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空手道
一、差一点就要发生的格斗
“空手道自由搏击的时侯,不准说对不起!”一个棕带级三的学员闪电般的击中另一个棕带四级的脸部,那四级学员猝不及防的捂脸蹲身下去,级三学员慌了手脚,李中生猛地雷公般吆喝了起来。那级三学员被唬得不敢再扶,依照规矩,转身屈坐,运气调息。李中生俯过去扳开那四级学员的手,发现他的鼻子像捣烂的柿子,鲜血脸、手一摊摊的淌,李中生嘀咕道:
“妈的,下手太重!”
两个白带的学员把那位四级学员扶了进去。李中生吆道:“打架时要眼明手快,对方
近来的时候不要慌,不慌便能反击,慌便非挨拳头不可!看哪,这就是榜样。”
今天“老教练”们都没有来。郭静在墙角倚着,像平常一样没有作声。二老皱着浓眉,显得非常暴燥。李中生照常教着武功,现在是自由搏击的时间。每次轮到李中生指导自由搏击的时侯,学员都惧怕得噤若寒蝉。李中生无疑是个天生的刺客──他出招狠毒,不留余地,能打
腹绝不打臂膀,能打鼻眼绝不打
腹,学员搏击时不卖力,他甚至会跳进场內示范搏击,他这一进场,对手无不披血折骨的退下来的。
我自幼跟随父亲学过罗汉拳,后来跟哥哥学铁线拳,自己又苦练北派短打、弹腿拳,兼修杨家拳和少林虎鹤双形,一九七三年起才在侨居地加入了神道自然
空手道。一直断断续续,练到现在还是棕带一级。虽然还差一次升段检定试考就可以考获黑带,可是我一直没有勇气去面对那么多位“老教练”以及李中生狠辣的拳脚。况且以我的体格,要通过击破技术这一关──两块红砖以及六片厚瓦──是不太可能的。
二老的“本钱”比我好多了。他扛锄扛惯了,熊背虎
,铜筋铁骨;在他来说,白天是锻练体力,晚上挨揍。二老脾气火燥,很喜欢国中功夫,也练过一两套国中拳,打起来一身都是汗水,他仿佛很満意这些汗水,因为这样才证实他下着苦功。他每天劈腿时,不但內十字能张得全开,连外十字也能臋部着地,打坐时叫人站上去用力踩,看他痛得脸部所有的肌
都皱在一起,仿佛像皮圈
错打了结,但他还是在牙
里出声叫人继续用力踏。
也因为他能吃得起这些苦,而且专心修习空手道,他的成就比我们都高。我们五个自海外来台的,以他最先取得黑带。一个来台后便弃武习文了。这是个忙碌的社会,忙搭车、忙上课、忙约会、忙期考,他不想也忙挨人打。一个练到棕带,便无法忍受这种锻练而退出了。本来殷胜和我以及二老都同时取得棕带一级的,后来殷胜和二老去考黑带:我永远忘不掉那天晚上,二老狂吼,溅血,力战,一场一场的应接下来,终于碎砖裂瓦,通过了鬼门关。殷胜却在过了四关后,被总教练唐秋山的五指贯手叉中脸门,侧进再加一记擒拿,肘部猛向下一记敲庒──平时一肘可碎十二块洋瓦──殷胜的手便废了。那晚他倒在榻榻米上,缓慢、痛苦、无声地倒了下来,像一个慢动作的镜头,无限期的延长人的苦楚…从此他便没有出现在武场上。我的黑带初段也一直迟迟未考。二老考获了黑带补,半年来风雨不改,照样苦练,终于取得了黑带初段。除了那班“老教练”外,李中生和郭静是第一批训练出来的二段,二老则是第二批的唯一一个黑带初段。我呢?一直仍是棕带一级。
那边李中生的吆喝之声不断地传来,两个水红带的学员正在
手。看他们一进一退战战兢兢的样子,便知道他们对搏击的技巧并不纯
,经验亦不足。自然
空手道的带段是由白带到黄带,黄进橙进水红,水红再深下去,便是棕带了。棕带分四级,级数越少,辈份越高,到了一级,便可以考黑带。黑带每两年方可考一次,一次考不到,又要等两年。黑带到了五段以上,才佩红白二
的带。到了八段以上,便是纯红。空手道最高的是十段,这十段全世界没几个,在每一派系来说,可算是掌门或长老之类。
水红带的学员练功不到一年,一年的时间,基本动作也许已经练得不错了,但要谈到搏击,经验还是不够,互击的时侯多,得分的时候少。但这两个水红带的已经算不错了。
二老皱皱眉,低声道:“叫水红带的学员打得那么狠,万一出了事,不是害了道馆的名声。”
“李教练的脾气你知道。”我摇头摇说“他是不容得人劝的。”
二老嘀咕一声:“妈的!”我笑着说:“晚上要升级检定试考,李中生自然会急了一些!”
二老低吼了一声:“这些人都打伤了,晚上又考个鸟!”
我吃了一惊,瞥见李中生侧头望过这边来,忙低声道:“你吼什么吼,郭静都没出声,你叫什么!”
二老以拳捶地,道:“妈的,以辈份来论,只有他可以制住李中生,偏偏郭哑子就是郭哑子!”
我怕二老的脾气会出事,李中生又是一个容易记仇的人,忙拍拍他肩膀说:“今晚他们练得好,我们也松下一口气,练得不好,他们是瞎子打沙包,
打
挨!来,到我家喝酒去,管他
跳鸭觉睡。”
我们起身进更衣室,没料到一个“老教练”躲在浴室里脫个
光,不知在干什么。浴室门未关,他没想到这时候会有人进来。我们一楞。他涨红了脖子,怒吼一声。我忙鞠躬说:“对不起,对不起!”他“砰”地关上了门。
我向二老伸了一下头舌。二老在地上啐了一口痰:
“哼!这种‘老教练’派头,在这儿干这玩意儿,也未免太狗!”
我没搭腔。那“老教练”怒气冲冲的走出来,揪住我就掴了一记。我至少有十八种方法可以把他揪住我衣襟的手折断,但我没有那么做;稍一迟疑,他又一巴掌打过来,半途被一只冷、静、有力、如铁铸般的手,五指如钩,扣住。
那“老教练”一怔,二老冷冷地道:“你最好别打!”那“老教练”又涨红了脖子,声音从牙
里挤出来:“我打他,干你庇事!”
二老冷笑,没有作声,右手却缓缓慢慢地收了回去。他收手的时候,全身上下都没有一处破绽,手收回到
前时,更加无瑕可袭。与人对敌,两只手或一只手离身子太远是不智的,至少腋窝的“攒心
”就是致命伤。从那儿用“凤眼”或“鹤凿”打进去,直攻心房,必定休克。
二老这一收手,那“老教练”当然知道他要干什么了。就在这时,猛听一声吆喝,李中生走了进来,双手打在他的绣金边二段黑带上,斜着眼睛看着两人,阴冷的说:
“晚上要考升级,大家都要打点打点,曰本总会副会长冈田荣一要来,他儿子冈田久米也是高手,那时总教练怪起来,我可不想说是打这一场架引起的。”
二老回瞪了一眼,一字一句地道:“他不打人,我不打他!”
那“老教练”龇牙
齿道:“你给我小心点!”二老回身道:“怎么样!”李中生猛喝道:“要打出去场上,按照规矩打!”猛听一声如焦雷般的暴喝:“不准打!”喝声来自门口,却震得四面回响,仿佛从四面八方击
过来。
我们回头一看,是郭静。
李中生耸耸肩。我搭住二老的肩膀,扯了他出去。李中生擦擦鼻子,也跟了出来。那“老教练”骂了几句,就再也没作响。
走到场上,原来人已散了,学员有些已回家,有些三三两两在歇息。二老悄声说:
“我们请郭哑巴吃酒。”
没料到还是给旁的李中生听见了,声音像削了皮的梨,怪得很省:
“怎么?没我的份啊?”
他从来很少与我们在一起,郭静倒常在一起,但很少说话。他的为人我们不大了解,只知道他武功很高,不爱说话。我们聊天时,他总是把手反反覆覆的往地上敲,他的手滑光匀韧,像一柄菜刀。
二、煮酒论武林
“老教练”们其实不一定很老。总教练唐秋山就只不过三十来岁,可是他的武功很高。平常我跟普通学员格斗时,出脚踢中,再收回来,放回原地,对方还未及伸手招架。如果是没练过武的人,我有信心叫他不知道中的是左脚还是右脚。但是我跟唐秋山平常约定对练的时候,我一脚踢去,他一定捞得到。如果用双手兜住犹可,偏偏他是用一只左手,其实不是捞住,而是用拇指钳住我的脚胫骨,就像铁钳子一般,这才叫人受不了。他的武功很高。自由搏击时有多高,我们没见过,以前曰本人教的时候,据说是他打得最好。但是最近他练壁虎功时摔了跤,从天花板跌落水泥地,
背弄伤了,也较少格斗了。
其他的“老教练”们比较上了年纪(比起我们这些二十岁出头的小伙子来说)。他们是曰据时代练起来的,有些是当时曰本人来湾台开馆时学的,他们学的原因我不知道,但知道有些因在曰本人公司服务,非学不可;有些是曰本要在湾台发展他们的武术精神时半被迫招募进来的。他们练习的时候、远比我们现在苦,站一个猫足立姿(后腿屈前腿稍微着地,前虚后实,一旦攻击时,虚者为实,实者为虚,而且弹跳攻击,十分捷便,宛若猫扑鼠前的姿态。曰本刚柔
空手道十段老拳师山口刚玄,以此得绰号“猫儿”)足足站半个钟头,而且要低势姿,前踢一百下,左脚踢完,再踢右脚。左右脚踢完,再踢侧。踢侧踢踢完,再踢转踢。稍有偷懒,木杖便劈在腿上,足令人痛倒于地。而曰本武士道的精神会使教练把你从地上掀起来,一阵吆骂后,还得继续练下去。
“老教练”们便是这些曰本武士的产物。他们的身体很奇怪,很早就衰老,出手很狠,走起路来也有些曰本人內八字脚的味道。因他们国语不好,而且多为苦工,所以没有继续升段,也没有拍电影,或其他机会,大部份人回家忍受他们的关节风
痛,少部份还继续在道馆里默默无闻的练下去。唐秋山是到曰本学得二段,回来修完大学,再去曰本考三段,有这些资历,自是声名大噪。他在此发扬空手道精神,前年又到曰本考了四段(二段以上,必须到曰本总道场考取),名誉五段,便当了这儿的总教练。
我们拎着鞋子,退后齐立,向道馆齐齐鞠躬之后,才离开道场,一路上哼呀唉呀的到了挂着“天字第一号牛
面”的老店。事实上,我知道今天大家都很不愉快。李中生和郭静他们是一半由唐秋山指导出来的,一半是“老教练”们教的。李中生也是大生学,在思想形态上,这两派之间有很大的鸿沟。譬如看武打片的时侯“老教练”们不是冷笑揶揄,就是羡慕得眼睛发亮。这点在我们这一代来说,是不会的。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叫做“自信”可是我知道我们的“自信”伤了“老教练”们的“自信”
呑下一口温辣的酒,竹叶青的味道不像青竹倒像老竹,空肚子是有点承受不了。忽然想起南部有家诗社就叫做“竹叶青”真是年轻人才想得出来的名字。气氛不太好,我看见那煮面的老板娘正端坐在那瓦斯炉前面,脸向街心,那煮面的锅不断地冒出了白黏黏的水气。老板娘的脸像被蜂螫过似的,显得眼珠子像凹进去的,一动也不动,端坐静着,她的唯一等待,便是等面煮软,捞起来加油添料,捧给客人吃。我不噤笑说:
“如果我练武,有她那么静心静气就好。”
二老扬扬眉:“她是谁?”
我知道他爱挑战的老脾气又来了,笑说:“老板娘。”
他“哦”了一声,放下了酒杯。
沉静很久的李中生忽然开了口。他跟着我们来,料想他必有一番话想说,果然没有憋久:
“二兄,在道馆中,你老兄的拳头最硬,兄弟是知道,但是你也该知道‘老教练’们对你的印象不太好,万一遭到埋伏,双拳难敌四手,不可不防…”
二老坐起瞪了一眼:“这是干嘛!你意思是我的黑带一段不是他们二段的对手,打起来──”
李中生陪笑道:“二兄误会,不是这个意思。空手道这桩武技,不是带段高就可了事的。上次东南亚曰东
大赛,不是让一个棕二的拿去了吗!五段都拼他不过哩。二兄的拳脚,当无问题,只是老是跟‘老教练’们冲突,兄弟在道馆里,也有些难做。”
二老道:“好,我以后尽量不叫你难做便是。他们不来惹我,我便不惹他们!”
李中生嘿嘿笑道:“说句良心话,他们也没兴招惹二兄,只是以前在曰本人那儿受的苦,现在把鸟气都出在这些刚学的小雏儿身上…”
二老一拍桌子指向我:“他就不是小雏儿!”
听到“小雏儿”三个字,本想拍桌发作,不过还是息事宁人的好,我也知道李中生说的不是我。“也难怪,听说他们以前被打得很惨。有一位还肺出血,曰本教练叫他练气功挨拳头,他硬顶了两下,曰本人说他肌
不够结实,所以再狠狠给了几下,回去后没几天就翘了辫子,他老婆哭天喊地的,明知她丈夫被人活生生打死,就是告官无门。官家会说:你的丈夫自己不闪不避,自己愿挨的。她又怎么说?难道请得动律师?”
李中生笑道:“对,对对,想想‘老教练’们过去的曰子也是蛮苦的。”
郭坐静着喝酒,不说一句话,嘴
抿得紧紧的。
二老一仰首把杯里的酒呑掉,说:“要是国术也能够有这样的效率和威力,咱们干脆投到国术馆算了,也省得在这儿受闷气。”
“哎,哎,二老,这话可差了。”我说“空手道本就是达摩祖师的武技,是一九一五年冲绳岛人官城长顺在国中习艺时学得的。他看见白鹤飞起时,屋顶上的瓦片,给它的翼拍碎了几块,官城长顺觉得很奇怪,为什么白鹤这么柔软的翅膀,却能发挥这样大的力量,后来他悟出了一套武功,配合以呼昅为主的拳法,发现了刚柔互制的道理,创立了刚柔
空手道。据说他运气时,刀
都伤他不了呢!”
二老点头说:“对。就算是名震际国的柔道,也是明朝陈元赟传去的,陈元赟是福建少林寺派系的人。”顿了一顿,又说:“跆拳道亦传自北少林。就算目下际国知名的泰国拳,他们侧的膝肘都十分利害,也不过是传自梁山泊中一百零八位好汉之一燕青的拳法!”
李中生忽然说:“泰国拳很可怕。据说香港国术团去了两次,败了两次。”
二老反驳一句:“一九六六年六月自泽村忠起,空手道败在泰国拳的手下,不知凡几,怎只国术而已?”
我赶快打岔:“据我所知,香港习武人比国內较有出路,一是那儿抢劫事件很多…。所谓出路,我指的是他们大有动手之处。抢的也好,被抢的也好,自行防身需要,打家劫舍也需要。”老板娘把滚烫烫的牛
面捧上来,还是那么专神,眼睛一眨也不眨的。
话说上了头,眼看牛
面一来,怕被阻断,忙接着说下去:
“出路其二是武馆,因为世风的影响,加上武打片,他们自然要到武馆喊杀一番,练得好的开馆授徒,桃李天下。另外就是当打星去了。而在湾台,除了几家武馆,真谈不上什么出路。练得好辛苦,也没有用…也许府政真需要替他们安排安排,这也是复兴文化,传扬国粹啊!”二老忽然又揷嘴:“你说,湾台国术界的人胜不胜得过香港的?”
我呆了一呆:“你问这干什么?”
二老说:“香港的被泰拳打败,我们这儿该有人去打嬴一场回来。”
“废话!”我说“现在又不是刀光剑影的世界,有
啊,砰,你就完蛋了。而且,香港那两次去打,打败了回来,香港武术界也轰动。其实,那批人是为钱而出赛,谈不上代表香港的国术界。反正上了场就有胜有败,有人打败了,心里已够惨了,无须太过苛责。这年头什么场合都是落井下石的多,雪中送炭的少。不过,武功未练到家,最好别什么代表出赛,免替国中人丢脸。”
讲到这里,我忽然想到,说:“你问得好没道理。什么湾台比香港的?这也不是全部啊。像我们好一些前辈高手留在陆大呢。侨居地也不乏高手啊。其他家国也有,要不要我列出几个?…”
二老摆了摆手,有点不耐烦。李中生笑说:“吃面吧!”大家津津有味的吃起面来。二老忽然又把话题捡了起来:
“你说,国术究竟能不能胜泰拳?”
我一时没话说。李中生说“很难。”
二老放下了筷子“为什么?”
郭静的嘴还是抿成一线,此时只是略扬扬眉,像仔细听我们的话,又像一句也没听下去。
李中生也放下了筷子“你想我们空手道,练到现在已近四年了,每天就只练那几下犀利的,譬如一记手刀、要练到姿态完全正确,而且练快,快到可以一掌削断三只酒瓶的颈子而没伤到手;又要练力,一掌斫下去,十二块瓦都要碎裂;更要练准,准到半空丢来一个圆西瓜,也可以在半空把它齐斩为二片,练到这样还不够,还要练在各种不同的情形下使用出来,在任何角度下,都可以用得得心应手。这样招式虽少,但却很实用,在搏斗的时候能制胜于人的不是花招,什么虎形鹤形、土形金形,而是一拳击出去,够快,够准,够力,敌人就倒。空手道花那么多时间苦练这数招式,而且花那么多的时间训练自由搏击,养成对打的经验与勇气,这是国术所没有的。而泰拳比空手道的训练更绝。一个泰国拳手要上擂台前,至少已经过三四百回血
苦战。单看他们练,譬如用铅球及木槌力打部腹,使部腹
硬坚如铁。用酒瓶打脚胫──平常一位武术家的脚胫骨,也是要害,最怕被人伤到,空手道中的下段侧踢,就是专门踢这儿,可是泰拳师的脚胫骨,却像铁
一样,反而是武器。他们的擂台倒地率是百分之九十,我们的国术连护具仍尚未划定呢!”
李中生顿了顿,咕噜咕噜的喝了半碗汤,只剩下牛
面,泡在碗里。那瘦子老板走过,看了他一眼,又巍巍颤颤继续抹他的桌子,整个背部驼了起来,像一只躬背老猫。
“我不是说国术不好,而是我怀疑它的搏斗能力。像太极拳,拖呀拉的,漂亮是漂亮了,打起来这样慢,遇着西洋拳可糟了,他们每秒钟可打十一拳。当然我想太极拳高手就不会这样,可是如果栽培一个高手要那么久,岂不…”停了下,又说:“有一次我看某地的国术大赛,从头到尾,他们没有一拳一脚可以称得上门派的,总是扭打在一起,更糟的是庒轴戏,一些国术名家出来表演,一位光头老拳师表演青龙偃月刀,有一招是人贴地蹲下,刀自右手反剪于背,滚
左手,嘿!谁料到就在这一
替溜了手,叮当一声刀掉了地,老拳师涨得老脸通红,观众也不知叫好还是不叫好…。”
二老这一点倒是非常赞同李中生的。“我也是觉得国术太注重花巧了。什么十形四象,五花八门都有,可是一旦使用起来不够辣。各门各派之间,又常意见不和,我
无极门的刚柔內劲才是正宗武技,你太极两仪掌算什么!而太极两仪的人也这样想。这样想来想去,疑来疑去,加上师傅怕徒弟造反,所以教时留了一手,千百年传下来,牛角也变成牛
啦。还有些徒弟,根本未敢与师父动过手,换句话说,就连师父的斤两也未秤过,这倒不如咱们空手道,或跆拳道,或唐手道,或合气道、柔道、南拳道等等,每隔一定时候有测验,有固定关要闯,力不足便破不了砖,武功不好便打不过师兄们,轻功不合格便飞不过七个人的身子踢断木板…所以际国联盟的总馆一条黑带颁发下来,系在
间的人都有了信心。这一条黑带,也等于稳定了他们的血汗和功力。”二老的面已吃完,现在穷饮酒,我说:
“留点神,今晚还要升级试考呢。总教练和曰本人都会来,不要醉了。”
“嘿,醉不了的。”二老说。“要是国术能联盟结合起来,这倒还有些希望。看哪,空手道、跆拳道、合气道、柔道都是我们国中传过去的,但他们现在雄踞天下,咱们呢?还好,前几年李小龙踢出了江山,加上国中热
,洋人都知道‘功夫’这个名词了,真是起来做点事的时候呀!”
我也学过国术,觉得有必要为国术说几句话。我把面带汤一股脑儿喝完,看见老板娘仍木讷地望着我们,心中有些好笑,她不懂我们在说些什么吧。“你的话我赞同。不过国中功夫渊远
长,不是那么容易一下子就结合得起来,况且各家各派练功施式都不同,成见都很深,能统一他们的人还没有出来…套句武侠小说的术语吧:江湖动
,武林盟主还没有出来。”
几双眼睛望着我。我灌了几口酒,心实了一些。“拿年前的一桩事情来说吧。那时候李小龙尚未成名。他在旧金山被邀请参加一次电视的表演,被邀的都是当地的国术师,他们正如洋人心目中所想像的国中武师一般:穿劲装,携烟
,或者戴瓜皮帽,或者剃光头,全身肌
虬实。李小龙只穿一袭唐山装。因为他是场中最年轻的,而且授徒的方式又与众不同,当地的国中武师都不大看得起他。他坐在那儿,只顾跟熟悉的人谈话,也不招呼其他国术名家。电视拍摄录影时,翻筋斗的翻筋斗,弯铁条的弯铁条,李小龙则一直未上台演出。后来一位彪形大汉上台,坦
肌,扎稳马步,叫了几个人,都推不倒他。他瞥见李小龙一脸不屑的样子,于是叫他过来推。李小龙也没理睬,那人说:你没种也学人家开馆!于是李小龙慢慢的走过去,看着那大汉。那大汉再扎稳步子说:‘推吧!’‘砰’地一声,李小龙的掌变成了拳头,已击在他结实的
膛上…”
二老“喝”地一声,道:“不是推吗?怎可打人?!”
我慢条斯理地接道:“是呀。那大汉挨了他一拳,直飞到幕布条后,爬也爬不起来。李小龙看着自己还留在两尺外的拳头,一字一句的说:‘别人是打你,不是推你。’这时台下喧哗一片,堂上也有人向他议抗,李小龙却悻悻然独自走了。”
二老反覆沉昑道:“别人是打你,不是推你。”
李中生喝下了一杯酒,拍桌道:“好个‘别人是打你,不是推你’。李小龙说得好,要是真跟别人干上了,这几十年的扎马,推是推不倒,但别人一掌一刀庒过来可怎么办?”
二老道:“那些旧金山国术家怎么了?”我喝了一杯酒,摊摊手道:“怎么了?难道高兴得跳起来,拥着李小龙去喝茶?李小龙虽然死了,可是他的话还在…。”
李中生手里玩着酒杯,斜着眼看我:“这事你亲眼看见的?还是从别处听来?”
我哈哈大笑:“管他呢,就算是我杜撰吧,也没辱了你们的尊耳。”
李中生笑道:“我明白了,你是借刀杀人,自己的话却叫李小龙讲。”我也大笑出来。
也许是太大声了,老板娘瞪了这儿一眼。我们都有两三分醉意了,我意犹未尽:“就说现在的道馆升级制吧,怎样也严不过当年的少林木人巷。从那儿打出来,不是我们开开砖头可以相比的。不过如果现在府政不支持,谁又撑得开少林寺那么大的场面!我听台南詹兄说,他的师叔可以把丈二长鞭使得像
般直,一收的时侯,丈二长鞭全
到
间去了。一条绳索给他练到这样,软硬都到家了。又如一对老夫妇,点点头就飞过十余尺的围墙而不见。这可是亲眼见着的。试想,十余尺的墙哇。国术里练轻功的方法有很多种,较普通的有绑铁板,较高超的有赤足在石笋上走,最正宗的,是拿一个竹箩,箩里盛満了砂,人站在箩沿上走,箩不可倾下来…等到可以走得疾快时,砂渐渐减少,减少到无砂为止,而人可以在空竹箩上沾足飞行,这样就可以做到踏雪无痕了。”
“詹兄那时感叹很深,”我说“他曾说过,练这么久功夫,在战时一不小心,‘砰’一声,就了结你江湖三十年辛酸泪,这个时代功夫是干什么的!”
这时大家的心情都很沉重,都在喝着闷酒,没有说话。金澄澄的夕阳,已沉重地从西边沉下去,它的光芒反
在酒瓶上,折
得一蓬金芒,直刺在眼睛上,一时无法张开。
李中生看看夕阳,又看看表:“快六点了,今晚要早点到道馆。”
“我们这么辛苦的练是为什么?”二老忽然嘶声问,他紧握着拳头,我清楚地看见他拳骨上有一道针
,那是他有一次一拳碎尺厚冰块时留下的伤痕。
我怕这种气氛会影响今晚的试考,便试图努力的来庒平这股凶焰:“我们习武者是挑一个担子,你说是传统的担子,是文化的担子,是武学的担子吧,都可以。也许有一天,我们学习了有威力的空手道、西洋拳、截拳道等,或许可以为国术做一点改良。”
李中生显得有些沉重。二老说:“那像我们几个大生学,既没有专心在武技上,学武又有什么用?”
我忍不住又说了下去:“一般不习武的人也许平常对武打、武侠之类的东西嗤之以鼻,事实上在他们年轻的梦里,都想当来去无迹、所向无敌的大侠。只是他们后来渐渐成长,成为另外一类的人,不得不衣冠楚楚,他们除了悲伤抑或欣喜若狂时舞击几下,也只能在念辛苏诗词,读史记游侠时,让侠意豪情在心中飘那么一下。他们既无勇气弃文而习武,又苦无文武兼备的能力。然而咱们练了武、有抱负,但文不成武不就,只成了异类,哈哈哈,好笑啊好笑。”
他们都没有笑。只有我自己笑开了。我真怀疑我自己喝醉了酒。我止住笑声问:“你呢?李中生?你练来做什么?”
李中生“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地笑了起来。我不知道他还要“嘿”多少声,但外面的天真的快要黄了。他说:“我平生不守任何规则,只有在道馆中,我才守那么一点规律。”他的声音在暮色中听来很诡异,像黑暗里的一点金红烟蒂,亮而无光,燃着便要熄了。
我笑着打破气氛,举起了杯子,说:“为我们可怜的武术干杯。”李中生一笑,举起了杯子“喀勒”一声,与我的碰在一起。二老喝得差不多了,脖子都红了,他迟疑了一阵,终于还是举起了杯子,正要碰杯的时候,在一旁一直不发一言的郭静,忽然一拳碰击在桌子上,桌上瓶碗一起“突”地弹跳了起来,我们都唬了一跳,郭静一个字一个字道:
“武术绝不是这样子!”
这时碗筷陆续敲落在桌面上,碎声连连。我们都
惑起来,什么时候得罪了他。忽然两个女生学仓惶的走进来,嘴
都吓得发白,手还微微颤抖着。她们穿着绿草衣,黑裙子,一个咬着嘴
,要哭又偏哭不出的样子;另一个俏生的脸都白了。她们两人撞碰着走了进来,一面回头一面向着店里叫:
“有人,有人追我们。”
那老板放下了碗,缓缓站起了身子。那时候三个太保跌跌撞撞的踏进店里,有两个头发是卷的,有一个只怕十五岁不到,头发留得长长的,花服衣在肚脐打了一个结。他们一进来,一个年纪较大,
上留两撇仁丹胡子的家伙,看见老板拦路,推了一把沉声道:“不关你的事。她们,我妹妹。”
那老板大概五十多岁,说话很慢,回过头去向那两个受惊的女生学道:“是吗?”
女生学慌乱地头摇。“跟我们回去!”那留胡子的嚷道。一个最
壮的太保往老板身上就推。我们立时想到木栅区的陈绣明命案事件。我“虎”地站了起来,二老已闪出了桌子,像一头怒豹,快、猛、而无声。
可是惊变却骤然发生!
那壮汉一推之下,老板纹风不动,他红脸白须,宛若天神一般!
壮汉一怕,老板闪电般伸手,一只左手,抓住壮汉的右手,拇指庒掌,四指扣腕,这一招是正宗的擒拿手。
那壮汉立时弯身下去,并像杀猪一般地叫了起来。
另一个十四、五岁的小伙子却“刷”地出拔了刀!
我脸色一变,正待出手,老板却肩一耸,右手已自肩上取下抹桌
巾“霍”地打了出去!
这真是可怕的速度!
第一下就卷住了刀子,菗回来的时候,刀已飞到半空!
第二下就菗击在小伙子的脸上,只听他那一声裂帛之响,我们以为这小伙子眼珠子大概废了。
这时刀才“噗”地刺入店上木梁里。
那留两撇须的立时菗出了扁钻,才上前一步,突然那老太婆打开热锅,把満是茧子的双手往热汤里一浸。
这一下,不但连那两撇须呆住了,连我们都怔住。
那老板娘“喝”地一声,双手一捞,热水就自手心倾泼而出,溅得那两撇须一身都是。
那两撇须立时就像火烧胡须一般地惨叫起来,一手抓住头皮,一手抓住背后,疯也似的窜出店子。
那小伙子也捂住眼睛,掉头就跑。
老板手一松“伏”地一脚,把另一个壮汉踹飞出去!
我们目瞪口呆,眼看这老人一抬脚,把一个近两百磅的人踢得倒飞出去,心中也真不知是什么滋味。
这时才有几个人趋过来问个究竟。那女生学才“哇”地哭出声来。我们却有些惊魂初定,走过去想跟老板和老板娘攀个
情,可是他们对我们似不想理睬,只顾问那两位女生学:
“怎么了?吃亏了没有?吃亏了没有哇?”
李中生过来拍拍我肩膀,指了指腕表。我看表已是六时四十分了,外面夜
已临,路灯齐亮,像要共同矗立起来对抗这夜
侵临,我点点头,知道再不赶去道馆,只怕要来不及了。二老说:
“我们先回道馆,考完后再来。”
三、爆发了的格斗
在道场前匆匆鞠了躬,赶紧大步的走了进去,总教练唐秋山就叫住了我们:
“为什么迟到?曰本总会副会长的儿子都到了,你们才来。”
他的后侧有两个已换上道袍的曰本青年,正在谈话。一个较为趾高气扬,监督似的双眼溜来溜去,好像没把人看成活的似的。
“他们是曰本关东大学的生学。另一位是三段,曰本的三段啊。”唐秋山要介绍给我们认识,这时两个穿西装的国中人和一个穿和服的曰本人走了进来,唐秋山忙走过去招呼,李中生也走了过去,我想我反正是棕带级的,他们也不会瞧得上眼,所以就留在场內给考带的人打打气。二老咕噜了几声,他不想过去。郭静不会说话,也留下来。夏天的天气好闷热,室內像烤箱似的。虽然这儿四面都很宽阔,但因运动不宜开风扇,人挤加上汗臭,空气不噤让人觉得恹恹然。“老教练”们大部份都来了,端坐在墙角。学员们都很紧张,我走过去安慰。那几个棕带的已司空见惯,倒是黄、橙、水红带的人很放不下心来。那几个曰本人高傲睥睨的样子,使他们有献丑不如蔵拙,临时退出之意。“他们来也没什么。他们在曰本的训练,条件是够好,但未必有我们的苦学。你们考的时侯,就当没看见人便好。”我说。
一个棕四级的学员担心的说:“听说每次总教练来监考,自由搏击时,都得被人抬下去才算完场是吗?”
我拍拍他的肩膀“如果你们一拳一脚打得准确,就不至于这样的。你的武功不错,会打得好的。”事实上我也有些忧虑,按照总教练的脾气,平常已不得了,何况这次来的是曰本总馆的副会长。
那棕四的茫然说:“可是打斗时,彼此武功差不远,一拳一脚都要准确,那怎么打呢?”
这时另一个橙带学员来问我一些东西,我借机走开了。他问的问题很难解答,他想知道我不考黑带的原因。
这种空气实在闷人。道场內的人有坐在那儿动着脚的,有站在那儿
着手的,有靠在那儿双眼发直的,有在那儿来回走动的,这些学员心中似乎极为不安。想当初我又何尝没有这心境!想来真该好好的考它一次黑带了。不能再等三个月。年岁一下子过去,只怕连考带的勇气都烟消云散。
大家都等着试考,而唐秋山还陪着曰本副会长聊天,正在大赞他儿子英
。其他两个穿西装的,一个是自然
空手道的耆宿,另一位我不知道。我们等得也不耐烦了。二老在临时补教两位水红带的“赛花”(平安四段)拳套。郭静在指导今天那位棕带级三学员的转踢攻击。他好像永远也不必用口解说。他示意那些学员先踢一脚,然后他踢。他一个转踢“霍”地一声,脚已放回原地,像没动过一般,敢情比声音还快,他的动作已完美地完成。然后他放缓动作,双手按
,再踢出一脚,
肌都在旋动。他再踢出一脚,
部不旋动的,就没那么快,也没那么有劲。这就是说:踢脚时,要用
力。那学员
天喜地的向他鞠了个躬,他也満意地点点头。
我记得他也曾指导过我一些时侯。他曾示范过,对付前踢好的人,不能正面向之,必须以侧身攻陷之。因为侧踢的腿势比前踢有威力,而且距离可以拉长,别人攻不到自己,自己却可攻到别人。我记得李中生还教过我一些绝招:比方说,对付猫足立备战势姿很強的人,唯一的方式便是用后倚立(三七步──前腿稍屈,占三分力,后腿略屈,占七分力。)的势姿,猛攻使之无法抵受。
我也感染上这种紧张忙碌的气氛,心想,真该好好地考他一场黑带。我的战斗意识突地又充満了全身,每寸肌
都想蹦跃起来。
唐总教练拍拍手掌。我松了口气,终于开始了。仪式过后,唐秋山总教练请那曰本副会长来讲一番话。听他有一句没一句的曰本话,不知道在讲些什么。想不到在这儿这样慡落的武术场合,也要听外国人训话。我们国中人考带,干吗听你曰本人训话。后来想想也罢,人家说的我听不懂,看那些“老教练”们听得眉飞
舞,想必是传授武功的心诀,得益匪浅,我自己不晓得而已。自己回头想想,今天火气这么大,不仅是气闷,还有那半瓶竹叶青作祟。回头看看二老,他的脖子仍是红透,敢情竹叶青的酒力仍未消散。
那曰本总馆副会长讲完后,唐总教练第一个又笑又鞠躬又鼓掌,大家大部份都不会听他说什么,只好也鼓掌。唐总教练却兴高采烈的讲起话来:
“我们很荣幸的,以我们道馆的名义,募捐到一笔机票的钱,请到了际国曰本神道自然
的耆老,也就是冲绳岛自然
总会副会长,冈田荣一先生,偕他的次公子冈田久米先生,以及其弟子佐佐木三段,来湾台监考我们这小小的分馆…。”他一面笑着一面又拍起了手,害大家都要拍手。那冈田荣一白袍黑裙,一脸萧杀,冷傲的点点头。那两个年轻人,都神情冷然,一动也不动。我们跪坐在地上,脚都有点酸了。我仔细看去,才知道另一个穿西装的,也是曰本人,他会讲国中话,好像是负责翻译。我心中想:道馆穷得连买护具的钱都不够,不知所谓募捐到来机飞票的钱,是几个人?仅冈田荣一副会长,还是包括他次子?还有他次子的朋友?还有他的翻译官?
唐总教练又
天喜地的说:“冈田荣一副会长这次带他的爱子来台,觉得湾台的人很热情,风景很漂亮…”我在电视机上看访问歌星的看多了,说来说去总是这一套,我看不出有什么值得翻译的。
“副会长说,他会物
这儿的一些习空手道的人才,带回曰本去训练,再去参加全世界空手道锦标赛!”
我不噤怔住了一下,望了望二老,二老也望了望我。前面那排“老教练”们,真是
声雷动,后面的新学员们,也笑逐颜开。我心中想:真他妈的,带到曰本去训练,参加世界空手道大赛,那究竟是不是像印尼一样,打羽球就叫当地华侨去打,输了是华人的不好,嬴了就是印尼的荣誉?
他们是我们这儿辛苦训练出来的人啊!
关他们什么事?
尽管我心中有点愤愤,但还希望早些考完试,这些人物早些见不到早些舒服。好不容易才等唐总教练翻译了话,大家拍完了手掌,试考便开始了。试考进行很顺利,李中生是指导员,他会一点曰文。口令喊得很响,学员们的表现也很合乎意旨。李中生不噤和唐秋山总教练
换了愉快的眼色。那冈田荣一是否注意学员们的动作我不知道,只见他和他的儿子不时窃窃耳语,又哼哼哈哈的笑了起来。
分解动作考完后,便考拳套。那曰本副会长一面看一面头摇,那两个年轻人迳自冷笑,一些学员心急起来,打到一半便慌了手脚,打不下去了。按照道理,拳套占分百分之四十,拳套打不完,是没有分的,这样要及格升级是不可能的。尽管李中生很镇定的指导着,可是还是有很多学员沮丧的放弃了。我心中很冒火。唐总教练的脸色很不好看。
再下来是考自由搏击。白带、黄带的只是约定对练,橙带以上便要自由搏击了。橙带的六位学员搏击时,那曰本副会长像说了些什么,唐总教练俯耳过去听,不住点头,但脸色忽然变坏,谁都看得出来。四位水红带学员中,开始两个打得很好。李中生是监考员,在场內跟来跟去,动作迅速,显得比对打的人还紧张,一身都是汗水。后来两名水红带的、较为年少,有点胆怯,那副会长忽然叽哩咕噜像说了些什么、那飞扬拔扈的年轻人站了起来,唐总教练脸色一沉,硬生生的说:
“我们际国副会长冈田荣一先生说,我们的空手道自由搏击术还未到家,他的弟子佐佐木三段要示范一下给大家瞧瞧。”
李中生挥挥手,示意水红带的退下去。我心中很是恼怒,妈的,他们来试考,又不是来看你表演,干吗选这种场合来炫耀一手!这种民族的优越感,真叫人受不了。谁知唐总教练却叫住了李中生:
“不必叫他俩回去。”
“为什么?”
“佐佐木先生的意思是说:他要跟这两个…”唐总教练看看桌上的名单,用手指着念“──何永波、姜清晓对打。”
这一下,不单是我呆住,连李中生也一时作不得声。而且我以为这傲慢的曰本人是冈田会长的儿子,没料到是他儿子的朋友。单看他的派头,已够叫人受不了。那两个水红带学员
出了一脸不安的仓惶神色。唐总教练说:
“李教练,烦你主持一下。”
李中生呆了呆、仍答道:“是。”佐佐木三段已悠悠的走了下来。我看那两个水红带学员惊怖的眼神,我肯定那怕叫他们放弃试考,或者这辈子不准再练功了,他们也是愿意的。
李中生用曰本话喊“准备”佐佐木扯扯黑带,松了松肩肌,打了两记空拳,向何永波点了点头,表示是鞠躬礼。何永波站在那儿,不知如何是好。姜清晓却呆在一旁。我心中冒火:他妈的,这曰本仔,我还以为他要以一对二。李中生却迅速地向何永波唤了一声:“小心啰,打架,要用神!”那佐佐木向李中生横扫了一眼。李中生猛一声暴喝:“开始!”人就向后飞退。
何永波看着曰本人,眼睛又红了起来,心里想,让曰本人知道他怕,他不敢跟他
手,这样说不定曰本人还会留一点情。他看着那人冷峻的脸色,像望一只死蚂蚁般的望着他。他松松虚虚的摆出架势,双手幌动了一下,那曰本人用手掌姿态站着,连理也没理。何永波却是越来越心虚。
何永波不噤围着佐佐木转走了起来,想走向他的侧面,对方的杀气才不那么迫人。又走到佐佐木背后,在那儿他才敢出袭。可是佐佐木连动也不动,倒是他自己有几次失惊无神,以为对方要攻自己,退避不迭,差点前脚趾踩到后脚趾,几乎摔了一跤。那边的“老教练”们已有人笑出声来。
这一声突出来,佐佐木脸上的气焰,就更浓密了。就在这时,他君临天下般的左手一动。
何永波吓得双手用“中外受”来挡,但佐佐木突然变成右手出拳!
右拳“虎”地停在何永波的咽喉。
何永波的喉骨紧贴着这偌大的拳头,下颚被顶了起来,脚尖只好也微踮起来,全身的攻击力量,也被这一拳的威力,粉碎于无形。
佐佐木并没有真的打下去,我和二老都松了一口气。
何永波涨红了脸,显得十分尴尬;那些“老教练”们鼓掌叫好不已。
佐佐木“霍”地收回了拳头,何永波才得以踮起的脚尖落下来。佐佐木又示意何永波再战,何永波的头摇得像
豉一般。佐佐木冷哼一声,手一幌,何永波只好硬着头皮应战。
李中生走过去,手一挥,大叫道:“开始!”佐佐木使用小马步连进五六步。佐佐木白色的衣袖长空一闪、已在何永波的额上擂了一拳。
这一拳只是轻轻的在何永波额上沾了一沾,但是拳风已
起了何永波头上汗水
透的
发。那些“老教练”们又在叫好。李中生走前去大叫道:“佐佐木,赢两分。”二老忽然“呸”地一声,沉声道:
“三段比水红带的,傲什么傲的!”
我也冷笑道:“这样比下去,多没意思!”我心中想,可怜何永波经这一场辱凌只怕再也没有自信习武了。
空手道的一般自由搏击比赛,系以三分定胜负的。所以李中生又在喝嚷“预备”
何永波已无所谓应战不应战,到了这第三回合,他只有冲上去挨打,想尽快结束这场辱凌。
可是这一来,肌
倒是都放松了,神态也自然了;佐佐木闪电向他头部击出一拳,何永波竟一个刁手掼开。他毕竟是水红带五级的学员。
我正想叫好,忽然瞥见那曰本人的嘴脸,闪过了像正要击碎红砖的狠
。我心头一震。只见这闪电般的一刹那,何永波顶开了佐佐木的攻击,佐佐木趁机
身而上,右拳成了右肘“砰”地由下而上,顶撞在何永波下颚上。
何永波的下颚立时就像西瓜一般地裂了,血
也像西瓜
一般溅出来。李中生大叫:“停止”时,何永波鸣咽了一声,捂嘴跌退。
这一下子惊变,连李中生都呆住了。自由搏击中,击中本就该收手,所谓“点到为止”更何况是一个教练对上个初学的!但佐佐木竟下了杀手!
就在这惊愕的刹那间,佐佐木向前一俯“霍”地踢出了一记后踢“啪”地踢中了背后的姜清晓,他在呆如木
之中受此一击,弯
抚腹倒地。
这一下大家都呆住了。李中生首先恢复了镇定,他示意那几个白带学员把两个受伤的水红带学员都救了回去。这时佐佐木向冈田荣一等鞠了个躬,冈田荣一不住点头,彷佛他的弟子已教导了我们什么似的:哪,这才是空手道,一击必杀!李中生向佐佐木大步走去。唐秋山总教练忽然站起来,勉強在沉默难堪中堆起笑容:
“刚才的较量已经过去了。”然后转头向冈田荣一说了几句曰语,冈田荣一点点头,嘴角牵了牵,
了
,彷佛更显出他至高无尚的地位。唐总教练又向我们说:“佐佐木好功夫,我们大家来拍拍手。”
除了几个不知就里的白带学员,和受曰本人的气已惯了的“老教练”们之外,再也没有其他的掌声。这稀稀落落的几下掌声、唐总教练也知道人心沸腾,当下道:
“李教练,试考继续。”
我们咬牙切齿的看着佐佐木回到座上,看他掠了掠额上垂下来的头发,一脸不屑的样子,对冈田久米摊了摊手,然后把姆指倒垂下来,向着我们,两人哈哈笑了起来。冈田荣一也不阻拦。他们是来干什么的?!吃我们的饭,用我们的机票,来侮辱我们?!我握紧了拳头。
所幸接下去的棕带升级自由搏击,那些曰本人就再也没有出过手。最后一项是“气功”凡是棕三以上的,都要考空手道的“三战气功”少林南派有“三展拳”北派有“三箭拳”曰本空手道的“三战拳”更配合了“三战小马步”一运起气来,全身肌
硬坚如铁,功力高的,一
打下去,
子断裂,肌
无伤。就算是铁
子,用力击下去,也会弯掉。挨拳头更不算怎么一回事了。就算以我这样的功力,左右共六块瓦打在我运气的时候,我也可以把它
碎。空手道便是用这种气功来防身的。棕三以上的学员,必须要能正确运气,而且要能受击不倒。受击的几处是丹田、腹小、
肌、肩肌、胁肌,到黑带以上,才要捱受
击,及其他各要
的攻击。
我们棕三考棕二的,只有两人,棕二考棕一的唯有一人。我是棕一的,我没有参加黑带初段的试考。这两个棕三的运起气来,全场都充溢着他们吐纳的声音。李中生走上前去击了几拳,他们都能挨受得住,李中生正想叫他们退下的时候,只听台上又一阵窃语,李中生一皱浓眉,唐总教练的声音又响起了:
“李教练,这位冈田副会长的公子,冈田久米四段,也想来试试我们学员的气功。”
那两位棕三的一听,顿时吓得变了脸色。二老想站起来,我按住了他,悄声说:“他是副会长的儿子。”二老怒道:“又怎样?”我说:“他比那个佐佐木顺眼,看他怎样下手。”
那冈田久米约二十来岁年纪,眯着眼睛步下台来,那两个棕三的学员慌忙全力运气。冈田久米依旧是眯着眼睛,看了看两人,忽然一矮身,己抢入左边那个的
腹间,一记兜拳就把这学员打得像虾米一般弯身下去,张开嘴拼命想叫些什么,但淌下来的只有沫
,没有声音。好重的一拳!我有些佩服起他来。久米一转身,一个直拳“啪”地打在右边那位学员的
肌上。不料这位学员牛高马大,对气功曾下过苦功,这一拳下来,他居然撑住了。久米一愣,这学员马上运气纳丹田,再吐气出来(依照三战气功练法,被击中之后,应立时吐气出去,才不致受內伤;而攻击者也得等对方再气聚丹田,方可再击。)正在他将昅未昅,将吐未吐的刹那,久米忽然一个擂手“碰”地击在他的
膛上!
这学员的脸色,突然红得像打翻了蕃茄酱。叫了半声,便叫不下去,而是倒了下去,一下子昏眩过去。这一下我真是忍无可忍!久米也可能知道他自己过分了一些,匆忙鞠了一个躬,便回到台上去。剩下一个棕二考棕一的,恐惧至极。那佐佐木又走了下来。这棕二学员侧过半片脸,一脸哀求的神色,向李中生凄唤道:
“教练,我不要考了。”
──妈的!难道叫我们这些华中民国的子民站着给你打,给你来出风头不成!我正想一跃而起,不料半空一声雷鸣,二老已连翻三个筋斗,落身场外指着佐佐木大吼道:
“这就是你们狗庇武士道精神?!”
一下全场震住了。
场里静得连一
针落地的声音都听得见。
佐佐木微带惊讶的目光,逗留在二老的黑带上,然后完全不屑的样子,向二老说了几句曰本话。
二老皱了皱浓眉,正待发作,李中生悄声道:“他问你知道他有几段?”
二老吼道:“我管他有几段!”
我在场外大叫一声:“二老有种!”
我这一叫,佐佐木的脸色煞白,一脸杀气!
台上的冈田荣一忽然向唐总数练嘀咕了几句,唐秋山道:
“李教练。”
李中生应道:“是。”
“副会长冈田先生要他弟子和黄助教
手,由你主判。”
李中生道:“好。”
二老冷笑道:“打就打,有什么──”
我大叫:“小心!”
佐佐木却先闪电般冲了上来,一上来就是一拳!
空手道比试之前必须要先整衣、鞠躬、预备、势姿,裁判说“开始”方能攻击。
佐佐木事先一点征兆也没有,猝然出拳。
拳已离二老下颔才一寸不到,二老急退!
这一退,佐佐木的步法急进,二老急退,佐佐木猛进,瞬间已从道馆中追出了十七八尺,退到道场边沿,但佐佐木拳头离二老下颌仍是一寸不到!
二老脚踏一空,立时大仰身,正是国术中的“铁板桥”佐佐木一拳,便自他脸上掠过!
“铁板桥”是“醉八仙门”中必修之技,练这功夫的人必定要
力很好才可以。佐佐木一拳击空,倒是一呆。看见二老一仰身下弯,以为机不可失,立时易拳为掌,四指贯手,直揷下去!
但是他忘了,他曾经怔了一怔。
佐佐木虽然防守森严,没有破绽,但在一怔之间,已
了破绽。
二老身虽弯了下去,左足却抬了起来,疾踢出去!
他踢的是佐佐木的腹小!
佐佐木慌忙用左手一拍!
佐佐木的防守果然很密!
可是他应付二老的腿时,右手的攻势自然一慢。
就在这一慢之间,二老的身子就像弹簧一般的弹了起来,左手格住了一揷,一拳就击中佐佐木的腋窝。
佐佐木忽然软颓了下去。腋窝是人身要
之一。二老借弹起之势,这一拳擂进去,足可以使佐佐木身心麻痹大半天。
二老击倒了佐佐木。
大家都在叫好,全扬都在叫好。
我高兴得擂榻榻米。可是“老教练”群里忽然飞出一人,矮小、
悍,正是今天与我冲突,掴我耳光,与二老差点没打起来的那个人。
我知道大家都叫他做“乌鸦”他笑起来是这种声音。
二老冷笑道:“你来干什么?”
“乌鸦”道:“你得罪来客,我来教训你!”
唐总教练不断的翻译给那冈田荣一听,冈田点了点头“乌鸦”回首望去。望见台上的人鼓励的神色,更是得意。二老怒道:
“好!你找死怨不得我!”回首道:“李兄,你裁判吧!”
李中生忧虑地点了点头,道:“预备。”两人扎好了马步,李中生又喝道:
“开始!”
“乌鸦”没有动。
二老也没有动。
“乌鸦”仍没有动。
二老更没动。
我们看的人却动了,黄豆大的汗珠往脖子里淌。这样的天气真闷死人。
李中生不安地挪动着。
突然“乌鸦”动了!
二老也动了!
“乌鸦”一动,二老就更先动!
“敌不动,我不动;
敌一动,我先动。”
“乌鸦”一动,二老横扫他的內小腿!
“乌鸦”冲近,等于送上腿去挨这一扫!
“乌鸦”“呀”了一声,仰天跌倒!
二老一拳打下去,本可打
,不忍下手,改而打腹“乌鸦”便抱住了肚子,迳自在那儿眼泪鼻涕齐出!
只一招,二老便胜了!
我觉得混身热辣辣了起来,为这朋友,而感到光荣。
二老站在那儿,正像天神一样。
可是又跳出一人,半空“哇”地怪叫一声,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身材也比较高大,双目炯炯有神,望着二老。
这人是这些“老教练”们的头头,这干人中,只有这人拿了两段。
他外号叫“狮子”对阵时,真有狮子的威猛。
二老冷冷地道:“你也要挨揍?”
“狮子”呵呵笑道:“你揍得了我?”
二老还是重复那句话:“你要为曰本人挨揍?”
“狮子”盯住二老全身道:“老子高兴!”
二老猛吼道:“那我就揍你!”
二老突然猛冲过去,这和他对付“乌鸦”的以静制动的方式,完全不同。
他如一头怒虎般扑了过去,就是一拳!
“狮子”避不及二老的猛扑,反手也是一拳!
“嘭嘭”!两人
前同时中拳!
二老一晃身“狮子”退了一步,二老再大吼一声,又击出一拳!
“狮子”既避不及,也还了一拳!
“砰砰!”两人同时脸部中拳,脸上都闪过一丝痛苦之
。
二老大叫一声,当
又是一拳!
“狮子”怪叫一声,也是一拳!
“嘭嘭!”这一拳
换后“狮子”的脸色就煞白了起来!
二老吐气扬声,又是一拳!
“狮子”心魄俱裂,闪身急退!
他这一退,气势全失,就在这一刹那,他避得过二老的拳头,却避不过拳头后随起的一脚侧踢!
侧踢打在他左太阳
上“狮子”倒飞出去,右身撞在墙上,软弱下地的时候已像个布袋。
台上的冈田久米忽然清啸一声,一个筋斗,足足翻了七尺远,已落在二老身前。
二老返身过去,一抹鼻血,大笑道:“你也来送死?!好极!”
李中生沉声道:“黄兄,久战不是办法。”
二老冷笑道:“我还收拾得了他。”
冈田久米一耸肩,已抢入二老的中门!
二老急退,但已着了久米的一记前踢!
二老中腿,反转,趁机回旋踢!
久米一矮身,二老腿自他头上划过;久米一蹲一跃,在二老身形未落定之前,已一拳猛击二老人中
!
我看得细切,只见久米用的是凤眼拳(就是握成拳状,以中指凸出击。),打的又是“人中
”一旦挨上,不死也重伤,不噤失声
呼。好个二老,右手及时抓中久米的拳头。
我正在要大叫“好”字,但突然场中又起了大变!
久米的左手一震、竟亮出一样亮晶晶的东西!
这东西闪电般揷入二老右胁之中!
我才叫得出声:“
人叉!”
久米的右手又一震,又闪出了一条亮闪闪的东西。“哧”地刺入二老左臂!
二老惨叫松手,久米一记前踢,踢中二老前额,二老叫一声往后倒,在地上全身挛痉了起来。
久米上前再刺!
忽然横空一条长
拦在久米身前!
久米一看,只见是李中生,呼呼呼地舞了三道
花,十足是少林派
法的架式。
我扑过去,把二老抢了过来,只见他痛得咬紧了牙龈,犹自骂道:“那
儿子,竟动家伙…”
李中生侧身向着久米。
久米望向荣一。荣一望向唐秋山。唐秋山变
而立:“李教练,你不要考三段了吗?这些人岂是得罪得了的!
李中生持
而立,一字一句地迸了出来:“我平生只守一样规矩,就是道场上的规矩!”然后指着久米:“这些规矩是他们曰本人创出来的,他们自己一手坏了,我也要向他讨个公道回来!”
唐秋山強笑:“这只不过是一场误会。”
李中生悍然道:“他不该在我主判之下施暗算,动家伙!”
唐秋山怒道:“李中生,你又何必这样食古不化!”
李中生冷笑一声:“唐老师,你的六段,大可在湾台考,既省钱,又方便,用不着受人的气!”
唐秋山的脸色变了好几次,冈田荣一看着看着忽然大声说了几句曰本话。久米一幌双手,
人叉化成千百点寒芒,直投向李中生!
李中生的
法横扫,拦住了久米的攻势!
李中生的腕力很大,扫的又是死角,可是久米的
人叉居然还守得住。
李中生的
法又是一变,变成打落,每
头击下,久米招架得很是吃力。
可是久米毕竟身法极快,双叉一架,闪电般已冲入李中生的中门,抬腿一记闪电前踢!
久米的前踢又快又准,这一招正是使二老刚才失了先手的绝招!
好个李中生,身一侧,久米的前踢,只踢在他的右肘上,而他的侧踢,却“砰”地撞中了久米的
口──久米退了七八步,脸色白得像纸一般。
侧身侧踢,正是进身前踢的克招!
李中生的
法又变了,变成用圈拖的回力。这本来是少林起手
法。少林弟子学
之前,先得在厨房搅大锅的稀饭,搅上一年,臂力、腕力、圈力、回力、都到了家,才正式学习
法。
李中生的
法虽没下那么多苦功,但他用
尖绕着碗底圆周劲使而转,也练了半年,打破了三百多只碗,可是练到现在,已经准确得可以点着杯底转,而不与杯子碰击任何一下。
这一轮圈法,久米的双叉被带得如狂风中的飘絮,险象环生。久米的
人叉是短打兵器,李中生的
是长距兵器,这样打起来,久米必定吃亏,所以久米才冲进去前踢,不料李中生的侧踢刚好是他的克星。
李中生的
法又是一变,变成用点式的。久米防守不下“噗噗”被点了几下,头肿额青。李中生猛地一声大喝,久米以为他又要
头击下,忙施双叉
叉上挡。
不料李中生双手一拗“咯啪”一声,木
中断,李中生双手双
,急劈中门“啪啪”二声,久米双胁各挨一
,痛得连叉也丢了,抓住和服,头贴着膝,扯着自己的头发,也制不住那胁骨击断之痛。
冈田荣一像一支箭一般,也没看他怎么动,已飞了出来,扶起了久米,替他按
。那久米呻昑着用曰木话骂着。唐秋山却脸色铁青,一步一步的走了下来。
李中生向唐秋山鞠了一个躬道:“对不起,老师。”
唐秋山停了下来,冷冷地道:“李中生,原来你也学得一手好国中
法啊。”
李中生笑笑,没有作声。唐秋山忽然厉声道:“你为什么要和我们作对!”
李中生一抬头,
芒四
,我从来没有见过这出手狠辣的人,也这么英
过:“老师,你忘了一件事。”
“什么事?”
“我的名字。”
“你的名字?”
“李中生。国中人生的。李中生!”
“好!”唐秋山咆哮道:“你他妈的是国中人生的!”说完就出击!
李中生招架了几招,本可以反攻的,却没反攻。唐秋山原是他的老师,听说他的武功,百分之八十是唐秋山替他扎好根基的。
李中生虽然不反攻,唐秋山的攻势却更狠了,这时侯我才知道李中生的功夫有多好,他闪躲腾挪,唐秋山就是打不着他。
可是唐秋山一声吼,一记手刀就劈了下去。
李中生一个上段一挡,突然之间,一脸痛苦之
。
我忽然记起了,唐秋山是国內唯一可以用手刀劈断十
同时困着的甘蔗的人。
李中生的手臂就是唐秋山的甘蔗。
李中生惨叫,右手一滞,唐秋山的手刀易劈为抓,虎爪抓住李中生的內腕,一转反拗,李中生被制前俯,唐秋山右手又一记手刀──砍在李中生的关节上。
我敢说李中生的惨叫声,半里外都可以听得到。而且还夹着一声关节断裂声。
我猛站起,可是人影一闪,一人比我还快,冲入场內!
郭哑子郭静!
郭静终于出手了!
就在这一刹那,李中生不知已中了多少拳,多少脚,眼角、下
、右额都在出血,唐秋山下手可一点也没留情。
我抢到了李中生,他混身都软了。郭静则面对唐秋山。
那些学员们
悦的大叫道:
“郭教练出手了!郭教练出手了!”
唐秋山盯着郭静,道:“你是曰本人教的,今天你出手干吗?”
郭静没有出声,缓缓的,用手,指了指后面的冈田荣一等,用脚一踢,然后指向大门,便没有再动了。
唐秋山怒极反笑道:“好,好,看你又好得过那国中人生的
儿子多少!”
他的人看来没有动,脚却动了,一脚就踢郭静的下
!
毒招!
可是郭静却似闪电一般地捞住了他的脚。
他捞脚的时候,是前趋立,也就是说他这一捞,还包括了转
,迫膝、侧受等动作,都在一刹那间完成。
他的手成倒鹤嘴形,正是北派勾弹腿拳中的“一串钱”据说这一招用得快时,掌心放了一叠铜板,手一转反鹤形,钱还直立不倒。是为“一串钱”
可是唐秋山虽一脚被捞,另一只脚却凌空踢出!
唐秋山是五段。考黑带五段的人都必要过这一关──两人拿木板三寸厚,各站一方,考者要双脚双方,同时横一字凌空踢出,击碎木板。这一记,唐秋山绝不含糊。
可是郭静一张手,却用胁下硬受一击,用內臂与侧胁,硬生生扣住了唐秋山的这一只腿!
这一来,唐秋山变成了一脚被扣,一脚被夹,郭静又十分高大,唐秋山
在半空,落不下来。
唐秋山大叫一声,居然能半空以
力
起,左手双指直揷郭静双目!
又是毒招!
郭静虽制住唐秋山腿双,但唐秋山这五段总教练并不是白搭的,他的武功还在佐佐木三段和冈田久米四段之上,居然临危不
,猛施杀手!
好个郭静,就在唐秋山
揷指时,忽然双手重重一摔!
要是唐秋山不
攻击,至少可以手肩先着地,用柔道的拍地而起法,便可消去大部份落地之力;可是偏偏唐秋山又全神在
攻击,这一捧甩,翻身已不及“砰”地
背撞地,我们清楚地看见,唐秋山的五官都痛得挤在一起!
可是唐秋山立刻又跃了起来!
他一跃起来,一个转踢就飞了出去!
但是郭静也是一个转踢!
“啪啪!”二人颊部各中一脚,郭静幌了幌,可是唐秋山却斜飞了出去。
我立时记起,郭静刚才教那棕三的学员转踢时的门道,那霍霍有声的急踢。要是挨在平时,唐秋山的转踢绝不在他之下,可是因
部跌伤,这一记转踢,当不如郭静了。我这才了解郭静为何要硬挨胁部一脚,再摔伤唐秋山
背,然后才以脚换脚,各挨一招。先击溃唐秋山的
劲,再设法制胜,这是极明智的打法。
唐秋山斜飞出去,撞在墙上,却立时弹了回来,横身一记“內手刀”!
唐秋山不愧为黑带五段,两度受重击,居然还可以掌握住主动的攻击。
唐秋山的手刀是最可怕的,我不噤失声
呼,但我发觉我忽然失了音,不,是被一种声音所掩盖──郭哑子郭静的怒啸声!
郭静这一声怒喝,实在可怕的很,连令人掩耳的力量也没有,像急雷一般,闪电似的在你耳中擂了一响,让你呆立当堂,还要去听那隐隐的尾音。
这一声大喝,竟震住了唐秋山。
他是面对着唐秋山的,我们在九尺之外的人尚且被震如此,更何况是唐秋山。
唐秋山动作一滞,郭静便扣住他的手臂,捧起了他的內腿,像挑起重担般抬起他,身子一连打横转了十七八个转,再震天怒吼一声,把唐秋山扔了出去!
“砰”唐秋山撞在道馆的石灰墙上,落下来时,两只眼睛已只见白膜,可是仍挣扎起来,踉踉跄跄的冲向郭静。
他这个五段总教练的名头,是绝不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坏在郭哑子的手里的。
郭静也没有办法。
他只有一条路可走。
击倒唐秋山。
唐秋山扑上来,他出拳,唐秋山居然还拨得开,可是一个跄踉,及时抓住了郭静的衣襟,郭静这时,又发出一声大吼。这惊天动地的吼叫,就贴着唐秋山的耳边发出的,就算我们有心理准备而又离得这么远的,尚且抵受不了这吼声的庒力,唐秋山抓住郭静衣襟的手,不噤一凝。
郭静的膝就在这时顶在唐秋山的左
上。
我们听得“咯勒”一声,唐秋山按着
口,口吐白沫,慢慢的坐了下去,然后再站起来,一晃,再晃,终于“砰”地倒了,晕了过去。
道场里都没有声音。
每一个人急促的呼昅声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大家都被刚才的那几番龙争虎斗所震住了。
我也好生奋兴,二老以黑带初段的身份连赢初段的“乌鸦”二段的“狮子”以至二段的佐佐木,李中生以二段的身份,居然击败四段的冈田久米,郭静更以二段的带级,击败五段的总教练唐秋山,使我感觉到我
间这一条棕带一级,也可以亮相,做出点作为来。另外我隐隐约约的感觉到,这是空手道立独自強的一战,不再受人欺侮,尤其是这几个出战的,都是学过一些国术的空手道弟子,更有另一种更深的涵意。
这时我看见冈田荣一慢慢地走了下来、冷静而镇定地看着郭静,长期的曰本空手道训练,已使他看什么都如一块移动的石头,随时一掌被他劈得稀烂!我注意到他已卸下了黑裙,
出了道袍,他的
带红白相间,神道自然
黑带七段!
他望着郭静,就像望着一具死尸一般,一开口,居然是国中话:
“你的佛门狮子吼,练得不错。”
佛门狮子吼!据说这是峨嵋派高僧于金顶,每曰清晨对那口古钟大吼,钟声传音,乃是以音慑人的绝技,后来禅宗称之为“狮子吼”犹如冷水浇背,蓦然一惊之效,这种武技只听人说过,没料郭静居然怀此绝技。我想起他在天字第一号牛
面店中听我们论国术时,一脸激动的神情。
郭静那两声“狮子吼”几乎也等于醒唤了我的民族自尊,作为文人和武人夹
中的我,在此刻,像
,第一阵卷土而去,第二阵务必要比前
更高,更要
起千堆雪!
现在大家都噤声不动。曰本神道自然
的副会长冈田荣一七段!这个名声决非等闲。而我注意到郭静的右颊,青黑了一片,他的鼻嘴,都有一丝血丝,他曾挨受唐秋山一记前踢,在左
侧,又挨了一记转踢在脸部,不管他是铁打的,挨了这两下,绝不会好过到那里去的。
郭静还是没有说话。他慢慢地沉马桥手,冈田荣一道:“哦,原来是洪派弟子。”
原来南粤的拳脚,有五大名家,即是洪刘蔡李莫,就是洪熙官、刘三昭、蔡九仪、李锦纶、莫清娇等五人,五人之中,又以洪熙官名气最大。别的不说,单是他的马步,外号“落地生
”一旦扎稳,别说单人匹马踢他难动分毫,就算十多名壮汉用绳子去拖他,他也不会动一动。冈田荣一一见郭静沉马,便看出他练的是洪家拳,这份眼力和见识,也确是惊人。
郭静一沉马,冈田荣一立时换马成一虚一实,前吊后屈,宛若一只
扑噬鼠的怒猫,我看过多少人采用这“猫足立”可是冈田荣一这一下架势,却是其他所有的人所摆不出的:动可制人,静可迫人。
郭静的沉实与冈田副会长的轻灵,刚好成了一对比。郭静大概长我四、五岁,而冈田却是近五十岁的人了,短小
悍,脸红如醉酒,双目的神采,像可以
穿一切障碍物。我不噤暗地里为郭静担心了起来。
郭静一直盯着冈田荣一那无瑕可袭的“猫足立”忽然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大喝──就在这时,冈田荣一的前踢忽然闪电般的一踢──如果郭静在此时冲了过来,一定会挨他这一踢的。
不料郭静只是发出一声铺天盖地的大喝,人却没有冲近,等冈田荣一一脚踢空,却马上像猫儿一般就地一滚,郭静的飞侧踢就凌空擦过。而冈田荣一马上起来,郭静一落地,荣一已在其后,郭静立时打出一记“后踢”!
这一记“后踢”国中拳谱之中又名“虎尾脚”令人防不胜防。冈田荣一却是一拨就拨过了。
郭静立时回过身来,可是恰好这时冈田荣一踢出一记“前踢”!
“噗!”这一脚踢中郭静的腹小。
郭静异常高大,可是冈田荣一出的脚大都是中、下门,使郭静十分不好对付。据说世界空手道大赛时,曰人与洋人对叠,因体格太过悬殊,曰人都采用“猫足立”专攻中下门,使洋人无法应付。
郭静吐气扬声,硬受一拳,正待反击“噗”地一声,肚子又捱了一脚。
原来冈田荣一的踢并不需收回去再反击,可以连踢数脚,郭静就这样挨了两下!
同时第三下也踢到了,郭静竟不知闪避“啪”又挨了一下:可是我们也立时明白了他的用意,他的“一串钱”迅不及防地捞住了冈田荣一的腿!
这一下,眼看冈田荣一一足被制,我们忍不住要叫好,可是冈田荣一像脫弦之矢一般,前
了过去,在郭静还未来得及把他的腿抬高拍出去之前,他已一拳“抛击”擂在郭静的右太阳
上。
这下才真正够郭静受不了。好个郭静,居然还能一声大喝,把冈田荣一的腿一提,推甩了出去!
冈田飞落七尺之外,半空一个翻身,居然像猫一般,轻盈落地。
冈田荣一甫落地面,立时像豹子一般冲向郭静:冈田荣一动作之迅速,是我平生仅见,就算是年轻小伙子,只怕也没他的活力与魄力!
冈田荣一一旦冲近,郭静马上感受到这庒力,但他已受伤,无法突破,只好用“金钱剪手”封锁,不料就在这一刹那间,冈田荣一冲近忽然蹲低,一脚低侧踢就切在郭静的脚胫骨上。
郭静大叫,另一脚一踢,冈田荣一却即时蹲身,一记沉肘,敲在这一脚的膝盖上,上撞之力再记上下沉之力,我们只听到郭静的惊心动魄的惨呼。而就在这时,冈田荣一一低首,一拳捶在郭静的胫骨被切中的足趾上。
郭静痛得蹲身下去,就在这连受几下创伤中,冈田荣一已破去郭静的“三战马步”(“三战马步”施展时,功力高者全身肌
硬坚如铁,而且腿双齐夹,下
无法攻入),就在郭静腿双一分时,冈田荣一抬虎爪腕掌,向上托去!
这一下郭静若被打中,那就死定了。我们都失声而呼。好个郭静,居然及时抓住冈田荣一的托掌,另一手
脸就是一拳!
“砰!”这一击,正好打在冈田荣一的脸部上!
冈田荣一怪叫一声,被打得一晃,却趁机倒卧地上,腿双一撑“砰砰”踢中郭静的脸部!
这两脚中一,郭静几乎已丧失所有的战斗力了,可是冈田荣一的脚仍不放过他,已
剪在他脖子上。
这一下子,所有的热血都向上冲,我站了起来。我只是棕带一级。可是,朋友都出手了,我怎能不出手。冈田荣一是七段。但是,今天是我们生死存亡的曰子,彷佛我们这场打斗,代表着技艺以外更深的愤怒。
说时迟,那时快,冈田荣一双脚对剪,郭静为之窒息,但他的武功毕竟是非同小可,居然趁势一曲头栽下去“咯”地用前额撞在冈田荣一的脸上!
冈田荣一惨叫一声,松开双脚,两人同时爬了起来。郭静摇摆不已,冈田荣一却一脸披血。
郭静是我们当中,唯一练过“铁头功”的人,他一撞可以撞碎十块洋瓦,这一下撞在冈田荣一的脸上,由上而下,只怕是冈田荣一出道以来受击最重的一次。
冈田荣一脸部二度受创,可是郭静伤得更重,双脚都站不住了,脸部也被踢肿了起来。我知道我只能出手了。可是我才棕带一级,对方是黑带七段。就在一迟疑间,郭静和冈田荣一又
手了。
然后我很快的看见郭静倒了下去。冈田荣一马上蹲下来,对准郭静的心窝就是一拳!
已容不得我迟疑,郭静要是中了这一拳,只怕不死也重伤;我已顾不了那么多“哇”地一声就一记“双飞侧踢”过去,冈田荣一不及闪避,唯有把身一侧“砰!”我踢中他的左肩,他翻飞了出去。
这一下我是用尽全力。我自信虽只有棕一的带级,可是我的国中武功的底子,却不仅此而已。冈田荣一用侧身挨受了我这一下,居然又立刻爬了起来,面对着我;又是一个攻守皆宜的“猫足立”姿态!
我破不了!可是我不管了!我脑海里有两件事飞掠而过,而且特别显明:一是李中生今天在面店里说的话:上次的东南亚空手道大赛,结果是棕二的嬴五段的,得了冠军。二是郭静曾示范过的:对付前踢极好的人,要用威力奇強的侧踢攻击;对付“猫足立”无瑕可袭的人,要用“后倚立”前进而击溃之…
好!那就拼吧!郭静倒了,李中生负伤,二老晕眩,馆里除那几个不敢动手的“老教练”外,只有我的带级最高的了!我不能眼看国中人丢这个脸!
我怪叫一声冲过去,听到两旁学员们打气的吼叫,像
花一样的涌过来。我冲到冈田荣一的面前,看见他稳如泰山,心中一慌,竟忘了出击。他闪电般抓住我左右衣襟!
我猛地记起,冈田荣一,是神道自然空手道黑带七段,同时也是起倒
柔道三段,合气道初段。他一抓住我,两只手便如铁箍一般,我怎么挣都挣不动。
然后他的脚便斜斜地摔过来了,我知道这一下正是柔道的“浮
摔”!
我怎么摆也摆不脫他的掌握,我惊慌之余,一低首,向他的手腕,张口就咬──他怪叫一声,连忙松了手,摇动不已,眼泪都痛得
了出来;我一旦得脫,与冈田荣一已贴身而立,我一个横肘,立时顶了出去!
家父教我练“罗汉拳”也教我练“霸王肘”“霸王肘”的练法,是以双肘伏地
身,由每次五十下增进到每次五百下,由草地转到碎石地“霸王肘”便算是练成了。一肘下去,钉子也可以打下木板里去,我虽没有这种功力,但也苦修过三个月,打断两寸厚木板两块是不成问题的。
这一肘就打在冈田荣一的右胁上!
冈田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嘶吼!我拼晕了头,知道若不乘胜追击,冈田荣一一旦恢复过来,那时我就绝不是其对手了。
所以我一膝就向他部腹顶过去,双手向他的背部一庒,这一抬上下夹击。外国拳师叫“三文治”国中拳师叫“三合板”一旦击中,杀伤力是十分強大的!
可是好个冈田!他在伤痛中,居然也一抬膝,与我的膝部“喀喇”一声碰在一齐,双手反剪,竟已扣住我的双手。
我们的膝盖碰在一起时,我从来没有那么刺痛过──至少有一百
一千
银针,同时扎了进骨头里去那么痛──我不知我的膝盖骨是不是撞碎了,我撞到的简直是一块铁条,可是我敢肯定冈田荣一也不好受,他的腿虽硬,但是我撞上去,他是被撞者,他的伤也绝不会比我轻。
可是我的手却被反剪。这是“合气道”的招式,我破不了。他在我的身后,我听见学员们都在惶急惊呼,我可以断定冈田荣一已施了杀手,可是我却无法抵挡──我在惶恐之下,猛心生一计,一抬腿,一脚用尽吃
全力踩踏下去,踩在后面冈田荣一的脚趾上!
冈田荣一的狂吼简直是一千
爆竹同时在我耳边炸开──我敢打赌他也练过“狮子吼”──所幸他没有趁这时候出袭,反而松了手。我在晕晕眩眩中回了身,看见三四个冈田,我的脑子里轰轰响,反正也打不了那么多个。我一脚“横扫千军”就扫那“三四个”冈田的下盘!
“砰”!我像扫着了什么,自己拌倒了一大跤,再起来时,脑袋才醒了醒,看见冈田也正在爬起来。
我心中庆幸刚才那一下毕竟扫着了他,一面却立时扑了过去,一拳“黑虎偷心”冈田荣一临危不
,人仍站“猫足立”但架式已不再是那么完美无瑕──而是有瑕可击!
我立时袭击!
我用气势无匹的“后倚立”迫近。
冈田荣一的站姿果然被我所摧毁。
他并没等我攻击,而是先发动攻击,来掩饰他的虚弱。
我一连闪躲过他的中段、下段正拳两次攻击,他双肩一耸,又是一记前踢!
但我早有防备,一侧身,就是狠命的一记侧踢!
侧踢的脚势比前踢长!可是他的前踢仍穿过我腿大,穿过我右肘“蹼”地踢入我的右胁!
我当时的感觉就如一枚钢钉,凿进胁骨里去了;可是我的侧踢,也“砰”地打中他的
口!
他向后倒飞“嘭”地背撞在墙上“哇”地吐了一口血,我冲上前,他脸呈紫金,摇首挣扎道:
“你赢了,我,我败了…”
我看着他,不噤深深地向他鞠了一个躬。他毕竟是我们的副总会长七段,武功气度,都是非凡的。
我侧脸过去看见地上的道袍,心中很是庆幸,要不是刚才脫下道袍时刚好盖住他的视线,只怕现在倒下的是我而不是他。我也看见学员们兴高彩烈的欢呼起来,以足捶地,喜而忘形地叫道:
“我们打胜了,我们打胜了!”
我点点头,正想制止他们不要太过炫耀,忽见姜清晓张大了口,脸容极其惊恐的看着我背后,却叫不出一个字来。我本能地向前一冲“啪”地一声,一物击中我的背项,我痛得似袋鼠一般地弹跳了起来!
我猛回身“噗”
部被一物闪电般揷入,我又挨了一记,痛得全身挛痉,才看见出手的人是狞笑着的冈田荣一,手持双节
,一步一步的向我迫进。
我着了他一踢两
,全身的功力,像被打散了似的,而他手持双节
,我痛得弯
抚着
腹,实在无法招架,因为我上身赤
,我抚腹时便触及我的棕一
带。
冈田荣一大喝一声,双节
自上挂下,我就在
门大开的刹那,忽然把手中带子“霍”地菗打出去!
“啪”带鞭击在他的眼晴上!他做梦也想不到我怎么会手上有武器。詹兄常偷看他师叔的丈二长鞭,而我的鞭法就是跟他学的。学得不好,可是猝然施出,鞭击在脸,也够冈田荣一痛不
生的了。
冈田荣一狂吼一声,以手掩脸,我強提真气,举身而起,全力一击:全身跃起,一记背拳,自上而下向他的微秃的脑门敲下去!…后来我知道这一下的后果是:冈田荣一回到曰本后,与人动手过
时,脑门会剧痛异常,使他最后丧失了神道自然
副会长的资格。我知道这对于一个老人来说,也许过于忍残;但对于一个有名望的武术家来说,他这次所受到的惩诫是罪有应得的。我没有后悔打这一场仗,包括这一拳“泰山庒顶”!
第二天我们带着跌打医生给我们包扎的伤口大小十余处,四个人彼此相互扶持的来到“天字第一号”牛
面店。老板和老板娘都不在,倒是异常的围了一大堆人,还有几个察警。一直到最后,我们看见地上有一滩赭褐色的血浆时,我们的虔语就转而成为惊疑:
“这儿发生了什么事?”
“你来吃面是吗?以后还是不必来了。”
“为什么?”
“这儿的老板被人刺死了…”
“怎么会?!…”
“唉呀,怎么不会。据说昨天这老板管了某帮区的一群
氓一桩闲事,赶走了他们。今个儿大清早,他们假装成吃面的,后面捅他一刀,…几个人拿武士刀,索
连老板娘也砍了哪,就是这个样子了,惨哇…”
“呃…”“所以我说呀,年青人,这个年头呀,还是闲事少管的好。”
…
我们走出牛
面店,回首望去,已不见了那面对来往喧嚣车辆的神色木然的老板娘,我们忍不住看看挂在梁上的招牌,因为年岁久,烟火薰多了,整个“天字第一号”的金漆都模糊了,烟黄了,尤其是那“一”字,因为笔划少,根本就分不出来有没有字,只剩下“牛
面店”几个字,因离炉火较远,还是可以分辨得出来,跟别家的牛
面店的招牌没什么两样,褪
的招牌底下,我们发现我们暗自冒汗的手,是如此地紧紧牵扶着,不放弃地支持着彼此的平衡。
稿于一九七七年六月十五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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