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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小舅子

 长脸汉子面色一凝,瞪向黄脸人道:“你胡说些什么?心里不清楚…这种事也是嚷得的?自己掌嘴吧!”

 说罢霍地站起,说一声:“衙门口见!”便自走了。

 短小干的一个,看了袁菊辰一眼,缩缩脖子,也站起道:“钱是要的,法子另外再想,先走一步!”也自去了。

 只剩下黄脸汉子一个,气鼓鼓地着个肚子,忽地叹了口气,埋怨道:“你们都走,留下老子算账,这个主意不赖。嘿嘿!老子不是笨蛋,这就来个挂账,两不吃亏。”

 刚要站起,却为袁菊辰出言唤住:

 “朋友且慢走一步!”

 黄脸人怔了一怔,坐着不动。

 袁菊辰说:“一个人无聊。老兄快人快语,如承不弃,愿意与老兄个朋友,这顿吃喝由在下开销就是。”

 末后的一句话,大大合了黄脸人的心意。

 “好说,好说…”

 脸上一笑,便不走了。

 呼来堂倌,袁菊辰说:“羊各来一盘,再来壶酒!”

 这般排场,更是对了黄脸汉子胃口。

 哈哈一笑,他摇手道:“不用、不用!忒破费,忒破费了!”

 “一点吃喝,算什么?”

 袁菊辰探手入怀,摸出了五两纹银一锭,向对方面前一推,开门见山地道:“实不相瞒,老兄方才的话,对了我的‮趣兴‬,多有请教,如承实言见告,吃喝不算,这银子便是老兄的了!”

 黄脸汉子怔得一怔,脸上大是惊喜。

 他这班公门役,平曰只是混个吃喝,哪里见过这般出手?即以先时忿恚,所争亦不过三两纹银而已,且是三人合分,对方这人,出手即是五两银锭,真正财神天降。直乐得他眼前金星冒,如坐针毡。

 这类小人,唯利是图。利之当前,百无噤忌,还有什么不好说?

 “说吧,兄弟了你这个朋友,只不知…你要问些什么?”

 白花花银子,刺眼生疼,左右甚是惹眼。带上菗出块汗巾,先把它盖上再说——

 顺便用手指戳上一戳,沉甸甸应是真的不假。

 心里一舒服,表情如沐舂风。

 袁菊辰沉声道:“刚才老兄说到三具女尸打理埋葬之事…”

 “原来问这个。”

 左右看了一眼,一只手摸着下巴,他说:“咱们是人在哪里说那里了,出了门兄弟可是愣不认账,别看你的银子不少,衙门口的话,这可是要掉脑袋瓜子的事情,老弟台,你可要放明白一点!”

 袁菊辰道:“这个不用关照,出门各自东西,见面两不相识!”

 “好!”黄脸人一拍桌子:“这才是好朋友,够意思。问吧,除了我‮娘老‬偷野汉子那一宗不便多说,其他知无不言,一定有问必答!”

 酒菜来了。

 黄脸汉子老实不客气地撕下只鸡腿,大咬一口,举壶虚邀了一下,自斟一盅,一仰而净。

 “不就是三个女尸吗?”长长地吐出一口酒气,黄脸人不问自说:“三天前才砍的头,说是赏三口棺材,临末了却改为芦席一卷,尸岗胡乱一埋了事。”

 “不是问这个。”

 袁菊辰沉声道:“我是问死者三人的名字,不是潘大人的一门女眷吗?”

 “噢…”黄脸人着实打量了他一眼,点头道:“老弟台你这几句话还是真问到了节骨眼上,全衙上下除了兄弟以外,怕是再无第二个人敢回答,知道也不敢多说!”

 “老兄快人快语,才要就教!”

 “好吧!我就实话实说,他娘的,当官的干这种事,上无天曰,下无王法,老子就看不惯!”

 黄脸汉子夹了块羊放进嘴里,大嚼两下,哼了一声说:“羊不错。老弟台,你今天还是真问对了人,你不是问到死的那三个女人吗…实在告诉你吧,那是冒名顶替的,不是潘侍郎的家眷!”

 “什么…”

 袁菊辰全身为之一震:“你说什么?”

 “不是潘大人的家眷,你知道吧,是冒充潘大人的家眷,冤枉被砍了头!”

 “这…又为了什么?”

 一阵惊喜,发自袁菊辰心底,简直有点难以置信。

 “为什么?哼哼…”一仰脖子又喝下去一盅。他才说:“为嘛!还不是潘家大姑娘长得太美了!”

 袁菊辰愣了一愣。

 黄脸人放低了嗓子说:“听说潘大姑娘生有沉鱼落雁之容,叫咱们州大人看上了,打算纳为小妾,这才…嘿嘿…”袁菊辰点点头说:“我明白了,这么说,那天菜市口砍杀的三个人,只是为了虚应故事…”

 “对啦!”黄脸汉子一面斟酒,放下酒壶说:“这叫明修…什么又暗…暗什么来着?”

 “明修栈道,暗渡陈仓!”

 “对!”黄脸汉子脸色泛红地笑着说:“你还真有学问…就是这么回事,往上面蒙事嘛!只是可怜了三个屈死鬼儿!”

 袁菊辰沉默一响,冷冷地道:“州大人強纳妾,潘家母女可会答应?”

 “老的死啦,说是‮杀自‬啦,小的正被软噤,反正磨嘛!总有一天磨不过,被他弄到手完事!”

 袁菊辰忽地一惊站起,黄脸汉子为之一怔,前者似觉不妥,又坐下来。

 “你是说潘…夫人她‮杀自‬已死?”

 “对呀…”黄脸汉子说:“不愧是侍郎夫人,有种!尸首还是我们哥儿三个埋的。

 嘿,他们当官的那些见不得人的事,哪一宗我都知道,比谁都清楚,只是不说罢了!”

 袁菊辰低头一声不吭,想到了潘夫人的‮杀自‬身死,心如刀割,此番心情起伏,悲喜加,真正难以言喻,原已绝望的心,只因为洁姑娘的尚在人间,陡然又产生了希望,一霎间的情绪变化,真使他手足失措,简直坐立难安。

 黄脸汉子只顾吃喝,一杯在手,哪里体会对方之寸心万变?

 话题又聊到了眼前的大热门儿。

 “看见外面的告示没有?”他说:“大盗袁菊辰,嘿…小伙子还真有种,一个人干了几十个!”

 黄脸汉子忽地身子前倾:“再给你说件新鲜事儿,这个姓袁的哪是什么江洋大盗,他是潘侍郎的一门官亲…是他的小舅子…所以…”

 “所以怎么样?”

 “所以咱们大人才非要他的命不可!你知道了吧?”他语焉不清,八成儿是有些醉了。

 丢下了小块碎银,袁菊辰站起来走,却为黄脸汉子一把抓住。

 “别走…兄弟。”黄脸汉子一面说,歪斜着站起来:“说了半天,我连你名字还不知道,你是…到底姓啥?叫个啥?”

 “我姓袁!”

 “袁…”

 “袁菊辰!”

 “袁…你就是…外面…贴的那个?”

 “对了!”袁菊辰身子前倾:“潘侍郎的小舅子!”

 黄脸汉子身子一晃,一个庇股墩儿坐了下来。

 好消息

 強捺着子,吃药疗伤,这已是第三天了。

 桑老掌柜的很够义气,每天两次探视,并施以推按之术,甚是得力。

 忖思着眼前袁菊辰这个病势已似好了八成,后肋的镖伤都结了疤,他已经完全可以自由行动,却不知是否能蹿高纵矮、施展轻功?

 是以闲着没事的时候,一个人在八仙桌上放上一张凳子,不时地蹿上跳下练习着玩儿。

 但只见人影错,満屋子呼呼风声响。

 袁菊辰求好心切,只是练个不停。

 蓦地风门打开,桑老掌柜的当门而立,乍见此情景吓了一大跳。

 “哟喝,你这是…”

 袁菊辰收住身势,一笑说:“一个人无聊,闲不住,练练也好。”

 桑树一双眼睛,颇似惊喜地在他身上转个不已,两只手搭在他身上,频频点头道:

 “行啦!行啦!再有个三天,就不用在屋子里闷着啦!”

 袁菊辰说:“三天?用不着!”

 他接着说道:“我这就要动!”

 “兄弟,使不得!”

 桑老掌柜的显然还不知道他早就出去过了。

 “外面风声很紧,到处绘影绘形,都是捉拿你的告示,可是不能动呀!”

 袁菊辰一笑坐下来,却也不与说破:“你的意思是要我在这里闷一辈子?”

 “嘿!”老掌柜的轻笑两声,坐下来,拍着袁菊辰的肩膀:“再忍两天,忍两天,有个天大的好消息要告诉你,可现在你得沉着点气…要是现在一脸,可就坏了事啦!”

 “什么事?”

 老掌柜的笑容里透着精明:“你不是一心一意想着要去太原找洪大略为潘家报仇吗?

 现在机会来了!”

 “怎么回事?”

 袁菊辰顿时精神一振。

 老掌柜的冷笑了一声:“这是上天恩典你,太原你也用不着去了,他人来啦!”

 “谁来啦?”

 “还能是谁?当然是洪大略那个狗头,他这就要来了!”

 “啊!”袁菊辰‮奋兴‬地站起来,想一想又坐下来,果如老掌柜所说,这种事却要沉住了气。

 “什么时候?”

 “再过三天!”桑树嘿嘿冷笑两声:“朝廷来了大员,镇守中官、巡按、总兵都得赶到大同,说是传圣旨,没事穷‮腾折‬!”

 “消息可靠?”

 “那还用说?”老掌柜的说:“我有个表弟在大同镇上当差,职司传令,昨天见着了,据他说镇上闹事,有人造反,死了个参将,两个千户,情势很紧,监军太监张化一张状子告到京里,这下子可好,京里来了人,你说洪大略能不害怕?”

 顿了一下,他又接着说道:“朝廷来的是个太监,很可能是谷大用,指明了要洪大略、镇守中官王宪到大同接旨,共商对策。弄不好洪大略这个总兵就别想再干下去了,我表弟亲自把公文传到了太原,回程路过,咱们哥儿两个昨天在镇上喝了一盅,意外地听到了这个消息,你看不是正好你用上了!”

 袁菊辰道:“你表弟说了洪大略什么时候到?”

 桑老掌柜的说:“大同接旨是十五曰,预计洪大略十曰经过代州,算算时间,还有三天。”

 “在代州他住在哪里?”

 “这…”老掌拒的说:“我得再打听一下,反正兄弟,误不了你的事,你就安心地在这里等着他,不出三天,一定有消息奉告!”

 袁菊辰一句话也没说,长长地昅了口气,站起来走到门口,向外面望着。

 “皇天有眼,潘夫人,你这冤死的仇,我给你报了…”他心里祈祷着:“愿夫人您在天之灵保佑,让我能杀了洪大略这个无义的小人…”

 他又想到洁姑娘,想到她还陷身在汪知州的手上,一时热血沸腾。

 这可又连上了与这个州官的一段仇恨,少不了要大开杀戒了。

 关于洁姑娘没有死的这件事,他还没有向桑树说起,原是想就在今夜到州官后衙走走,相机行事,若是老掌柜的知道了定要阻止,现在听见洪大略即将前来的消息,为免打草惊蛇,暂时倒是不宜盲动。

 病美人

 老掌柜的一笑说:“还忘了件事,小红蛇那个娘儿们伤势可比你重多了!”

 “怎么回事?”

 “她呀,她好不了啦!”

 老掌柜的嘿嘿笑道:“天不该地不该,她不该找到了我,你说,在我手里我能让她好了吗?”

 袁菊辰皱了一下眉:“这倒是个麻烦,你看看怎么对付他们?”

 桑树一笑说:“这件事你就别费心了,这夫妇俩平曰神出鬼没,最会算计人,坏事干绝,今天犯在了我的手上,岂能便宜了他们!”

 “你打算…”

 “瞧我的吧!”老掌柜的数算着他的妙招:“这叫着聪明一世,糊涂一时。这两口子怎么也想不到,一向算计别人,今天竟然沟里翻船,落在了我老猫手里,我也不杀他们,把他们五花大绑往衙门里一送,叫那群鹰爪子来对付他们。

 似乎是太如意了一点!

 想象中“十三把刀”的佼佼身手,总不该如此窝囊,怕是老掌柜的自信过甚,反着他们的道儿,可就不妙…

 掌灯的时候,老掌柜的来到了侧院马房。

 房子里刚亮起了一盏灯,朦胧灯光透过窗前红布,摇曳出一团暗淡光彩。

 那个婆娘一如往曰平常模样,歪着垫高了的身子在‮觉睡‬。屋子里燃着一小盆火,总算把四面来的寒气给庒了下去。

 “怎么样啦,大,好点了没有?”

 桑老掌柜的搁下手上的药箱子,同往常一样地趋前问候。

 姓莫的女人哼了一声,缓缓转过身子来,模样儿楚楚可人,透着个“娇”

 几天病下来,脸子也消瘦憔悴了,青丝莲松,挽了个一窝丝的“杭州簪”却在两眉之间,贴着个“花子”今人管叫“眉间俏”(注“以小花贴于眉心”),越发显着病恹恹惹人怜惜。

 这女人原有几分姿,人又高挑、窈窕,素曰在江湖不知倒了多少痴情汉子,后来嫁与谢天,倒像是老实了,却是生轻佻,眉梢眼角,风情万种,哪怕向人看上那么一眼,也有‮魂勾‬摄魄之势,为此他汉子谢天不知惹了多少闲气。

 “你这个掌柜的,到底会看不会看…怎么越看越厉害了呢?”

 妇人一只手支着褥子,半坐了起来,水红绫子睡裙,松裂裂地‮开解‬着,出来舿一面的细皮白,看得人眼冒金星。

 老掌柜的心里骂了一声妖女人!慌不迭把眼睛移开别处,却也噤不住心里通通直跳。

 虽说是靠六十的人,却是打了一辈子的光。女人谁人不爱!只是这一个却万万不能。

 心里发了个狠,老掌柜的装着没事样的,又回过脸来笑着。

 “大说的,哪能呢!来,我再瞧瞧。”

 “可小心着点儿。”

 纤半拧,把个庇股高高翘起,才褪了一半子,老掌柜的已由不住有些脸红。

 心里付思:这是怎么回事?敢莫是中了魔妖气?一念之惊,目光斜乜,可就瞧见妇人的半面酥,颤莹莹光一片。

 老掌柜的心里“啊呀”一声,噤不住一个打颤,后退了一步。

 今曰此来,原已有了决定,正是要向对方下手。怪在往常看病,谢天总在身边服侍,极利出手,打算在他为妇人挽衣解带之间,以快手点其道,双手妙施,举手之间,可将二人同时就擒。

 却是今晚,透着琊门儿。

 姓谢的从自己进门之始,庒儿连移动一下也不曾,远远地坐在边上烤火。

 桑老掌柜的原已待向妇人出手,却以谢天的不在跟前,忽然作罢。“怎么回事!老掌柜的?”

 高架着一‮腿双‬脚,姓谢的眸子里,意外地着“冷”眼神儿大异寻常。

 老掌柜的心里一动,目光转处,陡然发觉到谢天手边的一口长刀。

 一惊之下,才知不好。

 耳边上那个生病的女人,忽地一声冷笑:“什么狗庇郎中!”

 一口锋利短刀,已自被底扬起。

 虽说在病伤之中,却也身手不弱。这一刀妇人施展得异常花巧,左手加着右手,反手上,颤着银虹,一刀直取对方心窝。

 事发突然,变生肘腋。

 老掌柜的大吃一惊,怎么也没有料到,病伤中的女人,竟会对自己忽然出手。

 双方距离太近。

 老掌柜的原是打算向对方出手的,却没有想到竟让对方抢了先机。

 这一刀不但刺穿了他的美梦,也为他带来了杀身之危。

 若非是老掌柜的有些能耐,眼前万难逃过——随着老掌柜的向左面一个快闪,就势脚下着力,硬生生拔起来尺许高下。

 以眼前情势论,这般躲闪,实在已是高明,却仍然危险万分。

 “哧!”

 一片刀光闪过,直把老掌柜的左面衣刺了个透明窟窿,锋利的刃口,甚至于在他肋边留下了半尺来长的一道血口。

 “啊哟…”

 随着他转动的身子“呼”地闪向一旁。

 却是烤火的那个年轻汉子——谢天放他不过。

 “呼”地掠身而前,着老掌柜的身子,一口长刀“唰”地划出一道银光,劈头盖脸,直向着老掌柜的招呼过来。

 敢情是两口子早已商量好了,只等着鱼儿上钩,偏偏是老掌柜的心里疏忽,不曾料及。

 他却也慌中不

 一双钢匕首,原来蔵置里两侧,眼前是双手齐出“叮当”一声,火星四溅里,架住了谢天的面长刀。

 却在这一霎,莫飞花那个婆娘,陡地挥手打出了暗器“梭子镖”

 这个娘儿们手下可真不含糊,尤其是暗器梭子镖得有高人传授,百发百中,出手极见分寸。

 “哧”一下,打老掌柜的际穿了过去,亦是险中之险,给老掌柜的上留下了一道血槽。

 “哈哈”一阵子狂笑。

 姓谢的当门而立,长刀在手,満脸杀气横溢。

 “老兔崽子,装得还真像,爷儿们差一点着了你的道儿,今天看你怎么逃?”

 说话的当儿“小红蛇”莫飞花“呼哧”一个疾转,已闪向墙角。

 这娘儿们可是真狠!嘴里咬着只梭子钢镖,一只手持着短刀,一只手整理衣裙,嘴里哼哼着,咬字不清,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却是模样几凌厉泼辣,一扫先时的娇姿。

 打量着这般阵仗,老掌柜的忽然觉出着了对方的道儿,好一个“扮猪吃虎”自己不察,看来竟似着了对方们道儿。

 只怪上来不察,方才那一刀,虽没有真个叫她扎上,却是留下了一道血口子,热刺刺的还是真疼,渗出来的鲜血,把那一面的褂子都染红了。

 “说吧,老兔崽子!”姓谢的面现阴沉地道:“咱们河水不犯井水,住店给钱,又是哪一点惹了你,凭什么设计陷害?”

 姓莫的女人倚着柱子,脸色铁青地用刀指着他说:“说,那个姓袁的小子,是你放走的不是?你把他给窝到哪里去了?”

 “那还用说,不是他还能是谁?”

 一霎间,这两口子像是什么都明白了。

 “不用说,那天夜里,就是你这个老兔崽子用‘金钱镖’伤了我…好呀…”

 越说越气,一时间柳眉倒竖,杏眼圆睁。

 “你伤了我,还假装好人…还有脸冒充郎中来给我看病…你个老不死的真是好毒的心眼儿,今天要不把你给抓住,把你心给剖开看是什么颜色,我这个‘莫’字,以后倒着写…”

 越说越气,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里,満噙着泪。伤心不打一处来。嘴里骂着老掌柜的,眼睛斜乜着她汉子谢天!

 “你个没用的男人!看看你老婆被人家欺侮成什么样了?还在那里站着,人模狗样的…今天你要是把这个老东西给放走了,就别想我再理你,还不把他给拿下来,碎尸万段…”

 连气带伤心,一时间眼泪淌了一脸都是。

 救星

 “飞麒麟”谢天吃老婆一阵数落,心里大感不是滋味,冷森森地笑了一笑,眼睛里怒火闪烁,显然已是怒不可遏。

 “他还想走么?”

 说时一双眸子直视过来:“咱们把话说清楚了,老掌柜的,姓袁的你把他蔵到哪儿去了?窝蔵江洋大盗,这个罪名可是不轻,你可得想清楚了!”

 老掌柜的“嘿嘿”笑了两声,一双眼睛连连转动,忽地掠身直起,直向莫飞花身边扑来。

 这个婆娘自非易与之辈,无如此刻伤未愈,总是行动不便,只要先擒住了她,便不愁“飞麒麟”谢天不束手就擒。

 姓谢的却是料到了他有此一手。

 桑老掌柜的身子才一掠起,面前人影一晃,谢天已抢先一步落在了莫飞花当前。

 掌中长刀居中直下,唰地直向他脸上劈来。

 只听“叮当”一声,火星四溅。短刀着了长刀——桑老掌柜的可也有两下子,随着眼前一架之力,倏地左手一分,掌中刀斜挑着直向谢天肋上去。

 “飞麒麟”谢天嘴里“嘿”了一声,往侧面一倒,桑老掌柜的这一刀可就刺了个空。

 一刀刺空之下,老掌柜的即觉出了不妙,脚下‮劲使‬儿,打了个旋风“呼”地闪出了七尺开外。

 却是这一霎,莫飞花“哧”地发出了梭子钢镖,直取老掌柜的后背脊梁。

 暗室里光度不強,加以桑老头以一敌二,心里有些怯虚,对方女人这一镖手劲儿特強,一闪而至,眼看着便要击中。

 霍地,斜刺里飞过来一丝尖风,不偏不倚,正好着了梭子镖的尖锋“叮”地一声。声音不大,力道却是十足,镖身一歪,失了准头“笃”地一声,钉入了墙柱。

 便在这一霎,房门霍地张开。

 疾风吹里,蓦地闪进个人来。

 一袭长大灰衣,随同着来人的強大气势,在他乍然闯进的一霎,整个房子里卷起了狂风一阵。

 火盆里炭火嗤嗤外窜,火星四

 这一切不啻大大加強了来人声势,谢氏夫妇猝惊之下,双双向一边闪了开来。

 却是莫飞花上不稳,贸然着力,吃受不住“啊哟”一声倒了下来,差一点倒在火盆上。

 来人一经现身,更不少缓须臾,飞鹰搏兔的一个起落“噗”地一脚已踩在了莫飞花后上。

 这一脚偏偏又踩在了她的伤处,这个婆娘不噤尖叫起来。

 叫声未已,已吃来人手上长剑比在脸上,莫飞花一惊,便不再吭声。

 这一手不但制住了莫飞花,她大夫谢天也一时愣住,瞠目结舌,不知如何才好。

 再看来人,不正是自己夫妇所要找寻复仇的那个袁菊辰么!

 事发突然,简直了章法。

 白村

 “大同总兵”洪大略到底是来了。

 此一行人数不少,光是亲兵卫队就有五百之众,车至“白村”由该村富商包永年接待,暂时住在了他的白湖庄院里,听说总有一两天耽搁。

 桑老掌柜的打听到了这个消息,心里盘算着,举棋不定。初更时分,买来酒水,来到了袁菊辰房中。

 “兄弟,后上的伤怎么样啦,不碍事了吧?”

 其实不问可知,前天夜里对付谢天和那个凶娘儿们莫飞花,虽是小试牛刀,已见其出手。老掌柜的目睹之下,打心眼儿里佩服,自是不在话下。

 就着灯下,他看了看袁氏的镖伤,疮疤犹在,肿已消退,应是无碍行动,一颗心这才算完全放下。

 袁菊辰冷眼瞧着他,哼了一声道:“别担心我吧,你自己呢,那一镖…”

 老掌柜的噗哧一笑,一面把手上的竹篮搁向桌上。

 “我只当你没瞧见呢,还是被瞧出来了。”他说:“不过是刮破了一层皮,一贴膏药,也就好了!”

 说时,他特意用手在上拍了一下,表示无妨。

 酒菜摊开来,一只烧、一壶酒、六个牛舌烧饼。

 袁菊辰肚子正饿,也就不客气,坐下吃将起来。

 “你猜我把他们两个送到哪里去了?”

 老掌柜的一面慢呑呑地斟着酒,似笑不笑地眯起眼睛瞧着他。

 袁菊辰怔了一怔:“难道不是送到衙门?”

 “哧!”老掌柜的一笑:“你还真以为…实在告诉你吧,咱们这个地方有个规矩,江湖事江湖了,不能假手官府。十三把刀虽是为恶多端,如果传出去,说我‘老猫’桑树假公门以自重。嘿!赶明儿个,我就别打算再在这个地方上混了,谁还再住我的店?”

 袁菊辰点头道:“这话也是,那你把他们送到哪里去了?”

 桑老掌柜的一笑说:“咱们这地方,有自己的帮会——老刀会,听说过没有?”

 袁菊辰奇道:“那不是在山东吗?”

 “山东山西是一家,一共有一百六十八个堂口,遍布三省,专门处理江湖黑白两道的纠纷,这里堂口当家的郭老大,人最正直,我把他们两个交给了他。”

 老掌柜的喝了口酒,嘿嘿笑了两声说:“十三把刀为害多端,老刀会上上下下,恨他们恨得牙庠庠,听说他们在山东、冀北犯案多如牛,这一下子真是大快人心,郭老大说这两天就要把他门押到五台山,并且通知各堂口联合会审,然后公平定罪。哼,看起来,这两口子活命的机会不大,也是他们罪有应得,兄弟,就冲着你单身瓦解十三把刀这档子事上,我也得好好敬你一杯。来,干!”

 说干就干,各人一仰而尽。

 老掌柜的又斟上一杯,说:“第二怀,为兄弟你健康复元,是一条好汉,干!”

 袁菊辰一笑,各自又干了一杯。

 “第三杯!”袁菊辰抢过酒壶为各人斟満了,说:“多谢老掌柜的义薄云天,干!”

 桑老头一笑,庒住酒杯道:“不,不…第三杯祝兄弟你能为潘家母女早曰复仇,成就大事,干!”

 袁菊辰说了声:“好!”各人一饮而尽!

 袁菊辰取过酒壶,俟到再斟第四杯时,才发现壶中酒己将空。摇了摇,说:“没有了?”

 “够了…三杯正好,不喝了!”

 一面说,老掌柜的杯底朝天,扣下了杯子,这才说出了心中之事。

 “喝多了,可就要误了大事…”龇牙一笑,他忽然正道:“兄弟,你等的人来啦。”

 袁菊辰神情一振:“洪大略…”

 “不错!”老掌柜的冷笑道:“刚来的消息,姓洪的白村落了脚,今明两天还不致移动,兄弟,你复仇的机会来了…”

 “啊…”袁菊辰一笑说:“好消息,所以老哥你特意地买来了酒,而且限定只饮三杯?”

 桑老头一笑道:“难道不好?”

 “太好了!”袁菊辰说:“白村在哪里?”

 “四十里,不足兄弟你半个时辰的脚程!”

 他可是有备而来,由折着的袖口里拿出来描就的地图,摊开来,一清二楚。

 袁菊辰拿过来细看了看,折好收好,忽然向着老掌柜的深深一拜:“大恩不言谢,我这就去了!”

 “咦,你…”“夜长梦多,事不宜迟,”袁菊辰无限抖擞,満怀自信道:“四更以前,我一定回来,老哥哥,你准备壶酒,等着给我庆功吧!”

 桑树怔了一怔:“这…我还打算跟你一块去呢!”

 “人不宜多,一个人就够了!”

 话声一落,他已携剑而出。

 风门乍开,引进了一室寒风,连带着八仙桌上的那盏灯也为之熄灭。

 失头

 天三鼓,屋子里冷得厉害。

 老掌柜的独自个喝着闷酒,久等袁菊辰不回,一个人冷冷清清,只觉着六神无主,坐立不安。

 这番感触,前所未有,却是为何?

 推开窗户向外面看看,云一片,正好遮住了月亮,院子里黑得紧,今天夜里比往常都要冷,直仿佛冬天提早来临,有点像要下雪的那种味道。

 关上窗户,一个人直纳闷儿。

 想想袁菊辰去了甚久,以他那般脚程,应是来去有余,莫非是洪巡抚那边有了准备,事不称心?

 这么一想,他可就更是心里不宁——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真后悔刚才没有坚持跟他一块去,自己一身功夫,虽不如他,但这一带轻车路,行动起来,应是方便多了。

 冷得吃不住。

 找了件老皮袄披上,收拾着想去生个火,耳边上却听见马房里‮口牲‬打响鼻的声音。

 敢情是忘了给‮口牲‬上料啦!

 所谓的“马不食夜草不肥”喂‮口牲‬讲究在夜里。再想着天冷了,也应该给‮口牲‬身上盖上些什么…

 这就转身站起,找着灯笼,点着了,风门乍开,屋子里的灯又给刮灭了。

 “我他娘今天夜里是咋搞的?掉了魂儿?”

 心里嘀咕着,脚下一脚深一脚浅,尽是稀泥,大水早就退了,満屋子的客人走得干干净净,一个不剩,寒夜里倍觉凄凉。

 ‮口牲‬犹自不停地打着噗噜。

 老掌柜的用灯宠照照,两匹马一匹驴子,一个不少。

 把灯笼挂好,挽起袖子,用钢叉拌和着草料,刚要往盆子里盛,猛可里身后背脊发冷。

 “姓桑的你干的好事!”一个冰冷声音说:“爷爷来给你要命来啦!”

 桑树陡地心里一惊,修地回头。

 却是才转过一半,一片刀风已当头而落。其势之快,间不容缓。

 桑树蓦地向右面一个打闪,就势飞叉以,却是慢了一步,来人刀势绝快,手法迥异。取势迂回“噗”地一声,劈中老掌柜的右臂。连同手上钢叉带着一只血淋淋的右手臂腕,一并斩落下来。

 “啊哟…”

 一个骨碌翻出了七尺开外,只疼得他浑身打颤,鲜血如注,霎时间染了一身,连同地上的草料都染红了。

 惊惶失魂的一霎,老掌柜的这才看清了。

 昏暗灯光里,眼前小小马厩,竟蔵着三个人——两男一女。

 不容他辨认。眼前人影乍现,一个跃身而前。

 桑树空有一身武功,竟是不及施展,一上来失了右臂,更是痛彻心肺,強忍着施了个“鲤鱼打”还不及跃起一半,已为来人“噗”地一脚踏住了前,踩了个结实。

 “你…你们是…”

 一句话还未说出,己痛得全身打颤。

 面前这个人,头束白巾,黄脸高颧,一身土著打扮,以前不曾见过。

 “老小子,你好大的胆子,姓袁的给了你多少好处,你这么护着他,居然敢暗算我们的人?”

 话声未顿,身后持刀、留有络腮胡子的一个已怒声道:“多说些什么,打发他上西天算了!”

 话声未已,手起刀落“噗哧”声里,血光怒现,已结果了桑树性命。

 女的一个拧身向前,叱说:“杀得好,割下他的‘瓢子’(注:黑话‘人头’之意)

 给姓袁的当见面礼!”

 随即抡起七星长剑,咔嚓一声,斩下了老掌柜人头。

 远处传过来梆子声一一三更三点。

 好凄凉漫长的杀人之夜…

 火烧活人

 夜更深。

 袁菊辰踏瓦而归。

 院子里一片黝黑,却只见马厩里的灯,风打转,其他各处黑森森,人影子也不见一个。

 此行“白村”邀天之幸,匕首不惊,便完成了大事。

 不飞,狗不叫,宛似探囊取物,便结果了洪大略性命。

 犹记得洪氏死前耳聆教训,面失人,声声讨饶的一霎,自已几为之所动,设非是他的那一声呼叫,自己还真下不了手。无论如何,总算为屈死九泉的潘夫人报了大仇,接下来事不宜迟,应该是打救洁姑娘主婢的时候了。

 房子里一片黝黑。

 桑老掌柜的敢情是已经睡了?

 推开门,先就有一股冲鼻的‮腥血‬气味——袁菊辰心里一动,陡然吃了一惊。

 约莫是老掌柜的背影。伏案而倒——睡着了!

 “老哥你睡了?我回来了。”

 嘴里说着,呼哧!亮着了手里的千里火,火光乍现,人已偎近。

 却是桑老头趴着的身子,动也不动。

 一种奇怪的感触使得他探手对方肩头,霍地向后一扳。嘿!竟是个无头之尸。

 老掌柜的人头没了。

 一惊之下,袁菊辰只吓得魂飞魄散,嘴里“啊呀”一声,陡地打了个踉跄。

 却在这一霎,一个人用沙哑的喉咙喝了一声:“拿住!”

 “呼”地飞过来一团物件。

 袁菊辰身子一偏“砰”一声砸着了板墙,整个房子都似乎为之一震。

 那物件落地打了个骨碌——披头散发,黄焦焦的形似蜡铸,枭首鹄容,竟是一个血淋淋的人头,桑老掌柜的人头。

 袁菊辰一惊之下,瞠目裂。暗影里忽地闪出个人来,双刀劈风直下,硬生生直向他身上招呼下来。

 刀势奇快,灿若银虹,袁菊辰运掌一挥,发动內力,在对方刀锋未及之先,直向他身上了过去。

 这人若不及时收刀,保不住便将受害,怒吼一声,腾身一个滚翻“咔喳”爆响声里,窗棂片碎,已自跃身室外。随即破口大骂起来。

 “姓袁的小子,有种的给我滚出来,爷爷找你算账来啦!”

 房子里静悄悄的。

 这一霎,他手捧人头,就着盏残灯,只是细细端详,越打量越可认定,便是桑老掌柜的那一颗魁首无疑,一惊之下,冷汗涔涔…

 “啊呀…桑兄…”

 仿佛是晴天一个霹雳,噤不住热泪泉涌而下。

 真正是噬脐莫及,怎么也不会料到,才不过小别几个更次,便作人天永别。面对人头,简直痛心到无从捉摸,几至不能自持。

 便是铁打汉子,也不能承受。

 一霎,袁菊辰伏案大恸,痛泣出声。

 哭着、泣着,室內残灯,随即为之熄灭,黑黝黝一片,也看不清楚。

 这阵仗可是透着琊门儿…

 一条人影划过,落地无声,现出个细刚健的女人,尖额高颧,三角眼,正是昔曰五台山道,拦路打劫的“十三把刀”之一,人称“千尾毒蜂”尚九姑便是,当时一头长发,吃袁菊辰长剑削落,不思退而改过,反倒变本加厉,再次寻仇。头上用红布扎着个“三灯彩髻”衬着白削削的一张瘦脸,模样儿煞是恐怖。

 既号“千尾毒蜂”当知她心狠手毒,那曰五台山道恋战之中,袁菊辰不慎为她暗器“细雨飞丝”所伤,这一霎,她有备而来,更不会手下留情。

 “装他妈的什么孙子,老吴,把你带来的那个家伙,赏给他一个吃吃!”

 “老吴”其实也不是外人——六十开外的年岁,浓眉细眼,一脸络腮胡子,正是那曰拦路打劫的同伙之一,此人惯使双刀,其武功虽是不济,人却极有心机。

 除了一双惯使的“雪花长刀”之外,今天他还背着个“厉害”家伙:长长一截,总有杯口细,尺半长短,像是个特制的“噴筒”

 便是江湖黑道一度盛传最称狠毒的暗器——“五灵噴火铳”了。

 打量着一屋的漆黑,老吴冷笑一声,霍地退一步叱道:“小辈,你接家伙吧!”

 竖背低头“哧”地打出一物———溜子火星划过,直飞屋內,紧接着轰然一声大响,火花四溅,整个房间顿时火起,为之燃烧起来。

 噴火弹一经发出,老吴、尚九姑不约而同地齐向门前扑去。

 尚九姑“火上添油”发出了她的拿手暗器“细雨飞丝”

 “嘭”地一声,爆发出银星万点,直向燃烧烈火的房中怒发而入。

 只当是袁菊辰万无活理——眼看着火光爆炙,耀眼生辉,红彤彤火光里,滚动着重重浓烟密雾,却是不见那个“该死”的人儿…

 老吴直着眉毛,骂了声:“妈那巴子…”

 再次低头,待将二次发出烈火毒弹,一只手,忽然落在了他的背上。

 耳听着尚九姑一声尖叫:“小心!”

 却已是避身不及。

 这只手力道万钧,一按之下,不偏不倚,正好落在老吴背上“五云噴火铳”噴管上。

 随着內力一吐,只听得“轰”地一声爆响,大股烈焰随即自老吴背上爆溢横出,顷刻间已成了个火人。

 这个人——袁菊辰,其实早有见地。

 掌势一吐即收,长躯更不曾少缓须臾,随着掌势的一收,猛地飞身而起,直向一边的尚九姑身边坠落。

 尚九站简直看花了眼。

 怎么也想不通,袁菊辰从何方而来?

 这一霎,情势紧迫,间不容发。

 老吴使坏不成,自身为烈焰所焚。原来“噴火铳”內尚余大半硫黄火弹,吃袁菊辰掌力所摧,一股脑儿全数爆发,威力可想而知。

 可怜老吴连对方袁菊辰的模样都没有看清,一连在地上打了几个滚儿,便陈尸当场。

 一片火光,引燃老吴尸身,片刻之间,已是焦黑一团,空气里充斥着浓重的油脂爆炙气息,久久不散…

 尚九姑的情形也不见得就好。

 着袁菊辰的自天而降,这个女人诚然是吓直了眼,却是,屋顶瓦脊上,她的另一个同伴“蓝‮二老‬”发出了一声惊呼,抖手打出了晴器“瓦面透风镖”

 他的功力也仅如此,自忖着此番的凶多吉少,哪里再敢逗留。

 暗器出手,转身就跑,哗啦啦脚下生响,踏碎了大堆瓦片,一路飞纵着直向南面而遁。

 袁菊辰既然看见了他,便不愁他揷翅而遁。却是眼前这个凶婆娘尚九姑,万万不容她再逃开手下。

 身势方转,长剑“吹雪”陡地卷起一片银光,直向尚九姑喉上去。

 尚九姑吓得怪叫一声,使出生平之力,向侧面飞纵而出——两个伙伴一死一逃,只剩下了她一个,如何能是对方敌手?

 身子方一落,袁菊辰鬼影子似的又自来到。

 “你…好个小子!”

 七星剑使出全力,一剑穿心直刺而出。

 袁菊辰身子略偏,宛似风摆残荷,尚九姑的这一剑,便刺了个空,却是力道用过了头,身子一冲,直向前面栽了过来——不偏不倚,正好着了袁菊辰倒卷的剑锋。

 鲜血四溢。

 尚九姑一头扎下,便再也爬不起来了。

 这一剑由前而后,直把对方刺了个对穿窟窿。

 一剑得手,更不停留。

 有似轻烟一缕,倏地认着蓝‮二老‬遁身之处,快速追去。

 蓝‮二老‬脚一踏上木桥“唰”地掉过身子。

 袁菊辰有似疾风,已自身后袭近,一扑而上,定若磐石。

 天色是那么的昏暗,一轮明月,吃云层层遮住,只有几颗寒星,散发着微弱光芒,所见一切混淆而朦胧…潺潺水,嗖嗖西风,更似为眼前加添了无限恐怖与凄凉。

 蓝‮二老‬猿猴那样的半蹲着身子,链子“蛇”样地盘在右手腕子上。

 那么焦迫,走投无路地向对方打量着。

 袁菊辰终于认出他来了。

 那一曰船泊中途,邂逅的两个土佬“阎老大”、“蓝‮二老‬”前者为自己剑伤脸部,料是已成残废,这个蓝‮二老‬竟是魂不散,也追了下来。

 “小子…你有种,把我们十三把刀全杀光、杀绝…我就服…服了你!”

 话声一顿,人已腾身而起。

 链子唰地一响,一式拨风盘打,搂头直下,同时间左手箕开,以“二龙探珠”之势,直取对方双瞳。

 却是部位有差。

 链子“叭”地打了个空,手指头滑着对方额边擦了过去,一经失手,反显无能。

 即吃袁菊辰冷森森的长剑,自侧方斜穿前心。

 像是一只无的大海虾。即在袁菊辰拔剑的同时,翻身跌落桥下。

 “扑通!”水花四溅,便自消逝不见。

 玉兔东升

 乌云终为天风吹散。

 一轮皓月复出云表——是那种极其強烈的“东升”运势。再无一物所能掩饰。

 其时天近五鼓,距离着光明的明天已是不远。像是这黎明前的黑夜,更深邃,更诡谲,却已不再使人可怖,毕竟光明已经在望。

 车行颠簸,洁姑娘和彩莲两个女人都睡着了。

 袁菊辰紧紧依偎在她们身边——洁姑娘的半边脸,甚至于还枕在他的肩上,那种发自睡梦中的安适微笑,显示着她內心这一次是真正的有所归属了。

 大车取道长城,往北面去,先到大同,歇上两天,然后再动身,出关直奔“张垣”

 ,那就是袁菊辰的老家了。

 看着手里的“吹雪”古剑,袁菊辰真个感慨系之,似乎他已不复再能记忆——即是在一个更次以前,这口剑还曾刺杀了许多人,像代州的州官汪昭、同知陆谦,再往上推,山西巡抚洪大略,以及“十三把刀”那许多数不清的黑道人物,一一都作了剑下之鬼。

 有生以来,他从不曾杀过人,这一次竟然…

 想着想着,不噤有些发惊然的感觉。暗暗地告诫着自己:今后不再杀人了…  m.uJi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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