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怀袖收容
只见土中跳出三人,一瘦、一胖、一矮,三个人掌着短、中、长殳,声势凶凶地向赖药儿戟指道:“我们要来,谁也挡不住,以为遣人在三栅里前封锁了就解决了么!我们可以掘地道进来!”
“姓赖的,快随我回去宮里,替公子爷看病!”
“你他
的要是不看,我切了你一只狗腿再拖你去。”
傅晚飞等开始以为来的是赖药儿的人,现在看来倒是冲着赖药儿而来的。
赖药儿道:“你们就是三天前数度要闯进来的但给文抄公文抄婆打发回去的‘勾漏三鬼’?”
胖的怒道:“是‘勾漏三仙’。”
瘦的道:“他是胖仙恒冲,我是瘦仙席壮。”
矮的道:“还有我是矮仙陶早。”
李布衣和张布衣一听,便知道这三人都是“天
宮”的香主,人称“勾漏三鬼”.但他们自称“勾漏三仙”都是武林中的煞星,干的是无本买卖,打家劫舍为业,不过倒不犯奷
烧杀。
赖药儿若无其事地道:“哦,原来是三位仙驾光临。”
三人一听,心里自是受用得多。胖鬼道:”算你知机。”
瘦鬼道:“别唠叨了,快跟我回去医治公子爷的病。”
矮鬼道:“治好了保管有你好处。”
赖药儿笑道:“三位弄错了,我一不出诊,二不替江湖中人治病,三不替我不喜欢的人看病,天
宮的公子爷,上面三点,全犯上了,三位请回吧。”
胖鬼怒道:”你别敬酒不吃,”瘦鬼接道:“吃罚酒。”矮鬼继续道:“别给脸不要脸,”胖鬼再道:“待我们翻了脸。”瘦鬼又道:“那时你就没有脸了。”矮鬼最后道:“到时别怪我们不顾全你颜面。”
赖药儿冷然道:“这是我治病的规矩,诸位赏不赏面,是诸位的事,这病,我是不治的。”
矮鬼气得跳起足有一丈高,怒叱:“你想死是不是?”
瘦鬼顿足戟指骂道:“你不怕死是不是?”
忽听傅晚飞道:“你们在唱戏是不是?”
矮鬼道:“你要我们成全”——便说不下去。
原来这“勾漏三鬼”说话,素来是胖的先说,瘦的再接,然后才到矮的说话,以此类推,甚有秩序,配搭甚妙,互有戳契,现傅晚飞瞧不过眼,故意掺进去说话,三人顿觉如行军时阵势大
,呼昅时遇上阻滞,一时接不下去。
胖的骂道:”小鬼你——”傅晚飞道:“你才是鬼。”三人一时又气为之闭,接不下话头。
好不容易瘦鬼才挣扎道:“你胆敢过来扰
!”
傅晚飞即道:“我有什么不敢?”
矮鬼一时接不上,倒是胖鬼接上去了:“你是什么东西?”
瘦的知机,不待傅晚飞答话,抢先道:“知不知道我‘勾漏三仙’的威名?”
矮鬼一鼓作气想说,不料傅晚飞抢先一步:“我是人,不是鬼,你们是鬼,不是神。”
胖鬼气叱:“你敢出言顶撞?”傅晚飞道:“何止顶撞?”瘦鬼勉強说下去:“你敢污辱我们?”傅晚飞正想说话,矮鬼已忍不住在呼道:“轮到我了,到我说话呀,到我说话呀!”
胖鬼给矮鬼这一叫,叫
了阵脚,觉得周身都不舒畅,骂道:“你说便你说叫什么叫!”
矮鬼不服:“都是你抢我的话头。”
胖鬼忿叱道:“说话时机,要自己把握呀,你结结巴巴,自然说不出话来。”
矮鬼正
发作,不料瘦鬼叫道:“不可,不可!你们两人都说完了话,我呢?”原来这师兄弟三人平时商议,也是一个一个依次着来,轮
说话,而今给傅晚飞这一搅和、局面都
得一团糟。
胖鬼骂瘦鬼道:“你又来搅什么局?“
矮鬼骂胖鬼:“一天都是你,先抢了别人的话柄。”
瘦鬼骂两鬼道:“你们应以大局为重,这时候吵个什么?”
矮鬼骂瘦鬼:“那你又大呼小叫的做什么?”
三鬼争吵不已,傅晚飞等都忍俊不住,三鬼骂得脸红耳赤,吵得不可开支;三人骂起来到伶牙俐齿时,哪有功夫理会旁人?
李布衣微微一笑,道:“赖兄。我不是来求你治病的,你要医我,我也不一定给你医,只是这位张兄,义薄云天,尽忠职守,烦你给他治病。”
赖药儿道:“你也知道我的为人,求也没有用的。除了不会武功的乡民,以及木栅里的兄弟朋友之外,谁我也不治。…除非.”他笑了一笑,又道:“除非我欠下的情,答允下的诺言,或者是木栅里乡亲父老们的请愿…那…那自然不同。”
张布衣道:“李兄,不必为我
心,我也不想勉強别人做事,”他拍拍伤口,眉头也不皱一下:“这点伤,还死不了我。“李布衣笑道:“张兄稍安毋躁。”向傅晚飞道:“把一路上乡民送你的东西揣给神医瞧瞧。”
傅晚飞把小孩童送的小纸船,大孩子送的活蹦蹦的癞蛤蟆,都掏了出来,独留下那农家女送他的泥巴,他不舍得
出。
李布衣也不追问。
赖药儿看了看蛤蟆和纸船,笑道:“这早就该拿出来了。”
他笑笑又道:“一件东西一个要求,你可要求两件事。”
傅晚飞道:“我可无事求你,但请你替李大哥、张神捕治治病。”
赖药儿看了看他们伤口一眼,淡淡地道:“这个容易,张捕头三天可以痊愈,李神相也六天便可复元。”
傅晚飞既不明白赖药儿为啥一看见
淋淋的纸船和脏兮兮的蛤蟆就慡炔地答应了要求,更不明白赖药儿与李布衣关系似
非
。他搔搔头,喃喃道:“早知道你要纸船蛤蟆,我多折几个,多抓几只给你好了。”
赖药儿微微一笑,将手一引道:“诸位请进去吧。”
突听胖鬼叱道:“慢着。”瘦鬼递上两只蛤蟆道:“我们也有蛤蟆。”矮鬼递上一只用布摆折的小船,道:“我们也有折船。”原来这三鬼虽然遇事夹
不清,但却有一双巧手,见傅晚飞递上小船蛤蟆,赖药儿便同意治病,迅速用衣摆折好纸船;并在田里抓了两只大蛤蟆来。
张布衣眼见这三个看似糊涂的家伙,行动如此迅速,心里也暗自惊诧。
赖药儿看了看,随即笑道:“这不是乡民们给的蛤蟆、折船,我不能破例。”
胖鬼懊恼骂道:“他妈的你要我们怎样才医!”
瘦鬼挥量道:“跟他谈什么理,抓回去看他敢不敢不治!”
矮鬼急忙张开口想说话,却见赖药儿蓝袍一拂。
这一拂之力,把矮鬼要说出口的话,全扫了回去。
胖鬼大喝一声,短殳刺出,赖药儿卷出去的袖子一卷,已把短殳卷入袖中,胖鬼只觉得一股大的力,自虎口传入,震
下不得不松手,半招之间,兵器便失。
瘦鬼也大喝一声,中殳戟出,赖药儿袖子倒卷,像刀切在豆腐上一般把殳切成两段,也收入袖里。
矮鬼也想一喝,只见袖口
脸一罩,他急忙用长殳一拦,格格格格四声,长殳竟给柔力扫出三脚,把矮、瘦、胖三鬼扫得飞跌出去,通通通,不偏不倚地,跌回跃出来的土中深
去。
三人在
里传来一连串的哎唷声,赖药儿这几下出手势姿闲淡雅致已极,但挥袖间即把三大高手扫入土
中,他人长得十分修长,出手又轻描淡写,高雅非常,瞧得李布衣为之心悦诚服。
傅晚飞拍手笑道:“好哇,你们名字倒没叫错,这回真是醒冲、席壮、陶早!”
他故意把他们名字说成谐音的“横冲、直撞、逃走”
赖药儿像全没动过火儿,袖子一展“嗖嗖嗖”连响,断殳折殳全
了出去,往土
里笔直投去,边道:“东西还给你们。”
只见飞殳直往土
投落,便传来:“哎呀!”“哎唷!”“哇地!”连声,但听矮鬼道:“好痛啊。”
胖鬼雪雪呼痛边骂道:“还没轮到你说话!”矮鬼道:“我刚才少讲了一句。”
瘦鬼道:“你们有完没完?可有没有我说话的份儿?”三人边骂,声音渐沙哑难辨,敢情是知非赖药儿之敌,在原路潜逃回去。
赖药儿笑道:“别理他们,请进屋里。”
傅晚飞背着李布衣、搀扶张布衣,进得屋里。鼻际使闻着一种淡淡的药香味。
傅晚飞素来至怕吃药,却从来未闻过如此好闻的药香味。使他心忖:“假使世间真有如此清芬好闻的药材,叫他当饭吃又何妨!”
走进了茅屋,只觉得甚为宽敞,地上晒了些枯花似的药材,倒不见着什么研药的器具,也无药埕、药罐、药锅等东西。
赖药儿请三人在一张甚为干净、雅洁的木桌边坐下,向內叫道:“阿凤,倒茶。”
后头有人隐约应了一声,小狗竖起了耳朵,很快乐地蹦跳到后面长廊去了。
这茅舍窗明几净,给人一种甚为明净宁谧的感觉,其他倒没有什么特别,倒是向东靠门处,有七八十块小木牌,傅晚飞初以为是供奉神主牌,但仔细一看,只见牌上有一行大字。
写着一人的外号姓名,旁边还有数人,甚或数十人的细小名字,傅晚飞心中大奇,不噤问:
“这是供奉些什么呀?”
赖药儿脸色稍稍一变,没有立即作答,傅晚飞看了几人的名字,什么“金刀奇侠”萧君雨、“九死一生”唐家秦、“桐城金钩”营侠心等等,他都觉得很
,似曾听说过,却一时想不起谁。
直至他看到有一个木牌上原笔写着“哥舒天”三个字,傅晚飞震了一震,脫口问:“天
宮副宮主哥舒天!”
李布衣即向赖药儿道:“我想见一见我那位朋友,他的伤势不知怎么了?”
赖药儿站起身来,向內走去,淡淡抛下一句话:“这个容易,我再替他上一次药,你们再进去看他。”
傅晚飞仍是奇道:“这儿怎么会有哥舒天那大恶人的灵位?”
张布衣也沉声接道:“也有刘谨的。”
傅晚飞闻言又吃了一惊,刘谨是当朝阉
之首,贪污勒索,杀人放火,不但无所不为,简直无恶不作。
李布衣低声道:“你们有所不知,赖药儿的尊上也是名医,叫做赖愁子,悬壶济世,仁心仁术,救人不论出身,当年刘谨重疾,也是他一手救活过来的…”
傅晚飞忍不住道:“刘谨那种贻祸千年的家伙怎么能救!”
李布衣叹道:“便是了,后来刘瑾恩将仇报,向赖愁子讨长生之药,唉,这世间哪有长生之理?刘谨藉故抄斩赖愁子,还要赶尽杀绝。幸而赖药儿逃遁三千里,受木栅里这一带归隐田园的高手所救,从此隐居于此。”
张布衣恍然道:“难怪天祥木栅里的乡民的信物在手,他便会出手治病了。”
李布衣道:“本来他也是济世为怀,无论奇难杂症。他都不分贵
,尽心医治…只是他后来救了一些不该救的江湖人,譬如‘夜鹰’乌啼鸟、‘穷酸杀手’茅雨人、‘蒙人磨子’沙蛋蛋全是他救活了,结果这些人重入江湖,杀了无数无辜的人,赖药儿痛苦已极,把这些人所杀的人名刻在碑上,使他把这些教训铭刻于心,养成铁石心肠,再也不救会武之人…”
张布衣微哨道:“那么哥舒天也是…”
李布衣道:“那大概是赖药儿救得最错的一人了。”
傅晚飞似想起了什么似般,半喜半忧地问:“大哥,你跟这天祥木栅里的人一定很
的了,不然怎会这般清楚他们的脾
,他们又怎会把信物给你呢?”
李布衣笑道:“他们都很尊崇赖药儿,他因不替恶人治病,被人暗算过,我救过他三次,有两次还把他抬回这里来,天祥人都很记恩,可能爱屋及乌,感谢我救了赖药儿,便把信物交给我…他们都知道除了他们相求,赖药儿是从不破例替武林人治病的。”
傅晚飞道:“可是,你救过他的呀――”
李布衣微笑道:“他也救过我一次,另一次,我要他替‘剑仙’周词看病,加上昨天的,只是他曾痛下誓言,不医武林人,照规矩行事,周折一些罢了。”
李布衣道:“他们都是一批看破世事,避于此地的武林高手。有的已传了两代,大都有一身绝技,决不可小看了。”
傅晚飞问:“那么…那个鼻涕虫…给蛤蟆我的那个孩子,他…他也会武功呀?”
李布衣笑道:“他叫唐果,外号‘抓不着’.别的没什么,人可刁钻得很哩。”
傅晚飞问:“那菗烟杆的老爹爹…他又叫什么?”
李布衣微微笑道:“他便是从前武林上,夜一间连刺杀七个著名狠毒阉官,横渡极地、中枢七千里
沙的第一好汉:张汉子。”
张布衣“哦”了一声,道:“文抄公、文抄婆、张汉子都在这里,天祥可谓固若金汤了…”
傅晚飞却有点不自然起来。终于接着道:“还有…还有…还有那位…那位姑娘…”
李布衣和张布衣对视一眼,两人不约而同,大笑起来,又同时因笑牵动伤口,两人脸容都在笑意里隐透痛苦之
。
傅晚飞的脸涨得通红,分辨道:“我…我只是想知道…那位姑娘…她也会武功吗?”
李布衣笑着道:“你拐着弯子问这许多,问的可不是她吗!”
傅晚飞急忙道:“不…不,我,我…”脸颊上烧红了起来,如灌了一大瓶温酒似的。
李布衣不理会他,继续笑道:“她叫鄢阿凤。”
傅晚飞腼腆地道:“不…我只是想知道,她武功…”心里却默默把她名字背了三趟。
李布衣呵呵笑道:“她就在你背后,你何不自己问她去。”
傅晚飞吓了一大跳,回首一望,午后雨罢的阳光灰蒙蒙,似
了很多尘埃在空气中,偏屋里又有一种极端窗明几净的感觉。
而就在道甬前就站着一个女子,穿着
布的衣裳,手里提着个青花茶壶,因为提着茶壶,所以手臂和
肢和衣衫折叠收紧,更显出一种犹似飞燕舞新妆的娇美。
这女子两颊彤红,羞得垂下了头,但还是可以看到两靥上的红云。
这女子赫然便是适才在田野给傅晚飞递上泥巴的农家女。
鄢阿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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