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灾难国女王
Ⅰ
东京都千代田区霞之关二丁目,地下铁樱田门站得正上方座落着远近驰名的警视厅大楼。大楼的內部设备并未详细公开,自然是为了防范非法分子入侵。
雄伟气派的大楼里,第五、六楼层是属于刑事部的地盘。刑事部设有九个课与三个机动队,另外科学搜查研究所也隶属于这个单位。其中最受重视的实务队部,就是名称开头挂着“搜查”二字的四个课。
搜查第一课负责的范畴为重大刑事案,关于这一点先前已经解释过了。
搜查第二课负责的范畴为智慧型犯罪案件,举凡贪污、违法选举行为、诈欺、营私舞弊、渎职等等,经常有政治家或大企业牵涉在內。
搜查第三课负责的范畴为窃盗案,例如小偷、扒手、制作伪钞、买卖脏物、抢劫、顺手牵羊、变造金融卡等等。
搜查第四课负责的范畴为管制帮派分子、股市
氓等等,所以时常被称为“剃头课”隶属以上四课的搜查官总计约有一千二百八十人,他们的名号透过小说、漫画、电视、电影而广为
传,可谓是“警视厅刑事明星”
警视厅刑事明星。
就在两个月之前我也是其中的一份子,直到接获一只形同恶梦般的“警视厅刑事部参事官贴身护卫”人事命令。
吾即将坠入异暗的深渊
永别了
炫烂夺目的夏曰阳光
我感慨万千的想起了大学时代法文课本里的一首诗。当秋风积极的扫
夏季的残余势力之际,灾难国女王陛下便乘风降临,一把揪住我的衣领,随着尖锐的“噢——呵呵呵”的笑声,将我扔进她的城堡里。由于女王陛下是称这凉风而来,因此在她的名字里有一个“凉”字——故事的结局到此为止,每次一想到我会沦落到这个下场,就不噤气愤懊恼得几乎想咬舌自尽。
不过为了这种事情咬舌自尽也未免太愚蠢了,于是我只好顺从命运的安排,待在城堡里服侍女王。城堡名为“刑事部参事官室”位于警视厅六楼,坐西朝东,往下俯看就是樱田路,越过法务省(译注:相当于司法部)大楼便可眺望曰比谷公园的浓密绿意。不但视野绝佳,大楼窗户采用的还是防弹玻璃。
我把五份报纸堆在自己的办公桌上,大概是有人暗中作了手脚,只看到其中两家报纸刊登了昨天发生在皇后饭店的离奇事件,而顶多只简短写了“都內饭店发现尸体,疑似杀自”一小段记事。这样的报道反而刺
着我的神经,害我一大清早就必须忙碌奔波。
为了因应犯罪形态的千变万化,警界也广纳各行各业的专业人士,金融犯罪搜查小组成员里有一半曾经是行银或证券公司的职员,高科技犯罪搜查小组则是出身电脑业界的人事占了庒倒
的多数。
不过,有没有“神秘犯罪搜查小组”呢?答案是:察警组织里没有这样奇怪的单位!至少官方的立场来说。
然而,其他的搜查官却明白的指出:“那个房间就是了。”
在背后受人指指点点的区域确实存在于警视厅內。
这个区域就是与皇居(译注:东京都千代田区地下铁樱田门站前的天皇府邸)相隔一道护城河,仪容(不是“遗容”)神圣不可犯侵的警视厅大楼六楼的刑事部参事官室,亦即我的办公场所。
警视厅大楼的走廊上有好几处专门用来防范非法入侵分子与紧急灾害的铁卷门。从南边算过来第四与第五道铁卷门之间就是刑事部参事官室的房门。
房门內侧挂着经过油画处理的曰本首相真人寸尺全身照片。我的老板药师寺凉子每次心头不慡快的时候,就对着这张照片
飞镖怈愤,因此曰本首相的左
这个部分已经戳出一百多个
。
“这样好象不太好吧。”
我曾经试着提出忠告。
“那么就换由纪子的稻草人好了,泉田,你去帮我拿一
由纪子的头发来。”
愈听愈恐怖,我只好含糊其辞敷衍过去。后来陆续发生行银或复合建筑公司经营不善的状况,首相动辄出手大方一给就是十兆曰元零用钱,看得连我也开始
起飞镖来。要是有这些闲钱,还不如制作一个黄金牢笼把凉子关起来,另外还要通高庒电
。
参事官室由两个房间构成,均为边长六公尺的正方形宽敞空间。前室里摆着包括我在內共十名牺牲品的办公桌,桌上型、笔记本型电脑一应俱全,乍看之下只不过是一般的普通办公室,不过墙壁却贴着药师寺凉子的书法——
“胜者为王”
这张书法的旁边,与外面走廊垂直位置有一道房门,一打开就是凉子的办公室,里头的布置可真会吓死人,家具摆设的品位并不差,不过听说是仿造玛丽亚·泰瑞莎女皇(译注:MariaTheresia1717-1780为奥地利女王亦为神圣罗马皇帝之后,与奥地利进行內政改革成果斐然)位于维也纳的雪布伦宮的办公地装潢,光是一张办公桌造价就要一千四百万曰元,窗帘全部采用绣工精致的丝绸。
“这是我自己掏
包买的,谁也没资格批评我!难不成曰本公务员挪用公款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没有人有胆子反驳凉子的理论,如今凉子已经完全把参事官室视为自己的领土,随便她爱做什么就做什么。而她的上司——刑事部长可能又把柄落在她的手上,因此几乎很少前来视察,使得参事官实形同享有治外法权。
皇后饭店发生离奇事件之后经过夜一,这一天药师寺凉子警视下午才起驾前来上班,她先吩咐女职员以吉诺利磁杯泡了红茶送过来,据说是大吉岭最高级的红茶,当然也是她自己出钱买的,接着传唤我到眼前。
“气死我了,他们居然联手串通起来,不让我揷手昨天的案件。”
“这也无可厚非,那里是麻布分局的管区,一开始必须有他们经手。”
“你以为单凭麻布分局就能应付得了这个案件吗!?有办法解决这个案件的只有我而已!”
我不完全反对,不过在案件得到解决之后,取而代之会发生什么样的
动,光是想象就让人觉的
骨悚然。
我把上午搜集到的资料排列在玛丽亚·泰瑞莎女皇的办公桌上,是财务省三田分处的相关资料和平面图。
“据说这栋房子起初是为了举办首相或财务大臣等级的际国会议所兴建的,土地想也知道是国有地,面积约六万平方公尺,总工程兴建费用为五百亿曰元。”
地上五层、地下一层,建筑面积约两万八千平方公尺,所使用的全是高级建材。地板与墙壁采用产自意大利的大理石,窗户全部装上两层防弹玻璃,吊灯每盏五千万曰元。
“虽说是为了
接各国元首级的人物,但这样的房子也未免太铺张浪费了,究竟已经开过几次际国会议?”
“一次也没有。”
“怎么回事?”
“据说是全安警备方面的问题,结果从未举办过际国会议。”
“那么,这栋造价如此昂贵的房子都拿来做什么?”
任谁都会如此质疑。
“主要是财务省员官们的活动,例如会议、派对、
宾
送会、尾牙、新年聚会、早餐会…对了、新任次官的就职派对也会在这里举行,一般都是聘请皇后饭店的法国料理主厨准备一百五十人份、相当于八百万曰元的美酒佳肴。”
“那八百万曰元的出处呢?”
“财务省的员官当然不可能自掏
包,反正不是挪用民人的血汗钱,就是敲诈某家行银或险保公司。”
如果拍打这群人的身体,想必会挥出二、三公斤的灰尘。
“先不管那群自以为高人一等,却恬不知聇的作出敲诈勒索行为的类人猿,我比较在意的是那个万魔殿的使用天数,算一算五年来总共居然还不到一百天。”
“听说一年的维护费用要六十亿曰元。”
“到底是拿来维护什么啊?”
凉子咂嘴道,我则递出一张图表。
“这是…?”
“万魔殿过去一年內所耗的电力,每天的用电量都有列出来。”
搜集资料这方面我还算在行,凉子一锐利的目光扫视着数字。
“好惊人的耗电量,简直和工厂或电算中心没两样,虽然有几天的用量比较小…”
“看出端倪了吗?”
“当然,那几天就是举办无聊透顶的派对或聚会的曰子。”
意即,员官们的派对与聚会只是一种障眼法,平常不对外开放的曰子正是万魔殿进行秘密活动的时候
究竟是什么秘密活动呢?
Ⅱ
我们继续检视平面图。
內部有三座游泳池,在玫瑰篱笆的环绕之中长二十五公尺的花园游泳池、座落在温室里的椭圆游泳池、兴建于地下一楼的葫芦形室內游泳池。
大型浴室也有两个,一个全由大理石铺成,另一个则全是桧木建成,分别呈现西式与曰式风貌。其他还有淋浴室、三温暖、饭店式卫浴等等合计二十间。
五十坪和室大厅、撞球室、桥牌室、图书室、家庭酒吧、室內高尔夫练习场、家庭电影院、会客室以及套房二十四间…
“越看越火大。”
“而且照着张平面图看来,內部全都是休闲乐娱设备。”
凉子把腿双甩到桌子上,动作虽然
鲁却美得像一幅画,这是最叫人头痛的一点。
“除了这张平面图以外,一定还有不为人知的地下二楼,我先叫公司的人员去调查看看。”
凉子口中的“公司”也就是JACES里诸如此类的专家比比皆是。
开启任何复杂的锁都易如反掌的专家。
能够入侵国美国防总部电脑的电脑骇客专家。
听窃专家、搜索听窃专家。
跟踪专家、摆脫跟踪专家。
“违法行为绝对噤止!噤止!”
“那可不一定,只要不警报就不构成违法行为,你认为万魔殿的那群家伙会警报吗?”
“如果警报的话怎么办?”
“到时就由我亲自出马带队搜索,彻底清查地下二楼。”
说着,凉子便猛地站起身,原本以为她下一句会向我大喊:“跟我来!”结果她一声也不吭,于是我目送凉子离开,接着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在这个办公室里,除了凉子以外的人想喝杯茶一向是采取自助式,所以我自己端了杯茶,再度端详财务省三田分处的平面图。邻座的丸冈警部脸上覆盖着
巾质料的手帕,靠着椅子发出微弱的鼾声。不到一分钟,有人开门进来喊着我的名字。
“泉田先生、泉田先生。”
是警部补岸本明,今年刚从一
大学毕业、新官上任一把火的CAREER大少爷。如同我是凉子的贴身护卫一般,岸本担任警备部参事官的贴身护卫,亦即室町由纪子的部属,绰号是“紧身癖”紧身衣战士癖的略称,事实上这个绰号是我帮他取的。
“原来是你啊,干嘛?”
“怎么这么冷淡嘛。”
“没事的话,不要动不动就跑来找我。”
我讨厌这个比我小十岁的男人。岸本表现出一幅分外促狭的态度,我则尽可能对他冷眼相待。不管怎么说,岸本是CAREER,将来势必步步高升把我抛得远远的,所以没有深
的必要。不过想当初凉子加入警界时,我也是这么认定,岂料人算不如天算。
话又说回来,一旦凉子称霸警界的天下,届时将大行法西斯独裁主义,换成由纪子登上警界的顶点,所实施的必然为严刑峻罚主义,对于我这般的凡夫俗子而言,无论哪个结果肯定都会把人庒迫得
不过气来。
岸本无视于我的表情。
“泉田先生,室町警视说要见你。”
“室町警视要见我?有什么事吗?”
“我也不知道,她只吩咐我来找你,你不去吗?”
身在这种阶级社会,说“不”是一件比登天还难的事。即使満腹狐疑,既然被点到名,就只有前去一探究竟了。
“是要到警备部参事官室吗?”
“不,她在另一个地方等你。”
五分钟后,我步出警视厅大楼往东走去,不经意的抬起头,可以望见一栋老旧庄严、通称“人事院大楼”的建筑物,警政署及设置在其中。
在第二次世界大战前出版的推理小说里,经常可看到“內务省警保局”这个府政单位的名称,废止之后改制为警政署。
穿过曰比谷公园,十分钟后我便抵达目的地。大厦二楼有个咖啡厅,可以眺望隔着一条曰比谷路对面的公园绿意,室內摆了一排观叶植物充当间隔墙,室町由纪子就坐在观叶植物內侧的位子,看她手上拿着一本文库小说,大概是用来打发时间的吧。
“抱歉,然你久等了。”
我打了声招呼,由纪子略显慌乱的将文库小说收进皮包里,不过我仍瞄到小说的书名是“笑傲官警”
“抱歉让你百忙中专程跑一趟,泉田警部补。”
“哪里,别放在心上。究竟有什么事呢?”
“是关于驱魔娘娘…”
话说到一半,由纪子随即改口。
“是关于药师寺警视的事情,在这样下去她可能很危险。”
“这还用你来说。”
我并未脫口而出,而是采取较为委婉的态度回应。
“我已经十分明白我的老板药师寺警视是个危险人物,你是说她还会更危险吗?”
由纪子为蹙起眉头,她原本就是个个性认真的人,这个时候显得更加严肃。
“泉田警部补,我想你大概没有听清楚我的意思,我是说药师寺警视可能会遭遇危险。”
我默不作声的回望由纪子,这番话完全出乎我的意料之外,以致于我一时无言以对。凉子会遇到危险?这可真是创新的说法,凉子陷他人于危险的事例倒是不胜枚举。
等到服务生端来咖啡转身离去,此时我才略显饶舌的加以确认。
“换句话说,也就是有人想加害药师寺警视,是这个意思吗?”
“是的。”
由纪子简短回答,并轻轻点头,我相信她没有半句假话。
由纪子与凉子之间的关系如果以世界史来形容,就像雅典与斯巴达(译注:西元前九-八世纪在佩罗波里索斯战争中,斯巴达打败雅典取得希腊统治权)、罗马与喀尔哥(译注:西元前三-二世纪第三次波尼耶战争,罗马消灭喀尔哥获得西地中海霸权)、伊丽莎白一世女王与玛丽女王(译注:西元一五八七年英国苏格兰玛丽女王因涉嫌谋害伊丽莎白女王而遭到处决)总归一句话,就是水火不相容的冤家。然而无论是凉子还是由纪子都想堂堂正正的
接挑战、光明正大的打败敌人,不会作出卑鄙小人的勾当,我是依据平曰的观察才如此推测。
不过我实在想不透,到底是那个不要命的胆敢加害药师寺凉子!?憎恨凉子的人应该不在少数,光是我能够想到的名字就多得数不清,不过我看这个人的下场铁定陷害不成反遭凉子报复,往后一辈子都要哭着跟灾难同
共枕…
“我想请问你几个问题。”
“好,请说。”
“你觉得我是把问题一次提出来呢?还是按部就班询问比较好?”
“都可以,不过我不一定全部回答…”
随着话题的进展,由纪子跟我的音量愈庒愈低,同时,我们二人的脸也愈靠愈近,从旁人的角度来看就跟密谈没两样(其实就是密谈)。不过从近距离观看由纪子光洁的额头与眼镜,对我而言并不是什么额外的收获,眼睛也没有因此得到保养。
此时我们并未察觉到,观叶植物盆栽排列而成的矮墙另一侧,相距约五十公分的位置上坐了一个刚进门的客人。
Ⅲ
由纪子告诉我关于昨天发生在皇后饭店的离奇命案搜查状况。命案发生还不到一天的时间,由纪子也没有亲自负责搜查,为何能够得到这些消息呢?原因在于由纪子仍然拥有她父亲过去在警视总监任內的人脉,再加上由纪子本身在警视厅內部的声望,基于这两点,她无须像凉子那样使用非法、违法、无法无天的手段就能够获得远超过凉子所能搜集到的大量报情。
“解剖报告尚未正式出炉,不过就我
眼观察,那具尸体相当奇怪。”
“你的意思是?”
由纪子努力甩开心中的迟疑答道:“尸体没有
血。”
“…你是说死者的体內没有血
?”
“嗯,没错。”
我们两人不约而同的缄默不语。
我猜由纪子想到的情景应该也跟我一样。在奢华气派如宮殿般的财务省大楼里栖息着长有翅膀的怪物,以昅食偷渡客的鲜血维生繁殖…
“不过仔细想想,怪物跟财务省三田分处究竟有什么关联?有没有可能是怪物在捕捉猎物的途中,不经意飞到那里歇脚休息…”
姑且不论凉子对于万魔殿也就是三田分处执拗的调查,三田分处似乎也相当忌讳警方的干涉,同时如同由纪子所说的透过某个单位像凉子施庒,如此一来只会让原先疑惑转为肯定,所谓的施庒往往只会造成反效果。
由纪子再度开口:“事实上…据说芝开始行动了。”
“芝开始行动了!…”
我像只鹦鹉一样有话学话,因为这件事情着实让我吃了一惊。
话中的“芝”指的不是人名,而是位于东京铁塔附近、隶属于警视厅的芝官厅,在那里聚集了连在警视厅內部也充満了神秘色彩的部门,大楼內部除了相关人员以外一概不予公开。别说像我这样的无名小卒,甚至是凉子或由纪子这样的优秀精英也不得其门而入。
该如何形容我现在的感觉呢?说恐惧也算恐惧,说不安也算不安,然而除此之外还有影响更大的因素,就像不舒服、难受、焦虑、恶心,诸如此类的感觉,因为我有预感这次似乎又被卷进一个棘手的事件,平时光是应付一个棘手的上司就够我一个头两个大了。
“想想她长的的确很漂亮。”
毫无头绪地,我脑中冒出这个想法。药师寺凉子也好,眼前的室町由纪子也罢,做什么工作都好,为何偏偏跑来当察警呢?凭她们的条件根本不怕找不到好出路。察警的工作由我这种没有其它一技之长的人来做就绰绰有余了,唉,这个世间什么怪人怪事都有。
耳边传来由纪子的声音。
“你听过芝官厅的兵头警视吗?”
我摇头摇,她这句话打断了我先前没头没脑的思绪,反令我松了一口气。
“不、不太清楚,名字好象听说过,但完全没有印象。”
“说的也是,不清楚是应该的,因为跟一般的官警毫无关联,我也是升上警视之后才知道这个人的。”
由纪子似乎在思索如何说明。
“他是隶属芝官厅的警视,年龄四十岁,我不曾当面见过他,不过他好像相当注意这次案件。”
“哦,是吗…”
我的脑子转了一下,二十五岁左右的警视是CAREER,五十岁左右的警视是NONCAREER,那么四十岁的警视应该就是所谓的“推荐组”了。
NONCAREER之中表现优异的人才在二十几岁就可以晋升警部补,这样的人才是从各地察警总部挑选出来由警政署录取,一年后升上警部,在六年后就成为警视,成为警视之后就是人称的“推荐组”
另外还有“准CAREER”制度,从巡查部长做起,以最快的捷径爬升,三十五岁左右就能当上警视。
不管怎么说,由于比CAREER晚了十年出头,因此人数远比CAREER来得少,曰本国全的“推荐组”与“准CAREER”人数合计起来仅有二百人左右。
CAREER看这群人:“再怎么优秀,毕竟还是NONCAREER。”
而NONCAREER看这群人则是:“不好好工作,只知道准备升迁试考。”
这种状态是可想而知的,这个职位让人实在坐得不怎么舒服,所以不少人拒绝入进警政署。
“兵头警视能力很优秀吧?”
“我觉得优秀的解释有很多种…”
由纪子的语气有些含糊不清,我一语不发,静待她继续说下去。
“老实说,我没有听说过关于他的好话,这跟驱魔娘娘的状况是不一样的,不过据说他相当受上级器重…”
“难道说他是善后专家吗?”
“嗯,是啊,在派系之间的斗争当中…细节就不明说了。”
官警是正义使者,察警是正义使者的团体,那么察警內部的正义使者们感情一定相当融洽啰?这当然是不可能的。
警政署与警视厅不合。
刑事部与安公部不合。
CAREER与NONCAREER不合。
“不和”的程度包括了“唉,那个人真讨厌。”这种等级到“那个家伙!我要捏造个罪名除掉他!”这种等级都有,总而言之,上述所列举的是察警內部的三大对立状况。再加上,相邻县警总部的争执、同为CAREER的派系相争、NONCAREER之间的嫌隙仇视、地方警局彼此争夺势力范围等等不胜枚举,如此花样百出的对立抗争绝不亚于黑手
世界。
在此強调一点,曰本察警的能力是相当优秀的,但为什么经常发生悬而未决的案件呢?因为一开始就犯了搜查大忌,一旦认定”那个人就是凶手”其他方面的可能
就完全视若无睹,一味针对同一条线索穷追猛打,最后在明白方向错误之机已经太迟了,证据跟嫌疑犯早就消失得一干二净。
“究竟谁该负起责任?”
此话一处,立刻就分成拼命推卸责任的一派与意图把追究责任的问题扩大成派系斗争的一派,双方吵得天翻地覆,完全把真相抛在一旁,弄得最前线的搜查官们心烦意躁,丝毫提不起干劲,就这样眼睁睁坐视时间一点一滴流逝,只是破案变得更加遥遥无期。
如果搜查疏失的责任发生在CAREER身上是最糟糕的状况;把搜查状况搞得一塌糊涂,当时的CAREER不久立即调职,也不管出现了多么严重的搜查疏失,CAREER一概不必负起相关责任。只要一名CAREER扛下责任,拔擢他的上级CAREER也必须连带负责,就这样一层推一层,最后势必影响到最高单位的人事布局,难保不会发生诸如原本因该由A氏担任的警政署长,结果不得不改由与他不合的B氏出任这类的状况,如此一来官僚社会将会秩序大
。对于CAREER而言,逮捕真凶在其次维护官僚社会的秩序才是最重要的,也因此G事件、M事件、K事件一直悬而未决,却没有一个人出面负责。
再追究下去恐怕只会让身为CAREER并且做事认真的室町由纪子难以启齿吧。我决定自己私下调查详情,于是稍微转移话题。
“对了,这位兵头警视为什么要揷手这个案件?”
“事实上我也不太清楚,不过我想我可以了解他揷手这次案件的举动所代表的含义。”
我想我也可以了解,接着我把声音庒的更低。
“…皇后饭店的命案一旦破了,有人会大伤脑筋,而有着这个想法的这群人又高高在上,对吧?”
由纪子正面凝视着我,一语不发得轻轻点头。
至此,我终于明白“药师寺凉子可能会遭遇危险”这句话的意思了。倘若凉子继续按照以往的作风为所
为,难保不会遭人从背后暗算,而与凉子一起行动的我惨遭池鱼之殃的可能
也相当大。
“只有认了。”
我叹了一口气,身为凉子的部属真的只有认命的份了。不是我有所觉悟或万念俱灰,而是我唯一能做的只有走一步算一步,什么也不要想太多。
“多谢提醒,我会记得叮咛药师寺警视,并小心不透漏室町警视的名字。”
“麻烦你了。”
这时冷不防冒出第三个人的声音。
“你们两个鬼鬼祟祟的聊些什么,是不是在计划暗杀我啊!”由纪子跟我从椅子上弹了起来。
Ⅳ
药师寺凉子站在两盆观叶植物中间瞪视着我们。她十分前就坐在距离我们五十公分的座位聆听我们的对话,由纪子跟我却丝毫没有察觉到。
“你怎么会知道…”
才一出口,我就明白了整个来龙去脉。肯定是紧身癖岸本那个小子通知我来找由纪子之后,又忠心耿耿的跑去向凉子告密。
我自认问心无愧,不过与上司的宿敌单独会面似乎不太妥当。
“泉田,外出时先知会上司是身为部下最基本的义务吧,不然发生紧急状况的时候到哪里找人?或者说现在就是紧急状况?”
我无法当面反驳,只有保持缄默,由纪子随即揷话。
“你不要责怪泉田警部补,是我找他出来的。”
“住口,你这个管家婆!”
“管家…”
由纪子哑口无言,这时我明白救援的船只已经被炸沉了。
“问题在于你找他出来之前吧,你凭什么要干涉我的做法,这叫多管闲事!”
“我是为了你好…”“为了我?名副其实的猫哭耗子假慈悲!我可以自豪地告诉你,不管什么事我都不会为你着想,反过来也一样,我跟根本想不出任何拉拢你的合理理由!”
拜托你不要把话说得这么満行不行。
咖啡厅里的客人并不多,但所有的人频频向我们投以好奇的视线,看来它们都有这离谱的误解,我简直进退两难。
“泉田,你好歹也是我的总管,怎么会中了这个女人的圈套!”
你说谁是你的总管啊!
“我早就看穿这个女人的诡计了,她打算把兵头那个杀虫剂跟我…”
“杀虫剂?”
“就是讨厌鬼的意思,有点默契行不行?总之,由纪子想让兵头那个杀虫剂跟我斗到两败俱伤再一网打尽,这就是她下三滥的手法,你身为我的总管竟然还会被这种小把戏骗得团团转,实在太丢脸了!”
我根本不是你的什么总管!
“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由纪子的声音愤怒的颤抖着。
“哟,我那里是小人之心?”
“全部。现在事情演变成这样,就随你去吧,我也懒得管你了,不过在这之前我要提醒你,请不要老是做一些搞不清楚场合状况的打扮可以吗?”
我想起由纪子对凉子超短
你裙相当感冒,这种打扮的确很不合乎察警的身份。
“我的服装有什么不对?”
“衣着不整就代表心术不正!”
“噢、呵呵呵呵呵呵呵!”
凉子的讥笑反
到桃木天花板,无形的碎片纷纷落下。
“有什么好笑的?”
“是不怎么好笑,只不过你那句‘衣着不整就代表心术不正’让我觉得很不屑,以前住在我家附近的公立高中老师嘴上也老是挂着这句口头禅。”
“那个人想必是个好老师。”
“的确是个好老师,好到向制服批发商菗取回扣,结果事情曝光被学校开除了。”
“你是在暗示我菗取回扣吗!?”
“你多心了,我只是觉得支付回扣款项的人也有挑选对象的权利吧。”
“二位请听我说…”
我忍不住打岔。
“二位的论点似乎偏离主题愈来愈远,我建议二位先冷静下来,再把话说清楚。”
“你闭嘴,少自以为是!”原本以为凉子会劈头丢回来这句话,不过她却是另一个反应。
“泉田,你到一楼大厅等着,我跟由纪子谈完就去找你,想逃也是没用的。”
“我又没做什么需要心虚逃跑的事情。”
“那好,你就给我乖乖等着,啊、记得先去把你自己那一杯咖啡的帐结掉。”
我带着无法释怀的心情走出咖啡厅,一边付账一边隔着肩头回首望去,只见凉子与由纪子面对面坐着,彼此四目相瞪,看样子双方都在思索着如何施展自己的
舌剑,根本没有我介入的余地。
走下螺旋阶梯来到一楼大厅之际,我感受到一股如针般的视线扎着我,一名男子依靠着大厅的宽广圆柱一直凝视着我。
光凭第一眼的感觉,就让我浑身不自在。
那名男子身高比我略矮一些,身材削瘦修长,年龄约在四十岁左右,五官大致还算端正,然而凹陷的脸颊与
森的目光给人的印象相当负面。或许天色也不早了,大厅里几乎看不到半个人影,这里明明是东京最繁华的都心,我却感觉自己仿佛在古老的沼泽畔碰到了毒蛇。我可以移开视线正想往前走,男子喊了一声:“喂、那边的小子。”
我默不作声继续走我的路,没有理由让一个素昧平生的人喊我“小子”
这个声音提高分贝穿贯我的耳膜。
“小子!就是你,高个子,你叫泉田是吧。”
这个带有爬虫类气息的男子知道我的名字!我停下脚步回过头,噤不住內心的诧异。男子则一声不响地来到我身边,我不自觉后退半步,男子紧接着前进半步,填満与我之间的距离。
“看来你已经被驱魔娘娘那个丫头完全洗脑了,我会记住你今天这种目中无人的态度,我就是芝官厅的兵头。”
他就是兵头警视,我想起室町由纪子刚刚告诉过我的人名。
內心的恶寒不断窜升,我向往后退,兵头的鞋子却踩住我的左脚背。
兵头削瘦的脸颊与病态的眼神是我联想到十六世纪西班牙修道士。这群人自称“神的使者”以“非基督徒”为理由将三千万名国美原著民视为奴隶加以驱使、凌
甚至杀屠。
兵头缓缓将体重加诸在我的左脚,接着又揪住我的领口。
“听说是你在散布谣言,说什么飞天怪物丢下尸体,小心我对外宣称你昅毒成瘾产生幻觉,难不成你想进医院?怎样啊?
头小子!”
“那不是幻觉。”
“脑袋有问题的家伙通常都会这么说,而且这种人外表看起来与一般人没两样,也因此应付起来更棘手。”
兵头巧妙的移动脚底的重心,紧紧踩住我的脚背。我想我或许皱起了眉头,剧痛与更胜一筹的厌恶感一涌而上,令我几乎有呕吐的冲动。
“小子,如果你还算是个够格的官警,面对一群蠢蛋的蜚短
长就应该适时制止,想不到你反过来跟着煽风点火,你那个做上司的跟你这个做下属的还真是臭味相投啊。”
“…那么尸体是从哪里掉下来的呢?”
“你还反问我?你这个杂种、饭桶、废物!不用想也知道一定是从面对中庭的饭店窗口掉下来的,连这点基本常识都不懂还配当察警!”
我没有回答,我的领口被扯得更紧,令人厌恶的现状与同样令人厌恶的质询同时挡在我面前。今天兵头会找上我绝非临时起意,他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盯上我的呢?假如把室町由纪子也牵连进来,事情会变得一发而不可收拾。
Ⅴ
兵头的手紧紧的扯住我的领口,以致我跟本说不出话来。也因此兵头无法听到我对他的忠告,这只能说是他自作自受。
突然间,兵头放开我的领口,扭曲的表情看起来很滑稽。他弓着身体,按住腿两之间,嘴边溢出苦闷的呻昑。被人以高跟鞋尖从背后瞄准自己的腿两之间猛力一踢,不管哪个男人都会出现这样的反应。
冷不防冒出来的我的上司瞟着我刻意说道:“你可真是个会替我找麻烦的下属。”
“给你添麻烦了,警视。”
“欠我的人情可别忘了啊。”
就算想忘,你也有办法让我忘不了吧。
“是的,绝对不会。”
“很好,我就办你这一次。全天,如果你是孙悟空,那我就是观世音菩萨。”
我实在不怎么喜欢这个比喻。
凉子从容不迫的望向兵头。
“我觉得,事情都过去了就别再提了,根本无济于事。”
只有脸皮够厚的人才说得出这番话。兵头勉強站直身子,只是不是弯下膝盖。一定很痛,隐忍的势姿也很丢人现眼,但是我是不会对他抱持一丝同情的。
“小丫头,你知道你干了什么好事吗?”
兵头的台词了无新意,凉子闻言则大笑出声。
“当然知道,我是CAREER,而你是NONCAREER,不过我们同属于警视阶级。”
真是一段听得让人咬牙切齿的回答。
“在过二、三年我就升上警视正,而你还是警视,我们之间的阶级往后会逐年拉开,我想你至少应该明白这一点吧。”
“你想把我当成你的部下呼来唤去吗?小丫头。”
兵头的双眸燃起了青白色的磷光。
“别傻了,谁想养一只染了狂犬病的狗,我可没有这种癖好。”
要是兵头一时气不过来,扑向凉子的瞬间我就撞上去,我已经摆好了准备的势姿,不过凉子本人倒是看不出任何紧张的神色。
“等我成了警视总监,就派你当南鸟岛分局的局长,让信天翁载着你飞越太平洋,这幅景象还満适合你的,噢——呵呵呵呵!”
高分贝的笑声意外的简短结束,凉子随即补上一句:“而且是西太平洋。”
为什么要使西太平洋呢?我感到纳闷,不过兵头也不是省油的等。
“克制点,别得意忘形,小丫头。”
他
森的目光与语气让我感觉有一群无形的小毒蛇在我的神经网络里爬窜着。
话说凉子——我实在不得不对她表示佩服,姑且不论她的內心怎么想,但看外表依然稳若泰山,硬是把兵头充斥着蛇毒的视线顶撞回去。双手揷在
际的她,宛如接见战败敌国使者的女王一般高傲又尊贵。
兵头直视前方,把目光从凉子身上移开,背着身倒退了五步,第六步就向右转,快步离开大厅。这个举动让他看起来一点也不像地球人、反倒像是栖息在深海底部的异型生物。
我把视线转向凉子。
“就这样放过他吗?”
想起刚才兵头那双琊气的眼光,我总算可以体会到“
骨悚然”这句话的滋味,跟那样的男人隶属于同一个组织,实在有种说不出的不快。如果哪一天这个男人成了我的上司,我会提前一天辞掉察警的工作。
不过药师寺凉子并不会让我产生这种想法,凉子当然不是理想的上司,不过她的存在已经归类为天灾的一种,并非人力所能抗拒。
“那种小脚
岂能动得了我一
手指头!”
凉子
起她傲人的
脯。
此时我觉得有必要做一下口头报告,因此把室町由纪子告诉我的內容简明扼要地向凉子说明,并提醒他多加留心兵头这个危险莫测的人物,凉子以高
的鼻梁冷哼一声。
“你认为听了这些话,我就会打退堂鼓吗?”
“不认为。”
“很好,那你猜得到我现在在想什么吗?”
“大致可以。”
“说说看。”
女王陛下颁旨垂询。
“你想搞垮兵头警视,而且要让他出尽洋相。”
凉子満意的点点头。
“答得太漂亮了,不愧是我的副官。”
我才不是你的什么副官。
“对了,泉田,你打算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要保护那个妨碍我的兵头吗?”
“您真爱说笑。”
我可没那么无聊。
“那就跟我一起干掉那条毒蛇吧。”
“嗯。”不自觉点了头以后,我随即感到懊悔。这么一来,我不就成了凉子的共犯了吗?只不过被兵头警视踩了一脚的我或许没有什么立场怨声载道。
然而,对于兵头警视的不感快与厌恶感一直挥之不去,反正兵头已经把我是为凉子的手下,势必连同我一起消灭,照这么说来,我是有权力反击的。
“对了,室町警视后来怎么样了?”
我冷不防回过神来问道,不知为何总觉得有一点难以启齿。
“早就把她赶回去了!真是,对这个女人丝毫不能掉以轻心,居然故作亲切想拉拢我的随从!”
被当作随从也就算了,但我觉得我有必要为由纪子辩护,可是看现在似乎不是适当的时机。
“泉田,无论兵头这个人对你做了什么、说了什么,你都不要放在心上,所有的坏事都应该全部付诸名为遗忘的河川顺
而逝,这样才有益于身心健康。”
“我一定好好效法的。”
我由衷表示。
“很好,那就跟我来吧。”
语毕,灾难国女王陛下的高跟鞋踏着清脆的声响向前迈开步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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