又像社会主义‮家国‬里突显劳动阶级的健康式豪壮的铜雕,看着也会有一种充満打击力的震撼。

 两人相持不下。

 场中已完全静了下来,屏息以待。

 场中除了流汗的声音,还有一种声音,相当刺耳。

 裂帛的声音。

 牛丽生原本是穿着西装和白长袖衬衣的。

 现在他的衣衫裂开。

 西装也裂开。

 衣衫发出吩咐嫁嚎嘶嘶磁哦的声音,一下子,牛丽生上身衣衫片片碎裂,上身几乎完全赤

 一好好的穿在身上的‮服衣‬,为何会片片碎裂?

 那是因为牛丽生整个身子,突然膨了起来,大了起来,以一种“爆炸”的速度和威力,先行绷碎了自己身上的服饰。

 同时,他手臂也了出来。

 他手臂上每一块筋,都像铁镌的庞鬼,就像西部片里扮演什么神剑武士的大力士一般,没有一块筋骨和血,会有一点儿妥协的可能。

 他的手就像一棵千年眠月神木,正伸出了他站立不倒的主

 两条右臂仍在一起。

 但可一点也不绵。

 而是战。

 裂帛声仍有。

 ——这口是巴闭身上发出的。

 不是上身,而是‮身下‬。

 声音是从巴闭的子里发出来的。

 这样一来,牛丽生与巴闭比挤內力,身上的衣饰,部为之绷裂。

 所不同的是:牛丽生绷裂的是上衣。

 巴闭裂的是子。

 而且是裆。

 这下“事态严重”巴闭连忙用另一只手遮住裆。

 可是一只手掩遮不住。

 他涨红了脸。

 他的另一只手不能菗回。

 因为那只手正在做一件事:

 以力量来证明谁才是有理。

 ——世上有些真理,既不是用嘴巴说的,也不是用行动说的,而是要用拳头来说的。

 用武力来说的道理,有时候要比有道有理的道理更管用。

 只不过在暴力下的道理,谁落败了就无理。

 巴闭一旦上牛丽生的手,等于在说一场力量的理。

 他们以手来争辩。

 以拳头来证明。

 以力量来判断谁是谁非。

 巴闭一向不多言。

 他一向都很有理。

 他的理是用拳头说的。

 ——任何人用暴力在他面前说理的时候,他就会以拳头来让对方成了有理说不出。

 每一次,当不讲理的人跟他讲拳头的道理的时候,他跟见自己的拳头终究还是说服了对方。

 可是这次不一样。

 当他的手触着了牛丽生手臂的时候。

 他觉得理不直。

 气不壮。

 但他又不能缩手。

 ——世上有些事情,一旦揷上了手,半途再来纳手,无论怎么说都会变成歪理了。

 他没想到的是,

 他不缩手可是牛丽生却缩了手、

 而且说收就收。

 牛丽生一收手,巴闭才呆了一条,立刻双手掩住了裆。

 一名美丽女子正离他们十分之近。

 十分陌生的美丽女子。

 所以巴闭很窘。

 他的手忽然一空,重心全失,当他知道敌手已经收手的时候,他也想立刻收手。

 可是那只手,已好像完全不属于他似的。

 也就是说,手,仍在那儿,但他几乎指挥不了那只手的动作。

 不过这只是一下子的事。

 这时候,七八名“刚击道”的‮生学‬,正要一涌而上。

 有一名学员已向牛丽生挥拳。

 一个正意图打从后面箍住他。

 他们都没有得手。

 反而失了手。

 他们都“飞”了出去。

 当他们身子离地,还不知道自己将“飞”在什么方向什么地方什么部位先触地之际,才听见那美丽而陌生而时髦而令人心猿意马的女子的一声清叱:

 “想人多欺人少啊!”然后他们就“飞跌”出去。

 当他们落地的时候,才听见自己的骨头的哀鸣和巴闭教练的怒吼:“不许动手!”

 他们本来也不想动手,可是先前眼见几名师兄弟遭人暗算,而巴教练跟那一座山级的大汉敌对,似乎也没讨着了便宜,便打算硬着头皮先行跟他耗耗再说。其实,谁也设意思要惹看去难惹至极得像一座走动的铜像——没想到连那铜像身旁的那朵娇丽的花也如此的不好惹。

 “不许动手”是巴闭喊出来的。

 他仍是红了脸。

 牛丽生出自森森也白生生的牙齿,笑了。

 他伸出了拇指:

 “劲!”

 他只说一个字。

 巴闭红着脸,不说什么,摹然卸下了上身的道袍,绑紧在间。

 牛丽主只抚抚右,神色不变的说:“你那一拳,断了我一条肋骨。”然后很有点感慨:“我的肋骨好久没断过了,上次‘暴走族’的小兔崽子用铁管和钢撬敲了半天,我连小指头也没折半。”

 他又用力地点了点头:“你一拳就断了我一条肋骨,高!”

 他说得仿佛是地上的一给狗吃的骨头,而不是长在他身体上的血相连正保护着內脏的肋骨。

 “谢谢。”巴闭紫着脸,辍嚅地道:“谢。”

 “俗。”牛丽生说“赞你又不是要讨好你、谢什么谢。”

 “不是谢你赞我,而是谢你刚才托我下巴那一记,要是用上了力,我的颈骨早就断了;”巴闭沉着脸说:“而且你刚才要是不收手,我的手就不是我的了。”

 “所以我才谢你两次。”他认真的说。

 3、无理也是一种道理

 “谢谢。”

 “不客气。”

 “痛吗?”

 “断了一条肋骨哪有不痛的?”牛丽生笑着,居然还闭了闭眼睛,陶醉地说:“不过,说实在的,有时痛一痛也舒服的。”

 “对不起。”巴闭很是有点歉疚的样子。

 “没有什么对不起的。”牛丽生也认真的说:“我也对不起你一次。”

 巴闭听不明白。

 “因为我要拿你换一样东西,”牛丽生只好解释。

 “东西?”巴闭仍是听不懂。

 “不是东西,”牛丽生澄清:“是人。”

 话一说完,巴闭就跌倒,

 倒向顾影。

 巴闭的下盘功夫极好,自然不会无缘无故的跌倒。

 他是忽尔遭人绊倒的。

 绊倒他的是那个漂亮的陌生女子。

 她让人摔倒,就像随手打翻一杯开水一般轻而易举。

 巴闭跌向顾影。

 巴闭是个结实的大块头,就像一棵会走动的大树。

 顾影为了不被撞得也躇地不起,只有伸手去扶他。

 这一扶,牛丽生已足够时间把“鱼生”抢了过去,甚至已足可把敌人击倒在地十次了。

 不过,有一件事,牛丽生和骆铃都没有料到。

 就在骆铃把巴闭绊蛛向顾影的刹那间,顾影已先一步把手上的“鱼生”推撞向骆铃。

 骆铃是个美丽而对髦的女子。

 美丽的女子当然有洁癖!

 她当然不想给一个看去这般污糟邋遢的男子“撞个満怀”

 她原本的计划是:把巴闭推向顾影,然后她和牛丽生同时出手,擒下两人,问他“黑火”到底是怎么口事?

 可是,当地把巴闭推过去的时候“鱼主”也给推了过来。

 她在千钓一发间闪开。

 但她还是很有信心。

 她有信心牛丽生会把握这一刹那间的机会,击倒顾影。

 “不平社”中的人,自有紧密而外人所无法参透的联络方式,所以她一发动,就知道牛丽生必会配合出手。

 她一向很骄傲。

 她自傲的是:聪明和漂亮。

 至于武功,她有自知之明。

 一一牛丽生看来鲁钝,但若论武功,骆铃知道自己至少还差上一大截。

 牛丽生果不负她所望。

 在武功上,牛丽生也从不负任何人所望。

 他已把握住出手的时机。

 顾影虽然推开了“鱼生”但仍接下了巴闭。

 以一只手。

 一——个朋友失足在你面前,你能不出手扶他一扶?

 而巴闭正是他的朋友,同时也是战友。

 如果说巴闭一如一架庞大的机器,顾影的手就像找到了郑架机器电源开关,一伸手便使一切静止。

 可是牛丽生并不静止。

 他像一座走动的大山。

 他的力不止是劲道,而是一种接近爆炸的巨力。

 他双拳一合,往顾影头上劈落。

 一但在拳侧离顾影头顶约莫半尺之遥,陡然止住,不得寸进。

 然后牛丽生脸上出现了一种神色。

 痛苦之

 在牛丽生脸上最容易出现的神情,当然就是暴燥和傻笑。

 最难得一见的,就是这种痛楚而痛苦得扭曲了五官的神色。

 他现在就是这种神情。

 因为顾影一条胳膊拦住巴闭的身子,半蹲着身子,前屈着膝盖,左手的中指,突了出来,刺中牛丽生的右。只是一只手指。

 牛丽生练的是硬门武功,其中包括了“金钟罩”、“铁布衫”、“铜头功”、“十三大保横练”、“铁门闩”、“混元一气”甚至有人怀疑他还在练“童子功”

 像他一个这样的人,常人就算用木桩去擂他,他也只当是替他搔庠一样。

 巴闭天生神力,能一拳击断他一条胁骨,已经是一个意外。

 ——“六人帮”中的“大肥鸭”陈剑谁就说过:普天之下,打断牛丽生身上骨头者能有几人?

 可是,牛丽生现在竟然为痛楚而全身痉孪起来,而且只是因为一手指!

 ——这是什么样的手指?

 难道所发出来的劲道,要比‮弹子‬还具杀伤力不成!

 那是顾影的手指。

 中指。

 这中指也没什么特别。

 也许特别的只是:它正戮在牛丽生的断骨里。

 深深地戮了进去。

 ——断了的肋骨里当然是心脏。

 心脏是一个要命的要害,无论对谁都是一样;一个人可练得铁骨铜皮,但不可能练就钢心脏。

 牛丽生似被摧毁了。

 骆铃看到这种情形,心就了。

 她一向喜欢闯祸。她一向认为,一个女子,既然还拥有青舂和美丽,不闯闯祸实在说不过去。这“闯祸”的意思其实就是“闹事”跟“胡闹”的意思也相去不远,但决不等于去招惹那种“大祸临头”的“祸”

 她见顾影傲慢,正眼也不瞄她一眼,便想过去挑衅,惹怒他一下,说到头来,也不过是要对方正视、注意她。

 她迫不到顾影,牛丽生却追了上来,使她觉得更有‮全安‬感:就算这地方人生路不,有这个天生神勇的大块头在,还怕有罩不住的事么!

 然后困为念行的指引,他们到了大会堂,看见顾影忿忿地教学员们忘命地练武,这已不似是教武。习武,而是一种发怈、怈怒了。

 当那几个氓进去惹事之时,她也瞧这几名地痞氓嚣张跋扈,十分不顺眼,已很想出来教训他们一顿,可是这干人到道场里闹事,骆铃反而觉得高兴。

 ——好哇,看那姓顾的小子还能逞什么威风!

 结果那几名小氓太不济事,几乎给一个巴闭就了事。

 这时,她已示意牛丽生去秤秤顾影和巴闭的斤两。

 牛丽生傻呼呼地笑着,表示不想惹事。

 “我知道,你一定怕了。”

 “怕了?”牛丽生对骆铃这句话的反应是“不敢置信”

 “还不承认,我看一个姓巴的,就要比你強。”骆铃耸耸肩,十分“同情”他说“更何况你怕的是那姓顾的‘影’子。”

 “他?”牛丽生几乎没跳起来“我会怕他?”

 “对,”骆铃就是要把他气出真火来“大象就怕老鼠、水牛奈何不了苍蝇——现在就不知谁是大象、谁是苍蝇。”

 这时,那叫“鱼生”的暗算不着,已给顾影制住了。

 “你还不去救人的话,”骆铃趁机煽风拨火:“那不是怕,而是恐惧了。”

 这句话使牛丽生不顾一切,走进道场。

 接下来的发展“鱼生”喊牛丽生为“老大”亦颇出乎骆铃意料之外。

 然后是牛丽生比拼巴闭。牛丽生留手不伤人,骆铃趁机偷袭顾影,反而造成顾影硬挤牛丽生的局面。

 硬拼的结果竟是:

 牛丽生失去了战斗力。

 这样的“结果”绝对是骆铃始料未及的。

 她知道这悍的汉子有两下子,却不知道,他不止有两下子。

 现在牛丽生负伤后,史芳、陈剑谁等都不在身边,眼前有一大堆“敌人”还有一个一招即把牛丽主“打倒”了的人!

 她是不是能应付?

 她是不是可以应付得来?

 这答案连她也不知道。

 她也不想知道。

 她只知道在这种时候,一定要強作镇定,一定要比这些恶人更恶!

 况且,毕竟她不是一个人。

 ——还有那几名地痞氓。

 她一念及此,忽然发现一个事实:

 除了痛得还站不直身子的牛丽生之外,这边就真的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固为那几名小氓——包括那“鱼生”在內全不见了。

 ——我们为他们出头,这几个小兔崽子竞不吭一声的溜光了。

 骆铃气得差点眉毛掉成了胡子。

 可是再气也没有用。

 眼前的困境要应付。

 “你们这算欺负人哪!”

 顾影深深昅了一口气,铁青着脸,一个字一个字的说:“是你们进来踩盘子,施暗算的。”

 “我们…”可是那几个小氓已溜之大吉,骆铃知道再怎么说也无用,只好強辞的说“你们欺负我们是外来人。”

 “谁管你是哪里来的人。”顾影冷冷他说“谁进来闹事就是敌人。”里外的人一齐哄笑,看来围观的民众都相当支持顾影,对闹事的骆铃等人颇不以为然。

 “你们…”骆铃索撒赖到底:“你们欺负我是女人。”

 这句话一出口,效果更糟。

 外面大呼小叫吹口哨,居然还有人捏着嗓子叫:“顾教练,我看你就别欺负她,干脆把她強奷掉算了!”

 骆铃气得粉脸通红。

 连顾影看了,心里也忍不住暗叹:好一张气起来更丽的美脸!

 “不要脸!”骆铃驾道:“你们这些野人,不知礼仪廉聇!”

 这一句使得道场里外,有人嘘声有人哗然有人索话。

 “无理就是另一种无礼。”顾影又深深昅了一口气,徐徐地吐了出来,眉头紧锁,平静的说:“是你们不讲理在先。”

 “我们为什么要对无礼的人讲理?”骆铃摆出架式,你们想要怎么样?”

 “有时候,没有道理也是一种道理,”顾影一定在口里咬着牙,要不然,他的须边不会突了两棱青筋“你现在好像在讲道理,但其实是既无礼又无理。”

 “你们走吧。我们根本不想要怎样。”厕影挥挥手,居然有点疲倦他说“你的朋友伤受得不轻,得要赶快扶他回去歇歇。”

 这答案和态度转变倒是令骆铃一怔,也使她的斗志无从可怈。

 “猫哭耗子…”她不信自己可以去的“如此容易”

 “我不是猫。”顾影脸上似笑非笑,这时才深深的望了骆铃一眼“你和你的朋友也不是老鼠。”

 众人都笑开了。骆铃只觉脸上寸热,也不知是为了自己说错了话,还是因为顾影看她的眼神。

 ——他总算望了我一眼。

 这眼神没有敌意。

 ——这眼神好熟悉…

 “兄弟们,”顾影吩咐大家“咱们今天就不练了、早些回家吧。”

 他们居然换衣的换衣,收拾的收拾,还有人逐盏灯的捻熄、竟没当骆铃就在道馆里。

 骆铃没法子。

 她不能不照顾受了伤的牛丽生。

 ~她总不能眼睁睁等这一干人先她而去,把她留在空黑糊糊的大会堂道场里。

 所以她也只有走了。

 扶着牛丽生离去。

 她这时才发觉:

 牛丽生好重。

 比她平时想像得还重!

 她现在是宁可提自己的行李,也不用去扶着这样个人。许是总叫人替她拿行李吧,这回可是要现世报了,一拿就“拿”这么个超重的行李!

 她扶着牛丽生慢慢走出道馆的时候,心里有一种“忍辱负重”的感觉。

 好,下回我叫老大“肥鸭”来,就有你们好看的!

 有小部分人群还未散去,在门口怪叫。

 只听馆里的顾影有气无力的叫了一声:“各位,他们是外地来的,放他们一马吧。”

 这句话一出,这些围观的人才没继续为难她。

 见鬼了!她心里想:那家伙说话象断了三年气似的,刚才不还是生龙活虎砍三十六刀还龙虎猛的模样儿吗?怎么这东西在这地方有这么大的影响力,一句有气无力有神无气的话就足以驱散人群?

 这时,一个人,忽闪到眼前,拿了一件东西,向她和牛丽生,扬了一扬。

 她鼻里闻到有点酸味,正想闪躲,却见只是一个枯瘦的老太婆。

 一个印度老婆婆。

 她手里拿的是纱布。

 一个蜡染图案的纱布。

 那老太婆嘴里念念有词,反正她也听不但是什么,而且对着一个老太婆,而且也没有向地泼些什么,所以也不能发作。

 “见鬼了!”她心里咒骂,只希望能把“千钧重担’的牛丽生送到张小愁家里,给老大好好的治洽。可是一想到离张小愁家还那么远,那么黑(天色已全黑下来),那么荒僻,她的头立刻似有六颗大,这地方既没有的士,又人生路不,加上她不知道(也忘了问)张小愁家里的电话号码,此刻的处境,只有硬挨、硬、硬熬了。

 骆铃不知道人生里有多少次需要“顶硬上”的局面,她只希望自己永远不要再遇上这种情境。

 她当然没想到其实这才算是个开始。  M.UjI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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