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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回 女侠挺身救公子
 这里是茌平,茌平的悦来老店。

 悦来老店,一是招牌老,信誉好,二是门面大,房屋多,是以客人也就近悦远来,生意粉刷的兴隆了。

 “未晚先投宿,鸣早看天。”

 这是古人集智慧,积经验论成的名言,留给后人作遗产,免得为贪赶路程,可能弄到前不着村,不不临店的困境。

 或者匆匆忙忙地上道就路,也可能会在中途遇到大雨大风什么的。

 酉时时分,麦小云遵照着先人们的遗言,投进了悦来客店。

 第二天早上,他看过了天色,就踏出前厅,正准备结清出目,继续上路的时候,忽然.有一团非常醒目的物体映上了他的眼脸。

 麦小云凝眸一看,原来那是一位身穿绛衣衫的姑娘,坐在一张桌子边喝着什么,吃着什么。

 大凡客店的前厅,多半都是经营餐饮生意的,当然,悦来客店也不例外。

 由于早晨之故,住宿的人皆有小二直接送进房中进去,而外来打尖的人却并不太多,于是.只看见小猫三只四只,零零落落,稀稀微微地在吃着早点。

 这位姑娘生得绝,看起来的约莫年华双十,柳叶眉舂山含翠,杏子眼秋水祛尘,琼鼻、丹,芳容粉面虽然若桃李,但是,却一脸矜持,冷如冰霜!

 最最耀人眼目的,那是她纤瘦双肩,一边挂着雁翎薄刀,一边挂着脆簧雕弓,英姿飒飒,气度翩翩!

 姑娘专神贯注,好像被什么给昅引住了,麦小云遵循而视,那只是坐在里角一张桌子边的两个汉子。

 那两个汉子一个生得憨厚,一个则显得奷诈。

 他们穿的是布衣,踏的是多耳芒鞋,壮、结实.大概是脚夫一类的角色。

 两个人在低声淡,眼波转、四处探望,令人感到神秘而诡秘!

 麦小云疑云起了,他也在一张桌子边坐了下来,运上“天听”之术,立时捕住了那微弱的音波!

 那憨厚的一个说:“假如安公子问起来怎么办呢?”

 奷诈的一个说:“呃-一不会啦!他是一只从来见过世面的雏儿,嫰得很;再说,条条大路通京畿,他若问了,我们就说那条路乃是近路,不就得了?”

 憨厚的一个似乎还觉得不妥当,他说:“那我们回去又怎么向人家待呢?”

 “待什么?”

 “对方中追究起来我们又该怎么说?”

 “莫怪人家叫傻狗!”一脸奷诈的那个笑笑说:“傻狗,你‮娘老‬今年高寿几何?”

 傻狗听了不由怔了一怔,说:“我‮娘老‬早就死了,还什么高寿个高寿的?”

 “那你儿子今年几岁?”

 “开什么玩笑,我连老婆都未娶,哪里来的儿子?”

 “那你是光一个喽?”

 “废话!我们一起干了十来年的骡夫,两个人锤碰锤,都是双肩扛着一个头,你问这个干什么?”

 “这就是了,没亲没戚,没儿没女,何必还要回去?有了太多银子,随便找个城市耽下来,然后置产买屋,再抬它一个娇滴滴的婆娘,这下辈子就舒舒服服,不用愁了。”

 “对呀!你点了多,心眼恶,真是一只白瘢狼!”傻狗一脸‮奋兴‬地说:“那我们再回房去睡它一个回笼觉。”

 “不行!”白瘢狼意地说:“二十八棵红柳庄离这里有二十余里的路程、我们必须出去转它两个时辰回来方可向姓安的搪说-大爷已经搬离了那个地方,找不到人才成呀!”

 “好,我们这就走吧!”

 白瘢狼和傻狗揩揩嘴巴,拍拍庇股出门而去。

 他们一走,红衣姑娘也站起来了,她迈进后面的院子,随手拖过一把椅子,对着一间客房坐了下来。

 麦小云虽然没有听见两个汉子起先谈的是什么言语,但是.他知道必定又有事故将要发生了。

 他就挪动一‮身下‬子.使视线更为广阔一些,继续地看情形延展下去。

 没过多久.那间客房中出来一位玉面丰神的年轻书生。

 这年轻书生回目瞥丁坐在一端的红衣姑娘一眼,显得浑身焦躁,満脸不安,就张口大声地呼喊了起来。

 “店家——”

 一个店小二匆匆地跑了过来说:“客官,你要点什么?”

 “什么都不要。”那个书生指一指院子中的一块大石说:“只请你把这块石头搬进我的房中去。”

 “什么呀!”店小二听了不噤瞪大了眼睛,张开了嘴巴,然后愣愣然然地说:“客官,你这是寻我开心呀!我只是说来客店中的一个小二,跑跑腿,端端盘,筛筛茶,或者抹抹桌子全在行。

 若是拿得动这块二三百斤的石头.早就上京去考武举了!”

 “那你就叫几个人来抬吧!”

 店小二略一踌躇,说:“这块石头少说也有二三百斤重,而且又一半埋在泥土中,若要把它给弄出来,用化上一番功大哩!”

 “你去叫吧!”那个书生迫切地说:“到时候多赏他们一些酒钱也就是了。”

 俗语说得好“有钱能使鬼推磨。”诚然,店小二一听有赏钱可拿,独里吃了参,有精神,脚底抹了油,轻快了。

 几曾何时,店小二大大小小带来了四五个人,一人手中拿着铲子,一个肩上搁着扛,还有麻绳什么的。

 拿铲子的那个汉子卷起衣袖,捋上脚.然后一铲一铲地铲人石义四周的泥土。

 吐吐气,挖手,用力撼了一下,结果,蜻蜓撼石柱,纹风不动!

 “呃——你们几个是蜡烛呀!别光是揷着不点。”铲土的汉子朝另外几个人吼了起来,接着说:“过来帮忙呀!”

 “老罗,来。”其中一个招呼着旁边的一个说:“一起动手。”

 “吭唷,吭唷…”

 四五个人七手八脚.推呀摇呀,可是,石头好像是生了,依然故我,舒坦得很,安详得很。

 绛衣姑娘款款地走过来了,她说:你们这是干什么呀?”

 “喔!”店小二立即接口说:“姑娘,那位客官拟借用这块石头,我们正在把它弄进屋里去。请你站远一点看吧,免得不小心给碰着了。”

 “搬一块石头又何必劳师动众,弄得人仰马翻呢?”

 店小二听了冷冷地一笑,说:“姑娘,你别小看了它,这块石头少说也有二三百斤,重得很呢!”

 “嘎!是吗?恐怕没有那么重吧?”绛衣姑娘浅浅地笑了一下,说:“让我来试试。”

 几个工人落得能休息一下,大家各以看笑话的心情退了开去。

 绛衣姑娘凝眸一看.见这块石头成宝塔状,上下宽大约二尺来高,-尺见圆,‮端顶‬还凿有一个锁眼,想是磨房碾间中所用的石吊、石桩。

 她间间,她束束袖,然后伸出纤纤玉手,灌上了力,使上了劲。

 动了.动了,渐渐地,周围的泥土翻了,尾端的底盘了“嘿!”的一声响起,石吊已经全部提离地面!

 这是惊人之举,因此.有人在喝彩,有人在瞠目。

 再也没有轻视之心,再也没有嘲笑之情,连坐在外面的麦小云,也不噤暗暗地赞许了起来。

 只有那位美书生,那位书中见了反而一睑尴尬,坐立不安!

 “放在哪里?”

 “这位公子。”店小二紧接着跟上一句说:“放在哪里啊?”

 “喔!”那位书生怔怔然地犹如大梦初醒,说:“放在屋里,放在屋里。”

 “带路呀!”

 绛衣姑娘有意无意地瞟了对方一眼,没好气地说着。

 “是,是。”

 少年书生略一趄趑,旋即三步两脚地走进了他所住的房间之內。

 绛衣姑娘立时提起石吊,步上了石阶,迈人了房间,然后轻轻地放在墙壁旁边。拍拍手抖抖衣,转身就坐在桌子旁的凳子上。

 那个书生见了心中一急,这一急倒急出了灵机来,他赶忙由怀中摸出二两纹银,说:“有劳姑娘,有劳姑娘。”

 “有价钱,有报酬,何劳之有?”绛衣姑娘毫不客气地接过了银子,继续地说:“不过,我替外面的几个谢谢你了。”

 话声一落,人即走到门口,朝着外面张望的几个工人又开口了。

 “这些银子是这位公子赏赐的,你们拿去分吧!”

 店小二展着笑脸,还拒地说:“没有就算啦!何况这块石头乃是姑娘提进上的,银子也应该同于姑娘。”

 “拿去吧!不用客套,我只是替你们代代劳罢了。”

 “谢谢姑娘,谢谢姑娘。”

 几个人眼开眉笑,天喜地地走了。

 绛衣姑娘支使开了房间外面所有的人,一个大转身,又回到原来的桌子边,大剌剌的坐了下来。

 少年书生抬眼望了对方一眼,感到手足无措,他嗫嚅一会,才呐呐地说:“姑娘还有事吗?”

 “我费力地替你搬进了石头.你难道连茶也个请我喝一杯?”

 坐在大厅中的麦小云,如今虽然看不见房间小的情形,但二人的对话,仍是听得十分清楚。

 “喔!失礼了!”

 少年书生笨手笨脚地从茶壶中倒出一杯茶来,然后端端正正地放在绛衣姑娘的面前。

 可是那位姑娘又是借口,她并不喝茶,接着慢条斯理反客为主地说:“你请坐呀!”

 “是,谢谢,谢谢。”

 书生显得局促,显得拘束。

 “公子要这石头作何用途?”

 “这…这…”这位书生姓安名龙媒,正是前厅中两个脚夫的雇主。

 因他的父亲在淮西府作管河州判,就遭黄河决境所牵连,上判赔银六干两,是以他变卖家产,由京畿风尘仆仆解银去淮西缴库。

 有道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有道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刚刚上道不久,老家人就患病不能随行。

 安龙媒不由急得团团转,像煞一只热锅上的蚂蚁,幸亏老人家有一位亲戚住在离茌平不远的二十八棵红柳庄,遂备书请那位亲戚代为护送。

 安龙媒自小娇生惯养,从来未曾出过远门,今见绛衣姑娘眈眈然地守在廊下,怎不教他胆寒,怎不教他心悸?

 鸠工搬取石头,防的就是对方,可是,她反而乘机进屋来了。

 “可是为防盗贼?”

 “对,对。”

 绛衣姑娘微微一笑,说:“贵姓?”

 安龙媒犹豫一会,他本拟虚报,但却想到姓氏乃溯自祖宗,焉能擅改,遂说:“小生姓安。”

 “从哪里来?”

 这总可以随便说了吧?安龙媒接口说:“保定。”

 绛衣姑娘的嘴角又牵动了一下,她继续地说:“要去哪里呢?”

 “要去河南。”

 “哦!那又作何生涯?”

 “做幕僚。”

 “恐怕不是吧?”绛衣姑娘秋水一寒,粉面一沉,说:“你这个人过分迂腐,枉读圣贤之书了,要知道你我萍水相逢,‮女男‬有分。

 我无端地管这闲事,自然有个缘故,如今,你和呑呑吐吐,支支吾吾,莫非怕我把你给吃了?”

 安龙媒心中的确这么想,可是口中焉敢这么讲?顿时猛摇双手说:“喔!不,不…”

 “那我就问你。”绛衣姑娘再次地说:“听你口音,分明是京都人士,你却说保定。而这条路乃是通江南江北的大道,你偏说去河南。

 “还有,你果是读书之人,斯文一脉,诓作幕僚,或能就,但哪有带着数千两纹银去作幕僚的?更是欺人太甚!”

 这一下安龙煤崩溃了,他急,他怕,不由脸色骤变,不由心怯神颤,但是,继而一想,反正“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个过。”

 人家既然全都知道了,自己还有什么好隐瞒的?顿时把事情由,原原本本地给说了一遍。

 “好狠心的贼子!”绛衣姑娘听了不由柳眉倒竖,杏眼圆睁。

 她吐了一口气说:“你注意听了,不管那两个脚夫回来怎么说,干万不要单独上路,我现在必须出去一次,等我回来再作道理,小心珍重!”

 她站了起来,双手一拱,昂然地走了。

 麦小云的心中已经有了一个数,既然碰巧遇上了,就得弄出一个结果来。

 房不退了,人不走了,又踱回客房而上。

 下午,两个脚夫终于回到悦来客栈,双双步入安龙媒的房中。

 白瘤狼说;“公子,-大爷已经搬了家了。”

 晴天霹雳,安龙媒一听顿时怔住了,呆住了,久久才转过了气,強打精神地说:“你说搬去了哪里?”

 白瘢狼眨了眨眼睛说:“小的也曾问了庄內的邻居,但却无人知道。”

 “那该怎么办呢,怎么办呢?”

 安龙媒忧心如焚,皱着双眉踱起了步子。

 就在这个时候,悦来客店掌柜听到店小二的叙述,觉得事情有点兀突,几经斟酌,为防未然,免得客店出以受累,成了鱼地,遂走过来参与了。

 “这位公子,依老朽看来,那红衣姑娘身带兵刃,又力大无穷.她的来意似乎有点蹊跷,彼此间若无关连,不如早点上路,趋之为吉,避之为上。”

 两个脚夫在经过前厅的时候,也曾闻悉红衣姑娘提石进屋的事情,如今听客店掌柜这么一说,不正合他们的心意吗?

 有道是打蛇随上,白瘢狼素来奷诈,他焉肯放过这个机会,立即就接上了口。

 “对,那个女子背弓带刀的,一定不是什么好道路,公子,我们还是快走,快走为妙呀!”

 安龙媒心头正感彷徨,怔忡难安,虽然绛衣姑娘也告诉过他一些话,却拿不稳主意,现在双方一人一句,更有道理,随即作成了决定。

 “好吧!那你们就去准备车马启程吧!”

 车辚辚,马萧萧.白瘢狼他们赶着骡车倒东南大路而行。

 走出数里,骡车忽然来了一个大转弯.折向北边的一条岔道上面。

 安龙媒纵然甚少出门,但是,东南西北,地区坐落总还分得清楚,他见状顿时満心疑惑地说:“呃,你们怎么舍大路而就小道?”

 白瘢狼抬手朝前指了一指说:“公子,你看,前面不是有一座高山挡着吗?这条乃是近路,绕过山石,就可免去翻山越岭之苦了。”

 “哦!既然如此,那就走吧!”

 行了一程,渐渐地,石荒草,崎岖颠簸,幸好是轻车,骡是健骡,虽然走得艰辛,但还不致趔趄。

 安龙煤蹙蹙眉,气,咬咬牙,抹抹汗,不住的催着‮口牲‬。

 又是一程,前面就是黑风岗。

 白瘢狼立即向傻狗使了一个眼色,说:“但狗,这里地势陡峭,你好好的招呼车子,我要照顾公子,免得不小心给摔了下去。”

 “噢,是的。”

 傻狗会心地应了一声,他勒住了拉车的那头骡子,蹒跚而行。

 白瘢狼一拉缰绳,随即与安龙媒上了一个并肩。

 安龙媒心中不噤暗暗地想:“这两个脚夫倒是尽心尽力.到时候难免要多赏他们几两银银子。”

 黑风岗一面斜坡,一面‮壑沟‬,山风飒飒,野树摇摇,说危不危,说险却险。

 一上岗顶,白瘢狼见地头已到,立即右手使力,倏然象安龙媒的肩头推去!

 不早不慢,不前不后,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候,不知从哪里突然飞来了一块山石,它击中了白瘢狼舿下坐骑的臋部。

 骡子受痛受惊,顿时前蹄猛抬,‮劲使‬“呜”地一声长鸣,就向下坡冲了下去,把他四脚朝天地掀翻在地!

 骡子恋群,同进共退,一只跑,三只跟,只一会工夫,就跑出了五里地路。

 这也叫“偷不着蚀把米。”也可以说“暗室也有天地知。”

 白瘢狼非但平白地给摔了一跤,险险地自己滚下百丈深壑,而且,还一跛一拐地走上好几里路!

 哪里来会飞的山石?

 这当然是麦小云的杰作了。

 麦小云见姓安的公子上了路,而不见绛衣姑娘的形影,他虽然不悉对方的来历和心意,但是,他听到了那两个脚夫后半段不怀好意的密谋,因此.就倒折跟了下来。

 好在白瘢狼的行业干的是脚夫,这一点路他并不在乎,只是心中感到别扭,感到窝囊。

 不由边跑边咒地说:“你这只四蹄的的畜牧,好跳不跳,好跑不跑,偏偏在这节骨眼的时候跳了起来,跑了起来。

 “以致坏了大爷我算计妥当的大事,一旦大事底定,看找不宰了吃你的.剥你的皮…”

 这时,夕阳斜照,倦鸟投林,黄昏已临了。

 而他们的前面,也正好有一座老寺古刹。

 安龙媒定一定神,遂一拉骡首,轻步的踢鞑过去,举目一阵打量,见这老寺实在是老得掉了牙,脫了发。

 墙壁上的粉刷早不见影儿,连层叠的红砖也噤不起风吹雨打太阳晒,斑斑剥剥,都腐了,蚀了,酥了…

 猛抬头,山门‮端顶‬的横匾已经褪成了原,不过“能仁古刹”四个大字,还依稀可辨。

 转过拱壁,壁旁放对一张桌子,桌子上堆些香烛金纸.一张凳子.凳子上坐着一个寺僧。

 安龙媒跨下了坐骑,整整衣,抖抖尘,然后双手拱礼地说:“请问大师,此路通往何处?”

 那个僧人约有四十年纪,双睛闪烁,红光満面,穿的倒也不坏。

 他瞥了对方一眼说:“此去只通吕家寨小村。”

 “那过了吕家寨呢?”

 “干山万壑,峭壁岭岩,不是‘天堂’.就是‘地狱’!”

 安龙媒听了个由怔了一怔,他说:“这么说来,此条路是走不通的了?”

 “不错,此条正是‘绝路’,不然能仁寺何致破败如此?它‘专收幽灵’,‘广留鬼魂’!”

 这个和尚语含“禅”机,旁人却是听它不懂。

 安龙媒又急了,又忧了,他喃喃地说:“这该如何是好,如何是好…”“本寺备有客房,施主何不宿上一宵?明晨‘上道’,换个‘世界’好了。”

 安龙媒正在迟疑,白瘢狼已经赶上来了,说“既然前去无路,那我们再绕上岗子去吧!”

 那寺僧接口说:“天色已晚,你们若再返回茌平或更远的地方,必然要走上几个时辰的夜路,而这黑风岗路狭地险,万一有个闪失,那可要后悔终生了。”

 安龙媒尚有迟疑,尚在犹豫,那个寺僧已经拉破喉咙高喊起来了。

 “喂-一有客人来了。你们大家快出来接待啊!”“乒乓乓”“咿咿呀呀”山门开了,偏门也开了,一下子撞出来五六个和尚,他们也不管人家住不住,宿不宿,就七手八脚拉骡的拉骡,推车的推车,未几即安置在天井之中。

 安龙媒见大果然已晚,僧人说的不无道理,也就无可无不可地被拥进了山门里面。

 白瘢狼徒呼奈何,但事已至此,也只有过了今宵,再想办法制造第二次机会了。

 他的目的,他的愿望.乃是拟在黑风岗顶将安龙媒推下山沟,霸占对方数千两的纹银.然后逍遥他乡。

 这也是他和傻狗在悦来客店前厅中所密谈的话语,但是,天不从人愿,一路上诸多叉歧,诸多事故。

 其实.这也是他命中评定,一生中无财、更无福,因此,已没有第二次的机会可以制造了。

 非但得不到钱财,还当夜连性命也断送在能仁寺內,更折了寿。

 大殿內澹澹淡淡,冷冷清清。

 同样的专院,同样的神佛,有的寺院香火鼎盛,有的神佛披红贴金.但有的却是黯淡无光.冷落伶丁,所以,做神佛也得选一个有天时、地利及人和的地方才行!

 酉时正,晚饭开了,当家和尚特别殷勤,他在大殿上点了一个灯火通明,并且摆了一桌素筵,菜点丰盛,还有酒呢!

 当家和尚的年纪五十左右,比刚才坐在寺门外面的那一个要大了一些.也胖了一些。

 他斟満了两杯老酒说:“来,施主,我敬你.你来时平平安安愿去时也快快乐乐,无牵无挂。”

 安龙媒说:“多谢大师盛情招待,但小生却不善饮酒。”

 “不善饮就小饮一杯,这酒能使你如游太虚,如上天庭。”胖和尚端起安龙媒面前的洒杯,硬在对方的掌中。

 “我不会饮,真的不会饮…”

 “不会饮也得喝了这一杯。”

 “大师原谅…”

 二人推来推去,忽然“砰!”的一声过后又是“嘶”的一声。

 杯子破了,但地上却不见水渍,意外地竟现出了熊熊火光!

 酒里有毒,烈醪之中掺上了砒霜!

 安龙媒怔住三了,吓着了,他觳觫得连话也讲不出来。

 胖和尚生气了,发怒了,他狠狠地说:“你这不知好歹的东西,佛爷看你是肥猪拱门,就发了慈悲之心,所以想给你留个全尸。

 “如今,你自己弄砸了锅.搅坏了局,那就准备开膛吧!”

 他身子一侧,霍然由靴筒中菗出一把牛耳尖刀,抵在安龙媒的脖子上,然后又喊叫了起来。

 “沙弥,拿绳子和面盆出来!”

 两个十五六岁的小沙弥飞快地逸了进来.一个拿了一麻绳,一个捧着一只面盆,两盆中过盛有小半盆的水!

 安龙媒个必喝酒,他已经在游太虚、上天庭了,迷糊糊.恍恍惚惚,周身无力地任人捆,任人绑了。

 胖和尚仰天哈哈地一阵大笑,然后说:“小子,你活着是个糊涂人,死了叫你做个明白鬼,老子不是和尚、为了混饭吃才剃去那三千烦恼丝。

 坐不改姓,行不更名,以前叫‘赤面虎’阮百男,如今嘛!

 ‘黑风大王’便是!”他牛耳尖刀高高举起,重重揷下,顿时听见“扑通!”一声,人就倒在尘埃上了。

 安龙媒就这么呜呼哀哉了吗?当然不是,请看,一不见血箭标,二不见心肝落盆,三嘛!地被人捆绑在屋柱上,无论生死可全倒不下来呀!

 那躺在地上的又是谁呢?

 他就是杀人者阮百男!

 阮白男蜷伏在地.脑后有一个指甲大小的孔,血水正汩汩地直往外,纵不死,也去了半条命。

 这么说,该又是在小玉芹的杰作了?

 也不是的,这次不是麦小云,乃是绛衣姑娘在屋瓦上以雕弓发出来的钢珠铁弹,创了阮百男,救了安龙媒!

 绛衣姑娘因有事不得不离开茌平的悦来客栈,待返回去的时候,已不见安龙媒的形影,严加追查,客店掌柜才告诉她对方已经上道就路了。

 脚夫奔走四方,地,但她乃是江湖中人.而且此处又是地头,方圆数十里地当然更加了。

 辨蹄痕,勘车辙,因此及时地赶到了能仁寺。

 绛衣姑娘一弹打翻了阮百里,人也顺势纵下了天井,再两个起落.掠进大殿,反手掣出雁翎薄刀,略一晃动,安龙媒身上的绳索随手而断。

 然后沉着声音,寒着粉面,一丝不苟地说:“进去!先到厢房里去避一避!”

 安龙媒三魂在飘.七艘在,如今见到绛衣姑娘犹如见到了亲人。

 他气,宁宁神.继之拱起了双手说:“多谢姑娘出救,多谢姑娘相救…”

 “别再酸酸了,快进去!”

 安龙媒身形晃,脚步跟跄.以手扶着墙壁回到他所住的厢房中。

 事出突然,情遇意外,两个沙弥一见个由手足无措,惊慌失

 待他们回过了神,转过了气,立即抱头鼠窜,边奔边叫地说:“不好了,大当家被人给杀了…”

 这一大声嚷嚷,內殿中顿时窜出了五六个和尚来。

 其中一个头陀率光骂了起来,说:“好个贼婆娘,你莫非吃了熊心豹子胆,竟然敢到能仁寺来行凶?”

 他叫“赛行者”吴即,带发修行,但仍然难安于“寺”不守清规,因此被原化度的寺院“翘”了出来。

 四处挂单驻脚,还是无人肯予收留,最后飘到了能仁寺,方与“赤面虎”阮百里臭味相投,住了下来。

 “赛行者”的兵刃是月牙铲,月牙牙既长又重,同于重兵刃,兵器谱上云;“一分长,一分猛。”

 它能制敌于三丈,它能击物成粉,是以一经挥动.风声呼呼,灰影圈圈,威势煞是吓人!

 绛衣姑娘远程施展展雕弹弓,近搏运用雁翎刀,兵器谱上也曾经有这么一段记载;“一分浅,一分险。”

 刀似雁翎,轻巧锋利,人如燕莺,灵活迅捷,她略一摇曳闪烁,立即滑进了对方月牙铲尖刃之內,刀刺掌劈,各尽其极!

 这一来,吴即措手了,仓年了,他空有一身蛮劲,白练兵刃招式,连连退缩,连连躲闪,月牙铲反而成了累赘。

 “好一个年轻美貌的俏女子,又是‘天丽自荐’,洒家福不浅,今晚可以软玉入怀,温香在抱,参它一个欢喜禅!”曰间坐在山门外的那个和尚见状立即加进了战围,他叫“花和尚”鲁乞,喜漫,曾经‮蹋糟‬了不少良家妇女,使的乃是一枣木齐眉。”呸!你这驴恶秃,万死不赎,看姑不把你碎尸万段,劈于刀下!”

 绛衣姑娘既羞且恨,她柳眉双挑,银牙齐咬,満脸布上了杀气,周身奋起了全力,以一敌二,虽然感到有些庒迫,但仍能从容地‮行游‬在二人之间。

 可是,鲁乞一上,其他的几个和尚戒刀一摆,也俱都拥上来了!

 .有道是“双拳难敌四手,好汉架不住人多。”有这许多的手,有这许多的人,绛衣姑娘如何承受得住?如何应付得了?

 因此.她手忙脚,心慌意惘了…

 “以众击寡,万聇之尤,打!”

 突然,数缕黑线由屋顶上散落下来。

 这些和尚说他们坏,却还真乖,丝丝线线,但不错过,他们一人上一丝,一人接着一缕,然后.“嘎——”息声连续响起。

 “当啷!”兵刃落地声也连续响起,接着,所有的和尚,先先后后,又连续地软了下去,瘫痪在地了。

 那黑线是什么?

 黑线乃是有人以无比神功捏碎的瓦片,然后打了出来,不偏不倚,每块碎瓦丝毫不差地击中了每个和尚的气门。

 从此以后,他们想不守本分也不成了,冈为.一手将残,腿将废.被打岔了一处神经血管,半身不遂了。

 绛衣姑娘一见就飞身上了屋顶,说:“敢问是哪位英雄,大义伸手相助?”

 “在下麦小云。”

 “啊!”绛衣姑娘既惊且喜,她立时抱拳当地说:“竟然会是麦少侠当面,小女子何幸如之。”

 “客气了。”麦小云笑笑说:“请教姑娘…”

 “小女子何玉凤。”

 “哦!也恕在下失敬。”麦小云也抱起双拳说:“原来是女侠十三妹。”

 “见笑了。”

 “哪里,是久仰了。”

 “那是麦少侠抬举。”

 “衷心之言。”麦小云慎重地说:“还有,两个脚夫,也心怀不轨,望何女侠能…”

 何玉凤一听顿时接口说:“莫非他们已经有所行动?”

 麦小云点点头说:“是的,在黑风岗顶,他们曾经卜手戕害那个姓安的书生。已遭在下给破坏了。”

 “多谢麦少侠侠胆仁心,嗣后之事,不妨交给小女子处理好了。”

 “彼此彼此。”麦小云笑笑说:“难道何女侠不是吗?”

 何玉凤听不由樱桃绽了,瓠犀展了,也浅浅地笑了起来。

 “既然如此,那在下就打退堂鼓了,我们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两个人相对地抱起拳头说着。  M.uJI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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