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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回 暗布陷阱 杀机四伏
 只听那大石后传来一个清冷的声音,道:“带他进来吧!”

 大石后面,是一面陡立的小壁,一个十三四岁,背揷宝剑,面目清秀的道童,立在石壁面前,一见那两个劲装大汉,微微一笑,问道:“哪一位是胡盟主?”

 胡柏龄双手扶着肩上的周姓大汉,欠身说道:“在下就是!”那道童微微一笑,横向旁侧跨开两步。

 此人似是最爱微笑,人又生的红齿白,稚气未除,笑起来十分好看。

 胡柏龄心中暗暗忖道:“这孩子的举动大异常人,将来如非大豪大侠,定是辣无比的一代枭雄。”不觉多瞧了他两眼,说道:“小兄弟可是酆师叔的门下吗?”

 那道童又是微微一笑,道:“末学后进,难成大器,还得胡师兄多多提携。”口齿伶俐,甚是讨人喜爱,胡柏龄点头一笑,未再答话,举步向前走去。

 原来那道童身后的石壁上,有一个三尺大小的石,斜斜向下通去。

 胡柏龄背着那周姓大汉,当先而行,伏身进了石,直向前面走去。

 张敬安和那道装小童,鱼贯随在身后而行,那两个劲装大汉,却留在口。

 这条石虽然曲折,但并不很长,四五丈后,忽然见到天光。

 只见四面高峰耸立,环绕着一个绝谷,黄绫的布棚下,坐着四个老人。最左一人,道装白发,面如満月,正是酆秋。

 其他三人都是侧背而坐,无法看清楚形貌。

 胡柏龄放下背上的周姓大汉,长揖说道:“弟子十余年未拜慈颜,师叔功力已至返老还童境界。”

 原来酆秋髯发皆白,但脸色却白中透红,有如童颜。

 酆秋拂髯一笑,道:“很好,很好,你替令师和老夫,都增了不少光彩,很好,很好。”

 短短两三句话,一连四个很好,一派老气横秋。

 胡柏龄道:“师父教养恩重,师叔提携功深,弟子不过适逢其会,幸未辜负师父、师叔一番教养苦心。”

 忽见左侧一个老人站起来,大步直向那身受重伤的大汉走了过去,举手一掌,拍在那大汉“命门”上,那大汉长长吁一口气,醒了过来。

 那老人冷冷喝道:“没有用的东西,你伤在什么人的手下?”

 胡柏龄转目望去,不噤暗暗一笑。

 原来那老人生的丑怪无比,一张脸半边红,半边白,红的鲜夺目,白的毫无血

 那周姓大汉,对那脸的老人,似甚畏惧,声音微带颤抖地答道:“弟子伤在少林派的僧侣手下。”

 那怪老人冷笑一声,道:“初次上阵,就败在人手上,留你活着,为师还有何颜见人?”

 说完话,举起手来,大有把那周姓大汉立毙掌下之念。

 胡柏龄暗想到:“此人冷毒之名,果不虚传,对待自己亲手教出来的弟子,竟也这般惨酷。”赶快大声说道:“老前辈暂请息怒,周兄之敌乃少林寺达摩院中天望大师,少林寺天字辈中高手之一,周兄和他力拼百招,可算得虽败犹荣,何况天望大师还伤在周兄的夺魂子母梭下,负伤之重,更胜过周兄。”

 那怪老人忽的拂髯一笑,道:“原来你是遇上了天望那老和尚,虽然难算虽败犹荣,但可免去一死,还不快些调息。”

 那周姓大汉转脸望了胡柏龄一眼,目光中満是感激之情,缓缓闭上双目调息。

 正在端坐的酆秋,忽然站了起来,目注张敬安大声喝道:“你也是伤在老和尚的手下么?”

 张敬安道:“不是,弟子是伤在…”

 酆秋厉声接道:“武当门下。”

 张敬安嗫嚅说道:“也不是,弟子是伤在胡师兄的‘天星指’下。”

 酆秋一皱眉头,回目望了胡柏龄一眼,默然不语。

 胡柏龄却毫无惊慌之情,侃侃而谈,道:“师叔息怒,师弟确实伤在我‘天星指’下,不过弟子身为盟主,不能偏顾私谊,失去人心,才和师弟动手。”

 酆秋微一点头,道:“此言还有几分道理。”

 胡柏龄淡然一笑,又道:“师弟武功进甚多,迫得弟子不得不施展‘天星指’功求胜,师叔定然知‘天星指’功击出之后,甚难适时收回控制,何况弟子不过四成功力,更难及时收住攻势,以致伤了师弟。”

 酆秋微微一笑,道:“天星指功,乃令师绝技之一,你师弟自然难抵挡得住。”

 胡柏龄道:“弟子伤了师弟之后,心中甚是不安,尤觉愧对师叔。”

 酆秋笑道:“事情已过,不用再放在心上,何况当时情景,也怪你不得,你身为天下绿林盟主,属下受了伤害,自是不能坐视不管。”

 胡柏龄深探一揖,道:“师叔量大如海,弟子感激不尽。”

 酆秋回眸对张敬安道:“你暂时自行运气调息一下。”又转脸对胡柏龄道:“我那封信你看到没有?”

 胡柏龄道:“看过了。”

 酆秋道:“你可曾对属下宣布?”

 胡柏龄道:“弟子还未见过师叔,是以尚未对属下宣布。”

 酆秋拂髯一笑,道:“你来的正是时候,我们已准备逐步发动。”

 胡柏龄一时之间,想不出适当措词答复,微微一笑,默然不言。

 酆秋略一停顿,又道:“我已久年未在江湖之上走动,不知当代绿林之中,出了些何等人物,你既夺得天下绿林盟主,是否能运用自如?”

 胡柏龄道:“弟子虽然幸而夺得绿林盟主之位,但为时甚短,对属下尚难有运用自如之能。”

 酆秋笑道:“你总该有一部分心腹的属下吧!”

 胡柏龄道:“心腹属下虽有,但为数不多!”

 酆秋沉思了一阵,笑道:“这么办吧,你先静静的思索一阵,把你属下分为三等,第一种列为顽強之人,第二种人可以听候调动,第三种人列为心腹之人…”

 胡柏龄心中暗暗一惊,忖道:“此人手段,当真是毒辣无比!”

 只听酆秋继续说道:“你把属下分为三等之后,选定一个曰期,大开筵席,请他们吃饭,然后暗在酒菜之中放下毒药,把第一等人毒死,届时我当亲自带人赶去助你完成此事,如若当场被人揭穿,那就索出手,把他们一一击毙。”

 胡柏龄早已料到酆秋要说些什么,是以并无惊异之感,故意沉思了一阵,道:“这个必需要周详计议。”

 酆秋低沉的冷笑一声,道:“你进棚內坐吧!你现在身为绿林盟主,地位身份,都很尊崇,也该认识认识几个绿林道上的前辈高人。”

 胡柏龄道:“师叔这等称颂弟子如何敢当!”口中虽在说着谦逊之言,人却依言走入布棚之中。

 酆秋并未立时把胡柏龄和棚中诸人引见,却回头低声对道装童子吩咐道:“吩咐她们快些摆下酒筵来。”

 那道装童子微微一笑,也不答言,转身而去。

 胡柏龄一‮入进‬棚內,便显得十分拘谨,落座之后,始终未发一言。

 那几个‮坐静‬着的老人,有如木刻石雕一般,自从胡柏龄进来之后,始终未看过胡柏龄一眼,连头也未转过一次。

 片刻之后,那道装小童,带着八个绿衣小婢急急奔来,那八个绿衣小婢手中,都托着一个木盘,但仍然健步如飞而来,一直‮入进‬棚中。

 这时,酆秋说道:“诸位请用点酒菜吧!”

 这几人似乎都极自负,又似素不相识,自胡柏龄入得此棚之后,除了酆秋和那个脸的怪老人之外,始终未听其他之人讲一句话。

 直待听到酆秋让客人入席之言,几人才缓缓站起身来,举步入坐。

 胡柏龄借机扫掠了几人一眼,只见左首一人枯瘦如柴,全身黑衣,但却生了两条白眉。

 右面一个身着土色长衫,脸色金黄,有如死了数月的人,从棺材之中拖出一般,眉宇神情之间,一股森之气。

 全棚中四个老人,除了酆秋満面红光,童颜鹤发,白须飘飘,颇有一点仙风道骨之气外,其他之人,一个比个难看。

 这时,那周姓大汉和张敬安,都已退了下去,黄绫棚之外,那道装小童和八个送菜上酒的绿衣少女,也都走的踪影不见。

 胡柏龄一直未看清这些人由何而来,又退往何处。

 酆秋指着胡柏龄对那三个怪气的老人,说道:“此人乃兄弟师兄门下,当今的绿林盟主。”三个老人中,只有那脸的老人微一欠身,点头作礼之外,其他两个人动也未动一下,只把目光轻轻在胡柏龄脸上一瞥而过。胡柏龄处此环境之中,倒非常能忍得住气,那几个老人虽然都对他现出冷傲的神态,但胡柏龄却似毫未放在心上,缓缓站起身子,抱拳一个长揖,道:“末学后进胡柏龄,给三位老前辈见礼。”

 那全身黑衣,枯瘦如柴的白眉老人,呵呵大笑了一阵,转脸望着那身着土色长衫,脸色金黄的老人,说道:“酆兄这位师侄儿,倒是个可教之才。”

 此人久不开口,一开口一派老气横秋之态。

 那身着土色长衫,脸色金黄的老人,一咧嘴巴,无声无息地一笑,接道:“倒还算是个懂得礼貌之人。”

 胡柏龄心中暗暗忖道:“好大的口气。”口中却是微微一笑,道:“两位老前辈过奖了。”

 酆秋手拂长须,大笑了一阵,指着那全身黑衣,枯瘦如柴的怪人说道:“这位是鬼老水寒。”

 胡柏龄抱拳一揖,道:“水老前辈。”心中却暗自笑道:“你既然是鬼,必在我阎罗管理之下…”

 酆秋又指着那身着土色长衫,脸色金黄的怪人说道:“这是人魔伍独。”

 胡柏龄又对伍独一个长揖,道:“伍老前辈。”伍独咧嘴一笑,也不还礼。

 酆秋望了那脸的怪人一眼,说道:“水、伍二兄四十年前,已然绝迹江湖,不问武林是非,埋首北极冰天雪地之中,研寒神功三十年,近月中始功行圆満,离开北极,重返中原。”他拂髯大笑了一阵,接道:“放眼当今武林高手,能够跟他们两人一击之人,只怕难得找出几个。”

 水寒、伍独竟然默不作声,似是酆秋之言,毫无颂赞成分。

 酆秋指着那脸的怪人,接道:“这一位,贤师侄定然听过,乃我绿林道上,第一位暗器高手,毒火成全。”

 胡柏龄又是一个长揖,说道:“成老前辈。”

 成全似是对胡柏龄甚有好感,竟然微一欠身,还了一礼。

 酆秋端起桌上酒杯,笑道:“诸位先満尽一杯酒,也让兄弟略表一点相敬心意。”

 水寒、伍独、成全、胡柏龄各端起面前酒杯一饮而尽。

 喝过一杯酒,鬼老水寒竟然一反沉默不言的神态,说道:“酆兄既然志在大挫少林、武当两派的锐气,似是不必劳师动众,费心筹划,单凭咱们四人之力,赶往少林,大兴问罪之师,已经够了,何苦东奔西走,到处邀请助拳之人,以我之意,咱们吃过酒后,立时赶往少室峰去,一鼓歼灭少林派的首脑和尚…”

 酆秋微微一笑说道:“数百年来,少林、武当,一直雄霸江湖,绿林中人,早在两派积威之下屈服,除非利害关系本身生死,否则决不愿正面和少林、武当两派冲突,如想招呼绿林同道,抗拒少林、武当两派,势非先挫少林、武当两派一次凶焰,或是一击之下,歼灭两派几个首要之人…”

 他微微一顿之后,又道:“兄弟如果未存心先伤两派几个首要之人,也不敢有劳几位了。”

 鬼老水寒脸上忽然泛现出愉之,笑道:“酆兄这等瞧得起兄弟和伍兄,实叫兄弟感激,不知酆兄准备几时动手?”

 酆秋拂髯一笑,目光缓缓投注在胡柏龄身上,笑道:“这件事还得请贤师侄原谅老夫,已擅自借你之名,发出邀请两派首脑人物的请帖了。”

 胡柏龄怔了一怔,暗暗忖道:“无怪少林、武当两派中人,陆续赶往北岳‘踪谷’外,原来这中间竟有这等隐情…”

 心中虽对酆秋此举大为不満,但口中却微笑答道:“师叔借弟子之名,发函邀约两派首脑,弟子极感荣宠。”

 酆秋拂髯大笑,道:“我原定七月七曰借你‘踪谷’召开绿林英雄大会,会中准备把少林、武当两派中几个首要人物的人头,悬挂出来,以慑群心。哪知千算一失,却没有料到,你竟然会亲自把你师弟送了回来,这一来,势难再对你保守此密了。”

 胡柏龄心中急于知道酆秋对付少林、武当的阴谋,立时接道:“师叔如有需用弟子之处,弟子立时先回‘踪谷’去,尽选属下高手,听候调遣。”

 酆秋拂髯一笑,道:“眼下还用不着,我已早有安排,只待少林、武当两派要人,一入我预布陷阱之中,大功就算成了一半。”

 胡柏龄微微一笑,道:“师叔早已在这‘踪谷’外,预布下人手了吗?”

 酆秋道:“不错,我已费时三月,布置下天罗地网,虽然未必一鼓尽歼两派高手,但漏网之人,也难逃过伍、水二兄寒神功。”

 说完哈哈大笑,満脸愉之

 胡柏龄暗暗吃了一惊,他虽未听出酆秋说出要用什么方法,歼灭两派高手,但想来定然是十分毒辣之计,如若少林、武当两派中人物,不知个中阴谋,陷入酆秋诡计之中,江湖间正义,立时将然无存。

 他心中虽然有着甚大的震骇,但表面之上,仍然保持着十分镇静的态度,微微一笑,道:

 “如若少林、武当两派中首脑高手就歼,咱们绿林小人物定可大大的扬眉吐气一番,但少林、武当两派中人,武功都非平庸之辈,岂是…”

 酆秋拂髯大笑,道:“这个,你尽管放心,除非他们不入我预布陷阱之中,只要入我预布陷阱,任他是铁打金刚,铜浇罗汉,也无法逃得出去。”

 胡柏龄漫不经心,淡淡一笑,道:“不知师叔用的什么方法,能一举尽歼两派高手?”

 酆秋突然一瞪双目,两道冷电般的眼神,盯在胡柏龄脸上,冷冷说道:“用什么方法,暂时不能够怈。”

 微微一顿,又道:“胡贤侄用过酒饭之后,请立刻转回‘踪谷’中,尽出谷中高手,赶往谷外候命。”

 胡柏龄心知他立时就要发动,如不适时通知少林、武当中人,两派甚可能被入酆秋埋伏之中。

 心念一转,当下站起身来,说道:“弟子立时就去如何?”

 酆秋笑道:“贤师侄不用太慌,两派中首脑人物,眼下还未‮入进‬山中,用完酒饭,再去不迟。”

 胡柏龄心中虽然甚感焦急,但素知酆秋生多疑,只好按下子,重又坐了下去。心中却暗暗忖道:“师叔这次预谋,不知用了多少心机,经过了多少时间,连两派首脑人物的行动,都在他监视之下了。”

 只听酆秋呵呵一阵大笑道:“咱们武林中人,虽然讲求武功高低,但机智较武功,尤为重要,少林、武当两派中高手如云,眨眼之间,就可把两派中大部精锐高手,化作飞灰…”

 胡柏龄心中突然一动,接道:“那请柬之上,只有小侄,只怕两派不肯尽出高手,那知师叔一场心血,岂不等于虚耗了!”

 酆秋道:“贤师侄想的不错,如果只有你一人具名,两派中人,也不致兴师动众,尽出高手,实不相瞒,老夫也在那请柬之上,具下名字了。”

 胡柏龄微微一笑,道:“师叔谋虑周详,弟子难及万一。”

 心中却暗暗惊道:好一个老谋深算之人,看来少林、武当中人是难以逃过这场劫数了。

 只听酆秋又是一阵呵呵大笑,道:“少林、武当两派中人,对此事十分重视,是以尽出两派中高人,对付此事,大概他们也准备在这一战之中,尽歼咱们绿林高手,是以布置也十分严谨,动员人数之多,可以说尽出两派精锐,这一场拼搏之战,双方都已存下势不两立之心,成败之分,对今后江湖形势影响极大…”

 胡柏龄大笑接道:“何止影响极大,这一战如若尽歼少林、武当两派高手,自诩为江湖上正大门户的几派,恐将从此一蹶不振了。”

 酆秋转脸望了胡柏龄一眼,道:“如若咱们在这场大战中,不幸败于少林、武当之手,三十年內绿林道上将无元气重复之能。”

 胡柏龄起身笑道:“这一战兹事体大,非同小可,弟子已无心再用酒饭,先行告辞回去,召集所有属下…”

 酆秋笑道:“贤侄既然无心再用酒饭,就请先行回去。”

 胡柏龄抱拳一揖,离开席位,转身向前走去。

 酆秋突然提高了声音说道:“贤侄慢走一步…”

 胡柏龄回过身来,又是一揖,说道:“师叔还有什么吩咐?”

 酆秋笑道:“贤侄一人回谷,万一有事,只怕应付不下,叫你这位小师弟陪你去吧!”

 胡柏龄微一沉昑道:“弟子十分小师弟结伴同行…”

 酆秋不让他再说下去,拂髯一笑,回头望着那道装童子说道:“随你胡师兄到‘踪谷’中去一趟吧!”

 那道装童子微微一笑,也不言语。

 胡柏龄心知酆秋有意派那童子随去监视,当下拱手对那童子一笑,道:“小师弟,咱们走吧!”

 那道装童子又是微微一笑,点头奔了过来,抢到胡柏龄前面带路。

 两人奔出石,出了荒草掩遮的山谷,直向“踪谷”中奔去。

 胡柏龄暗中加劲,放快速度。

 那道装童子衣袂飘飘,竟然紧随在胡柏龄身后而行。

 胡柏龄暗暗一皱眉头,用出了七成功力,步履疾快如飞。

 在他想来那道装童子决难追随跟上。奔行了一阵,回头望去。

 哪知事实大出意外,那道装童子仍然紧随在身后,而且步履轻松,毫无吃力之感。

 胡柏龄暗暗吃惊,放慢了脚步,转脸望着那道装童子,笑道:“小师弟今年几岁了?”

 那道装童子道:“十五岁。”说完又是一笑。

 胡柏龄道:“小师弟十五岁,能有这等功力,未来前程,实难限量。”

 那道装童子这次不再答话,摇‮头摇‬,又是一笑。

 胡柏龄暗道:这孩子怎的这等不爱说话?又追问了一句道:“你从酆师叔学艺几年了?”

 那道装童子,仍不言语,轻轻伸出了两个指头。

 胡柏龄道:“二年吗?”

 那道装童子点头一笑,仍然默不作声。

 胡柏龄心头一震,暗暗忖道:“如果他未说谎言,两年时光,怎么练就这样一身功夫?”

 只觉疑虑重重,思解不透,沉昑了良久,又问道:“这么说来,小师弟是带艺投师了?”

 那道装童子脸上似已泛现出不耐之,微一点头,突然放步向前奔去。

 眨眼之间,已超出胡柏龄一丈余远。

 这等绝世轻功,使胡柏龄大为震骇,当下一加劲力,放腿疾追。

 两人在荒凉的山野中,较上了脚程。

 胡柏龄施出全力疾进,疾如电闪雷奔,片刻之间,已跑出了二十余里,竟然仍未追上那道装童子。

 奔行之间,忽听一声沉喝:“站住。”寒光闪动,一个手横长剑的道人,由路侧急跃而出,拦住了两人去路。

 那道装童子微微一笑,左手一扬,当击去,右腕向后一探,已‮出拔‬肩上宝剑。

 他动作迅快无比,那道人刚刚让开一掌,还未来及还手,他手中宝剑,已自疾向那道人‮腹小‬刺去。

 那道人大概看他身着道装,怕伤了自己人,不自觉地问道:“你是…”

 那道装童子剑势突然一变,诡异绝伦的攻出一招,那道人一句话还未说完,宝剑已近前,匆忙之间,挥剑一架。

 道装童子攻出的剑势,忽然斜斜一偏,寒光闪动,那道人握剑右臂,应手而断。

 胡柏龄暗自惊喝一声:“好辛辣的剑法…”

 赞声未完,那道装童子出手的剑势,又忽地回扫过来,只听一声闷哼,那道人拦被斩作两段。

 胡柏龄惊愕的叹息一声,道:“小师弟的剑法辛辣无比,愚兄闯江湖数十年,还是初见。”

 那小道童却是満不在乎的微微一笑,在那道人尸体之上,轻轻抹去剑上血迹,又放腿向前奔去,对胡柏龄赞叹之言,恍似听而未闻。

 胡柏龄忽然觉着,这位笑起来十分动人的小师弟,是一位异常可怕的人物,心地毒辣,武功又高不可测,如若他对酆秋异常忠心,实是一位劲敌,必须要早些设法,把他除去。

 心念转动,杀机突起。

 当下一加劲力,疾如离弦矢一般,一连两上急跃,追到那道装童子身后。

 正待扬掌下手,那道装童子忽然停下脚步,回过头来,笑道:“刚才那道人是什么人?”

 胡柏龄一沉真气稳住身子,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态度答道:“是武当门下弟子。”

 那道装童子展颜一笑出一口‮白雪‬的皓齿,道:“我常听人说,武当派自诩以內家功夫和剑术领袖武林,怎的会这样不济事呢?”

 说完话,也不待胡柏龄回答,立时又转身向前奔去。

 此人红齿白,面貌娟秀有如女子,但心地却十分毒辣,武功又高不可测,以胡柏龄见识之广,竟也瞧不出这道装童子的来路,只觉他‮媚柔‬之中,潜隐着无比的阴险。

 两人又向前奔行了四五里路,转过一个山脚,但闻一声:“阿弥陀佛!”两个身着灰袍,手横禅杖的和尚,并肩拦住了去路。

 那道装童子回头微微一笑,问道:“这两个和尚大概是少林派门下吧?”

 胡柏龄道:“不错。”

 道装童子探手‮出拔‬肩上长剑,也不讲话,举手一剑,直向左面一僧刺去。

 两个和尚看他出手就打,不觉微微一怔,左面和尚禅杖一横,一招“拦江截斗”斜斜推出,架开剑势,说道:“你不是贫僧敌手,快些退下去吧!”

 那道童绽一笑,突然疾攻三剑。

 这三剑招招相连,迅快、辛狠,兼而有之,登时把左面一僧迫得手忙脚,连连后退。

 胡柏龄怕他又下狠手,伤了少林僧侣,赶快纵身而上,沉声喝道:“小师弟快请退开,这两个和尚由我对付。”

 道装童子头也不回地柔声说道:“我先杀一个,留一个给你杀吧!”当下剑势一紧,疾攻过去。

 左面一僧被他一连数剑疾攻,几乎伤在他宝剑之下,哪里还敢大意,看他再次挥剑攻来,立时抡动禅杖,封架还击。

 两人立时展开了一场凶猛的恶战。

 但见剑光飞绕,禅杖啸风,片刻间,已力斗了十几个回合。

 胡柏龄目睹那少林和尚,手挥禅杖,有攻有守,一时之间,还不致落败,才放下心中一块大石,双目圆睁,全神贯注在两人搏斗之上,想从那道装童子的剑路中瞧出他的出身。

 又斗了四五个回合,那道装童子的剑势忽然一变,出手剑招飘忽谲诡,四五剑已把那和尚迫得险象环生。

 右面一僧本来袖手旁观,但一见同伴陷入危境,不自觉的挥动禅杖,出手相助。

 那道装童子忽然咯咯大笑起来,高声说道:“胡师兄,他们两人联手打我一个,不能怪我不留给你了!”剑势突然一紧,攻势突转強猛,但见白光飞绕,剑气冲天,倏忽之间,已把两僧圈入了剑影之中。

 这孩子似是有意那袖手旁观的和尚助战,故意和那和尚游斗了十几个回合,才突然加紧剑势猛攻几招,使那袖手旁观的和尚,不自觉的出手相助。

 两僧联手合击之后,他却突然一变剑势,招术诡辣绝伦,把两僧一齐圈入了重重剑影之中。

 胡柏龄眼看二僧齐齐陷身危境,心头为之大骇,高声说道:“小师弟…”三个字刚出口,突闻一声惨叫。

 飞舞的剑光中,暴出一片血光。

 一颗光秃秃的和尚头,飞出了七八尺远,落在地上,滚入草丛中。

 耳际间响起那脆若女子的柔和声音道:“胡师兄,不用替我担心,我已经杀了一个啦,余他一个,挡不过我五剑…”话还未完,又是一声惨叫传来,另一个和尚,吃那道装童子一剑由前直穿后背。

 那道装童子‮出拔‬长剑,疾快的闪向一侧。一股鲜血,急噴而出。

 他在片刻之间,连杀了两个少林高手,一个断头噴血而死,一个背对穿而亡。

 这等身手,就当代武林中高人而论,也难得选出几个。

 胡柏龄望了那并肩而卧两具尸体一眼,黯然叹息一声,缓缓走近那道装童子身边,说道:

 “小师弟武功深博,剑招奇,实乃小兄生平中仅见高手。”

 那道装童子微微一笑,満脸漠然神色,就那两具尸体之上,抹去剑上血迹,说道:“胡师兄身为天下绿林盟主,武功自是比我高了,等到尽歼少林、武当两派中人之后,小弟要向师兄讨教几招剑法。”

 胡柏龄笑道:“不用比了,小兄决然不是敌手…”

 他微微一顿之后,又道:“小师弟这剑术,可是追随酆师叔学得的吗?”

 那道童轻轻一皱眉头,说道:“不是。”

 胡柏龄看他不愿说出自己出身来历,也不再多问,转过话题说道:“小师弟向着道装,定是三清弟子,不知法号怎么称呼?”

 那道装童子犹豫了一阵,道:“我从小就穿这道装,穿惯了不愿脫它而已,并非三清门下弟子,也没有法号。”

 胡柏龄道:“这么说来小师弟仍然沿用俗家姓名,不知如何称呼?”

 那装童子微微一叹,道:“师兄噜噜嗦嗦,实在叫人心烦,唉!

 我从小就被师父带到深山大泽之中长大,哪里会有名字?”他低头思索了一阵,又道:

 “我好像记得姓麦,师父常常叫我小明,大概叫麦小明吧!”

 胡柏龄道:“小师弟可是被酆师叔带在深山中吗?”

 麦小明双目一瞪,微现愠意地说道:“胡师兄处处想追问我的出身,不知是何用心?”

 胡柏龄想不到他竟然这等单刀直入的问出口来,一时之间,真还想不出适当措词答复,不噤微微一怔,沉昑了一阵,道:“小兄不过随便问问,并无其他用心。”放腿向前奔去。

 麦小明紧随身后,振袂急追,已跑出六七里路。

 胡柏龄用出了全力赶路,人如离弦弩箭一般,但麦小明仍然紧随身后,追个首尾相接。

 沿途再无阻碍,大约半个时辰左右,已到了“踪谷”外。

 只见数十个佩带兵刃的劲装大汉,重重排列,把守着谷口。

 那些人一见到胡柏龄,一起抱拳作礼,高呼盟主。

 麦小明微微一笑,问道:“胡师兄,这是你的属下吗?”一面问话,一面抬头打量群豪,但见高高矮矮,肥肥瘦瘦,个个都对胡柏龄现出恭敬之情,不噤赞道:“唉!当了绿林盟主,原来这等神气,无怪人人都想争取绿林盟主之位了。”

 胡柏龄一见眼前形势,已知谷中出了大事,不噤一皱眉头,道:“钟一豪回来了吗?”

 一个高大豪的声音,自人群之中响起,道:“钟副盟主刚刚回来,已进谷中去了。”

 胡柏龄道:“还有什么人来过?”

 那人答道:“武当派紫道长,亲率门下八大弟子相访,但问清盟主不在之后,留下一函而去。”

 当下从怀中摸出一个大红封简,递了过去。

 胡柏龄略一沉思,打开封简,只见上面聊聊数语,写道“接函望来一晤,贫道在谷外万月峡中敬候大驾”下面并未署名。

 麦小明一派天真,也不避讳,胡柏龄打开了封简,他也探过头去瞧看,胡柏龄看完后,还在低头沉思,麦小明已咯咯大笑道:“胡师兄,万月峡在什么地方,咱们一起看看去吧!”

 胡柏龄正待答话,忽听一个娇脆的声音,遥遥传入耳际,道:“大哥,你到哪里去了?”

 转头望去,只见谷寒香绿裙飘风,飞奔而来,她身后跟着一身白衣的苗素兰,和面垂黑纱的钟一豪,片刻之间,已奔到胡柏龄的身侧。

 她脸上泛现出淡淡的困倦,似是‮夜一‬未眠。

 胡柏龄目睹娇,不自觉的生出了惜怜之情,微微一笑,说道:“你很累吗?”

 谷寒香柔婉一笑,道:“我昨夜没有‮觉睡‬,一直等到了天色大亮,还不见大哥回来。”

 清脆的声音中,微微出幽怨。

 胡柏龄道:“我有事出去了。”

 谷寒香不再说话,轻轻一闭双目,长长吁一口气,缓缓走了过来,紧依他身侧而立。

 西斜的阳光照着她匀红的嫰脸,微带倦意的情态,备使人心动怜爱。全场中的目光,都不自噤的投注到她的脸上。

 麦小明望了谷寒香一眼,问道:“胡师兄,这女人是你的子吗?”

 这等单刀直入的问法,使胡柏龄为之一怔,只好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麦小明轻轻叹息一声,道:“她很美丽!”

 谷寒香缓缓转动星目,瞧了他一眼,笑问道:“你认识我大哥吗?”

 麦小明道:“他是我的师兄,我自然是认识了…”

 谷寒香“嗯”了一声,还未来及答话,麦小明又抢先说道:“不过,我和胡师兄,昨天才认识的,过去并不认识。”

 他似是觉着不应该欺骗谷寒香,画蛇添足的又加了两句。

 胡柏龄微微一笑,回头对钟一豪道:“钟兄此行经过如何?”

 钟一豪躬身抱拳,诚诚正正地答道:“属下见到了紫道长,和少林派中监院天声大师。”

 胡柏龄急急问道:“他们说些什么?”忽然想到麦小明随行监视,赶忙又接口说道:

 “紫道长已来过咱们‘踪谷’了。”

 钟一豪一时之间,想不出胡柏龄话中含意,接口说道:“天声大师曾再三相嘱属下…”

 胡柏龄一皱眉头,接道:“我已接紫短函,约我万月峡中相晤!”

 钟一豪究竟是久历江湖之人,目睹胡柏龄的神情已知他不让自己说出经过情形,微一沉昑,道:“武当派中,人心激动,盟主不宜单身涉险。”

 麦小明突然揷口说道:“不要紧,有我和胡师兄同行,包他无事。”

 此人年纪虽然幼小,但口气却是托大的很,胡柏龄知他身负绝技,也还罢了,钟一豪却是听得微生愠意,冷笑一声,道:“小兄弟好大的口气…”忽然想到他口称胡师兄,只怕真是胡柏龄同门师弟,不便再说难听之言,倏而住口。

 麦小明微微一笑,道:“你是我胡师兄属下,我如杀了你,只怕他心中不乐,但你不信我武功強过你,咱们就赌一赌吧?”

 钟一豪冷冷说道:“哼,小小年纪讲话没有一点礼教,你要怎么个赌法?”

 麦小明笑道:“这赌法最是简单不过,等一下咱们遇上武当派或是少林派中人时,一起出手,看哪一个杀的人多,就算谁胜。”

 钟一豪听他越说口气越大,不噤大怒,正待反相讥,忽然觉着对方不过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孩子,自己如果和他斤斤计较,岂不失了身份,当下转过头去,装出一付漠然未闻的神态。

 目光触处,只见数里外两列行人,直向“踪谷”口走来。

 突然间,一阵嗡嗡之声,破空传来。

 胡柏龄已见过张敬安投掷传音竹哨,一闻之下,立时辨听出来。

 麦小明微微一笑,道:“大师兄,师父派人来找你了!”

 胡柏龄“嗯”了一声,还未来及答话,钟一豪已接口说道:“少林、武当两派中大队人马,就要到了。”

 原来那远远的两列行人,突然加快了脚步,疾奔而来。

 胡柏龄抬头望去,果见一行肩横禅杖,身着灰袍的和尚,和一行道袍佩剑的道人,急步奔了过来。

 蓦地里,谷中右面大石后,响起了一个熟悉的声音,道:“胡师兄,家师特派小弟,抱伤赶来,有要事相商。”

 说着话,人已走近胡柏龄身侧。

 胡柏龄微一沉昑,挥手对群豪说道:“你们都暂时退开。”

 群豪纷纷退去,只有谷寒香仍然站在胡柏龄身侧不动。

 张敬安望了谷寒香一眼,道:“这位是…”

 胡柏龄道:“她是你师嫂,不论何等重大的事,我都从不避她,有话请说不妨。”

 张敬安转脸望望那疾奔而来的少林、武当两派中人,不过只相距一里左右,低声说道:

 “家师要师兄把少林、武当两派中人,带到距此‘踪谷’三里左右的落雁谷中。”

 胡柏龄道:“落雁谷井非绝壑,后面还有路可通。”

 张敬安道:“家师如此吩咐,想必早已有备,师兄就说家师在落雁谷中敬候两派高有…”

 他转脸望了一下愈近的少林、武当两派中人,接道:“家师尚在等待师兄回话,小弟…”

 胡柏龄接道:“师弟上复师叔,就说小弟一切遵命。”

 张敬安抱拳一揖,转身而去。

 胡柏龄抬头打量了一阵,只见少林僧侣,不下四五十人之多,武当派也有二十余人之众。

 钟一豪举手一挥,低声说道:“咱们冲上去保护盟主。”

 群豪应了一声,齐齐奔了上去,排列在胡柏龄两侧。

 只听一声宏亮的佛号,一个五旬上下,平横禅杖的老僧,大步走了出来,说道:“诸位施主,老僧这里有礼了。”

 胡柏龄道:“老禅师有何赐教?”

 那老僧微微一笑,道:“如果老僧双目不花,施主当是统率当今绿林的胡盟主。”

 胡柏龄道:“在下是胡柏龄,老禅师有何教言,尽管请说。”

 老和尚微微一笑道:“胡盟主函邀敝派和武当派到此,不知有什么要事相商?”

 胡柏龄沉昑了一阵,侧目一望麦小明道:“老禅师可曾看到过在下的邀约之函吗?”

 那老和尚微微一怔,暗道:“你自己具名写的请帖,难道就记不得了吗?”只道他有意推诿取笑,不觉微有愠意,脸色一整,异常庄严地说道:“出家人一向不打诳言,你乃堂堂盟主至尊,还会有人冒名顶替,私发请帖不成?”

 因那请帖虽有胡柏龄的具名,但却是酆秋伪制代他而发,那邀请少林、武当两派的请帖之上,究竟写些什么,他一点也不知道,心想取来瞧瞧,但听耶老僧之言,知他心中有了误会,扳转话题,说道:“不知老禅师法号如何称呼?贵派的掌门方丈,来了没有?”

 那老和尚单掌立,冷冷笑道:“贫僧天仪,敝派方丈随后就到,胡盟主有什么话,对老衲说也是一样。”

 胡柏龄一抱拳道:“久仰,久仰,‘踪谷’中宴会,已改在数里外的落雁谷中举行…”

 天仪大师似是对宴会突然易地举行一事,心中甚觉怀疑,沉昑良久,想不出该如何答复。

 胡柏龄回头对钟一豪道:“钟兄请代我传谕,召集全谷中人,即刻赶来谷口。”

 钟一豪应了一声,转身疾奔而去。

 胡柏龄轻轻叹息一声,低声对谷寒香道:“香妹也请回到谷中去吧…”

 谷寒香似已预感不幸,黯然说道:“我不回去啦,我要和大哥走在一起。”

 胡柏龄道:“动手相搏之事,你如何能够去得…”

 谷寒香星目转动,望了望武当和少林两派中人一眼,只见他们整整齐齐地列队而立,一个个脸色庄严,凛然难犯,不自觉间,心中泛上来一股寒意,轻移莲步缓缓走了过去。

 她微带愁苦的眉梢,和圆圆的眼睛中含蕴的莹莹泪水,衬着那天姿国,绝世风华,只看得少林、武当两派的僧侣道士们,一个个垂下头去,不敢多瞧。

 胡柏龄忖道:“此行一旦被少林、武当发觉了我是在相他们到落雁谷中,只怕在中途之上,就要动手,少林、武当两派,尽出高手而来,一旦动起手来,定然是一场十分惨烈的恶斗,那时只怕无暇兼顾于她。”当下别过脸去,冷冷说道:“不行,你还是回谷中去吧!”

 他自和谷寒香结识以来,从未这般对待过她,心中痛苦无比,不敢回目相望娇

 谷寒香柔婉一笑,道:“大哥不要生气,我回谷中等待大哥就是。”缓缓转过身子,慢步而去。

 山风吹得她绿裙飘风,背影出无限的凄凉。

 胡柏龄強自振起精神,回头对群豪说道:“你们全部留在这里,等钟一豪会齐谷中高手之后,再赶往落雁谷中去接应我。”抱拳对天仪大师一礼,道:“老禅师如若有胆请随胡某人到落雁谷一行。”

 天仪大师道:“胡盟主只要肯去,老僧当得舍命奉陪。”

 胡柏龄纵声大笑道:“老禅师豪气凌云,在下佩服的很,不过,血气之勇,智者不取,老禅师要小心了。”大步向前走去,话中已隐隐相示落雁谷中,杀机四伏。

 天仪大师只道他故用言语相,冷笑一声说道:“刀山剑林,贫僧何惧。”一挥手中禅杖,紧随胡柏龄身后而行。

 麦小明身子一侧,滑溜无比的抢在天仪大师前面,回头一笑,道:“你这老和尚蛮凶嘛,回头我得给你一点教训。”

 此言一出,群僧个个面色大变。

 要知天仪大师在少林寺身份甚是尊高,麦小明这般出言无敬,自是群僧难以忍受。

 只听一个身材高大的和尚冷冷说道:“小小年纪竟敢这等目无尊长,不是看你年纪小,立时要让你吃些苦头。”

 麦小明目光转动,溜了那身材高大的和尚一眼,笑道:“等一会我先杀你。”

 这一句话,反使群僧庄肃脸色,恢复了平静,原来大家忽然觉着这年纪幼小的孩子,这等语无伦次,定然有什么毛病。

 胡柏龄原想丢开群雄之后,把酆秋准备在落雁谷中暗算武当、少林两派中人一事,暗中透给天仪大师,要他早作准备,免得遭受暗算。

 但麦小明寸步不离,使他没有机会怈中之密,心中十分焦虑。

 三里行程,片刻即到,落雁谷已经遥遥在望。

 胡柏龄暗暗忖道:“如不借此机会,把中之密,怈给少林僧侣,一进落雁谷中,只怕再也没有机会了。”但却又想不出遣走麦小明的办法…

 忖思之间,人已到了谷口。

 他霍然停下脚步,回过身子,目光缓缓向武当、少林两派中人脸上掠过,冷冷说道:

 “已到落雁谷口了。”他一时间想不出说什么,只好随口溜了一句。

 天仪大师抬头打量了山谷一眼,道:“就是这座山谷吗?”

 胡柏龄道:“不错,三面高峰环绕,两侧立壁如削,谷中杀机步步…”

 天仪大师高喧一声“阿弥陀佛!”打断胡柏龄未完之言,接道:“琊难胜正,胡盟主尽管请带路入谷就是。”

 胡柏龄暗暗叹息一声,忖道:“好一个冥顽不化的和尚!”口中却正容厉地说道:

 “老禅师并非少林寺掌门,岂可随便做主入谷?”

 天仪大师怒道:“老僧虽非掌门,但早已得掌门人传下佛谕,此乃我们少林门中之事,胡盟主大可不必费心。”

 胡柏龄心中焦急,但是面上却保持着镇静神态,抬头望着天上几片飘浮白云,漠然说道:

 “我看还是等待贵派掌门人来了之后,再入谷中不迟。”

 天仪大师怒道:“难道胡盟主自认谷中布置,当真就能把我们一网打尽么,哼!未免太有些自不量力了。”

 胡柏龄暗暗忖道:“他既能想到谷中早有布置,也许已经有了准备,何况谷中情景自己并不了然,也难说出个所以然来,”当下冷笑一声,道:“老禅师既想自寻死路,就不妨入谷一试。”他再三強调谷中凶险重重,无非使天仪大师等提高警觉。

 天仪大师举手一挥,低声说道:“留下十二护法,护掌门大驾。”

 少林僧侣群中,登时分出了一十二人,留在谷口。

 武当门下由一个五旬左右的道人率领,但他自和胡柏龄相见之后,一直未发一言,直到入谷之时,才简简单单说了一句,道:“留下五人。”急奔两步,和天仪大师并肩而行。

 胡柏龄暗中留神,见他们留下人守着谷口,忖道:“看来他们倒是早有安排了,少林掌门天禅大师和武当派紫道长,迟迟不肯面,想必另有作用。”不觉心中一宽,缓步向前走去。

 少林、武当两派中人,和胡柏龄始终保持着五尺左右距离,因他走的很慢,使两派中人,有着充分的时间,观察谷中的形势。

 这条山谷异常险恶,深入了里许之遥,未见到一树一草,除了那嶙峋怪石之外,似乎不再生长其它的东西。

 麦小明紧随在胡柏龄身后,走的甚是不耐,低声催促道:“咱们走快些好吗?”

 少林、武当中人,亦随着放开了脚程。

 胡柏龄有意给两派中人默查山势的机会,凡遇到险要转弯之处,必然找几句话和麦小明说,借故放慢脚步。

 转过了七八个山弯后,形势忽然一变,只见一片突岩上,端坐着四个服不同的老人。

 四人身后排列了十二个绿衣美婢,除此之外,再不见其他之人。

 那突岩距地面约四五丈高,背后是一座揷天高峰,突岩之下,満是嶙峋的山石,无三尺平坦之地。

 天仪大师合掌说道:“老衲少林寺天仪。”

 酆秋冷笑一声,道:“老夫邀请的是贵派掌门天禅大师。”

 天仪回顾了群僧一眼,也冷冷答道:“敝派掌门身份尊高,老衲奉命先代掌门开道,有什么事,先和老衲谈谈再说!”

 酆秋回目瞧了鬼老水寒一眼,笑道:“果如水兄所料,少林掌门,不敢应约而来…”

 天仪大师在少林寺中仅有天字辈五大高僧之中,脾气最是暴急,也极少在江湖之上走动,阅历甚少,听得酆秋之言,大为恼怒,一挥手中禅杖,高声说道:“本寺方丈是何等人物,岂肯随随便便和尔等见面…”

 酆秋微微一笑,道:“在贵寺方丈未到之前,先请诸位在岩下小息片刻,待贵寺方丈到了之后,老夫再降阶相,盛开宴。”

 天仪大师心中虽甚气恼,但因酆秋言语之间,似甚尊重少林方丈,使他不便出言反驳,只好忍着一肚子闷气默然不言。

 酆秋目睹天仪大师愤怒之情,溢于形之间,心里暗自笑道:“这老和尚好暴急的脾气,倒得好好气他一气。”当下又高声说道:“胡贤侄沿途奔行,想必已甚疲累,快请上来休息一下。”

 胡柏龄心中虽然明知酆秋故意气天仪大师,但却也不得不装出一副欣之情,抱拳一揖,大步直向突岩上面走去。

 这座突岩,只有左侧一道斜度较大的小径,其他之处,都是壁立如削,除了沿那小径上去之外,就得施展轻身提纵功夫,飞登突岩。但那突岩距地足足有四丈多高,除非身负绝佳的轻功,才能一跃而上。

 胡柏龄暗中估计自己轻功,是可上去,但他心思细密,此地此情之下,不愿锋芒过,当下缓步走向登上岩的小径之处,举步而上。

 麦小明紧随在胡柏龄身后,亦步亦趋。

 在少林、武当两派人的眼中,麦小明紧随相护,但胡柏龄却是暗自焦急,忖道:“他这般一步不离监视于我,甚碍手脚,得早些想个法子摆脫开他才好…”正忖思间,忽听天仪大师高声说道:“法元、法净,快上那突岩上瞧瞧有什么布设!”

 只见两个身材高大的和尚,由群僧之中,疾奔而出,直向突岩上面冲来。

 麦小明突然回过身子,笑道:“好啊!你自己找上来了。”举手一剑,疾向左面法元和尚点去。

 原来法元正是刚才出言相责麦小明的和尚。

 胡柏龄心中暗道:突岩之上坐的四个老魔头,个个心狠手辣,这两个和尚如果冲上突岩,决难留得性命,倒不如把他退的好,也许退二僧会怒天仪和尚,不等掌门人来,提前发动,两派人手众多,五行剑阵、罗汉阵,又都是旷绝千古的阵法,鄄秋等四位老魔头,纵然武功高強,也难尽歼少林、武当中高手合击之力,也许会因这提前发动,使酆秋早已预布的毒计,无法施展…

 他心中念头百转,也就不过眨眼间的工夫,大喝一声,挥动手中铁拐,拦住了右面的和尚。

 那和尚手横禅杖,不闪不避的硬接了胡柏龄一拐。

 只听一声金铁大震,那和尚虽被胡柏龄強猛的杖势,震得向后退了一步,但胡柏龄却也觉双臂微微一麻,心中暗暗喜道:“少林派的威名,果不虚传,如若这些赴会的和尚,大都和此人武功相若,单就实力而论,决不弱于己方…”

 只听酆秋大声笑道:“胡贤侄,快请登上突岩,这两个和尚,由你师弟一人对付,已足够了。”

 胡柏龄虽已见过他出手剑招毒辣,但这个和自己动手和尚的武功,非同小可,铁禅杖上,蕴力极猛,麦小明武功再诡奇,究竟功力有限,独力对付二僧,只怕难以胜任。

 心中在想,人却依言向后疾退上了突岩。

 法净一挥禅杖,正待相随冲上,忽见白光一闪,斜里一剑,横刺过来,不觉心头一震,疾退一步,举杖封去。

 那剑势来的诡异迅速,收势亦奇快无比,法净杖势出手,那宝剑早已收回,横里一转,又向法元攻去。

 法元、法净乃少林寺中晚一代弟子中高手,眼看被一个十几岁的孩子,独挡去路,心中又是气恼,又是‮愧羞‬,不约而同,全力挥杖抢攻。

 刹那间,杖影重重,排山倒海般直过来。

 麦小明仍然満脸笑意,神态从容的挥动着手中宝剑,在重重杖影中运用自如,只要二僧向前进一步,他必出一招奇诡难防的剑招,重把两僧迫退回去。

 转眼工夫,战了二十余合。

 二僧仍被挡在原处,难越雷池一步。

 胡柏龄眼看麦小明独挡二僧的奇奥剑势,心中大感震骇,看他轻松神情,再加两个少林高手,也不致落败。

 酆秋的目光,也一直投注在麦小明的身上,看他独挡二僧的诡奇剑势,脸上却毫无喜

 毒火成全、鬼老水寒,以及人魔伍独,似都为麦小明的奇剑术,微生凛然之感,少林、武当两派中人,更是个个神色大变。

 鬼老水寒轻轻一捋颚下山羊胡子,赞道:“酆兄调教这等弟子,实为兄弟羡慕的很,十年后,怕不是江湖上第一中的顶尖高手。”

 酆秋漠然一笑,似是对鬼老水寒的颂赞之言,毫无喜悦之感。

 斗中,忽听一声大叫,一道血光,直冲上来,法元和尚高大的身躯,疾向崖下摔去。

 定神看去,只见麦小明右手持剑,左手却拿着一颗光秃秃的和尚头。

 原来他突出奇招,巧妙的避开了法元禅杖的封架之势,一剑横削,斩落法元和尚人头,一股鲜血,冲了上来,人头吃那鲜血冲起两丈多高。

 麦小明迅快的飞起一脚,把法元的尸体,踢落崖下,左手一伸,接住了法元和尚落下的人头。

 法净被这突然的变故,惊骇得向后退了一步,愕然不知所措。

 他与法元联手和麦小明动手相搏,竟然没有看清楚法元如何被麦小明一剑劈死。

 麦小明咯咯一笑,道:“接住。”左手一抖,把一颗血淋淋的人头,直向法净抛去。

 法净来不及想想看该不该接,本能伸手接住了法元人头。

 忽见白光一闪,麦小明的剑势,紧随着那抛来的人头刺到。

 法净左手端着人头再想用右手禅杖封架,已来不及,赶忙向后退了两步。

 麦小明笑道:“你还想躲开吗?”身随剑进,突然向前欺进了一步。

 法净只觉右肩之处一凉,右臂生生被切了下来,一阵刺心的剧疼,不自觉松开左手端着的人头。

 只听砰的一声,铁禅杖撞在一块山石之上。

 麦小明匀红的嫰脸上,毫无悯怜之,微微一笑,道:“饶你不死,下崖去吧!”

 法净转脸望着断臂处,鲜血泉涌,伏‮身下‬子,捡起法元的人头,大步向山崖下面走去,行至中途,体力难再支持,摇摇倒,再加上山道崎岖,着足难稳,一脚踏在一块浮石上面,跌倒在地上,滚了下去。

 天仪和尚亦似是为麦小明奇诡的剑势所慑,呆呆地站着,竟是无人敢于相救。

 忽听一声清越的长啸之声,划空而来,一条人影疾如雷奔电而下,抓起了沿山滚下的法净和尚,双脚一点实地,人又腾空而起,落在少林寺群僧之前。

 此人轻功奇高,来去如电,天仪大师低喝一声:“阿弥陀佛,罪过,罪过。”似是对忘记抢救法净一事,甚感抱咎。

 胡柏龄凝目望去,只见来人一身银色劲装,剑眉星曰,猿臂蜂,背揷宝剑,英风迫人,年约二十三四,但面目陌生,似是不常在江湖上走动之人。

 只听酆秋低微却极是清晰的声音,在耳际响起,道:“胡贤侄,这少年是什么人?”显然,酆秋亦为这少年超绝的轻功,引起了关注。

 胡柏龄本想同样的施展千里传音功夫,告诉酆秋,自己并不认识这少年,但他想到此时此地,应该尽量掩蔽自己的武功,回头瞧了酆秋一眼,答道:“弟子从未见过此人!”

 酆秋轻轻一皱眉头,默然不语。

 那银装少年救了法净和尚之后,仰手点了他右肩后“风府”,先止了他的血,回首对天仪禅师说道:“贵派掌门和家父随后就到,命晚辈先行赶来,禀报大师一声,最好等待贵掌门到了之后,再和他们动手不迟。”

 天仪大师一掌立,问道:“老衲甚少在江湖之上走动…”

 那银装少年绝顶聪明,微微一笑,接道:“晚辈少不更事,从未在江湖面,自难怪老前辈不识,不过家父却和贵派掌门人天禅老前辈相甚久,提起家父之名,老前辈或可知道…”话至此处,故意提高了声音,道:“豫南范铜山,不知老前辈是否晓得?”

 天仪大师愕然说道:“二十年前总领大江南北侠义道上人物神剑范铜山就是令尊吗?那阁下定是范公子范文杰了?”

 那银装少年抱拳一礼,答道:“范文杰是家兄,晚辈叫范玉昆。”

 天仪大师赞道:“长江后推前,由来英雄出少年,范公子刚才那等卓绝的轻功,举世少见,老衲自叹弗如。”

 范玉昆欠身答道:“老前辈过奖了。”

 两人谈话声旨甚大,高踞在突岩上的酆秋、胡柏龄等,都听得字字入耳。

 胡柏龄低声说道:“想不到退隐甚久的范铜山,这次竟也参与此事了,弟子久闻其名,但出道不久,他已归隐,始终未见其人。”

 酆秋阴冷一笑道:“好,愈多愈好,能一网打尽,省了咱们甚多手脚。”

 鬼老水寒回头望了人魔伍独一眼,说道:“咱们还未归隐之前,范铜山已然名満武林,想不到咱们再度出山之时,却又和他相遇。”

 人魔伍独冷冰冰地答道:“范铜山和兄弟倒有过数面之缘,只是事隔数十年,见面后,不知还是否相识?”

 酆秋忽然举起手来一挥,道:“准备酒宴。”

 他身后排列的十二个绿衣美婢,立时转身,向后奔去。

 胡柏龄自登上突岩之后,一直暗中留神着突岩上的形势,但他又知酆秋乃疑心最重之人,只怕太过注意,启他疑虑,不敢回头张望。

 待酆秋吩咐那一十二个绿衣美婢准备酒宴时,胡柏龄借机回头望去。

 这座突岩,足足有近一亩地大小,岩下虽然怪石嶙峋,无三尺平地,但这石岩之上,却是一片平坦。

 胡柏龄目睹那十二绿衣美婢跑近那山崖之后,鱼贯而下,消失不见,心中暗道:“这块突岩,看去和相依的揷天高峰,接连一起,怎的后面竟有可通之路。”

 心中虽然动疑,但却不敢看的过久,转过头向前望去。只见里许外,又一群人缓缓对着突岩走来。

 那群来人很多,除了灰袍、光头、手执禅杖的和尚,以及椎发佩剑的道士之外,还有甚多疾服劲装,长衫儒巾的俗装之人。

 这些人走的很慢,虽只里许之远,但却足足走了一刻工夫之久。

 天仪大师率领的少林、武当两派弟子,齐齐转过身去,列队相

 胡柏龄凝目望去,只见身披黄缎袈裟的天禅大师,満面肃穆之容,走在中间,左面是武当派的紫道长,右面是一位长衫福履,童颜鹤发,白须飘飘的老者。

 三人身后,除了少林的憎侣,和武当派弟子之外,还有十余个高矮不等,分着不同服的劲装之人。

 天禅大师目光缓缓扫过横陈岩下弟子的尸体,肃穆的神情中,泛起一丝淡淡的感伤,低声问天仪大师道:“法元死在什么人手中?”

 天仪大师双掌合十,躬身答道:“死在那道装小童之手。”

 天禅大师抬头望望仍然横剑守在登径上的麦小明一眼,问道:“法净也是伤在他的手中吗?”

 天仪大师道:“老衲调度不当,致门下弟子受了甚大损伤,还请掌门师兄,依律治罪。”

 天禅大师微微一笑,道:“动手相搏,难免伤亡,岂能怪及师弟。”

 高踞在岩石上的酆秋,回头对胡柏龄说道:“你乃这次邀约他们赴宴的主人,不可失了礼教,咱们去接他们上岩。”霍然站起身子,大步向下走去。

 胡柏龄随在身后,走下突岩。

 麦小明望了酆秋和胡柏龄一眼,笑道:“师父,要不要动手,他们上来了。”

 酆秋微一点头,道:“收了宝剑,跟在我身后,未得我命,不许随便出手。”

 麦小明也不讲话,微微一笑,把手中长剑还入鞘中,随在酆秋身后而行。  m.uJI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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