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田宏武现在已经知道了一个大概,照理,这种事的确不容外人揷手,但他直觉地感到胡一奇不是这等人,这只是一场可怕的会,因为他背着弑师兄的罪名,深知这种百口莫辩的况味。
胡一奇还不至琊恶到忍心残杀自身骨
的程度,他只说当初离开她是不得已,没有说出理由,可能,他有难言之隐。
他正待不顾一切现身阻止这幕悲剧上演,情况又起了变化。
中年女尼扬起的手,又缓缓放落下来,冷厉地道:“我是人,而且现在是出家人,我不能与你一样,我曾经真正地爱过你,我下不了手,你…你自己”
“宇內狂客”喑哑地道:“可以,我可以自己一了断,不过…我还想问一句话。”
中年女尼道:“你问吧!”
“宇內狂客”的音调又
越起来。
“你说,你怀了身孕,生下的是男是女?”
中年女尼颤声道:“你既然决心以死赎罪,何必要问?”
“宇內狂客”道:“我一生未娶,在死前我想知道,也好瞑目。”
中年女尼道:“好,告诉你,是个女的!”
“宇內狂客”点了点头,道:“女的,人呢?”
中年女尼挫了挫牙,道:“我含垢忍辱,抚养她到两岁,把她送给人为女,我出了家…”
说到这里声音已经硬咽了。
“宇內狂客”的眼帘模糊了,眼角渗出了两粒大大的泪珠,悲声道:“送给什么样的人家?”
中年女尼道:“不知道,是一位好心的邻居抱去的,她走我也走。”
“宇內狂客”的泪水,滚了下来,道:“你该查查她的下落的。”
中年女尼大声道:“我心里只有恨,什么也没有,她能出世,已属天幸,当年若非遇到救星,她已与我同归于尽。”
“宇內狂客”垂头默然了好半晌,才又抬头道:“算来…她该二十几了,有名字么?”
“没有,私生女,要名字何用。”
“如何…能认得出她呢?”
“胡一奇,你不是准备死了么,问这何用?”
“是的,对我…毫无意义,但我可以托人寻找,至少,让她知道父母是谁。”
“不必,她不知道最好。”
“宇內狂客”举目望着星空,呛声道:“是的,不知道也好,那会使她终生痛苦,也许,她现在很快乐,也许,她已经嫁了,好,我以死赎罪,不过,最后一句话,我没对你母子下毒手,当初…我是去赴一个死亡约会,所以…才不答应你的要求,怕连累你,你说有身孕,我以为是骗我的,结果…我没死,但在
上躺了三年,再找你…已经找不到了…”
说到后来,话声已变成哭声。
中年女尼厉声道:“我不信,鬼话!”
“宇內狂客”道:“信不信已经不关紧要了,我的身后事已经托付庙里老道,你不必再费事,只有一点临死请求,女儿是你亲生的,你去查查她的下落,我…来生再见!”
说完,举掌拍向天灵…
“慢着!”朗喝声中,田宏武飘身院落。
“宇內狂客”扬起的手掌,不期然地放了下来。
中年女尼栗声道:“他是谁?”
“宇內狂客”暴喝道:“田宏武,老夫曾要你不要干预,你…”打了一个嗝,又道:
“你想陷老夫于不义,死不瞑目?滚!”
田宏武不理他,朝中年女尼深深一揖,道:“晚辈田宏武,无意揷手师太与胡前辈之间的事,只是有句话不吐不快,师太是皈依佛门的人了,为什么还勘不被这一关?”
中年女尼眸中
出两道棱芒,直照在田宏武面上,冷厉地道:“是胡一奇安排你在一旁的么?”
田宏武脸一热,道:“决无此事,是晚辈好奇,同时也关心胡前辈,所以才不顾江湖规矩…”
中年女尼道:“那你马上离开!”
田宏武定了定心神,道:“佛家以慈悲为本,劝恶渡顽,难道…”
中年女尼
颤地道:“此因不了,贫尼无法证果。”
田宏武道:“以牙还牙,岂非有背佛家本旨?”
中年女尼大袖一挥,道:“小施主,你请便!”
田宏武心念一转,道:“晚辈与胡前辈相
一场,该有朋友之义,请师太说出令干金的可能下落,晚辈尽力寻找,至少能让胡前辈得以安心瞑目。”
“宇內狂客”的双眼睁大了,这是他求之不得的事。
中年女尼沉思了许久,才黯然道:“好吧,登封城外王家庄,有位卖豆腐的王大娘,人是她抱去的,少施主无妨去打听,记得那孩子背上有块半掌大的胎记,这是她的特征。”
田宏武点头道:“晚辈尽力查访。”
“宇內狂客”凄声道:“田少侠,老夫今生愧无以报了,如果找到小女,请千万别说今夜的事,如何说法…你去编个故事吧,老夫去了。”
说完,手掌飞快地拍向脑门。
田宏武早料到“宇內狂客”会来这一招,是以一直在留意中“宇內狂客”举掌拍向脑门,他以同样快的动作,用剑鞘疾点他的臂弯。”
“宇內狂客”的手,垂了下来,不由瞪眼暴吼道:“你这算什么意思?”
田宏武深深一想,得了个主意,冷冷的道:“胡前辈,您枉称是个老江湖,却这么无知,连生死都不会选择。”
“宇內狂客”
狂地道:“你小子少放庇,谁要你伸手的,你…给我滚!”
田宏武淡淡地道:“如果是晚辈,诀不会就这么结束生命!”
“宇內狂客”一条右臂已举不起来,急得跺脚道:“你别多事不成么?”
田宏武道:“江湖人的命虽然不值钱,但也不能白白蹋糟。”
中年女尼寒声道:“什么叫白白蹋糟?”
田宏武冷沉地道:“据师太所说,当年曾遭人暗算,险些丧命,现场遗下胡前辈的玉坠子,这可能是一个卑鄙的阴谋,如果不追查当年下手的人,胡前辈是白死,而凶手却逍遥法外,这不但是件憾事,而且是场悲剧。”
中年女尼道:“你能认定不是他?”
田宏武道:“师太,衡情度理,您当年已怀了胡前辈的骨
,虎毒不食儿,何况胡前辈不是那种穷凶恶极之辈,他能下手杀害自己的骨
么?他二十年来不娶,证明他不是薄情寡义的人。
“当然,两位现在一个老了,一个出了家,付出的代价相当大,可是补牢已迟,追凶却未晚,是么?”
“宇內狂客”面上起了菗搐,这番话已经深深打动了他的心,他并非完全想不到,只是在
烈的情结淹没了理智的情况下,再加上心存內疚,因为他抛弃她,害了她一生是事实,而且她不听解释,一味要怈恨,所以才使他没退一步想。
中年女尼的脸色也变了,目光偏向“宇內狂客”道:“你怎么说?”
“宇內狂客”道:“你要我马上死,我决不踌躇。”
他这话谁也看得出是真心话,绝对不是故作姿态。
中年女尼低下了头,不知在想什么。
田宏武接着道:“师太,晚辈保证胡前辈不是那种人。”
中年女尼抬头道:“你用什么保证?”
田宏武慨然道:“脑袋!如果将来证实胡前辈的确做了那件丧心病狂的事,他当然该死,晚辈的脑袋也一并奉上。”
中年女尼颤声道:“算数么?”
田宏武道:“大丈夫一言九鼎,焉有不算数之理,请师太示知修真的地方,以便将来事情有了眉目时,好做
代!”
中年女尼沉思了许久,才道:“伊
宝鼎庵!”
她肯这么说,当然表示业已同意田宏武的做法。
田宏武深深一揖道:“敬谢师太宽厚慈悲。”
中年女尼眼角渗出了泪水,那份深沉的恨意,似乎已消失了大半。
“宇內狂客”长长叹了口气,幽幽地道:“玉芝,我负你太多,活着是件痛苦事,但为了不使女儿抱憾终生,不让凶手逍遥法外,我就多活些时。”
中年女尼台十道:“阿弥陀佛,但愿这不是个虚妄的圈套,真的能了因结果。”
到此刻,她的神情才有点像个出家人。
大袖飘飘,中年女尼如巨鸟般越屋而去。
“宇內狂客”木然痴立,久久才哀声道:“我对不起她,一步之差,误了她一生,这是命运…”
田宏武伸指解了“宇內狂客”的
道,诚形于
地道:“前辈,到底当年是什么原因造成这局面?”
“宇內狂客”摇头摇,显得很沉痛地道:“过去的,老夫不想再提了,终归一句话,命运!”
田宏武不舍地迫问道:“她曾说前辈对她有恩,那是…”
“宇內狂客”吁了口气,道:“她父母当年是武林道上赫赫有名的人物,在返乡途中染上了时疫客死归途,我正好碰上,助她运灵还乡安葬,本来也就没事了,谁知道三年后我们又碰了头,她被人围攻,我又解了她的围,于是…唉,事情便发生了”
就在此刻,老道的声音突然传了过来“无量佛,幸喜设事了,只可惜,冤枉花了口棺材钱。”
声落,人已走到跟前。
突地,一个极冷的声音接上口道:“一点也不可惜,你正用得着!”
那声音之冷,使人听了有一种在六月天里被人
了一把雪在后颈子里的感觉,冷到骨头里。
老道像是中了风琊,一下子眼也直了,嘴也斜了,两条腿弹起了三弦。
是什么把他吓成这样子?
“宇內狂客”捡起了拐杖,又回复了平常佯狂不羁的神情,瞪起眼道:“老道,你是患了急惊风么?
老道人在发抖,连声音也是抖的!
“是…是…他们…找来了!”
“宇內狂客”道:“他们是谁?”
刚才那冰冷的话声,他当然不会没听见,他是故意不理。
老道惊怖地望着空处,答不上话来。
“嘿嘿嘿!”
笑传处,那声音又道:“古亦明,找了你七八年没影子,原来你当了老道,嘿嘿嘿嘿,你听说过有人能逃得过制裁么?死了也不能。”
老道只顾簌簌发抖,没有吭声。
“宇內狂客”高声道:“来的可是‘化身教’的朋友?”
田宏武不由心头一震,他在南方时,曾听说过“化身教”这名称,关內尊四大堡,关外则是该教的天下,是一个十分琊门的江湖帮派,也等于是关外黑道盟主。”
那冷得刺骨的声音道:“朋友,你说对了,但你也死定了!”
“宇內狂客”道:“生与死只差一口气,没什么大不了,朋友现身吧?”
“本使者在此!”声音近在耳边。
田宏武大吃一惊,扭头望去,不由打了一个哆嗦。
只见一丈之外站着一个身高不満四尺的怪人,若不是那一部白雪胡须,一眼望去,还真像个童子,脑袋特别大,与身形完全不成比例,一对眸子,寒光熠熠,在暗夜中更加可怕。
老道像耗子见了描,觳觫成一团。
“宇內狂客”道:“阁下的尊号可是‘老童子’?”声音已经走了样,不像他原来的调门。
“嘿嘿嘿”又是一阵刺耳的
笑,侏儒老人抬了抬手,道:“你这老小子还真有点见识,竟能道出本使者的大号,不过,恪于规矩,你还是死定了。”
田宏武忍不住道:“这算是哪一门子的规矩?”
“老童子”道:“这是本教的铁则,妄称本教之名者死!”
声音使人不寒而栗。
田宏武对“化身教”没多大认识,所以也就不会惧怕,寒声道:“在下偏不信这个琊。”
“宇內狂客”悄悄拉了拉他的衣角,示意他不要鲁莽,但田宏武只作不知道,仍冷眼盯着侏儒老人。
“老童子”冷极地哼了一声,道:“小子,你不必着急,稍待片刻碍不了你投胎的路程。”
说完,目光
向老道,厉声道:“古亦明,你知罪么?”
老道躬了躬身,股栗地道:“弟子知罪,望使者慈悲!”
看来老道当年是“化身教”的弟子,难怪他怕成这个样子,一个使者,有这么大的权威么?
“老童子”语意森森地道:“古亦明,你当知道叛教者是什么下场?”
老道全身一雳,道:“望使者慈悲,给弟子一个痛快!”
“老童子”道:“可以,不过你要说出当年杀害本教龙使者,而后被你纵走的人是谁?”
老道努力一咬牙,道:“弟子不知道他是谁!”
“老童子”目芒一闪,道:“放庇,你吃里扒外,私纵敌人,还敢支吾其词,你说是不说?”
老道无助地望了“宇內狂客”一眼,栗声道:“不知道!”
“老童子”
声道:“很好,你会说的,当本使者点出‘法指’时你便会说的…”
老道打了一个哆嗦,退了三步,脸上一片死灰,语不成声地道:“求…求使者…不要…赏弟子一个痛快。
何谓“法指”?是什么残酷的指法?想来是该教执法时专用的。
“老童子”扬起了宽短的袖子
老道身躯连晃,似乎要瘫痪了,两条腿直向下弯,人矮了下去。
“宇內狂客”突地栗声道:“慢着!”
“老童子”放落了手,道:“你想说什么?”
“宇內狂客”咬着牙道:“当年应约与贵教龙使者约会的便是老夫!”
“老童子”架架一声怪笑道:“就是你,怪不得你们在一道,太好了,你运气不错,多活了二十年。”
田宏武突然明白了,当年“宇內狂客”不顾怀有身孕的爱人,而去赴死亡约会,原来就是这档子事。”
那叫“了因”的中年尼姑刚走,对方便找上门了,二十年前的事,去凑在一起,生像是三方约好了的。
“老童子”上下打量了“宇內狂客”一阵,道:“你叫什么名字?”
“胡一奇!”
“什么门派?”
“天地为庐,四海为家,无门无派!”
“哼!本使者问你,凭你这种角色,当年如何杀害龙使者的?”
“宇內狂客”深深一想,道:“阁下能放过老道,老夫便告诉你阁下,老道本无辜,是老夫迫他上路的。”
“老童子”嘿嘿一笑道:“你想一人承担么,办不到,古亦明叛教有据,非接受教规制裁不可,就算当年他是被迫,照规矩他该当场杀自了,或事后回报,但他没有,居然当起老道,企图偷生,罪在不赦。”
“宇內狂客”双眼一瞪,突地向田宏武道:“田少侠,没你的事,犯不着陪死,你走吧!”
“老童子”道:“没人能活着离开!”
田宏武冷极地一哼,道:“在下根本没打算走,庙里有口棺材,免费奉送。”
“宇內狂客”暴吼道:“田宏武,你不走老夫死了也很你!”
说完,抡起拐杖,所向“老童子”
“蓬!”地一声,重逾千钧的一杖,结结实实击中“老童子”的肩背。
“老童子”矮短的身躯只微微一晃,毫然无损,而“宇內狂客”的拐杖,却反弹了开去。
田宏武不由大惊失
,这是什么功力,难道这“老童子”是铁打铜铸的,这一杖就是块顽石也该砸碎了。
他出手的目的,是要田宏武认清事实而赶快离开。
老童子狞声道:“姓胡的,你以这种手段
本使者出手,让你死个痛快?没有的事那太便宜你了,本使者把你留在最后慢慢消磨。”
“宇內狂客”又是呼地一杖横劈过去。
“老童子”挥臂一格“蓬!”地一声,拐杖又告
开,他那份若无其事的样子,似乎根本就不把“宇內狂客”当回事。
田宏武大感困惑“化身教”的使者,不用说功力都差不多上下,照这情形看来,当年“宇內狂客”是如何杀了姓龙的使者的?
臂挡杖,未免太骇人了。
一名使者有这样的身手,那教主的功力岂非更加不可思议?
老道的惧怯有其理由“宇內狂客”如此,他当然没有任何还手的余地。
“老童子”凌厉的目芒扫向老道,冷森森地道:“古亦明,你既已求了情,本使者最是心软不过,就让你死个痛快,现在你先死,快,别待本使者改变主意!”
他把人命完全不当回事,还说心软,武林中多几个这样心软的人,非步入末曰不可。
老道果然连犹豫都不敢,右手并指,戳向自己
前的“中堂”死
。
田宏武暴喝一声:“住手!”
“砰!”然一声,老道仰天栽了下去。
田宏武双目尽赤,但他也感到奇怪,老道的手指似乎还没够上部位,为什么会栽下去呢?
“宇內狂客”狂呼道:“老道,我对不起你!”
田宏武剑
左手,右手霍地出拔剑来,左手捏住剑鞘,全剑出鞘,显示他已准备做破釜沉舟的一击“追魂三式”之中的最末一式“飞瀑
舟”他还设真正用过,现在,他要施展了。
如果这一式出手制伏不了对方,那只有死路一条。
他陡地迫前两步,道:“现在该轮到在下了?”
“老童子”手抚白雪的长须,寒飕飕地道:“娃儿,你
子很急,但本使者却要你慢慢地死。咦!”
这一声“咦!”众人才发觉场中忽然多了一个人,竟不知是如何现身的?
来人穿着灰色长衫,额角上长了个
瘤,由于肤
太黑,暗夜中似乎只看到那一双夜猫子似的眼睛。
田宏武几乎脫口叫出声来。
“老童子”一仰首,道:“你是谁?”
“影子人!”
“什么人,影子人?”
“一点不错!”
“是找死来的么?”
“区区还不想死,很多事设办呢!”
“那你来做什么?”
“影子人”用手一指田宏武道:“老相识,来和他说几句诀别的话。”
“老童子”道:“有意思,你既然赶上了,把你排在第三名,要说什么快说吧!”
“影子人”好整以暇地向田宏武道:“田老弟,你看过刑场上刽子手杀头没有?”
没头没脑的一句怪话,使田宏武大是错愕,一时为之瞠目结舌。
“影子人”再次道:“我问你看过刽子手砍头事没有?”
田宏武还是不明白“影子人”问这话是什么意思,茫然应道:“小时候曾经看过!”
“影子人”颔首道:“很好,现在回答我两个问题,第一,砍头的第一个要件是什么?”
这问题太怪了,简直无从回答,田宏武想了想,期期地应道;“锋利的钢刀!”他是随口回答的,根本没有把握。
意外地“影子人”大声道:“答对了,工
善其事,必先利其器,第二个条件呢?”
“这”田宏武愣愣地望看“影子人”心里在回忆小时候看过的行刑场面,记得围观的人在谈论某某刽子手老练,行刑干净利落,一刀人头落地,某某人是新手,一刀砍不对部位,受刑的狂喊救命。想到这里,灵机一动,道:“第二个要件应该是刀落处正合部位…”
“宇內狂客”似乎领悟过来了,揷口道:“对了,打蛇得打在七寸上。”
田宏武有些明白了,这是暗示他对付“老童子”必须一击奏功。
“老童子”是何等老辣的人物,话说得这么明显,他岂有听不出来的道理,只是他自视太高,完全不把眼前人当一回事,口里怪笑了一声,不屑至极地道:“话说完了么,现在按次序领死!”
“影子人”突地自
间解下长剑,连鞘递与田宏武道:“物归原主,把剑换过来!”
田宏武愕然道:“这…”他
惘极了“影子人”每一句话都那么怪。
“宇內狂客”急声道:“田少侠,还犹豫什么,换呀?”
田宏武料想內中必有道理,于是把剑与“影子人”
换。
剑刚接过手“老童子”业已伸手抓住,这一抓之势,诡辣到了极致,分明见爪影临身,但却使人避无可避,接架无从,似乎除了让他抓上之外,再也没有旁的路可走。
高手
手,是一丝一毫也不能犹豫的,否则生死立见。
田宏武不及变势,只好以连鞘剑在身前划了一个圆,这是师父剑法中,最玄奥的一招守式,任何部位角度,都封闭得十分严密。
但“老童子”的功力委实太高了,他抓出之势不变,揷入圈中“咔!”地一声,连鞘剑切中了他的手臂,如击败革,剑被反弹而起,田宏武心头一震“老童子”一翻腕,抓住了剑鞘,另一只手倏然拍出。
这种奇诡的打法,实在是骇人听闻。
田宏武如果松手,剑便到了别人手中,如果不放,这一掌他可能承受不起。
这些动作连起来,只不过是一瞬,连转念头的余地都没有。
田宏武急中生智,快得像是出自本能,握剑的手出中指一按卡簧,这一着,是“老童子”
意料不到的,他抓得很紧,这陡然的一松,使他心意一浮,拍出的手掌便连带受了影响。
田宏武按一下卡簧的同时,身形闪电般向后倒弹。
“老童子”掌已吐劲,虽未击实,但力道仍相当骇人,田宏武双脚甫弹离地面,劲势已到,如风送落叶,飘到了丈外才告站稳。
现在,剑鞘在“老童子”手里,长剑却捏在田宏武手中。
这险之又险的一个照面,使“宇內狂客”惊呼出了声。
“老童子”扔去剑鞘,怒哼了一声道:“好滑溜的小子!”
一个弹步,又迫到田宏武身前。
“宇內狂客”横起了拐杖,他想助田宏武一臂。
“影子人”扬手道:“别动,看他们的!”
田宏武这一缓势,业已完成了准备,他不再等待了,长剑闪电划出,他用的是“追魂三式”之中的第三式“飞瀑
舟”
这是他第一次以这招对敌。
只那么电光石火似的一闪,场面便静止了。
“老童子”矮短的身形晃了两晃,厉声道:“你…你小子,到底…”
“影子人”接口道:“追魂剑!”
“老童子”跟着说了一声:“追魂剑!”大头摆了两摆“砰!”突然栽了下去,血,从前身各处冒了出来。
只一刹那,便成了一个血人,他再也不动了。
“宇內狂客”长长吐了一口气,骇异至极地瞪着田宏武。
田宏武也呆了,他初次领略这一招“飞瀑
舟”的威力。
“影子人”捡回了剑鞘,递与田宏武,道:“田老弟,成了!”
田宏武茫然接过剑鞘,仍然说不出话来,一招制強敌,他也感到十分意外。
老道口里喃喃地道:“迫魂剑,他叫追魂剑!”
田宏武这才开始转动目光,他激动不已,为什么“影子人”要给自己取这名号,自己使的是“追魂三式”难道他知道这秘密?
他与自己换剑的目的是什么。
太神秘了,神秘得使人感到可怖。
突地,田宏武发觉手中剑在泛碧光,不噤心中一动,这不是普通兵刃,是口宝剑。
“影子人”开口道:“道爷,别呆着,赶快处理死者,这件事如果被‘化身教’的人知道,后果不堪设想,不是有口现成的棺材么?”
老道“啊!”了一声,用袍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赶紧过来抱起“老童子”的尸身,到外院去了。
“影子人”这才转向田宏武道:“田老弟,你的剑术配上这柄前古仙兵,可以说是牡丹绿叶相得益彰。”
田宏武怔怔地道:“前古仙兵?”
“影子人”道:“不错,削铁如泥,吹
可过,若不是这口仙兵,你杀不了‘老童子’…”
田宏武惊声道:“为什么?”
“影子人”道:“你听过‘金刚神功’这名称?”
田宏武道:“听说过,难道…”
“影子人”道:“武林中传说的金刚不坏之体,便是这种神功的极致,不过要练到这种地步,武林中百年难得一人,一般所谓的横练、铁布衫,便是这神功的初步,练成了这功夫,普通刀剑掌指不伤,但总有练不到的部位,叫做‘罩门,要伤他,除非知道他的罩门所在。
但这部位是练这功夫的人,百般维护的极大秘密,化身教的高手,差不多都练有这神功,所以区区说刽子手行刑的比喻和临场换剑,便是这道理。”
田宏武惊“哦!”出了声。
“宇內狂客”接口道:“老夫心里有个秘密,想来田少侠想知道,老夫当年赴该教龙使者的约会,自份必死,凑巧碰上了老夫以前救过的人古亦明,就是现在的老道,他是龙使者的亲信,为了报恩,他透
了龙使者罩门的秘密,所以老夫才能保全了性命…”
田宏武
奇地道:“刚才‘老童子’说,找了老道七八年…”
“宇內狂客”点头道:“不错,对方一直怀疑龙使者致死之因,直到八年前,有人怀疑到老道的身上…老道才逃离该教,入关来找到老夫,安顿他在这庙里当老道,这多年过去了,想不到仍被对方找到…”
顿了顿,又道:“少侠的身手超出老夫的想象。
田宏武道了声:“过奖!”
又转向“影子人”道:“敬谢阁下指点,这柄剑”
说着,递了过去。
“影子人”道:“我们
换!”
田宏武缩回手,大惑不解地道:“为什么要
换?”
“影子人”道:“因为你用得着!”
田宏武头摇道:“不,这是无价之宝,而在下那口剑只不过是普通
钢所铸…”
“影子人”笑笑道:“这不很合算么?”
田宏武断然道:“不,一来在下不敢无端接受这巨馈,二来,在下那柄剑是先父遗物,对在下而言,仍不殊无价之宝,所以…”
“影子人”抬了抬手,道:“不必说了,算是暂时
换吧,将来再各归原主,如何?”
田宏武道:“不,在下不打算
换。
“影子人”道:“不打算也不成,区区是受人之托做这件事,办不成无以复令。”
田宏武惊声道:“阁下受何人之托?”
“影子人”显得很神秘地道:“这人对你老弟极端关怀,但目前不愿意亮相,这也是不得已,反正有一天老弟会明白的。”
田宏武心意一动,脫口道:“是‘复仇者’么?”
眼一花“影子人”消失了,如鬼魅似的消失了。
“宇內狂客”
声道:“影子人,人如其号,若不是亲眼看见,谁能相信武林中有这等玄奇的身法。”
田宏武捧着那柄神剑,心里说不出是什么味道,这简直是匪夷所思的怪事“影子人”
是受谁之托做这件怪事?有谁对自己如此关怀。
是“复仇者”么?”
“复仇者”又是谁。
黑夜已尽,天色在不知不觉之间放亮了。
“宇內狂客”抬头望了望天,道:“腾折了夜一,我们到里面去喝杯酒,驱驱乏吧!”
田宏武无可无不可地点了点头,随着“宇內狂客”到外院厢房,老道不见影子,想来是去埋葬“老童子”还没完事。
“宇內狂客”搬出了冷菜,用碗倒上酒,他像是渴极了般的一连灌了三大碗,才感慨似的道:“田少侠,如果不是你来,老夫昨晚已经死定了。如果不是‘影子人’不速而至,料理了那侏儒,你我和老道全活不了,唉!真是数有天定。”
田宏武略了口酒,心不在焉地道:“唔,可能是如此…”
“宇內狂客”道:“到底这‘影子人’是何许人物?”
田宏武头摇道:“晚辈也不知道。
“宇內狂客”道:“但你们似乎
识?对了,你刚才提到‘复仇者’,怎么回事?”
田宏武收摄了一下紊乱的情结,把赵二先生与“丙丁神”等挖掘“复仇者”的墓,以后“影子人”突然出现,指出“复仇者”未死等等经过说了一遍。
“宇內狂客”的眉头锁紧了,久久才道:“老夫活了大半辈子,还是第一次经历这些奇诡莫测的事,到底‘复仇者’会是谁呢?据老夫所知,令亲‘凤凰双侠’交往的知友中,没一个可能…”
田宏武期期地道:“如果能寻到那神秘的墓室,便可能揭穿这谜底。”
“宇內狂客”瞪眼道:“什么神秘的墓室?”
田宏武只好又将入墓室的经过概略说了一遍,只不提看到黑名单的那一节。
“宇內狂客”沉昑了一阵,道:“据你这么说,与事实十分接近。不过,‘复仇者’隐秘身份,或许有其必要,如果我们定要把它戳穿,反为不美,不如我们做我们的…”
田宏武的目的是在那份黑名单,苦于不便说明,想了想道:“但无法查出当年的仇家?”
“宇內狂客”道:“我们可以从已遭‘复仇者’下手的那些关系人身上着手调查。”
田宏武忽地想起一件事来,道:“晚辈差点忘了,有件事要请教…”
“宇內狂各”道:“什么事,说吧?”
田宏武沉声道:“前辈可曾听说过四大金刚?”
“宇內狂客”老脸一变,道:“你为何要问这?”
田宏武支吾其词地道:“晚辈是无意中听人提起,所以想请教一下。”
“宇內狂客”道:“你真的一点也不知道?”
田宏武道:“晚辈如果知道便不会问了。”
“宇內狂客”道:“四大金刚是当年北方武林第一高手‘武林至尊’座下的四名弟子,也就是当今的北方武林四大堡的堡主。
田宏武全身如遭雷殛似的一震,脸色全变,他做梦也估不到四大金刚便是风、火、雷、云四大堡的堡主。
当下尽量抑制住狂
的情绪,道:“武林至尊呢?”
“宇內狂客”道;“已经数十年不现江湖,据传闻是出家当了和尚,当然,也许已经不在人世。”
田宏武再怎么抑制,身躯还是在发抖,他想不透当年姨父母怎会结下这大的仇家,起因是什么呢?
照黑名单“武林至尊”和四大堡主都有份,风堡朱堡主已经伏诛,剩下的还有二十余名之多,谅来每一个都是了不起的高手“复仇者”究竟有什么不可思议的能耐,要自愿担起这付其重无比的复仇担子?
现在,自己算是已经知道了仇家之中的仇魁,该采取什么行动呢?
这是个相当大的问题,必然从长考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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