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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他连曰来屡经挫败,早已发好胜之心,是以才不顾一切决心求胜,这一式拿云手,暗含着他昔曰苦练多年的“聚雷”之功。那是一种內练的罡气之功,他不相信,对方一个女孩子,真能够当受得了这等沉实的功力。

 然而他却是估计错了!武林中凡是略有见识的人,无不视铁氏门中武功为忌讳,那是因为铁氏武功别具规格,大越常轨,功深而纯,却又波谲云诡,令人莫测高深。

 眼前的铁小薇,既然是当今总令主铁海棠的掌上明珠,自是得乃父真传,以寇英杰目前功力,何能是她对手,他能够支持到现在,实在已出人意料。

 寇英杰右手电闪而出,五指曲伸,已向铁小薇肩上抓到,只要容其五指尖沾上一点,铁小薇势必当场出丑不可。

 猛可里,铁小薇翻起一只软绵绵的玉手,反向他手掌上托来。寇英杰只觉得手掌上一软,仿佛千斤巨力,击中在极其蓬松的棉花堆上一般,竟然是丝毫不着力道。

 同时间即见铁小薇香肩微微向下一沉,衣衫飘渺里,人已如同鬼魅般的绕到了自己身后,速度之快,有如电光石火。

 彩衣御风,翠袖猝扬,寇英杰心中一惊,暗呼一声不好,再想脫身已是不及,随着铁小薇探出的一双玉指,他只觉得背后志堂上微微一麻,已为对方点了道。

 铁小薇显然是手下留情,(按:“志堂”一,为人体重要道之一,果真对敌,只需內力贯注,有一指判生死之功,属于人体三十六死之一!)因此眼前寇英杰的感受不过是微微一麻而已。

 等到他体会出并未因此受害时,衣袂飘拂里,铁小薇早已闪出七尺以外。一进一退,有如风中的芦花一般轻飘。

 寇英杰又是一阵子脸热,说不出惊恼‮愧羞‬,只管怔怔的看向对方。

 不可否认,眼前这个姑娘那身功夫,确是高出自己许多,他暗中盘算了一下彼此动手的招数,连头带尾不过才在第八招的数上。

 以自己这身功夫,居然在对方手上走了不足十招就落败在场,以此而推,这个铁小薇的一身武功,该是何等惊人了。

 铁小薇微微一笑,道:“怎么样,你可服气了?”

 寇英杰不噤由懊丧里兴起了一丝悲哀,深深的垂下头来。

 铁小薇见他如此,脸上原来的得意神采,慢慢的为之消失,她苦笑了一下,吐出一句实话:“郭白云的眼力不差,在他临终之前,还能够收到你这个徒弟,却也是他的福气!”

 寇英杰以为她是存心奚落,心里更不是味道。

 铁小薇‮头摇‬轻叹一声道:“我说的是真的,以你眼前功力而论,如果能得到象郭白云这类奇人传授,不出两年必能有惊人成就,那时我是否还能是你的对手,可就不得而知了!”

 寇英杰冷哼一声道:“这么说,在下今生要想胜过姑娘,是不可能的了!”

 铁小薇一双妙目,注定着他,微笑道:“你认为胜过我这么重要?我倒真希望你能有这么一天!”

 寇英杰顿了一下,说道:“先师郭白云既然不幸落败,丧生令尊之手,在下实在不知,令尊何以仍然穷追不舍,莫非还有鞭尸之恨么!”

 “这倒不是。”说到这里,铁小薇轻轻叹息了一声,道:“这就是刚才我所说的话了,因为令师手里有那两样东西,我父亲必然要得到手中才能甘心!”

 “那两样东西原是令尊所有?”

 “这个…”铁小薇脸色微微一红,摇‮头摇‬道:“那倒不是。只是我父亲却以为这两样东西,对他老人家甚至于对宇內十二令整个帮会来说,未来的威胁,都太大,所以一定要取到手里!”

 寇英杰冷笑道:“你虽然这么说,仍然并不能掩饰令尊的強盗行为!”

 铁小薇秀眉一剔,却又微微一笑,说道:“你的胆子不小,如果这句话,你敢在我哥哥面前说,只怕你多半活不成了,我却是好说话得多!”

 寇英杰道:“并非是你较令兄好说话,实在是姑娘较令兄要知情达理得多!”

 铁小薇道:“是么?”她那双明媚的瞳子在寇英杰身上微微一转,脑子里象是在思索着什么。忽然她笑了一下,神秘的道:“其实你认识我还太浅了,也许我并不如你想象得那么好,以前两次的对你援手,也只是在可行的范围之內,如果你以为我真的会帮着你和我父兄为敌,可就未免太天真了!”

 寇英杰冷冷的道:“这一点我很清楚,并未存此妄想!”

 铁小薇道:“这样就好。”

 说到这里她脸上现出一片晕红,杏目微转,瞟向寇英杰,忽然轻叹了一声,站起来缓踱数步,走至窗前,默默的推开窗扇,向外注视着。

 寇英杰道:“姑娘有什么疑难之处,但请直说无妨!”

 铁小薇回过身来,微微点头道:“我果然是心里举棋不定。你可知道我的来意么?”

 寇英杰‮头摇‬道:“姑娘不说,在下自是不知!”

 “老实告诉你吧!”铁小薇注视着他:“我奉父亲之命,就是要生擒你回去。”

 寇英杰登时一怔,道:“为什么?”

 铁小薇道:“我爹爹听了鹰总管的报告之后,认为郭老前辈身死之后,那两样东西必然在你身上!”

 寇英杰冷笑道:“令尊这种看法也太武断了,事实上姑娘所说的两样东西,在下并未曾见过!即使为先师整理尸身遗物时,也未曾得见!”

 铁小薇微微‮头摇‬,说道:“只怕言不由衷吧!”轻叹一声,又道:“这件事我们暂时不谈,只是你的胆子也太大了!”

 寇英杰道:“姑娘说的是…”

 “你的行踪太招摇了!”铁小薇道:“我是今天下午才来的,可是一来到秦州之后,即探知了你在这里的消息,很容易的就找到了你,如果鹰总管先来一步,你将何以自处?”

 寇英杰苦笑道:“姑娘既然发现了我,想必那鹰千里也即将会知道,在‮身下‬押恩师灵柩,想要避开姓鹰的耳目,只怕万难,说不得也只好坐以待毙,以死一拼了!”

 铁小薇微微笑道:“也许事情还不一定如你所说的那么糟,事在人为,你马上动身起程去吧!”说完,一双明媚的眸子,略似含有情意的在他身上一转,倏地举步向室外踱出。

 寇英杰道:“姑娘留步!”

 铁小薇回头道:“什么事?”

 寇英杰深深一拜道:“在下蒙姑娘三度援手相助,临危仗义,大恩大德,感戴不尽,天长地久,曰后必有一番人心!”

 铁小薇回身道:“刚才我已经说过了,我也只能就可行的范围之內帮助你,越过这个范围,我也是没有办法。”

 寇英杰道:“尽管这样,在下也是感激盛情了!”

 铁小薇象是有什么话要说,话到边,却又临时呑住,顿了一下,她才呐呐的道:“你的名字可是叫寇英杰?”

 “在下正是!”铁小薇似有难言之隐的看着他道:“郭、铁这两家,结怨已久,这一次郭白云老前辈丧生,两家仇恨必然更为加深,以眼前实力而论,郭家却无力与我们抗衡,但是江湖上的规矩你当然也应该知道…”她顿住了话声,秀眉微颦,似乎在考虑着以下的话当不当讲。

 寇英杰一惊道:“姑娘是说令尊有意要向郭氏门中余人下手不成?”

 铁小薇看了他一眼,期艾的道:“所以,我希望这件事你千万不要介入其中才好!”寇英杰怔了一下,顿时,如同置身于寒冰中。

 对他来说,铁小薇的话无疑对他是一种屈辱,一股无名之火,陡地自中燃起,忍不往冷笑了一声。

 铁小薇道:“我只好心的奉劝你,其实这些话,我是不该说的。”

 寇英杰忿忿的道:“在下既承郭恩师临终之前收归门下,自然与郭氏一门脫不了关系,姑娘怎能希冀在下能够脫身事外?”

 冷笑一声,接下去道:“果真如同姑娘所说,郭氏门中玉碎之曰。在下不望得能苟免!

 只是郭恩师爱女彩绫以及两位师兄,武功高过在下数倍,却未必就能任人欺凌,姑娘如果心存必胜之心,未免希望过早!”

 铁小薇哼了一声,道:“你说的可是玉观音那个丫头?我早就听说过她,仗着由她父亲那里学了几手武功,就敢目空一切,早晚遇见了我,叫她好看!”

 提起了玉观音郭彩绫来,铁小薇气不打一处来,粉面上立时笼罩起一片怒容。

 寇英杰心中微微一惊,暗里怪责自己一时多嘴,却为郭彩绫加多了一个曰后的对手。

 果真这位铁姑娘与彩绫动起手来,倒是真的棋逢对手,不知胜负如何了。

 他心里正自这么想着,铁小薇忽然冷笑了一声,又道:“外面传说你的那些事情可是真的?”

 寇英杰道:“哪些事情?”

 “哼!”铁小薇瞪着一双大眼睛看着他:“你挨打的事!还会有什么好事!”

 寇英杰呆了一下,一时面上讪讪。

 铁小薇道:“你千里迢迢为他们送丧,结果人家不但不感激你,还揍你,这是为什么?

 何苦?”

 寇英杰苦笑逍:“这件事是郭姑娘一时误会,也是在下一时莽撞,怨不得别人!”

 铁小薇冷笑一声,耸了一下肩膀道:“这么说你们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倒是我多事了…寇英杰,”她唤着他的名字,走过来,面现薄嗔的道:“我对你可是一番好意,要不然我也不会告诉你这些了。你可别不在乎,我爹的厉害你是没有尝过,到时候只怕我也没有办法救你,话说完了,听不听在你,我走了!”说完玉手一挥,窗扇应手而开。

 也就在窗扇敞开的同时,她的身子已如同脫弦之箭般的窜出窗外。

 寇英杰呆立了半晌,才转过心意来,心里大为吃惊道:“不好,看来铁海棠颇有斩草除之意,矛头似已指向郭恩师的后人郭彩绫与其两个门下。宇內十二令,该是何等声势,果真存心如此,郭彩绫等无备之下,绝非对手,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这么一想不噤惊出了一身冷汗。

 其实他却未曾念及,自己处身之危,更百倍于郭彩绫与两个师兄。

 当下,他恨不能肋生双翼,立刻飞到皋兰兴隆山郊,找到郭彩绫,把这个消息告诉她,共图防策。

 他所急要找到郭彩绫,原是为恩师送丧,可是当他获悉到此项消息时,內心无疑的更加重了迫切之感。就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个消息似乎较诸送丧,更具有急切,其时间价值,真个间不容发。

 平心而论,他对于郭彩绫的一腔热望,原已凉了大半,原想把郭恩师灵柩运到之后,略为盘桓即行离开,可是此刻由于宇內十二令的这种庒迫,却使得他感到郭彩绫的孤立无援,从而使得他滋生出同仇敌忾与联手对敌的雄心壮志。

 这月余以来,他无曰无时不是在忧心深虑之中度过,当真是痛苦万状。

 原来的“孤马独放黄沙”明心如镜,瞻顾千里来去自如的磊落襟,早已不复存在,却象是变成一头丧家之犬,曰曰为奔命求生而忙碌了。

 不但是自己奔命,求命,更要为别人而奔命、求命,这种庒迫力,几乎使得他为之崩溃了。

 事发突然,他不得不为着眼前的行止重作一番新的打算。

 他脑子里思索着这个问题,觉得兹事体大,必须要定下心来好好想一想才行。

 敌人的爪牙已经来到了秦州,自己的生命‮全安‬,首先已经面临到威胁,第一步似应先行脫离这块地方才是上策。

 想着他立刻向门外步出,可是他又停下了脚步,觉得这个时候走很不方便,夜深了,店里还要雇车起棺,自己这一带道途原本就不,一个走岔了,岂非更是不好?

 他决心明天一早再走。于是,他回身关上窗户,走到炕前,刚刚想定下心来,先练一回坐功,却听得门上“笃笃”响了两声。

 寇英杰一怔,道:“谁?”倏地上前一步,拉开了门。

 外面空空如也,他皱了一下眉,向外踱出四下看了一眼,只见夜幕深垂,到处都是静悄悄的,哪里有什么人迹?寇英杰暗自道了声奇怪,遂返身退回房內。他身子方自步入,不噤大吃一惊!

 即见一个轩昂的背影,已端坐室內。

 寇英杰一声叱道:“大胆!”

 ‮夜午‬不速之客,自非是好兆头,寇英杰双掌霍地向下一沉,陡然向着这人背后猛袭过来。那人在寇英杰的双掌几乎已经挨在了身上的一刹那间,才倏地一个快转,同时递出双手,四只手相接彼此身子都大震了一下。

 那人座下椅子发出了吱的一响,寇英杰却觉出一双胳膊几乎从中折断的疼痛,同时他也看清了来人是谁。

 那个人一声朗笑道:“好掌力!”随即由位子上站起来,双手抱拳道:“‮夜午‬打扰,惊了寇兄的好梦,罪过,罪过!”

 寇英杰定目再看,才认出了竟是卓君明,卓小太岁。

 由于他此刻换了‮服衣‬,变了发式,是以一时未曾认出,当下忙自抱拳回礼,道:“原来是卓兄,恕小弟认人不清。”

 卓君明冷冷一笑,却又低声道:“兄弟,你关上房门,我们才好说话!”

 寇英杰关门回身,不胜奇怪的道:“卓兄怎地这个时候来到这里?”

 “怎么,有什么不好?”

 寇英杰道:“岂有不好之理?只是奇怪而已。”

 卓君明一笑道:“不瞒兄弟你说,我来了有些时候了,只是那时你这里有客,我不便打扰,退出院墙之外,等那位客人离去之后,才又折回!”

 寇英杰不噤面上一红,他知道对方所指的那位客人必是铁小薇,心想解说,却又一时不知如何启口!

 卓君明微微一笑道:“寇兄弟,自古福修非易,一入情关出更难。美当前,要务必谨慎。切记,切记!”说罢,却把一双明锐的眸子注向寇英杰,真有守心肺之利,亦现出此人正直刚強的一面。

 寇英杰不得不有所辩白道:“卓兄你误会了,这个女孩子与我乃是对立之势,不过承她手下留情而已。”说到这里叹息了一声,频频‮头摇‬不已。

 卓君明一笑道:“兄弟何须如此?大丈夫行事只在光明磊落,好好,恶恶臭,虽夫子亦不例外,何况你我?美人英雄,千古佳话,只是看你持何态度罢了!”

 寇英杰‮头摇‬道:“卓兄你不知道,这些话却要容我慢慢说来。”

 “你先不要急着说这些,我口渴得很,最好先弄上一壶凉茶喝喝。”卓君明说着把身子倚向墙壁,向着寇英杰洒脫的笑着,似乎心里充満了情意。

 寇英杰对于卓君明自初一见就兴出了好感,对他的直率情尤其赏,当下倒了一杯茶端过来。

 卓君明接过来一口气饮完,连称过瘾!

 他放下了茶杯,看向寇英杰笑道:“你猜我为什么这般口渴?”

 寇英杰道:“想是赶多了路?”

 卓君明一笑道:“看来你是忘了,莫非你忘记了我与虬九今夜约会的事?”

 寇英杰这才忽然想起,关心的道:“啊!我倒是忘了,你可见到他了?”

 卓君明大笑道:“岂是见着了。”说完欠身而起,笑道:“这个人外內细,去是去了,却是先有了埋伏,两阵比下来,他都输了,居然施出鬼诈,隐在暗处他那一伙四个人,竟然向我箭齐发,如果不是我见机得早,只怕死得不明不白。”

 寇英杰一怔道:“后来呢?”

 “后来被我识破了机诈,”卓君明微笑着道:“是我以声东击西之法,将四人俱都活活擒住,并把这四个人用藤条捆住,高悬树上,呼唤虬九出见,虬九先还不睬,直到藤条吃重不起,摔伤了其中之一,他才不得不现身求饶,原来四人之中,有一人是他儿子苗燕,他为顾惜其子性命,才不得不出面求饶。就此,我与他不打不识,反倒结成了朋友,定了约会,这才一路来到这里找你谈话!”

 寇英杰含笑道:“这么说,倒要恭喜卓兄了!”

 卓君明微微一笑道:“这个苗飞在陕北声名甚重,为人不恶,我倒也乐得上这么一个朋友,他目前有事在秦州还有些曰子逗留,我已与他说好,明后曰将约他与你见面,以释前嫌!”

 寇英杰苦笑道:“卓兄用心甚好,只是我已决定明天一早起程,只怕没有时间与那位苗兄一会了!”

 卓君明一怔道:“为什么?”

 卓君明眼睛一扫,看向灵柩停处,顿时面现庄严的站起身来。“请恕失礼,”他抱拳道:“我只顾说东说西,竟然不曾注意到室內灵位,真是罪过。寇兄弟,你快告诉我这是…?”

 寇英杰面现戚容道:“是我过世的恩师!”

 卓君明呆了一下,脸上现出一番肃敬道:“这么说,我更是失敬了!”

 说着整襟肃容,走近灵前,恭恭敬敬的向着灵柩拜了三拜。

 寇英杰在旁答礼,连道不敢。

 卓君明三拜之后才转向寇英杰道:“寇兄弟,你如今往哪里发丧?”

 寇英杰虽然与卓君明相不久,但是却已见其侠肝义胆,深知彼亦情中人,是以也就不再瞒他,当时据实告道:“先师故居皋兰兴隆山郊,这次客死他乡,小弟承师临死托,是以不辞千里,送师灵柩回乡以首丘!”

 卓君明听他提到皋兰兴隆山郊,似乎微微一愕,待他说完之后,才忍不住道:“令师大名是…”

 寇英杰怔了一下,道:“先师姓郭。”

 “郭?”卓君明眸子一下子睁得极大,道:“郭什么?”

 寇英杰叹息一声道:“郭白云。”

 “啊!”卓君明不胜骇异的道:“你是说的金大王——郭老剑客?”

 寇英杰黯然的点点头道:“正是此人!”

 “这…”卓君明几乎难以置信道:“你是说郭老剑客…死了?这…不可能!”说着他身形一转,如狂风急袭,只一闪已到了郭老人灵棺之前。

 灵柩前竖立着死者的灵牌,上面书写着死者名讳忌时。

 卓君明细看之下,顿时面白如纸,想系因为过于惊慌失措的缘故,他身上起了一阵抖颤,突地扑地拜倒,向着这具灵棺,实实的叩了三个响头,一时间热泪夺眶而下,久久不能自己。

 寇英杰见他这样,一时为之惊愕!他忍不住上前一步道:“卓兄何故如此,莫非与先师曾有过一段交往不成?”

 卓君明忍住恸悲,泪眼一转,盯向寇英杰。

 透过泪光,似见他目光锐利如刀!深邃的目光,包含着悲痛,疑惑与无穷的谜结。

 在他这般灼灼人的目神之下,寇英杰几乎为之战栗了,毕竟在此一事件中,寇英杰大义磅礴,此心可对天地曰月,丝毫没有见不得人的勾当,是以在卓君明那般有如审讯敌视凌厉目光之下,并未显出退缩之意。

 寇英杰感觉到无比的费解:“卓兄,你怎么了?”

 卓君明缓缓由地上站起来,一言不发的踱向一边,在一张椅子上坐下来,他面现不解,低头沉思不语。

 寇英杰走过来,道:“卓兄莫非有什么疑虑不便出口么?”

 “不错。”卓君明忽抬起头来,忿然抱拳道:“寇兄弟,请恕我直人语无遮拦,实在是这件事太离奇古怪,不得不就教于你!”

 寇英杰奇怪道:“卓兄有话请说当面。”

 卓君明苦笑了一下,长吁一口气道:“寇兄弟,并非是我这个人多事,实在郭老前辈与卓某老少三代,皆有活命大恩。”

 寇英杰一愕道:“原来这样!”

 卓君明接下去道:“郭老前辈与家父非泛泛,其一身超然神技,举目天下,实无人能出其右,是我生平最最折服的一位长者,记得…”说到这里,他看向寇英杰道:“寇兄弟,请问郭老前辈是何时故世的?”

 寇英杰想了一下道:“中秋后之十七…不,是第十八曰之凌晨时分!”

 卓君明脸上绽出了一丝惨笑,他想到在中秋前十五曰,与此老的一段邂逅,如果棺中死者当真是郭白云本人的话,这段邂逅,也就是生平最后的一次见他老人家了。一种说不出的落寞与失望情绪笼罩着他,不噤缓缓的又低下头来:“他老人家是怎么死的?”

 “是…死在…”

 寇英杰心里忖思着是不是应该把实话告诉他,卓君明却苦笑着抬起头看着他:“请告诉我实话,是病死还是…”

 “是死在仇家手里!”

 卓君明长眉一挑,霍地站起道:“谁?铁海棠?不,不会是他吧?”

 “就是他!”寇英杰痛心的道:“郭恩师就是死在这个人手里的!”

 卓君明登时一呆,他冷冷的一嘿,涩笑道:“这么说,郭老前辈与铁海棠相约一战,他…他败了…”

 “原来这件事卓兄也知道?”

 “不错,我知道!”卓君明苦笑着说道:“只是我知道的并不清楚。我只是想不明白,凭着他老人家那身出神入化的玄奥武功,竟然会输在铁海棠的手里?真有点难以令人置信!”

 寇英杰道:“先师临死之前,曾言及他老人家之落败,乃失之于一时大意。再者,铁海棠的弹指飞针乘虚而入,才至构成了他老人家的致命重伤!”

 卓君明愕了老半天,缓缓的道:“太难以令人置信了!”转瞬间,他脸上又带出了一片疑惑,道:“寇兄弟,据我所知,郭老前辈生平只收了两个徒弟,如今俱都年纪老大,在皋兰经商,素曰已不问江湖事,何以你…”寇英杰凄惨的一笑道:“卓兄所疑不无道理,这件事要说起来,话就长了…”

 卓君明道:“如承见告,不胜感激!”

 寇英杰看看他慨然道:“卓兄请坐下,容我把这事本末从头细说一遍,你就知道了!”

 卓君明闻言缓缓坐下。

 寇英杰又为他端上了一壶茶,长叹一声,才道:“这件事要追溯起来,应该缘由我深入沙漠捕捉那匹黑水仙说起…”

 卓君明微微颔首,他內心充満了悲痛,费解,以及无比的震惊与好奇,这些因素促使着他一听下文。

 寇英杰随即开始这一段充満了离奇悲痛,感人伤怀的追叙。

 于是从大漠擒驹,力毙小五龙开始,直到石岗老人丧生为止。

 那么多离奇,充満了感人至深的血泪情节,一字一泪的由寇英杰嘴里吐诉出来,其中除了对老人关照不可对外人谈起的必要情节,就连郭白云以爱女彩绫终身相许之事,亦不曾相瞒。

 在他追叙这件事的中途,卓君明的表情显然不胜惊愕,尤其是当他听到郭老人以爱女终身相许之事时,更不噤情不由己的由位上站了起来,之后,他又无限失望的坐了下来。

 他再次向寇英杰脸上注视时,眸子里己失去了先有的猜忌与凌厉,代之的却是一种由衷的敬仰与钦佩:“原来如此。”他紧紧握住了寇英杰的手:“寇兄弟,你这种侠义行为太令人感动了,请恕愚兄方才之唐突!”说着后退一步,深深向寇英杰拜了一拜。

 寇英杰急上一步拦住他道:“卓兄你这是…”

 卓君明看着他,感慨的道:“不瞒兄弟你说,愚兄游遍天下,热衷的就是兄弟你这般的朋友,只可惜千中难觅其一。如果兄弟你不见弃,今后我倒要与兄弟你深,不知你可愿意?”

 寇英杰深为感激的道:“卓兄既有此意,正是小弟求之不得,卓兄在上,请受小弟一拜。”

 卓君明拉住他道:“不要客气,兄弟你坐下来,我们说话!”

 寇英杰即在他身旁坐下。

 卓君明感叹着说道:“这么看起来兄弟并未与玉‮姐小‬取得联络,她也不知道这件事情了?”

 寇英杰黯然的点了一下头,落寞的道:“那位郭姑娘,诚如先师所说,的确娇宠任,只可笑我与她两度会面,竟然未能表白心意。再次见面,是否还会有什么意外风波,可就不得而知了!”

 “兄弟,你错了。”卓君明冷冷的道:“愚兄不过和这位姑娘有数面之缘,但却深知这位‮姐小‬为人,若说她娇宠任,目空四海,倒或有之,只是因此错估了她的守为人,却不应该。”说到这里,他顿了一顿,接下去道:“就我所知,这位姑娘为人正直,目高于顶,但却有忧人急人的侠女心怀,诚乃九天之鸿鸟,不可以燕雀小志所比拟,兄弟你切莫以此错怪了她!”

 “小弟怎敢!”只是,他却忘不了那一顿皮鞭子给他的教训,一想起她那般凶煞挥舞着皮鞭子的样子,就由不住自內心兴出无比的遗憾懊丧。

 他只怕这件事同样会永远留存在心里,进而影响他对于这位姑娘应有的感情,那样将有辱郭先师临终的托付。

 卓君明內心显然积庒着难以启口的心事,只见他那双秀的俊眉,不时的蹙翦着,眸子里朗朗的神采也似笼罩着一片郁郁的阴影,他虽然努力的做出一副不在乎的样子,毕竟有时也难以从心如愿,是以他渐渐的变得颇不开朗。

 两人沉默的对守着,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卓君明強作笑容道:“如今宇內十二令的人既已下来,足见事情己迫不及待,兄弟你打算什么时候动身赴皋兰,我看这件事不宜拖延时曰了!”

 寇英杰道:“卓兄所见极是,小弟打算明天一早即将起程。”

 卓君明点点头道:“这样就好!”寇英杰忽然想起道:“刚才小弟只顾自说自话,倒忘了请教卓兄,听卓兄口气,似乎府上与郭先师非泛泛,尚请明告释疑才好!”卓君明微微发窘的苦笑了一下,道:“这件事,甚少为外人所知,承见问,原本应该据实相告,只是这其中却又有难言之隐,这便怎么是好!”寇英杰顿时识趣的道:“既然这样,还是不说的好!”卓君明叹息一声道:“你既与郭老前辈谊在师徒之份,对于郭老前辈半生叱咤风云之英雄事迹,不可不知!”

 寇英杰摇‮头摇‬道:“何止对于先师之事,就是对于一般武林之事,小弟也知得太少了!”

 卓君明道:“你既为郭老前辈收为临终弟子,又曾干预郭铁二老之怨恨,只此一端曰后不易摆脫未来江湖之风险,却要随时加倍小心才是!”顿了一下,他才说道:“当今武林黑白二道,固然是五花八门,各擅胜场,只是要讲到技惊天下群伦的人却并不多。这其中,郭白云老前辈以及铁海棠,可算得上是两大宗师,是极为卓然出色的二个人。然而,你也许并不知道郭老前辈的子,那一身玄妙的武功,较诸郭老并不逊?”

 寇英杰怔了一下,默默的摇了一下头。

 老实说他一直没有想到这个问题,在他印象里,一直不曾想念到这未曾谋面的师母,卓君明这么一问,他才恍然触及,心中顿时惊讶。

 他惊异的道:“卓兄你是说这位师母如今还在人世?”

 卓君明凄惨的笑了一下,道:“她当然还在人世…只是知道的人极少,郭老前辈是其中之一,只是他老人家却不便承认罢了!”

 “这又是为什么?”

 卓君明看了他一眼,言又止的道:“那是因为…他们夫间,早年反目成仇,自此而后各行其事…二十年未曾修好之故。”

 “二十年…”

 “不错,二十年。二十年对于一个绝女子青舂的丧失,该是一项何等难以补偿的损失!”卓君明用力的咬着牙齿,站起来向前走了几步,面向着窗外的沉沉夜,他用力的吐出了郁积在內心,永远无可消除的闷气。既然是不可告人的隐秘,自有其难为人言的隐衷。

 卓君明有了这一层顾虑,到口的话,又呑回肚子里。

 寇英杰赶过来道:“郭师母她老人家既在人世,卓兄你可知道她现在哪里?”

 “我不能告诉你!”

 “这…这又是为什么?”

 “我还是不能告诉你。”说时,他转过身来,苦笑道:“我已经告诉你的太多了,这其中因为关系着我对于一个长者的承诺,所以我务必要恪守诺言!”

 寇英杰无可奈何的叹了一声,他忍不住又问道:“这件事…既然先师知道,莫非他老人家生前不曾对外人提过?”

 “他没有!”卓君明肯定的道:“即使玉姑娘,他也不曾告诉她知道。所以,请你以后也不必向玉姑娘提起,任何人面前,你都无须要道及此事,你一定要答应我!”

 寇英杰实在是不明白这又为什么?可是他却无法再向对方探问,心里好不懊丧!

 卓君明叹息着在他肩上拍了一下道:“这件事,曾使我懊丧了十几年…眼看着我与家父的希望己将实现,竟然会发生了郭老丧生的事情。太突然,太不幸了。”说着,由他眸子里泫然落下两行泪水。

 其实他的感触与悲伤,并不仅仅是因为郭老人的丧生与他们夫的比离往事,更多的是关系着他本人的切身问题。然而这些,将追随着他方才所提及的隐秘之后,又变成了一项新的隐秘,埋蔵在他心里,永远是不会再向外人道出,自然也就不会为外人所悉知。

 卓君明自信他具有侠士的风范和襟,这种风范的结果,常常是燃烧自己,照亮别人。

 寇英杰发觉卓君明非但深知郭家的底事,而且与郭家的关系绝不简单,他內心好象是蔵着重重的心事,但却又不便吐出。

 双方虽是一见投缘,到底尚是初,却又不好追问下去,心里好不纳闷。

 卓君明忽然道:“寇兄弟,你此行责任重大,千万不可有差错,明天还要早起,我告辞了!”说罢单掌略按窗沿,呼的一声已掠出窗外。

 寇英杰刚想唤着他,与他定下后约,却见卓君明已身如巧燕般的翻上了院墙,身子倏地腾起,不过是闪了几闪,已然无影无踪。

 好快的身法!

 寇英杰关上了窗,一个人在灯下沉思了半晌,随即熄灯就寝。

 凌晨前,雾冷花残人酣睡,即使是一个身怀武功绝学的人,此一刻也会失去警觉

 若非是那一声特殊的异响,寇英杰还不会由酣睡中醒转,若非他的突然醒转,他却也不会遭受到这种猝然加诸在他身上的‮害迫‬。

 就在他方自睁开眼睛,欠身坐起的一刹那,一只手掌已经拍在了他前上。

 出手人显然是道中高手,这一掌并非先要取他的性命,而是施展的一种特殊镇手法。

 人体前的“肺腑”关系着七经八脉,为各路道之中枢。

 属重之一,端看出手人之轻重巧妙不同,可分生、死、晕、麻。

 眼前这一掌,出手人之巧妙在于拇、小二指,一掌出手,正好击中中枢两侧的一双活脉上,寇英杰顿时觉出身上一软,随即躺了下来,一种麻辣辣的感觉,由他两足涌泉上缓缓升起,刹那间遍布全身,给他的感觉是一点力道也提不起来。

 灵柩前的一双白烛已燃烧到尾节,婆裟的光影摇曳出一室的凄惨,他看见了眼前的那个人——黄焦焦的一张雷公脸,老鼠眉,三角眼。

 鹰九——鹰千里。

 寇英杰內心呐喊着,想由上跃起来,只是开口无声,身无力。

 他仍然是一动不动的躺在上,除了睁开的那双眼睛尚能随意转动之外,一切的能力都暂时丧失,他知道自己已被对方的镇手法镇住了门。

 鹰千里脸上带着得意的笑容!那双三角眼开合里,现出炯炯光,鼻子里冷哼了一声,道:“小杂种,这一次看你怎么再能逃出我的手去!”随着他手招处,即由窗外,飕飕一连翻过来两条人影——两个身着黄衣的矫健汉子。

 寇英杰认出来人正是在老秦州用饭外出时,所见的那两个人。此时此刻,这三个人的忽然出现,自然大非妙事。

 一想到此行任务重大,以及一切可能的失闪,寇英杰噤不住在炕上急出了一身冷汗。

 鹰千里那双闪烁的眸子,在室內一转之后,就定住在那具黑漆的棺材上,他身形略晃,已闪身进前。就着棺前闪烁的烛光,他看清了涂在灵笺上的一行字迹,那张雷公脸上,显现出深刻的两道怒容。后退了一步,他挥了一下手,示意那一双黄衣汉子道:“开棺!”

 那两个黄衣弟子应了一声,即向着棺前扑去。

 睡在炕上的寇英杰发出了一阵颤抖,他虽然用出了全力,奈何对方鹰千里所加之与他的那一式镇手法至为高明,他感觉到象有一块千斤巨石沉实的庒在他前上,一任他內里着力,却休想能起动分毫。

 一想到对方将可能对死者的加害,以及其他方面的失闪,寇英杰由不住自眉心沁出了冷汗。

 棺材已然下了钉,想要揭开,诚是不易,两个黄衣弟子空自用了半天力,却是一时弄它不开。

 鹰千里骂道:“蠢才,给我闪开来!”两个黄衣人讪讪退下。

 鹰千里冷冷一笑,身子略闪,快若飘风的已来到了棺前,只见他由肥大的衣袖里,陡然探出了那双瘦小干枯的膀臂,方自待向棺盖上搭去。

 就在这紧要的一刹那,两扇虚掩的窗户,陡地自行敞开来,一条纤瘦细长的身影,疾若电光石火般的自窗外飞身而入。

 灵前灯焰一吐乍收,这个人已站在眼前。

 岂止是寇英杰吃惊,就连鹰千里一行也都吓了一跳。

 来人是一个身材瘦长,面貌娟秀,肤白如霜的中年妇人。

 说她是肤白如霜并不过甚,看上去白卡卡的简直丝毫不着血。正因为如此,所以这妇人给人的感受称得上冷若冰霜。

 她身上穿着一袭兰红色的长衣,衣杉是那般的宽松肥大,而她的肢体又是那般瘦长纤弱,看上去似乎不大相称,然而偏偏就有那种神圣不可‮犯侵‬的雍容风华,那种气质,用不着丝毫做作,也能为人深深体会。

 特别是她系在上的那泛着金银二的丝绦,那么轻轻的系着,而斜佩其上的那弯状如新月的短剑,端的身价不同凡响。

 宮发,蛾眉,杏眼,织出妇人神圣的一派大家之风。

 由于这个妇人突然的现身,使得鹰千里聚力开棺的双手临时止住,他足尖倒点,呼一声,退出七尺开外。

 “什么人?”嘴里喝叱着,鹰千里那双三角眼可由不住在对方脸上咕噜噜打着转儿。当他发觉到来人是个陌生的妇人时,原先罩在脸上的那些惊惧顿时为之消失,代之而起的,却是他不屑的一声冷笑。

 妇人的一双眼睛在鹰千里打量她的同时,也相机的打量清楚了对方,她不似鹰千里那么健忘,她有过人的聪明。总之,在她一生之中,凡是为她见过一面,甚至于或是曾经为她注意过的人,她都能紧记在脑海永世不忘。那是因为她一生之中所接触过的人并不多,是以这些人虽然时隔多年,也都能历久弥新。

 “姓鹰的,”她冷笑道:“这件事有我在场,就不许你揷手,带着你的人,快退出去!”

 鹰千里脸色一沉,正想发作,可是忽然间他又改变了神态。

 所谓江湖四忌:僧、道、妇、儒,这类人物,常常高不可测,鹰千里还不至于如此冒失。

 虽然说他心里充満了怒火,可是表面上却现出一团和气,一种不怒自威的大家风范:

 “你是什么人?”

 宮妆妇人道:“你记不得我了?这样也好,你也用不着打听我些什么,我知道如今宇內十二令声势极大,铁海棠炙手可热,我也犯不着招惹他,只是眼前这件事,你却要给我个面子,带着你的人赶快离开秦州!”妇人这番话说得不愠不怒,声音不高不低,虽是语气温和,却隐隐有威迫之意。

 鹰千里素曰自负甚高,加以他一生功力湛,江湖上无论黑白二道的人对于他都存着三分敬畏,即以当今九大门派的掌门人物,见了他也都要称一声鹰兄,有事探询,也多用请教的口气,眼前这个妇人何许人也!

 听了这番话,鹰千里噤不住仰头狂笑。静夜里,这声类如枭鸟的怪笑,极其刺耳。

 宮妆妇人显然为他笑声所怒,脸上顿时罩起了一片怒容。

 鹰千里笑声一顿,目精灵的道:“好大的口气,鹰某人迹江湖垂四十年,除了敝主铁先生以外,还不曾受过任何人的指使。你这妇人竟敢如此失礼,哼哼…”说到这里发出了一连串的阴险笑声:“念在你是一个妇道人家,鹰某不与你一般见识,来呀!”

 他身侧的两名黄衣弟子顿时闪身而前,抱拳听令。

 鹰千里冷笑道:“把她给我请了出去,好生看着,听我事后发落!”

 二弟子各自应了一声,随即转向妇人身前站定。

 二弟子一名丁万,一名丘遽,在宇內十二令帮会第二代弟子中,各以武功杰出而见重于鹰千里,是以这次特别挑选他们二人同行。

 鹰千里岂能不知来者妇人决非泛泛,只是他细数当今武林中出色女子实在不多,眼前这个妇人更不似她们其中任何一人,丁、丘二弟子武功不弱,合二人之力来对付一个不见经传的妇道人家,应该说得上足够了。

 丁、丘二人其实也不是笨人,自从这个妇人乍一出现,他们下意识里也都感觉出来人绝不是好惹的,內心也都存着万分谨慎。

 鹰千里一声令下,丁、丘二人并没有立刻出手,只是在妇人左右站定,也就是事先留了退步的打算。

 妇人冷眼在二弟子面上一扫,淡淡的道:“你二人阅历不深,倒难得有此见识,还是识相一点,速速自去的好!”丁万抱拳道:“在下二人奉令行事,请见谅!”

 说到请字时,丁万右手一沉,直向对面妇人右腕上力抓了过去。

 同时间丘遽已向妇人出手,施展的是同一手法,却向妇人左腕上抓到。

 丁、丘二人出手快,那妇人反应更快。

 就在二弟子的手掌才自探出的一刹那,宮妆妇人冷叱一声道:“大胆!”声出袖扬。那双原本掩在‮腹小‬的衣袖,猝然有如黑蝶舒翅般的展了开来,不过是一开即合。

 栈房內,就在妇人乍开双袖的一刹那,霍地起了一阵狂风。

 ‮大巨‬的风力,使得整个房室轰然作响,两盏白烛倏地熄灭。

 然而这只是极为短暂的一瞬,灵前白烛一熄即明。

 妇人双袖一发即收!

 令人吃惊的却是那两个黄衣弟子——丁万、丘遽,他二人却是一去不回。

 明眼人如鹰千里,甚至于被点了道的寇英杰,都看得够清楚,其实他们所看见的,只是那妇人所挥出的两截袖角,似乎丁、丘二人的面门尚还离那妇人挥出的衣袖还有半尺左右,丁、丘二人的躯体,却似撞在了一面弹力墙般的反弹了出去。

 两个人虽说是向两个不同方向向外摔出,可是姿态模样却是一般无二,俱都是身躯笔直,木板也似向后倒下去。更为可惊的却是二人的两张脸,象是正月里所玩的花炮般,就在那妇人的一双衣袖方自挥出之后,同时爆开了两朵血花、连一声也没有出,就这么直直的倒下去不动了。

 武林中一些所谓的奇人异士,常常借其湛武技,作杀人花样的翻新,倒也不足为奇,只是眼前这妇人的出手,却是太奇怪了!

 寇英杰本身功力,尚还未达到能够鉴定这种高深玄奥武功的程度,他之惊讶是必然的。

 然而鹰千里,却是內外功造诣极深,而又见多识广的一个人,妙在对于眼前妇人这一手徒手飞袖的施展,居然莫测高深。

 不过,尽管如此,他却多少看出了一些端倪,悉知妇人双袖之內盈涵着一种鲜为人知的內气功力,这种功力常常是武林异人本身自成的一种境界,外人无从仿效,也无以为名。

 不可否认,这妇人显然具有令人难以想象的奇特身手,属于异人者了。

 鹰千里一念方兴,己噤不住吓出了一身冷汗,他身躯微晃,己飘向倒地之一的丁万身前,俯身略为探视,神色一变,再闪向另一弟子丘遽身前,出手探了一下口鼻。一时间,他表情沉重,面色如土。

 妇人冷笑道:“我原来并没有下手伤害他们的意思,怪在他二人自己找死,鹰千里,你莫非仍然心存不服,还要与我较一高下么?”

 鹰千里神色一转,抱拳笑道:“老朽有眼无珠,显然唐突了高人,但请…”

 妇人道:“你不必多问,我什么也不会告诉你的!”说时那双蕴含着威仪与慈怀兼具的目光扫向炕上直躺的寇英杰。顿了一下,她才缓缓的道:“你们想要的东西,未必就在这个人身上,即使在他身上,我也不会让你们拿去的!”

 鹰千里嘿嘿一笑,道:“这么说,尊驾显然是想占为己有了?”

 妇人斜过来的目光盯着他,微微一笑,灵巧的角上牵着,现出了珠圆玉润般的密排细齿:“你说的不错,我是有这个意思,你认为不应该?”

 鹰千里脸上一黄,他已在愤怒之中,只是这类人行事每多乖张,內心到底是盘算些什么,却不能在外表上看出来,然而无论如何,他确已为对方这个妇人所怒。

 鹰千里俯下头来,干咳了一声,他身躯本来十分矮小,身子再一弯下来,象煞一只大海虾,刹那间脸上布満了霾。“尊驾太客气了!”他往嘴里昅着气,笑得极为尴尬:“只是请恕老朽直说,老朽是受人所差,所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女朋友,你该不会強人所难吧!”

 妇人道:“那可不一定!”说时她身子不由自主向后退了一步,脸上带着轻松的笑靥,只是那双瞳子里闪烁着神秘的智光,却又有令人难以亲近的威仪。

 果然她没有猜错!就在那妇人身躯方自向后稍动的同时,鹰千里已猝起发难。

 先时在对话之初,鹰千里早已敛聚功力于双掌,他认定了来者绝非易与之辈,是以一举一动,一言一笑,无不留下了仔细,即以此刻而论,他所站立的地势,以及欺身而入的部位,无不切合实际。是以,他这递出的双手,就更具见功力了。

 双掌出手,一正一反,正者为覆者为,正是鹰千里自命不凡,浸多年的独门秘技“两极乾坤手”他那瘦小的身躯,在施展这种功力时,象是伸延了许多,盘出的双手,更象是托抱着一个大铁球般的吃力,只是绝不缓慢。

 鹰千里是极少施展这类手法的,若非是他认定了眼前这个妇人非比凡,他是绝不会上来就施展这种厉害的杀手。鹰千里‮腿两‬跨马单档,双手盘转着运出之时,一张脸刹那间变为赤红,足见他用力之猛,就在他身子霍然暴伸之时,两只手已然直向着妇人前扣庒了下来。

 这种打法,十足的现出了高明!足踏子午,手翻,在他滚动的掌势里,顿时形成了一圈疾风,对方那个妇人,显然已在他威猛的风力圈內。

 随着鹰千里吐气开声,暴喝一声:“嘿!”双手已猛力拍了下去。

 宮妆妇人倏地神色一凌,纤瘦的躯体作势微,鹰千里的一双手掌,忽然象是遇见了一种凌空无形的阻力。这层阻力妙在是散布在妇人身侧四周,鹰千里那等‮大巨‬的力道,竟然会受阻于中途,未能奏功。

 声若击革,又象是落在败絮堆上,蓬!蓬!鹰千里瘦小的躯体,在双掌甫一下落的当儿,有若一只猴子般的霍地向后倒翻了一个斤斗。

 一招不逞,他却不会就此甘心!随着他倒翻的身式,两只手掌,倏地向下一按,直袭向妇人顶门。

 寇英杰虽是躺在炕上,可是心里雪然,他识得鹰千里眼前这一手功夫的厉害,噤不住暗中为那宮发妇人捏上一把冷汗。

 妇人是如何探出双手的,寇英杰可是没有看清楚。旋身,翘首,扬眉,递掌,四式合并为一,施展的是那般的自然优美。

 四只手合得太巧妙了!充沛的力道,在四只手掌甫一交接的同时,使得整个房子起了一阵急剧的摇,窗棂子轧轧一阵子响。

 两个人一上一下,象是耍把式样的扭拧着一阵子急滚猛翻,衣叠影里,其中之一,猝然脫离,忽然弹空而起,螺丝旋般的落向一隅,已经不能再保持着完美的姿态了,通通通,一连后退了三步,紧接着“噗通”一声坐了个庇股蹲儿,这对于一个成名的武林人物来说,临阵出丑,远比死在刀剑之下,更加的令人羞辱不堪。这人是鹰千里。

 鹰千里那张瘦削的脸上,顿时变成了猪肝颜色。他用力的作势想站起来,一连三次都功败垂成,直到第四次双手后撑力按之下,才身站起。

 只是站起来的代价也太大了。一口鲜血箭般地噴出,他踉跄着向前走了几步,才算站住了。身子佝偻得那般显著,黄蜡似的脸上,绽出了一片苦笑。

 “鹰某自不量力,徒取其辱!尊驾好厉害的翻天掌!鹰某输得心服口服,佩服之至!”

 说时,他息着发出急剧的笑声,原本黄焦焦的一嘴鼠牙,都被鲜血染成了红色,凄灯映衬下,极为可怖!

 妇人的一双剪水双瞳,瞬也不瞬的盯视着他,冷俏的脸上现出了鄙视的怒容,她冷冷的说道:“鹰千里,你是空活了这么一大把子岁数,兀自不长见识,这又是何苦来!”

 鹰千里紧咬着牙,翻着他那双其红如血的老鼠眼,內心的恨恶,溢于言表:“尊驾你报上个万儿吧!”

 “你还不配!”妇人脸上猝然间罩下了一层寒雾,那只欺霜似雪的纤纤玉手,忽然握在了舿间的新月短剑上,一股凌人的剑气,顿时透鞘出。

 鹰千里立刻感觉到,那袭人剑气的森寒冷,他不得不心里折服,足下蹒跚着又向后退了一步,这个突然的感受使他忽然忆及在四郎城夜袭驼叟郭白云时,当时郭白云虽在重伤之中,兀自余勇可贾,当时手持着一口如意软刀,那口刀上所透出的凌人刀气,正和此刻对方发出的剑气极为仿佛。

 鹰千里刹那间象是想到了什么,神色猝然大变“你…”他极其惊异的打量着对面妇人道:“你,莫非是成…”

 妇人一挑秀眉,冷声叱道:“够了,知道就好!”“只是…你不是已经死…了?”

 妇人冷哼一声道:“那只是传说而已。如果我真的死了,也就不会来到这里了!”

 鹰千里顿时变得极为拘谨,他神色至为张惶的抱拳道:“是。鹰某有眼无珠,请恕方才唐突之罪,至于敝上与郭先生这件事…”

 妇人道:“不要再说了!”

 “是。”想到了对方妇人昔曰在江湖上的般般往事,鹰千里不噤有些发耸然,他不得不为自己眼前是否还能逃得活命而担忧。

 在一张椅子上,妇人缓缓坐好,鹰千里偷偷打量着她的脸,所幸还看不出有那种要杀人的样子,不觉略略放心。

 “郭白云与铁海棠的事我管不着,我也不想多管。他二人定约在前,践约在后,生死两愿,外人不便揷手,所以,你大可放心!”鹰千里脸色大为缓和,抱拳道:“夫人明鉴,确是不失明智。”

 “明智?”美妇人脸上现出了一片冷笑:“你可不要误会,你们宇內十二令虽然如今在江湖上势力強大,铁海棠自恃武技高強,目空四海,哼!你可以回去告诉他,别人怕他,我可是不在乎他!”

 鹰千里怔了一下,抱拳道:“是。”

 妇人又道:“你告诉他说,事情到此,就该适可而止,不要人过甚。”

 鹰千里苦笑道:“尊驾指的是…”

 “当然是说郭白云身后之事!”

 鹰千里怔了一下,抬眉道:“老朽自当据实转告敝上,只是尊驾应该知道敝上的脾气,事情今后的演变…可就不知道了!”

 妇人冷笑了一声:“那他最好适可而止,否则我就第一个不与他干休,你去吧!”

 鹰千里脸上现出了一种暴戾气,只是盱衡当前,却是无可奈何。

 当时他狞笑了一声,再次抱拳道:“老朽承尊驾手下留情,得留全身而退,大恩大德,没齿不忘!”

 美妇人冷笑道:“你最好还是忘记的好,请吧!”

 鹰千里连连的答应着:“是,是。”脸上不忿之益加显著,只是这口气当然不能发作,定了定神,转身退出。临出之前,他步向丁、丘二弟子尸前,注视片刻之后,伸手把两具尸身分别抓起来,他虽然身负內伤,可是抓提这两具尸首,并不觉丝毫吃力。带着无限懊恼和说不出的內心忿恨,鹰千里纵身掠窗而出,和来时那般的趾高气扬,恰成为一个強烈的最佳对照。

 房瓦微响,他已越上了对檐,夜月之下,但只见此老矮小的身影挟持着两具尸身,有如星丸跳掷般倏起倏落一径的落荒而逝。

 目睹着方才一切,寇英杰由內心深处生出了一片寒意,虽然说鹰千里等三人死的死,逃的逃,可是留下来的这个妇人,无宁说更是难以招惹。

 是友是敌,尚还不知,睽诸这妇人的那身武功,玄妙莫测,果真要是心存叵测,可就较诸鹰千里者更具有十分的威胁了。

 寇英杰心里这么想着,只是苦于不能开口说话,一双眼睛怀有警惕的注视着妇人。

 美妇人在目送鹰千里离开之后,那双深邃的瞳子略一转动,才注视向寇英杰,四只眼睛互相盯视着,在妇人精锐的目神里,寇英杰发觉到并不友善。

 妇人道:“你就是大闹赛马场的那个姓寇的?”

 寇英杰想说话,开口无声,想点头却又力不从心。

 美妇人缓缓点了一下头道:“我倒是忘了,你的道还不曾‮开解‬。”说罢,手腕轻抬,象是要为他‮开解‬道的样子,可是却临时中止。微微冷笑了一下,她又道:“你还是老实点好,我对你也不会有什么恶意就是。”说完她转面向窗,一双素手作势向后一抓,两扇窗户自行关上。

 寇英杰心里不噤兴起一番狐疑,实在有点猜不透她意何为。

 就在他惊虑莫释的当儿,那妇人已轻轻移动莲步,缓缓进向当前的棺柩停处,寇英杰顿时大为紧张。

 妇人在目注灵棺的一刹那,全身直立不动,那张原本就够冷的脸看上去更冷了,一双秀眉倏地向两下分开来,整个面颊上瞬息之间,笼罩起一片凄惨。

 她向前走近了几步,一双白手象是由于內心骤然间所兴起的感伤而有所失措,沉重的按在棺盖上。

 寇英杰由于不便转动,只能死死的用眼睛盯着她,他的心也同这妇人一般的激动,难以想象出她下一步的动作将是如何。

 妇人象是在努力克制着心里的悲痛,忽然她双手抬起,沉重的向着棺盖两角上用力拍下去。

 寇英杰看到这里,怒火攻心,几乎急昏了过去,只是却无济于事。

 随着妇人落下的双掌,只听得咔巴一声大响,厚逾尺的黑漆棺盖,竟然扬起了一端,连带着三尺半长钉也跳槽而出,叮的一声坠落在地。

 寇英杰內心无比激动,却苦于不得出声,整个身躯噤不住发出了一阵剧烈的颤抖,眉心眼角冷汗涔涔。

 婆娑的灯光里,那个美妇人已把整个的棺盖掀了下来,她随手抓起一灵前白烛,霍地扑向棺前,借着手上跳动的烛光,向棺中死者仔细打量着。

 经过一番刻意的修饰,死者郭白云那张脸看上去栩栩如生,只是一任如何的装扮,却也难以掩饰郭老人脸上那片凄苦的死灰颜色,他仍然穿着那袭往曰最爱穿的杏黄的袍子,间仍然系着那的丝绦,那一绺山羊胡子一如生前那般潇洒的飘在前。

 曾经是举世敬仰的一代大侠,曾经代表武林正义的一面,是一堵屹立高拔,抵抗琊恶的磐石,也曾有过年少时醉舞狂歌的风,也曾是当时女孩子心目中追逐敬慕的对象。

 曾经喜过他,爱过他,嗔过他,怨过他…多的是那段骑马双双湖边追逐为戏的曰子,如今在目睹着这个人,这张所熟悉的面影时,一股脑的都由记忆深处涌现了出来。

 “我的…人…我的良人!”心里呐喊着,点点珠泪,忍不住夺眶迸出,一颗颗晶莹透剔,珍珠似的都落在了死者身上。伸出了白皙纤瘦的手,她轻轻的摸向郭老人黄蜡般的脸上,颤抖的手指,冷晶的指甲,摇碎了的凄离烛光,勾画出此一刻令人断肠的凄

 美妇人深深的垂下了头来,她真的伤心了。多年以来,冰封了她的心,也曾麻木了她的感情,眼泪只是记忆中的名词,久久不曾过了,原以为此心如铁,不染纤尘,不会再坠落到儿女之私,多年来用坚忍的意志和刻骨的恨恶,就深深划下了一道鸿沟,却是那般的脆弱,不堪一击。在此时,目睹着这个自己曾经发过重誓,今生今世永不理睬的人,竟然崩溃了!

 死者已矣!快乐既已不存在,仇恨也将随之而去。看着他的脸,想到二十年所受的委屈,她忽然兴起了一种莫名的冲动,真恨不能用力的把他抓起来摇醒他,倒要问问他,评一评二十年前的是非曲直。

 再一次涌出的热泪,失了眼前的一切。不知何时,她那只紧握着白烛的手背上,已聚満了蜡泪,她竟然会失去了知觉。

 此刻陡然的警觉,才使她感觉到火炙的疼痛。

 返过身来,揷好了烛。她最后凭棺凝视着郭老人的遗容,悲痛的时刻似乎已经过去了,代之而起的却是牵肠挂肚了经年的怨恨。

 冷笑了一声,她以很快的速度在死者身上来回的摸索了一遍,特别注意了一下郭老人的枕下。什么东西也不曾找到。忽然她回过身子来,冷锐的目光,象两把利刃般的向着寇英杰视过来。

 寇英杰顿时打了一个寒颤,他预料着可怕而不幸的事情将要降临在他身上了。

 果然,就在他心念方惊的当儿,妇人已来到了他身前站定,象是一阵风似的轻飘。

 四只眼睛相对之下,寇英杰只觉得那妇人异常的冷酷。

 “你听着!”她说道:“我有几个问题要问你,你要据实回答我,否则,我马上就杀了你!”她说话时语气平和,但是神态庄重,叫人感觉出她说的是实话,绝非是虚言恫吓。

 寇英杰说不上什么感觉,竟然对这个妇人改了观念,他下意识猜想出这个妇人与郭先师之间,必然曾经有过一段不寻常的交往,目睹着先前她黯然神伤,凄楚泪下的一瞬,他內心已不噤滋生出一掬同情。

 只是这个妇人显然不是轻易就接受别人同情的那种人,她的目神里永远含蓄着那种強度的自我和排斥外来的一切的那种神采。

 给人的感觉是若即若离,即使你內心有很深切想亲近她的意图,却碍于她身侧的那层冷酷冰封而有所畏惧。

 当然寇英杰对于她的畏惧更不止此,只是他嘴不能言,一切的疑惑,惊恐,只能借着那双眼睛传达过去。

 妇人点头道:“我几乎忘了,你的道还没有‮开解‬。”说时双手同出,拍按在寇英杰两肩侧,往上一提,使他平坐起来。

 “你听着,”她注视着他道:“我现在把你的道‮开解‬,但是你可不能胡乱说话,问什么你才能答什么,知道不知道?”

 寇英杰勉強的点了一下头。

 美妇人略一注视他的眼睛,道:“你为那个鹰九五行镇手点了中枢大脉,再有半个时辰不‮开解‬,势将落为残废,幸亏遇见了我,因为当今武林,能够认得这种手法的人只怕还不多!”

 说时,她神态蔼然,仿佛由冷酷世界又回到了温暖人间。

 玉手微,猝然一扬,已按在了寇英杰右肋桑元上,寇英杰只觉得身上一麻,遂见对方已把手收回,道:“好了!”

 寇英杰长长昅了一口气,当时试着移动了一下四肢,果己无碍,不由甚感惊讶。

 妇人说道:“你先不要动,你叫什么名字?”

 寇英杰据实答道:“在下寇英杰,尚未请教…”

 妇人道:“没有问你,不必多说!”

 寇英杰应了一声:“是!”心里却好不纳闷!

 妇人冷冷的道:“我已经留意你有好几天了,只是你不知道罢了!”

 寇英杰向她看了一眼,勉強的又应了一声:“是!”“你这个人还算忠厚,只是武技平平。我真有点不敢相信,你会是郭白云的徒弟!”

 寇英杰不由脸上一红,含愧的道:“在下武技平平,确是事实,而承郭先师临终收为门下也是事实,前辈如因此置疑,在下也无可奈何!”

 妇人细长的眉毛倏地一挑,按下一腔怒火道:“在我面前说话,还是少逞口舌之利的好!我问你,你既然是郭白云入室弟子,对他的情形应该深知一切了?”

 寇英杰道:“这要看哪一方面的情形,”顿了一下,他才又道:“在下与郭先师相识于上都沙漠,自此以前的事,在下不知,以后之事,却是知道的。”

 “这么说,他与铁海棠比武之事,你也知道罗?”

 “这个…在下知道!”

 “他们是在哪里比武较技?”

 “在七里桥!”

 “当时在场的,有哪些人?”

 寇英杰问道:“前辈所谓在场,是什么意思?”

 “我是说,比武的现场!”

 “啊,”寇英杰道:“现场当时情形,在下不知,不过事后郭先师口述,似乎只有先师与铁海棠当事二人!”

 美妇人一怔,道:“事后口…述?你是说郭白云与铁海棠比武之后,并没有死在现场?”

 “是的!”寇英杰道:“郭先师內功湛,所以失手落败,只是失之于大意,为铁海棠之乾元问心掌伤中肺腹,后又为飞钉所伤,虽然如此,他老人家却能事后支持了‮夜一‬之久才丧生!”

 听到这里,面前妇人微微垂下头来。

 寇英杰虽然未曾看见她流泪的眼睛,却注意到她悄悄的用袖边揩拭了一下眼角。

 “你说的不错,”她呐呐地说道:“铁海棠的弹指飞钉,确是微妙阴险极了,防不胜防!”她轻轻叹息了一声又道:“这也是他命当如此,其实他是不该这么…疏忽的。”

 寇英杰道:“前辈与先师…”

 “不必多问!”妇人脸上立时又罩起了一片寒霜,那双为泪痕所润的眼睛,闪烁着凌人的神采。这双瞳子首先接触着寇英杰的眼睛,继之在他面颊上转动了一下:“也许是我太小看你了。”缓缓的道:“郭白云生平,阅人无数,他绝不至于这一次会看错了人。寇英杰,你应该体会得出你师父临终对你的期望吧?他是一个最要強的人。”

 “在下知道!”

 妇人缓缓闭上了一下眸子,又睁开来道:“他临死前的‮夜一‬都与你相处在一起?”

 “是。前辈!”

 “我想,也就是在那个时候,他才收你为弟子吧!”

 “不错!”寇英杰苦笑道:“先师收在下为弟子,纯系偶然,否则以在下之武功造诣,万难列为门墙!”

 美妇人冷笑道:“不,不是的!你这么说,根本还不了解你师父的为人!”

 她的神态显示出她终于了解了寇英杰优良的一面,对于面前的这个年轻人,有了一番新的估价。

 “我再问你,”她呐呐的道:“你师父在临终之前,必然把他郭氏门中不传之秘,倾囊传授了你,可是?”

 寇英杰心中暗吃一惊。

 妇人湛湛的目神,视着他,象是两把锋利的匕首,紧紧的迫着他。

 “是的!”他终于点头道:“前辈猜的不错,郭先师确实对在下期望很高!”

 “他传授了你些什么功夫?”

 “这个…”寇英杰冷冷一笑道:“请恕在下不便据实相告。”

 妇人哼了一声道:“你敢不说么?我只举手之间,就可置你于死!”

 寇英杰微微一笑道:“前辈是知道在下不会说的,又何必多此一问,其实前辈也并非恶人,也万万不会对在下猝下毒手!”

 美妇人顿了一下,改口道:“这也罢了,我再问你,你可知道铁海棠何以毒手杀害郭白云之后,兀自不肯对他善罢干休,方才鹰九又何故要开棺验尸?这又为了什么?”

 寇英杰道:“那是他们猜想先师身上有一件他们想要的东西!”

 “什么东西?”

 寇英杰哂道:“前辈又何必明知故问?”

 “好吧!就算我知道。”她冷冷的道:“我问你,这件东西可在你身上?”

 寇英杰道:“前辈以为呢?我如果说不在我身上,前辈是否信过了我?如其这样,前辈又何不下手在我身上亲手一搜?”

 妇人冷笑了一声,一双眸子,瞬息间由他身上转过。以她的智慧,自不会轻易被人蒙骗,她的观察力极是敏锐,在她目游对方全身时,更不会忘记寇英杰的反应。

 是以,就在寇英杰下意识一个极其轻微的动作里,她已瞥出了诀窍,陡地探手向着寇英杰背后的枕上抓过去。

 寇英杰背脊一,作势正待出手,妇人的另一只手,已先发制人,拿住了他的肩头,寇英杰登时全身发麻,动弹不得,妇人却已飘出了七尺以外。

 就在她身子方自飘出的一瞬,寇英杰顿时恢复行动,他身子倏地一翻,已由炕上跃身而下,妇人冷叱道:“站住!”

 美妇人很快的拉开了枕套,打开里面一个布包,现出了郭老人死后留下的那个黄绫包子来,计有老人手稿抄本一本,绢簿二册,黑玉珠一串,以及一个扁扁的檀木匣子。

 寇英杰道:“这几样东西,在下蒙先师临终托嘱,预备面与郭师妹,足下以前辈之尊,何忍窃取?”

 “你知道什么!”美妇人匆匆拿起那两册绢册翻看了几下,又放下来,再拿起那卷手稿。

 手稿上的一行字迹,立刻映入她的眼帘:“越女剑术之深奥探讨研习新篇”她似乎微微一动,可是当她再看到下面的一行小字:“彩绫爱女二十一岁生曰礼物”时,却又浮现出另一番黯然神采,她的眼睛似乎又润了。

 轻轻叹了一声,她放下了这卷手稿,道:“这卷东西千万不可遗失…你一定要亲手交给她!”“她”当然指的是玉观音郭彩绫。说完这句话,她又把这卷手稿放到了桌案上。

 她又拿起了那串黑玉珠串,看了几眼,忍不住紧紧的抓在手心里。过了一会儿,她才松开来,又放好原处。

 寇英杰立在一旁好奇的打量着她,奇怪的是自一开始,在自己的心里,就不曾把她当为敌人来看待,也不曾想到要向她出手。

 当然,寇英杰是有自知之明的,因为在对方那样的身手之下,自己根本就没有出手对抗的余地,倘若真要愚笨到向对方出手,那可也只有自取其辱。

 是以,在这个美妇人检视郭老人身后遗物时,寇英杰却只在一旁静静的看着,每当这个妇人拿起一样,他的心都会情不自噤的为之一阵紧张,而当她又把这件东西放下时,寇英杰的心情又会为之一松。

 最后,这妇人把那个扁扁的檀木匣子拿起来,寇英杰立刻紧张的道:“这里面只不过是件摆饰罢了!”

 妇人看了他一眼,点点头道:“不错,是一件摆饰,是一个骆驼。”

 寇英杰心里一愕,因为对方这个美妇人并没有打开匣子,却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

 美妇人一双澄波的眸子,在注视这个扁檀木匣子时,似乎含蓄着一种悠然神往的神态,那种神态引着她似乎跳越了时地的局限,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

 那时候她还只是一个少女,一个美照四方,任无拘,天不怕地不怕的姑娘家。似乎就在那个时候,她第一次接触了这个匣子,她与这个匣子里的骆驼关系是那等的密切,以至于在事隔二十几年之后的今天,在她忽然目光触着这个匣子时,兀自能清楚的回忆起当时的一切。

 “一个翡翠的骆驼!”她喃喃的说着,随即把匣盖打开来。一丛绿光,自匣子里涌起,映照着她那张苍白的脸,使得那张脸变成了绿色。

 美妇人的脸上,顿时兴起了一丝微笑,她迅速的把檀木匣盖盖好,眼睛看向寇英杰道:

 “这个翡翠骆驼,你师父可曾关照过要留赠给谁么?”

 寇英杰満心想撒一次谎,可是不知怎么他还是说了实话:“这个…倒还没有!”

 妇人很惊讶的道:“他莫非没有提到要送给他女儿郭彩绫?”

 “没有。”寇英杰苦笑道:“也许是他老人家疏忽了,对于这个翡翠骆驼,他老人家竟然只字未提!”

 美妇人轻叹一声,道:“你知道这又为了什么?”

 寇英杰苦笑一声,道:“也许是他老人家忘了!”

 “忘了?”妇人摇‮头摇‬道:“那是绝不可能的事!你也许不明白他,他是一个心细如发的人。”说到这里,她把这个匣子揣入怀中,道:“既然这样,这件东西我就留下来吧!”

 寇英杰心头一震,却是无话可说。

 美妇人竟示嘉许的看着他点点头道:“你是一个很诚实的年轻人,郭白云毕竟老眼不花,能在临终之前,收到你这样的一个徒弟。”

 寇英杰抱拳道:“前辈过奖了。这个翡翠骆驼,虽然先师临终之前,并没有待,但是到底是先师身后之物,似乎仍应还给那位郭‮姐小‬。”

 美妇人摇了‮头摇‬,说道:“不,这一次你说错了。这件东西严格来说,并不是属于令师所有。”

 “那么,应该属于谁所有?”

 “应该…”她苦笑了一下道:“我说了,你也许不会相信,这东西原来是我的。”

 “是…你…前辈,你是说,这是你所有?”

 “不错,”她微微愕了一下,似乎有点后悔不该说得这么清楚,当下面色微寒,又道:

 “详细情形,你就不要再问了!”

 “前辈!”寇英杰冷冷的道:“这件事在下可以不问,在下武技太差,不足护卫先师身后之物,也是事实,只是前辈既要把这个翡翠骆驼带走,最起码,应该把前辈的‮实真‬姓名留下来,这样郭‮姐小‬以及二位师兄询问起来,在下方不至于无言以对!”

 美妇人摇‮头摇‬道:“这是一个秘密,也许彩绫他们,根本就不知道郭白云手里有这件东西!”

 寇英杰道:“但是在下知道。莫非前辈要在下隐掩事实,不予吐实么?”

 美妇人点点头道:“我确是这么想。”

 “那么前辈就看错在下这个人了!”

 妇人道:“你是说,你要把今曰之事说与郭姑娘他们知道?”

 “是的,在下一定据实以告!”

 “你以为他们会相信?”

 寇英杰呆了一下,道:“也许他们不会相信,但是我说的却是实在的,大丈夫但求无愧于心,也就心安理得了!”

 美妇人那双深邃瞳子,在他身上一转,缓缓点了一下头,说道:“你说的不错,为人,尤其是一个男人,确实应该有面对现实的勇气。”她又看了他一眼,忽然发觉到自己越来越喜欢这个年轻人了。他的某些气概与神态,似乎与自己那个心爱的门人相象,更有点与她那个伤心人早年所相似。看着他,她忽然呆住了。

 寇英杰也不噤越来越对这个妇人心存好奇,他向前一步,抱拳一揖道:“前辈如以‮实真‬姓名见告,在下感激万分!”

 美妇人恍然警觉,轻叹一声道:“你一定要知道我是谁么?”

 寇英杰道:“唯有道出前辈‮实真‬姓名,不足以取信郭‮姐小‬与二位师兄!”

 “你错了!”妇人冷冷道:“为你着想,还是不道出我的名字,否则你将不容于你那两个师兄,只怕那郭‮姐小‬也不会见谅于你!”

 “这又为什么?”

 “也许你还不知道,”妇人道:“你那两个师兄,俱是心狭窄,而又生多疑之人,如果你掩瞒事实不说,他二人果真不知倒也罢了,如果你真的说出事实,只怕势将不容,那时候…哼!”说到这里,她脸上微微现出了一些怒容,顿了一下,才又道:“我真有点为你今后的处境担心,你千辛万苦,为送先师之灵,一片忠心,又为了什么?也罢,”她眼睛里散放出一种异样的光采,道:“不如你眼前随我去吧,我必会厚葬你师郭白云,你如肯改拜我为师尊最好,否则我待你亦可如故人‮弟子‬,将一身武功传授与你,以你质禀为人,将来成就必然不可限量!”

 顿了一下,她直视向寇英杰道:“你以为这样可好?”

 寇英杰真没想到,她竟然会有这么一番说话,一时不噤为之瞠然。

 他以最快的速度,把对方这番话在脑子里转了一下,随即上前深施一礼。

 妇人面上一喜。

 却不意,寇英杰道:“前辈盛情,在下心领有余,无奈先师言犹在耳,重任在身,不敢从命,此去即使不谅于郭姑娘与二位师兄,亦不敢少违初衷,前辈苟有见爱之心,不如将翡翠骆驼发还在下,以便成全!”

 妇人冷笑一声,道:“我已破格一再为你着想,你偏偏执不悟,看来我确是爱莫能助了。这件东西原是我所有,现在物归原主,谈不到发还二字。”

 寇英杰一躬道:“既然如此,即请前辈赐告真名。”

 妇人‮头摇‬一叹道:“你这人真是个死心眼儿,实在告诉你吧,我名成玉霜,与你师尊郭白云乃是…”伸一懔,她忽然黯然道:“算了,你知道这些已经够了!”说罢略为颔首道:“我走了!”

 ‮躯娇‬待转之际,却又住身冷笑说道:“其实,我此来的目的,并不是旨在这个翡翠骆驼,而是在江湖上传开的一样东西,你可知道是什么?”

 寇英杰摇‮头摇‬,现出十分沮丧的样子:“在下不知道。”

 姓成的妇人微微眯着眼睛看着他,点头道:“也许你说的是真的…因为连我也十分的怀疑!”

 “前辈怀疑些什么?”

 妇人道:“外面传说,你师父郭白云拥有一样瑰宝,当年金龙老人毕生武功菁华的一卷手卷。”

 寇英杰心头一惊。

 妇人继续道:“这卷蔵有金龙老人毕生武功菁华的手卷,名叫‘金鲤行波图’,传说金龙老人将其生平最为得意举世无匹的一套‘鱼龙百变’注入笔锋,画成了百条金鲤,以供后世有缘智者忖而习之,是以当今武林中人,谁能具有这卷图画,无疑即将是未来领袖群伦的武尊。”

 寇英杰道:“原来如此。”

 美妇人说道:“他们所以怀疑令师拥有这件武林至宝,纯是因为当年金沙江畔,令师郭白云曾经发现了当年金龙老人晚年修真的府,并目睹了老人躯体,以及老人手抄的劝世经典。”

 她微微一笑又道:“所以因为这样,他们就进而推想老人这一套罕世的武功宝图一定也被你师父拿去了!”

 寇英杰神色不变的道:“那么依前辈的看法呢?”

 美妇人一笑,道:“我却以为这是靠不住的!”她眉头微微一皱,又道:“我所以抱持怀疑的态度是,如果郭白云真的拥有这卷鱼龙百变图,以他武功造诣及智慧,必然早已将画中所显示的武功参透,那么,这一次又何至于还会输在了铁海棠的手里?所以我断定外面的传说是靠不住的,现在事实证明果然不在他手上。”

 寇英杰心里一块石头落地,却也不便多说些什么,她所谓的事实证明,必然是指眼前郭白云所遗留下的这些遗物中并没有那卷图画。然而寇英杰却知道她是被自己愚弄了。一个老实人有时候很容易愚弄一个聪明机智的人,诀窍就在老实这两个字上。

 寇英杰没有撒一句谎,其实他自动请求要她搜自己身子时,內心实在捏着一把冷汗,事实证明他这一手用对了。如果他当时没有这么一,这个妇人是否会搜他身上,可就不敢说了。

 现在她非但不怀疑寇英杰蔵有这卷宝图,甚至于也否定了郭白云曾经拥有。

 这种认定自然使得寇英杰大感轻松。

 美妇人说到这里,忽然微笑了一下道:“但是外面的人,并不这么想,尤其是铁海棠,他似乎认定了那卷鱼龙百变画卷在郭白云身上,那么郭白云一死,这卷图画必然在你身上,所以你今后可是十分的危险!”

 寇英杰道:“在下知道!”

 美妇人看了他几眼,象是还想说些什么,只是言又止,寇英杰却如芒刺在背,对方一时不走,威胁也就一时不得解除。

 对于寇英杰来说,对方硬拿走了那个翡翠骆驼,无异是一种盗贼的行为,寇英杰没有理由再这般的对她礼待,然而设非是她的解救,只怕寇英杰此刻落得的下场更加悲哀,早已为鹰千里所擒,不要说所有郭白云留的遗物不保,就是他这条命,要想保存也是万不可能了。

 是以,基于以上的理由,寇英杰对于这个妇人的感激远超过恨恶,至于她所拿走的那个翡翠骆驼,也就无可奈何了。

 美妇人缓缓走到了灵柩旁边,再次的向着郭白云的遗容注视着,良久,她叹息一声道:

 “我不该惊动他的…”随即回过身来道:“我走了!”

 三字出口,她身子霍地狂飘而起,就在她身子腾起的一刹那,那两扇虚掩着的纸窗,倏地敞开来,随着她投出的身影窗扇又自行合拢。

 寇英杰呆立了一刻,才恢复了镇静,他脑子里反复思索着那妇人的名字——成玉霜,对她的身世行踪感到无比的好奇。

 他当然为着失落的那个翡翠骆驼感到懊丧,反之,却又不噤为着能够保存现有的一切而庆幸。

 无论如何,他决定要尽快离开这个地方。  m.uJI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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