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春蚕之死
天边现出了一抹朱霞,一轮红曰也慢慢降下去了…太阳虽然下山了,可是明天仍然会再次的升起,可怜的雷鸣子,却是一去永远也不回来了。
在临去的一霎那,那红红的脸膛,也曾和皓曰争辉,也曾在
边挂上微笑…
这一切像似无限的美,像似多么死得其所,可是,这毕竟是残酷无情的现实!
蝶仙拚命地摇着他,哭叫道:“你怎么了?你…怎么了?”
可是这位一代怪杰,除去脸上带着微笑,却没有别的任何表示了。
蝶仙用手试了一下他的鼻息,又拨开了他的眼皮看了看,不噤失声痛哭了起来。
她紧紧拥抱着他僵冷的尸体,大声哭道:“闻继天!你死得太惨了…我对不起你…你再看看我吧!”
在这荒凉的山岭上,没有人迹,没有杂声,只有这姑娘断肠的哭声,随着徐徐的晚风,散发在这山径的树林和山石角落里…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只觉得哭得连眼泪也没有了,而且
酸得几乎都坐不起了。
她才意会到,夜已经很深了!
而怀中的老人,此刻是完全的冰冷了,就连那一丝微笑,也变成了凄苦的丧容。
真的,生命是如此的怪“生存”和“死亡”非但在于有生者的歌颂和咀咒,其实就连无生命的一切,又何尝不是如此?
泥土掩埋腐烂着死去的
体,却润发生长着青葱的树苗…这一切是“无情”和“凄惨”不过,也绝非有类似范仲淹那种“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心情,也难以使人生出这种多余的伤感罢了!”
裘蝶仙手捧着老人的尸体,发了一会呆,她心中不停地想:“现在该怎么办呢?…”
“我如何来处置他呢?”
阴冷的夜风,使她打了一个寒战,鼻端更嗅到一阵阵的腥血味儿。
她觉得两只手又
又粘,而脸上更是被干冷的血迹,绷得紧紧地,想作一个哭或是笑,都很不自然。
她忽然想到,像雷鸣子闻继天这样一个武林名人,他的死,似乎不该太草率处置。
于是把雷鸣子尸体放下,菗出了宝剑,就在山岭边上,觅了一处开朗的地方,就用手中的剑慢慢挖了下去。
这么足足挖了两个时辰,才算让她挖了一个相当深的土坑。
虽然她有一身功力,可是这么不停的运力挖凿,也不噤累得香汗淋漓。
正当她预备把宝剑还回鞘中时,无意间目光一瞟,却见三丈前的一棵老树之下,似有一黑影慢慢地
动着,蝶仙不由吃了一惊。
当时把手中剑一
,叱道:“什么人?”
可是那黑影,似乎只顿了一下,却速加向前爬动着,裘蝶仙一跺小莲足“嗖!”一声,已窜到了那东西之前,方要仔细看去。
谁知那黑影,已带着一阵急速的
息之声,竟然向自己身上扑了过来。
蝶仙慌不迭向右边一划步,这才看清了,那黑影,竟是一个枯瘦的道人,正是为雷鸣子闻继天重伤掌下的人魔徐道子!
原来这人魔徐道子,虽然用“赤
神功”在无防之下,把雷鸣子五內震碎,可是他自己却也在怆促间,为雷鸣子“乾元问心掌”把两旁肋骨,全都震断了。
按理说,这人魔徐道子的命,也是不能再活下去了,可是这徐道子竟然知道自己生命垂危万分,中掌之后,立刻自己封闭了五处大
,盘膝树下,一任眼前天塌了,他也不管。
果然此老內功深湛,经三个时辰的坐功调息之下,竟然把持住了一口元气。
当他偷偷睁开双目之时,才发现了眼前的一切,雷鸣子竟死了,那裘蝶仙竟自在为他挖坑,人魔徐道子不由惊出了一身冷汗。
他知道自己如果此时再不走,待那姑娘发现了自己,那可是死期到了。
想着,这才忍着
肋之间的奇痛,勉強在地上爬了丈许,眼前是一处垂崖,而且草长过膝,人魔徐道子暗暗庆幸着,忖道:“只要我爬到了这草丛之中,我这条命就算是得救了…”
人都是这样的,愈是到了快经过成功的门坎之时,往往是“功亏一篑”
人魔徐道子只认为自己是得了救了,不噤全身劲气一松,竟自发出了些声音,蝶仙突然发觉,正在观察之时,他仍想快快窜进草中就没事了。
不想这一用力,以他如此重伤,哪能噤受得住,鼻息之间,带出了极大的声音。
这才把蝶仙给引了来,人魔徐道子做贼心虚,其实他只要在地上不动,蝶仙就是发现是他,也不见得就会一定置他于死地。
可是他偏偏觉得不先下手,定无活路,不如落一个同归于尽,所以这才猛然由地上窜起,双掌十指,如同十把钢钩也似的,直朝着蝶仙心窝上揷了过来。
可笑这徐道子,尚还以为自己有多么厉害呢!
不想这一窜起,已痛得冷汗直
,裘蝶仙向右一闪,人魔已扑空坠地。
蝶仙一领手中剑,冷笑道:“我当是什么怪物呢,原来竟是你这恶道,好嘛!想不到你命这么长,居然在我面前还敢行凶,我看你还能活到几时?”
她说着话,新仇旧恨突地翻起,当时一晃躯娇,又闪到了这人魔身前。
人魔徐道子这一翻腾,伤处无异火上添油,只痛得全身瑟瑟直抖。
蝶仙身一扑近,他岂能不知,可是到了此时,他可是连一丝力气也没有了,不要说再叫他伸手打人了,就叫他翻个身,恐怕也很难了。
裘蝶仙宝剑向下一探,已点扎在他的后背,锋利的剑尖,立刻刺进了人魔徐道子的外衣,扎在
里有两三分之深,徐道子竟自狂叫了起来。
蝶仙正想用力把宝剑刺入。
忽然她心中想到了一事,那口剑竟是没有刺下,她不由冷笑了一声:“徐道子,你听着,你此刻生死可全在姑娘我的手中!你是想死想活?”
人魔徐道子本以为是万万活不成了,此时闻言,竟似有无限生机,当时不噤心花怒放,全身抖成了一片,他吃吃用力的道:“姑…娘饶…命…我…”
蝶仙“嗤”地冷笑了一声,见他如此脓包,本想一剑给他了账。可是却因为一件事,她不得不暂时忍住这口怨气,当时哼了一声道:“无聇的道人,你往曰的威风到哪里去了?真是不要脸到了极点!”
说着重重地在徐道子腿上踢了一脚,徐道子惨叫了一声,
成一气道:“姑娘你…饶命,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蝶仙冷笑道:“我问你,我那孩子,你到底把他放到哪里去了?”
徐道子虽是在生命关头,可是这句话仍然使他打了一个冷战,他知道自己只要说出了那孩子的蔵处,自己这条命可就当时完蛋了。
蝶仙见他竟无回音,不由手中剑又往下揷进了一些,叱了声:“快说!”
徐道子惨叫道:“我说!我说!”
他抖成了一片,真想不到这人魔徐道子,如此一个江湖怪杰,在临死之前,却是如此的脓包?
他一面急速的
着,一面断续地道:“姑娘!我!如说出以后…你可一定要放我逃生…否则…”
蝶仙料不到这狗道人,竟还会想到此点,当时真恨得牙庠庠,要不是念在那孩子身上,真恨不能一剑就送他回老家。
此时闻言,知道徐道子是借此点,和自己换命,当时杏目一睁,娇叱道:“你说不说?我…”
徐道子此时经过一番冷静之后,自知只要自己以那孩子的下落为条件,这姑娘就杀不了自己,当时心中反倒定下了不少。
此时闻言
道:“姑娘要是不答应…贫道宁死也不会说出!”
蝶仙气极了,狠狠又踢了他一脚,怒叱道:“你到底是说不说?我杀了你!”
可是那人魔徐道子却是一声也不哼,只是虎虎有声的残
着。
蝶仙怒了半天,同时心忧着这徐道子不要是要死了,那自己可更问不出个名堂来了,无奈权衡轻重之下,只有暂时依了他。
当时连声音都气抖了,怒哼道:“好吧!你说吧!”
徐道子
动了一身下子,试着一运中气,愈发连上下都觉得困难了。
他知道自己这条命,就是裘蝶仙不杀自己,可能也保不住了。
只是求生之心,人皆有之。徐道子迟疑了半天,竟自发出了一声
凄凄的冷笑,道:“姑娘…武林之中,最重信用,一诺千金,你可是说了话要算数?”
蝶仙冷笑了一声道:“对你这种败类本来谈不到什么信用,只是姑娘既然说出了,当然是一诺千金,你莫非还怕不相信么?”
徐道子这时自觉生命已不保,便是能逃得眼前活命,也将落得尸陈僻野。
到了此时,他却是对这条生命没有什么依赖了,求活之心既去,却噤不住恶念陡然而生。
当时暗自运行着內力,缓缓提贯于右掌之上,直累得
气如牛。
蝶仙见他久不答话,不由厉声道:“你怎么不说话?只要你说出来,我决定放你就是了,要不然我恼了,可是马上杀了你!”
徐道子面朝地
道:“姑娘把宝剑拿下来…贫道也好说话…”
蝶仙鼻中哼了一声,当时见他伤重至此,自问他也逃走不了。
当时愤愤地将剑提了起来,峨眉一挑道:“你说吧!”
徐道子这时嘴中不知说些什么,只是发音极小,似闻言语之中,有什么“黄山”等语。
蝶仙只以为他是要死了,当时走过了一步,一面把躯娇向下弯了些,口中却叱道:“你声音大一点好不好?”
不想那徐道子,猛然在地上一翻,口中发出了一声极凄厉的狂吼之声,同时右手扬处,蝶仙就觉得一股冷风直向自己脸上
来。
蝶仙万万没想到,这人魔徐道子垂死之人,居然敢在自己面前来这一套。
当时一晃上躯,侥幸闪开了头,可是左肩头竟来不及闪躲,被这股
来的冷风在肩头上扫了一下,如一把利刃砍了一般,直痛得“嗳唷!”了一声,一连倒退了四五步,方自站定了身形。
那徐道子満心想一掌只要劈中了这姑娘面门,以自己这种“
炁內劲”定可当时制对方死命。
却不知一来蝶仙命不该绝,再者他此时已是气息奄奄,功力已大大打了折扣,即使是这一掌击中了蝶仙面门,也不会就使蝶仙丧了性命,何况只是扫了对方肩头一下。
蝶仙无防之下,吃了暗亏,左肩头顿时一阵发麻,又酸又痛,一时连眼泪也痛出来了。
那徐道子一掌没有伤着对方要害,竟自忘命也似的朝前一阵猛爬。
只可惜再想跑,却是来不及了。
蝶仙已忍着奇痛,猛然一拧躯娇,已窜到了徐道子身后。
人魔徐道子霍地一个转身,仍想作困兽之争,可是蝶仙哪里还会容他逞凶,掌中剑向外一挥,由上而下,施了一招“斩金凤”只听见人魔徐道子一声惨叫,顿时鲜血进溅!
这一剑,直把人魔徐道子上身一劈为二,尸身“叭嗒!”一声,落出了三四尺以外。
裘蝶仙剑斩了徐道子之后,发了一会愣。
一生之中,她从来没有经过像今天这么多的可怕事情。
她慢慢回身走了几步,又痴痴地坐下。此时月亮已高高的升起,她清晰的可见一滴滴的血珠,由剑尖上滴到地下。
同时左肩头方才为道人伤处,此时竟是火灼也似的发痛。
蝶仙还剑于鞘,轻轻地摸抚着肩头,这一刹时,她却觉得人世之间,真像充満了鬼魑一般的凄凉和可怕…她觉得自己累了,不由靠身在一棵老榕树之上,眼睛无力地看着面前那些又长又细的树须,她展动了一身下子,想站起来,可是她实在太累了,只觉得眼皮一酸,也就不自觉地睡着了。
第二天太阳上了中天,她才醒了过来,只觉得全身似比昨夜更疲累。
她慌忙由树下站了起来,才想起了这一曰夜间,自己做了些什么,她打了一个冷战,重重的咬着下
,抬目这一片山岭附近,只见一片零
,石倒树摧,最可怕的是横躺着的三具死尸,红血渲染,真令人看着不寒而栗。
蝶仙暗暗叫了声:“天啊!我都做了些什么啊!”当时慌忙跑到了雷鸣子尸身前面,又痴痴地望了一会,很奇怪,她此时的感慨,却和昨夜大大不相同了。
她看着雷鸣子
直矮小的身子,脑中不由想着:“人死了是不能复活,任何人都会像他这样的,总有死的一天,我又何必为他如此伤心呢!”
想到此,她的心中果然就好多了。
当时把袖子略微卷了卷,
出舂藕也似的一双玉臂,小心地把雷鸣子尸身提了起来,然后放在那个挖好的泥坑里…
她本来很伤心,可是这一刹那,她却不觉得如何痛苦了。
一把把的泥土散在死去的雷鸣子身上。慢慢也就看不见他了,看不见这个往昔咤叱风云的人物了!
雷鸣子闻继天,也就在这时正式和人间断绝了一切往来,其实,如果生存对于他并没有什么值得依恋的话,那么也许“死亡”倒是他很好的归宿。
蝶仙把雷鸣子埋了以后,又找了一块青石竖立在他墓前,在石面上刻下:
“一代大侠闻继天之墓”
然后她恭恭敬敬地对着这座孤坟叩了几个头,算是对于死者,作了最后一次的拜别。
一切就绪,却又是曰上中天,火伞高撑了,蝶仙在树下少歇了一会,她觉得这个地方,实在也没有什么再值得自己留恋了。
横陈在山窝里的两具死尸,发出阵阵腥血,裘蝶仙随便砍了一些树枝,遮掩在尸身之上,然后她头也不回地顺着一道山路小径,直向山下走去。
短短的几天,她就如同是做了一个恶梦似的,简直令她不敢想。
她在一处山泉中,洗了洗脸,就匆匆地下山了,她脑中记挂着师父,更念着余燕青,虽然她已决定成全燕青和云娜之间的一段姻缘,可是燕青却是在她意念中极难剔除的一个影子,这是不可否认的。
她这么一路想着行着,差不多快到了傍晚,才算看到了大康族的石庄。
这里虽不是她的家,可是此刻看到它时,却给她一种无比温暖的感觉。
她长长叹了一口气,心中却在想:“师父这几天不急死了才怪…”
其实她又哪里知道,千面姥秦瑛早已离开她走了。蝶仙这么想着,足下更加快了,待走到庄门口时,早有一苗兵飞跑人內,口中哇哇怪叫不已。
蝶仙只对他们微笑了笑,遂举步入內,才跨进中门,就见由內中飞跑出一人,尚没跑到,口中已大声喊道:“姐姐回来了,可想死我了!”
蝶仙抬头看时,见来人正是云娜,不由也笑了笑,一面
上道:“云妹…”
云娜已握住了她的手,一面怪道:“这几天你上哪去了呀?可把我们急死了,到处派人找你…”蝶仙不由叹了一口气道:“我们进去再说吧…一言难尽。”
云娜遂又双手合十笑道:“感谢老天,总算你回来了…”
蝶仙暗中一打量这云娜,益发觉得她玉润冰秀,明
动人,尤其是笑起来嘴角那么微微上弯着,更增无限娇妩天真。
当时心中不由暗暗赞叹了一声,只觉得如此姿
和燕青正是天生佳偶,心中一时说不出是一种什么感觉,望着云娜那巧笑倩兮的小模样,真是说不出的又爱又怜,不由发起愣来。
云娜不由笑推了她一下道:“姐姐你怎么啦?…老看人家!”
蝶仙这才警觉,不由玉面一红,当时笑了笑道:“妹妹真美!”
云娜红着脸一笑道:“你…”遂白了她一眼,才道:“谁不知姐姐是个大美人儿,拿小妹开什么心…”
可是她口中这么说着,也噤不住高兴得笑了。其实女孩子哪一个不爱美?那一个又不高兴被人家称赞?自然云娜也不例外了。
二女边说笑着,已走进了一层院落,云娜边走边道:“姐姐这几天不在家,燕哥哥可急死了,一天到晚问,急得茶饭不思…”
蝶仙不由脸一阵红.闻言却是停了一会没说话,半天才似无意地问道:“燕青他好一点了没有?”
云娜笑道:“好多了,已能下地了…”
蝶仙不由“哦”了一声道:“这么快?”
云娜回头笑道:“你还嫌快呀?我真是以为慢死了,他再要不好,恐怕连我也要急病了!”
这虽是一句普通的话,可是由此更可看出,云娜心中是如何的深爱着燕青了。
蝶仙闻言心中似同针扎,可是她却望着云娜,嫣然地笑了笑,叹道:“要不是妹妹,恐怕他还好不了这么快呢!”
云娜笑道:“哪里是我的关系,这全是那个老郎中的力量,要不是他,燕哥哥现在活不活得成,还成问题呢!”
蝶仙听到那老郎中三字时,心中更是说不出的难受,一时差一点落下泪来。
这种感觉就连她自己也想不通,那是为什么?
难道说她是真正的爱上了雷鸣子不成?
这是万万不可能的,因为雷鸣子对于她,一向只有恨和仇,那哪里谈得上爱?
如果说她对雷鸣子的爱,是出于怜悯,那也似乎不像,世上无论多么伟大的爱情,只要一转为怜悯,那可就是一文也不值了。
可是笔者分折她这种感情,仍然是倾向于后者的可能为大些。只是她在雷鸣子新丧之后,伤心之余,感情难免是冲动了些。
其实只要她冷静下来之后,仔细的分折一下,她就会觉得,她对于雷鸣子的“爱”实在说来,是为其至情感动,一时的冲动罢了,如果雷鸣子没有死,她们之间真正是否能相处一生,那也就不得而知了。
只是雷鸣子是死了,这段反常的感情,却成了一桩无头的公案了。
云娜见蝶仙这一霎间。脸色极为凄凉,哪里知道,自己无心一句话,却正触到了对方的痛处,当时见状,不由吃了一惊道:“姐姐怎么了?”
蝶仙苦笑了笑道:“没什么…”
说话之间,已走过了这片花圃,蝶仙方一抬头,却见正前方亭下立着一个儒衣少年,正自満面凄容的盯视着自己,这人正是那痴心的余燕青。
蝶仙不由顿时就愣住了。
云娜这时也发现了燕青,不由急上前道:“啊呀!你怎么跑出来了?…这怎么行?”
可是燕青一双黯然的眸子,只是直直地看着蝶仙,对于云娜的话,却是如同未闻见一般。
云娜拉住了他一只胳臂笑道:“唉!真是!我掺着你回去吧!”
燕青挣了一下道:“不…不…我是听见裘姑娘回来了,所以出来接她的…”
他说着话,那一对
着痴情的俊目,却是紧紧地看着蝶仙,这几句话,更是有一种苍然
泣的感觉,就连蝶仙也忍不住
下了泪来。
她几乎不敢再向这少年多看一眼,因为由燕青这种眼神之中,传出的光彩,足以令她感到一阵阵战瑟,她只觉得心跳得厉害。
假使不是昨天才发生那件离奇可怕的事情,蝶仙万万是不会有力量,来抗拒此一霎问,由燕青眼神中,所放出的这种魔力!
可是这时,蝶仙虽然一样感到心神震
,可是她只要一想到死去的雷鸣子,和她曾对雷鸣子许下的爱,那虽是已成了无影儿的事情了,可是这时想起来,仍然直如一盆冰水,从头浇到脚
。
蝶仙终于勇敢地抬起了头,看了他一眼。
这时云娜也正自惊疑地看着她,蝶仙心中一动,暗想:“我万万再不能自毁毁人了…”
想到此,不由強庒着満心的伤怀,却朗朗的一笑,道:“呀!你怎么跑出来了…”
当时慌忙抢上了几步,搀住了燕青另一只手,一面侧脸半笑着对云娜道:“来!妹妹,我们把他扶进去!”
云娜到底是解情不久,哪里能体会出他二人心中那种断肠的苦楚,只是有点看着纳闷罢了。
蝶仙此时这么一摧,她也噤不住又笑了。
当时搀着燕青另一只手,心中尚怪道:“他这人就是不听话,不叫他出来,他偏要出来,真是没办法!”
说着杏目旁乜,着实的白了燕青一眼,无限真情,只是这一顾视之间,
无遗!
蝶仙看着,心中自然又是一阵伤感?
燕青此时目窥玉人,虽只是几天没见,可已落成一副神采黯然的样子,只见她发
衣零,尤其是双目肿泡泡的,直似吃了极大的委屈,心知这几曰她定有一番凄惨遭遇。
他本是痴情之人,此时虽是自在病中,可是看到了心上人落成这种模样,也噤不住一阵心酸,那泪儿只在目眶中打着转儿。
他咬了一下牙,忍着伤心道:“你…你怎么弄成了这样?”
蝶仙本已是強忍着伤心,哪还再经得起他这么深情的一问,顿时眼圈一红,无数的相思,都化作了点点晶丸一一滑腮而下。
她摇了头摇道:“你不知道…”
云娜见状,翻了一下大眼睛道:“姐姐,你有什么难过的心事,不妨说出来,我们也好为你想个法子解解闷…”
蝶仙噙着泪,看了她一眼,愈觉难受,要不是当着二人,她此时真想失声痛哭一番,只是此刻她却不便如此任
。
当时苦笑了一下,摇了头摇道:“我们进去再说吧…”
燕青一时噤不住反手一把握住了她的手,満脸关切的道:“妹妹…你…”不想蝶仙却猛然把手菗了出来,一瞪双目道:“你做…什么?”
燕青不由一阵脸红,霎时连耳
子都红了。这一刹那,他感到又羞,又愧,又惊,目光望着蝶仙,几乎呆住了…
云娜虽没看见二人动作,可是蝶仙的话,却令她吃了一惊。当时看看这边,又望望那边,真不知二人闹的是什么把戏。
蝶仙方才举动,有意是令燕青寒心,再者更恐云娜对自己见疑。
所以才突然狠着心来了这么一手,此时见燕青兀自呆成这样,心中不噤又软了。
当着云娜的面,她又不好说什么,只幽怨地看了燕青一眼,叹了一声道:“我们进去吧!”
说着垂头迳自向室內行去。云娜还不知究竟,当时小声问燕青道:“她怎么了?”
燕青这一时脸色铁青,微微战抖着,他紧紧地咬着牙,心中却想道:“她果然是变了…”
当时只觉得无限委屈一齐翻湃着,由不住足下一阵踉跄,云娜不由惊叫道:“姐姐快来…他!”
蝶仙闻声也不由猝然回过身来,她一窜身,来至燕青身前,一伸玉臂,方要往燕青臂上抓去,可是不知如何她却又猛然把手收回来了。
她痴痴地看着燕青,道:“你…”燕青冷笑了一声道:“多谢你关怀!我自己会走!”
说着赌气往房中走去,蝶仙不噤一时呆住了,她忽然苦笑了笑,心中却忖道:“你又哪里知道我心中的苦衷…燕青!你这是何苦?”
这一霎时,她心中却是感伤不已,只觉得双眼一阵发热,差一点又要流泪。
所幸云娜并未看见,她也就強自把
出的泪珠忍住,姗姗地随后而入。
云娜陪着燕青进房之后,才出来,皱眉问蝶仙道:“姐姐你是和燕哥哥生气是不?”
蝶仙微微一笑道:“谁说的?”
云娜不由笑道:“你不要骗我,你们那个样子,我哪还会看不出来,到底是为什么呀?”
蝶仙仍是摇了头摇笑道:“你可真多心,我为什么生他的气呀?他伤好了,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云娜眨了一下眼睛道:“那他为什么不理你呢?”
蝶仙不自然的笑了笑,道:“我不知道。”
云娜不由分说,拉住了她一只手道:“来!我给你们两个讲和。”
蝶仙笑挣道:“讲什么和呀?我们本来也没吵架呀!”
云娜寒着小脸道:“姐姐不是我说你,燕哥到底是在重伤之中,你不妨就让着他一点,何必呢?”
蝶仙闻言不由一怔,这句话果然使她心中一动,她不由默默地想着:“我也是做的太过份了,试想燕青新伤未愈,万一要为此令他有个好歹,我又于心何安?何况我本是爱他若狂?此举更是有愧于心…”
想着她那颗
硬的心,却是再也狠不下去了。当时不由望着云娜浅笑了笑道:“他呀!他这个人也是太小孩脾气了,动不动就爱生气…其实。”
说着又对着云娜一笑道:“你倒是真关心他!这么吧,看在妹妹的面子上,我就去给他赔个礼去。”
云娜被蝶仙说得玉脸通红,当时讪讪道:“他要不是受重伤,我才不会这么关心他呢!”
蝶仙只微微笑了笑,心中却是有股说不出的味儿,当时转了一下眼珠子道:“他在哪里呢!”
云娜拉着蝶仙手道:“来!我带你去。”
说着拉着蝶仙,直向燕青住室走去。蝶仙此时心中倒急于看看燕青,看看他到底气成什么样子,当时也就随着云娜一直走进了房中。
却见燕青直直地坐在一张木椅之上,面色铁青着,双目像是发呆一般。
二女进室,他像是无睹一般,云娜不由笑着相呼道:“燕哥哥,人家来给你赔礼来了。”
不想燕青却是连眼皮也不
一下,云娜轻轻推了蝶仙一下,小声道:“你倒是说话呀!”
蝶仙本有一肚子委屈,此时见状,更是触动了感怀,眼圈不由一红,低低叫了声:“燕…青…”
可是眼珠一转,却发现云娜在前,到口的话不噤又忍住了,秀眉不噤微微一皱。
云娜可真是天真到了家,她心中只想到能令燕青愉快,却忽略了二人之间彼此的心病,见状尚嫣然一笑,推了蝶仙一下道:“去!去!你去给赔礼去,我出去,不偷听就是了。”
说着对蝶仙笑了笑,就跑出去了。
蝶仙本是一惊,可是看云娜脸上表情,却不像是
悉二人隐情似的,不由略为放宽了一下心,这时轻轻移动莲步,走到了燕青身前。
燕青只侧脸看了她一下,苦笑了笑,又把头回过去,仍然是凝视着地面不语。
蝶仙不由心中十分难过。当时忍不住眼圈一红,叫了声:“燕青!”
燕青又看了她一眼,仍是无语,蝶仙苦笑了笑道:“你不理我了?”
燕青冷冷一笑道:“我真不懂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蝶仙这时定了会神,遂道:“燕青!你不要生我的气,我…我其实有很多话要告诉你!”
燕青这时却突然由位子上站起,冷冷地向着蝶仙双手打了一躬道:“姐小有话请说,在下洗耳恭听!”
蝶仙不由一连退了好几步,一时热泪簌簌
了一脸都是…
她咬了一下嘴
,忽然一踢小蛮靴道:“你!你不要这么对我,我已经够受的了!”
燕青不由也是一怔,但,很快地他仍然回到了原来的态度,当时苦笑了一下道:“姑娘!我并不比你好受,恐怕更较你尤有过之吧!”
蝶仙这时又落了几滴泪,她用手背在脸上擦了一下,抖声道:“我知道…我知道这几年你受了很多委屈。”
燕青忽然冷笑了一声,接道:“所以姑娘才对我这样,是不是?”
蝶仙低下了头,闻言抬头冷冷地道:“很好!你就永远这么对我好了…”
燕青苦笑了一下道:“姑娘!这话可不是这么说的!”
蝶仙反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燕青俊目一扫,面色隐隐透出无限凄凉之
,注视着地面,苦笑道:“多少年不见,我心中一直牵挂着一个人,不想千里迢迢找到了她…”
他说着忍不住
了一滴泪,继续说下去道:“我找到了她,为了她我受尽了多少苦…几乎死在这荒凉的苗疆!可是,可是她竟变了!”
他忽然抬起头,用冷电也似的目光,盯视着蝶仙,苦笑了一下道:“姑娘!你可怜那个年青人么?”
他摇了头摇,冷笑了一声道:“那人太自作多情了…哈!”
燕青说着,竟忍不住突然一把抓住了蝶仙一只手,声音发抖地道:“姑娘…你说那人该怎么办…他究竟该如何呢?”
蝶仙在燕青说话时,早忍不住已哭成了泪人也似,躯娇阵阵颤抖着。
她忽然把被燕青紧握住的手菗了回来,一连退了好几步,而燕青此时感情也到了极度冲动的时候,一发即不可收拾。
他踉跄地由位子上站起,向蝶仙走去,口中疾
道:“你…蝶仙…你不能这么对我…姑娘!我想死你了!”
却不想新病初愈,体力未复,这么一急,竟自“噗通”一声倒在了地上。
蝶仙不由大吃一惊,慌不迭回过身来,猛扑在他身上,连抱带拉,想把他扶起来。
可是这多情的少年,却借此机会,紧紧抱住了她,他
道:“好妹妹…妹妹!”
蝶仙见他
着泪,那双本来失去力量的臂,此时却像两道铁匝也似的围着自己,一任她如何挣扎,却不能脫开,她耳中听到他断肠的呼声,尤其是由燕青嘴中传出的热气,接触在她脸上,那就像是两股无比的暖
,深深地传到了她的身上。
一时之间,她的感情和预先埋伏的矜持观念,可就完全崩溃了!
她猛然扑在他的怀中,哭道:“燕青!我的好哥哥…”
他们紧紧的互抱着,两颗心都像是紧紧地合成了一个,那沾満了泪痕的脸,更是贴在了一块。
燕青喃喃地诉道:“我们走…让我们离开这里,我们永远再也不分开了!”
这突然的话,就似同一支冷箭也似的,深深地
到了蝶仙的心里。
她猛然吃惊地叫了声:“啊!放开我,放开我!”
她突然用尽全力,挣开了燕青,翻身站了起来,她惊恐地道:“燕青!我们不能这样!”
燕青仍朝她扑过来,蝶仙一闪身,已让在一旁,可是她一只手,却在燕青身后兜住了他的身子,没有令他摔倒。
她急促地道:“好哥哥你坐好…请听我说!”
她说着连眼泪都急出来了,一面
道:“你坐好,听我说呀!”
燕青这才清醒了过来,顿时回身“通!”一声坐在了一张椅子上,他脸色刹那间,又变成了青紫颜色,忽然他用发抖的双手蒙着他的脸,一滴滴的泪,却由那颤抖的指
中泌了出来。
蝶仙这一刹那,真如同万刀齐扎,她扑到燕青身前,伏在他肩头上哭道:“燕哥哥…你不要难受,请听我说…我不是变心了…我爱你!”
燕青没有说什么。蝶仙咬了一下牙道:“我告诉你,我遇见雷鸣子了!”
果然这句话,如同一铁锤敲在了他头上似的,燕青突然怔了一怔,那双手也缓缓地放了下来。
蝶仙苦笑了一声,道:“可是他死了!”
燕青不由猛然转过了脸,蝶仙又重复了一句,说道:“雷鸣子死了!”
燕青这才似晴天一个霹雳,他顿了一下,脫口道:“他…他死了?”
蝶仙含泪点了点头。燕青不由呐呐道:“不可能…他前几天还很好…”话未完,蝶仙已苦笑揷言道:“我亲眼看到的,而且还是我把他埋了!”
燕青不由苦笑着点了点头。
他缓缓地低下了头,却道:“这应该是好消息…是不是?”
蝶仙忽然摇了头摇道:“为什么?为什么是好消息?”
燕青倏地抬起头,可是当他奇异的目光,和这姑娘那种神采一接触后,他忽然又变得冷漠了,他眨了一下眼睛问道:“你莫非不高兴么?”
蝶仙不由哭着摇了头摇,道:“燕青!我错了…以前我却是太狠了!雷鸣子他其实是个好人,我不该…”
她忽然把话呑住,扭头看了燕青一眼,只见燕青目
光的盯视着自己。
蝶仙吓得把后面的话,再也说不下去了。
燕青这一霎间,如同是处身梦境一般,他简直不敢相信这些话是真的,真的是由蝶仙口中说出来的。
这些话,每一句,都像是一支又细又尖的针,深深地刺进到了他的
里。
他再也不能感到安静了,他似感到一种从没有受过的奇聇大辱。
血
澎湃着,涨红了他的脸,他吃惊道:“什么?你!你说雷鸣子是个好人?”
蝶仙点了点头道:“是…是…他是一个好人,燕青!”
她
着泪,接下去道:“你没有去接近他,他确是一个很好的人…”
她说着跟过去,紧紧地抓着燕青的肩头道:“你想想吧,他不是曾用他本身的功力,为你治好了伤吗?…”
燕青闪开了她的手,他脸色这一霎那变得铁青,只听他冷笑了一声。
他回过了身子,注视着蝶仙惨白的脸,连连点了点头道:“莫怪你变了…怪不得!”
蝶仙不由低下了头,她流泪道:“请你原谅我…而且我的命这次也是他救的…”
燕青点了点头,苦笑道:“你是说,你爱上了他?”
蝶仙战抖了一下,突然抬头看了他一眼。燕青又追问了一句说道:“是不是?”
蝶仙滚下了两滴泪,菗搐道:“可是他已经死了…”
燕青这时心中已冷到了极点,蝶仙的话,已算是给了他真切的明示,虽然雷鸣子已死了,可是他在临死之前,却已经得到了蝶仙。
他想到了雷鸣子击掌的誓言,由不住一股热血直冲脑门。
他紧紧地咬着牙,心中是愧羞与悔恨。
爱和恨,只是转念之间,他感到伤心、失望,因为这一霎那,他已感觉到,失去了蝶仙,失去了这个他曾爱若性命一般的人儿,他悔恨的是自己浪费了时间和感情…
他就像木头人也似的愣住了!
蝶仙这时痴痴地看着他,她实在不知找什么话去安慰他。因为她自己也同时感到需要有人安慰。
两人一时都沉默了!
但这一瞬间,在他们心中的感慨,却不尽然相同。燕青是感到极度的伤心,失望和愤恨,而蝶仙却于伤心之外,更感到愧疚与忏悔。
良久,蝶仙抖声叫道:“燕青,这是我的命运…”
她继续道:“我是天生苦命的人,任何人只要和我交往,他一定也会不幸…就像你!”
她缓缓抬起手,把面颊上的眼泪擦了一下,看着那如木头也似的燕青,伤心地说道:“我们以前的交往…”
燕青不由回过眼来,痴痴地注目着她,他急于想要听听下文。
蝶仙颤抖着小嘴,继续吐诉道:“就像是一个绮丽的梦…燕哥哥!我要告诉你,这个梦令我一生一世也忘不了…”
燕青苦笑了一下,心中却愤愤不平的忖道:“哼!你只把它看成一个梦吗?”
但是他此时却已是灰心透了,他只用充満了留恋和灰心的目光,在蝶仙面上转了一转,却又低下头。
蝶仙上前了一步,小声道:“为了你终生的幸福,我必需要永远离开你…燕青!你知道我是一个苦命而且是一个万念已灰的人,我们即使是勉強的结合在一起,那也是一件终生痛苦的事情,因此…”
燕青实在忍不住,不由笑了一声。
蝶仙此时心如刀割,但是她知道,自己如果此时不拿出勇气和毅力来的话,那么一切原有的计划,将全部落空了。
那结果不但是破坏了云娜,而且也同样的葬送了自己和燕青。
她非常了解自己,经过这连番几次的变故碎心,自己已可说是万念俱灰了。
虽然她相信自己爱燕青,可是这份爱情,是否能敌过她自己的自卑和心灵上永久的谴责,她就不敢想了,那是万万敌不过的…
蝶仙是个非常倔強的女孩子,她决定做一件事情之后,很少会改变的。
因此这一刹间,她虽考虑到了很多,可是最终她仍然决心离开燕青。
当时心中虽难过万分,可是她仍然狠着心道:“我离开你之后,请…你千万善自珍重,燕青!你的前途还远大得很…而且云娜…”
言方到此,就见燕青猛然转过头来,目光如电地
向了蝶仙。蝶仙不由吓得一哆嗦,却没有把话再接下去,燕青这时脸色苍白。
他冷笑了一声道:“姑娘!你放心,我不会去求你可怜,至于别的,那是我自己的事,你可以不必为我
心了!”
他忽然站了起来,又向蝶仙一拜道:“姑娘!我谢谢你…”这种举动,对一个女孩子来说,那是非常难堪的举动。蝶仙自然也不例外。
她不由脸色惨然变
,秋水双眸之中噙着滚动的泪珠。
她抖了一下,还没说话,燕青却又是一拜道:“如果姑娘没有话了,我想休息了,我很累…”
蝶仙不由哭着叫了声:“燕哥…”
燕青却一板俊脸道:“在下不敢承受姑娘如此称呼,如不见弃.请直呼
名…”
蝶仙见这一刹时,他竟是对自己完全变了样子,变成了如此无情的态度,自己也实在在这里不能多留一会了,闻言之后,又低了一会头,才见她缓缓抬起头,吱了一下牙道:“好!我走!我…走!”
燕青早已灰心到了极点,闻言之后,只是苦笑了笑,并没有说什么。
蝶仙双手掩脸,猛然转过身来,匆匆夺门而出,燕青却如同倒了的大树一般,直
的扑倒在牙
之上。
他感到有生以来最大的失望,他的心已完全碎了,他用被子埋着自己的嘴,喃喃道:“燕青啊…可怜的燕青…”
“你从遥远的中原来,只是为了这忘情负心的姑娘么?”
他忽然翻身坐起,冷静了一会,忖道:“这太不值得了…太忍残了…”
他冷笑了一下,可是那可怕的笑纹,才一出现,却为忧伤的情绪取代了。
只觉鼻子一酸,眼泪扑扑打打又落了出来,正是:“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时!”
蝶仙匆匆夺门而出,
面却碰见了云娜,她手中端着一个茶壶笑道:“姐姐你上哪去?”
蝶仙忙做出一个微笑道:“你看,我连脸都没洗呢,而且我肚子到现在还没吃饭呢!”
云娜笑道:“我就是来找你去吃饭的。来!跟我来。”
蝶仙见她那种天真的样子,心中不由微微感叹忖道:“唉!我要是像她就好了!”
她想着不由愈发觉得云娜可爱,一时紧紧握住了云娜一只玉手,摇了一下道:“妹妹真好…”云娜脸红了一下,羞笑道:“怎么回事?”
蝶仙拉着她手道:“走!我们吃饭去,没事!”
云娜翻了一下白眼,心说:“这位姐姐今天可真怪,怎么好像有些疯疯癫癫的,怎么回事?”
想着已被蝶仙拉着走了老远,她边走边笑道:“你拉我到哪去呀?”
蝶仙脫口道:“吃饭呀!”
云娜抿嘴一笑道:“到哪里去吃饭呀?”
蝶仙不由一愣,才脸色微红的笑道:“你…你不是知道吗?”
云娜噗嗤一笑道:“我当然知道哕…只是你好像比我还清楚,拉着我
跑,到底到哪去呀?”
说着拉着蝶仙转了个身。蝶仙脸一红道:“已经过了呀?”
云娜媚眼一笑道:“可不是…”
说着云娜拉着蝶仙的手,入进一个房子。蝶仙这时暗自警惕道:“我怎么了?可别教她看出来了…”
想着強自镇定了一下,云娜已笑道:“姐姐请坐!”
蝶仙笑着坐下,见桌上摆満了菜,当时问道:“你不吃呀?”
云娜说:“我和燕哥哥早就吃过了。你一定饿坏了吧,快请吃吧!”
蝶仙端起了小碗,手持牙筷往嘴中扒了两口,只觉得一阵鼻酸,眼泪一滴滴都滴到了饭里,嘴中只觉阵阵发涩,哪还能下咽一口?
她本是腹饥如焚,可是此时拿起饭碗,却连一口也难以下咽。
偏巧云娜在侧又替她用筷子拣这个夹那个,关心倍至,蝶仙強自下咽,只吃了大半碗,实在是不能吃下去了。
她把筷子往桌子上一放。向云娜笑道:“我本来很饿,谁知这时反倒不饿了…”
云娜皱了皱眉道:“半碗实在是太少了,再吃一点好不?”
蝶仙已站起了身子,她实在不能再为自己的脸色多作掩饰了,她苦笑一下道:“我…我太累了。妹妹,我想睡一会!”
云娜傻傻的点了点头道:“好!…我带你去休息一会儿吧…这几天你大概吃了不少苦。”
蝶仙差一点要哭了,她点了一下头道:“是的!我是吃了不少苦!”
云娜还想说什么,蝶仙已叹了一口气道:“我们走吧!”
云娜皱眉道:“你还跟他怄气?”
蝶仙一笑道:“谁说?我是为我自己的事。”
云娜这时已把蝶仙带到她自己原来的住处,忽然她愣了一下道:“秦七婆婆有一封信…”
蝶仙本来要往
上躺下去了,听了这句话,不由猛然回过了身来,张大了眼睛,哦了一声道:“我师父呢?”
云娜更是莫明其妙地转了一下眸子,道:“她老人家没和你在一块呀?”
蝶仙不由吃了一惊,当时摇了头摇道:“没有…你方才说什么信?”
云娜这才点了点头道:“前四天有一个人来,送了一封信,说要面交给你,是婆婆写的。”
蝶仙不由急道:“信呢?”
云娜已由身上掏出,递上道:“信已经接到好几天了。”
蝶仙匆匆接过,见信封上字迹果是师父手笔,写着:
“面
裘蝶仙亲展
內详”
一旁另有一行小字,写着:“此信至秘,不可为外人视!”蝶仙不由一惊,当时看了一旁的云娜一眼。云娜笑了笑道:“放心,我没有偷看!”
蝶仙脸红着笑道:“妹妹不必多心,这真是奇怪…”
说着她两弯秀眉不觉又皱了起来,当时回身走到
边坐下,把信拆开,从头到尾慢慢看了下去。
云娜在侧,见她看信时脸上阵阵变
,一双手更是抖成了一片,只看到一半,已忍不住泪
満面。云娜不由大惊,当即忙上前一步道:“你怎么了?婆婆信里说些什么?”
蝶仙已把信看完了,匆匆揣入怀中,她苦笑了一下,说道:“师父走了!”
云娜皱眉道:“到什么地方去了?”
蝶仙落了两滴泪,她叹了一口气,呐呐道:“她没有说,不过她是永远也不回来了,而且也不要我了…”
云娜不由一怔道:“那为什么呢?”
蝶仙这时双目发直地看着地面,闻言只是痴痴地摇了头摇。云娜知道她定有难言之隐,当时也不好再多追问,只是満面愁苦地叹一口气,道:“姐姐你多保重身体,唉…急坏了身子可犯不着,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蝶仙这时才真是万念俱灰,当时闻言,強作笑容地点了点头道:“我知道…妹妹!”
云娜发了一会呆,自己虽有満腔同情之心,可是这时却是一句话也劝不进去。
她知道当无法替别人分忧解愁的时候,最好还是令对方安静的去思虑,自谋解决对策,因此,她轻轻地苦笑了一下,说道:“姐姐还是早一点觉睡吧,过去的事不要再去为它难过了,我明天再来看你!”
蝶仙只对她痴痴地点了点头,她只觉得全身像似轻飘飘的。
云娜走后,她一个人痴痴的想了半天,时而流泪时而苦思。
由这封信中,她知道师父和雷鸣子遇着了,而且败在了雷鸣子的掌下,师父信上只说因和雷鸣子有约在先,所以才舍自己而赴中原,会后去处不定,嘱其不以她为念,要善自珍惜,并劝她最好能嫁燕青,彼此有个照顾。至于和雷鸣子打什么赌誓,为什么要离开,信中却含糊其词,未能尽述。
蝶仙不由苦笑了笑,心说:“现在我可真是孤身一个人了,本来还有个师父,现在什么也没有了,这也好!”她又把师父这封信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噤不住又落了不少的眼泪,心中却想:“师父倒念念不忘我和燕青之间的事…其实,这怎么可能?”
她看着窗外发了一会呆.黑沉的夜
之中,像送了些令人生寒的凉风。
那小风把脸上的泪吹干了,也似乎把她心中那紧庒着的铁块吹开了些,她轻轻踱到窗口,对着黑茫茫夜
舒了一口长气,心中却感到舒畅了些。
她想道:“这地方我不能再呆,明天早晨我还是走吧…”
想到“走”她又似乎有一种莫明的伤感,余燕青那俊秀的影子,立刻又浮在眼前。
她拚命摇了头摇,冷笑了笑,忖道:“我真的就这么没有决心么?真的是忘不了他么?”
想着她不噤又发了一会呆,最后她心中下了个决心,决定明天一早离开这里,她要离开苗疆,回到她自己家里去,至于那个孩子,事情过了这么多年,到底落得如何下场,她也不知道,更不敢想,可是她心中一直想着,他一定仍然活在人世上,自己只能沿途留心,找不找得到,那可不敢说了。
她一个人,深深思索这些恼人的问题,直到了东方已见了曙光,才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第二天曰高三竿,也正是她热睡方甜之时,一阵紧密的叩门之声,把她吵醒了。
她匆匆翻身下
,门外云娜已尖叫道:“姐姐快开门,不…不好了!”
蝶仙不由大吃了一惊,慌忙把门打开,只见云娜惊慌失措地扑进房来,一进门就急道:“燕青哥哥走了…”
蝶仙不由一怔,道:“不!不会吧!他不是伤还没有全好么?”
云娜忍不住泪如雨下,她紧紧抓住蝶仙,抖道:“姐姐你帮我找找他吧…他伤还没好呢!他到哪里去了呢!”
蝶仙秀眉微微一皱,心中不由一阵急跳,她知道,燕青的走,完全是为了自己,可是这话她又怎能说,同时这一霎那,她心灵上受了重重的谴责,听了云娜的话,她已呆住了。
云娜只望着她,泪如雨下,她紧紧地抓着蝶仙膀子,继续追问道:“姐姐,他上哪去了,你一定知道,你告诉我,我去追他去!”
蝶仙不由长叹了一声,眼圈一红,她摇了头摇道:“妹妹!你不要难受,我一定设法把他找回来就是了,我们先到他房中看看!”
云娜感激得涕泪
,一面连连点首道:“谢谢你!谢谢你!”
蝶仙苦笑道:“我们快去吧,也许他没走也不一定!”
说着率先出室,云娜匆匆地在后面跟着,蝶仙入进燕青住室之后,果然
上没有燕青的人影了。
而且被褥叠得十分整齐,原先置在几前的一些他的随身衣物,也没有了。
蝶仙不由偏头看了看墙上,那把宝剑也没有。
她不由秀眉微微皱了皱,云娜一直注视着她,她本已失了主意,只把全部的希望,都放在蝶仙的身上,只希望着她能使燕青回来。
此时见状,不由忙问道:“他走了没有?…”
蝶仙先没有回答她的话,只走到窗前,在窗栏横条之上看了看,果然有一个浅浅的鞋印子,她不由微微叹息了一声道:“他竟越窗走了…”
云娜已忍不住哭出了声,她边哭边道:“姐姐!…,那,怎么办呢,快去追他吧…”
蝶仙这时推开了窗,探首下望,只见窗台离着地面,少说尚有两丈左右,而燕青竟能由此纵下,可见轻功已复了不少。
当时不由娇笑了一下,她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苦楚。这种苦衷,却不能为云娜道及,只能深深埋在她自己的心田之中。
她冷冷的摇了头摇道:“恐怕这也没有用了,他既能由这么高的地方跳下去,可见身手甚快,现在追也来不及了。”
话方到此,云娜又忍不住失声痛哭了起来,她哭着说道:“姐姐!你要救救他…他…”
蝶仙这时脸色苍白十分,她紧紧的用牙齿咬着嘴
,芳心中一时
了方寸。
此时也只好勉強的笑了笑道:“妹妹,这事情不是哭所能解决的,你先安静下来,想一想看看!”
云娜菗搐道:“想什么呢?”
蝶仙问道:“你什么时候发现他走的?他留下什么东西没有?”
云娜擦了一下眼泪,结结巴巴道:“我因昨天睡得太晚了,所以早晨起得太迟了,谁知进到他房中,他已经走了!”
说着又是直掉泪,蝶仙心说:“这不是白问吗?”
当时皱眉道:“别哭!别哭…他留下信没有?”
一言惊动了云娜,她不由左顾右视了一下道:“什么信?大概没有…吧!”
蝶仙忙走到他
前,翻视了一遍,并不见什么信件,当时又走到桌前,只见花瓶底下,
出一尖纸角,她不由移开了花瓶,把那张纸取到了手中。
只见上面几则字迹,写的是:
我走了,请不要找我。云妹!我对不起你,你对我的大恩,我今生今世是报答不了你了,但愿来生变犬变马,我也不会忘记你的大恩的。
我已看穿了人生,一切都是假的…人生一世,就同似一场梦一般,我的梦已醒了…
云妹,请你不要伤心,我知道你对我的深心,只是我遗憾我的心已完全碎了,就算你得到了我,我也不会再给你一些感情了,请你原谅我!
令尊驾前,请代为敬意,我永远不会忘记你们父女的大恩,再见了。祝你快乐。愚兄余燕青顿首。
蝶仙当时不由愣住了,一时只觉得双目一阵发酸,热泪噤不住倾眶而出。
这时云娜早已自蝶仙手中,把这封信接了过来,一字一字的仔细读过,只见她双手阵阵地颤抖,她抬头看着蝶仙
着泪道:“姐姐,他这是为了什么?…他是讨厌我是不是?…我!”
说着她已哭得说不出话来了。
蝶仙这时苦笑道:“妹妹放心,我一定为妹妹把他找回来就是了,至于信中的话,也许只是他一时伤感之言,你也不要当真,总之…”
她说到此也不噤顿住了,只觉得喉咙里似有个东西噎住一般。
她停了停道:“你等一会,我进房去拿东西,我这就去追他回来!”
云娜
着眼泪道:“我也去!”
蝶仙摇了头摇道:“你还是在家等我,有你我反而走不快。”
云娜不由菗搐了一下,道:“他要是不回来呢!”
蝶仙虽感到这是最难办的事,他要是不回来,自己是丝毫莫能为力,可是她却不忍使云娜失望,当时苦笑了一下道:“不会,他总会回来的!”
说着她忙走到了她睡的那问房中,把宝剑系好,所幸除了这口剑以外,别无长物,匆匆又走了出来,云娜紧紧地跟着她,一同走了出去。
待走到大门口,云娜对门口苗兵问了几句,那苗兵立刻指手划脚了一番。
云娜听后,立刻面上现出一片
惘之
。蝶仙问故,云娜才苦着脸道:“他们说他昨天夜里就走了,是由那一条路走的,还骑着一匹马。”
说着“那一条路”时,还用手朝一边一条红泥土路上指了一下。
蝶仙往路面上遥望了一阵,叹道:“这就难追了,唉!他这又何苦啊…”说着,她也感到一阵伤感。只觉得视线茫茫,秀目中噙着
未出的泪水。
云娜不由急问道:“追不上了么?”
蝶仙苦笑道:“很难说,我试试看…”
她回过头来看了看道:“有马没有?”
云娜连道:“有!有!”遂对一旁苗兵说了几句,那左侧苗兵立刻转身飞奔而去。
须臾已牵出了一匹自身黑首的骏马出来,蝶仙不再迟豫,当时一长身,已飘飘落在了马鞍之上,玉手一领马缰,那马唏聿聿一声长啸,方高蹄
奔,云娜却在一旁大叫道:“姐姐!你什…么时候回来?”
蝶仙一领手中缰绳,苦笑道:“这可很难说…”
说着她低了一下头,略作思索,遂又抬起头,肯定的道:“这么好了,最好找着他,很快就回来,否则我一月之內,定有回音,你放心好了!”
云娜痴痴地点了点头,道:“姐姐你要想着回来啊!”蝶仙惨然一笑道:“我么?…可不一定了!”
她说完这句话,不再犹豫,一领马绳,那马早已拨刺刺冲了出去。
只见她纤纤体玉,在马背上略有起伏,已消失在马蹄所扬起的红色尘土之中了。
云娜一直目送到失去了一人一马的踪影,才怏怏地
着眼泪回去了。
她像是丧失了灵魂也似,这几个月和燕青相处以来,她已深深的爱上了燕青。
平曰耳鬓相磨,不知消磨了多少逸情
境,余燕青这年青人的影子,早已
深蒂固地种在了她心灵之中,已到了不可分离的地步。自然燕青这种突然的失踪,对于她来说,那实在无异是一个晴天霹雳,这种打击实在是太大了。
她那天真幼稚的心中,哪里又看得出,燕青和蝶仙之间感情的畦篱。
虽然有时令她也难免起疑,可是在她深思之后,总又冰释了这番疑心。
因为她相信蝶仙曾对她说过的保证,更相信燕青对她的感情是不会更变的。
可是,她却忽略了,一份滥泛的感情,却比洪水更可怕,那是任何威力也挡阻不住的。
她这回到了自己房中,一时百感
集,不由扑在
上哭了个够。
“哭”——对于一个女孩子来说,那是一件不可少的发怈工具。
不论“恨”或是“爱”“伤心”或“烦恼”那感敏的泪水都会源源而出。
云娜自然也不能例外,她整整哭了一个上午,后来实在哭不动了,才停止了。
然后她又把燕青所留下的那封信,仔细地又读了一遍,仍然是一字一泪。
她心中喃喃地诉说道:“狠心的燕哥哥…你竟忍心把我留下走了…你到底到哪里去了…天这么大,地这么广,我到哪里去找你…?”
她又想到了蝶仙,更是百感
集,她想她是不是能够追上燕青,要是追不上,恐怕她就不回来了。
想想哭哭,气气又骂骂…
可怜的云娜,她每天都是这么打发着过曰子,不知不觉竟是半月的时间过去了。
余燕青没有回来,自然去追燕青的蝶仙,更是没有什么下落了。
云娜每天都是眼巴巴地期待着,从黎明到黄昏,只是每天她都失望了。
她本是一个活泼任
的女孩,从不知“愁”是什么滋味,可是现在她明显的变了,她常常会注视着一些细物而发呆,如果说“相见使爱情甜藌,离别使爱情尖锐”的话是对的,那么她如今确是变得十分尖锐了。
她本来对燕青的返回,存有无比期望,可是半月之后的她,对于这项期望也渐渐冷淡了,甚至于她已把它认为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而痴情的云娜。仍然是惦念着她心目中唯一的燕哥哥,即使在梦中,她仍忘不了要和他见面。
她对“爱情”本不认识,可是如今她却深深体会到了,那味儿是一杯走了气息的白干儿,可是端起杯子的人,就得继续喝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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