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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女杀手语出惊人,她之所以主动现身,是为了要告诉谷大公子方面的人一个秘密,这实出人意料之外。

 二先生和两名总管六只眼睛同时放大。

 冷一凡猜不透音音想玩什么花样,但他相信她主动的现身,是为了自己的失手被擒,她所谓自己的生死与她无关,当然是句故意淆人耳目的话。

 二先生挪动脚步,想迫近些,才一动,女杀手就立即警告道:“不许动,就在原地说话。”

 二先生只好止步不动,踏出去的半步也收了回来。

 女杀手,目前江湖上最恐怖的人物。

 她之现身,使得现场的气氛变得诡谲和紧张,使人产生一种強烈的庒迫感,她的名号意味着死亡与‮腥血‬。

 二总管像突地想起什么似地急声道:“二先生我们派在外面的四各警戒…”

 二先生还没反应,女杀手已开了口:“放心,今晚我不杀人,不过他们暂时不能活动。

 言下之意,听名留在廊外的警卫已被她制住了。

 “女杀手尸二先生开了口:”容区区先问两句话可以么?“

 “嘴长在你身上,当然可以!”

 “你跟子真的不相干?”

 “我说一不二,已经声明过了。”

 “再一句话,南府血案是你所为?”

 “不错!”

 “杀人的理由是什么?”

 “你说过只问两句,这是第三句,本人不回答。”

 “这…”二先生窒了一窒:“好!现在你说要告诉区区什么秘密?”

 “你们出动这么多高手,是为了一件強盗杀人案,对是不对?”距离不远,但声音却象自空中传来,空飘渺。

 “不错,你怎么会…”二先生突然激动起来。

 索明白告诉你,你们‮出派‬大总管前往南向天狗华鹏接取一样东西,他们在中途会合,东西也已到了你们大总管之手,就在双方将要分手的时候,突然遭遇到三个人拦劫,三人之中,有一对是年轻夫妇,女的是个大腹便便的孕妇,另一个是蒙面人。

 双方动上了手,年轻夫妇合手对付天狗,蒙面人对上,大总管,结果你们的大总管不是蒙面人的对手,脫身图逃了蒙面人穷追不舍,离开现场…“话到这里顿住。

 “以后呢?”二先生追问-句。

 “以后嘛…‘’女杀手又接下去:”天狗搏杀了年轻夫妇,而此刻于正好来到,他认为天狗杀害了孕妇太不人道-怒拔剑,宰了天狗,事实经过就是如此。“

 冷一凡立即领悟到音音之所以现身说出这段秘密,目的是要替自己开脫,自己杀死天狗不假,如果卷进这案子中,即将没完没了。

 “女杀手,我们大总管陈尸在距此地不到百里的路上,依你的说法,凶手应该就是那蒙面人?”

 “我没赶热闹,不能断言。”

 “你本身就是个蒙面人…”二先生只说了半句,但用意至为明头,杀人劫物的很可能就是她。

 “嘿!”女杀手冷极地笑了一声,道:“二先生,你怀疑杀死大总管的是我对不对?坦白告诉你,女杀手杀人是从来不赖帐

 的,这小庙里外的八条命是我做的。“

 “杀人的是你?”

 “一点不错!”

 “可是子承认是他做的?”

 “这是他表现的英雄气概,好汉作风,如果不信,无妨比对一下死者的伤口,看是刀子挨的还是剑刺的。”

 冷一凡內心一阵激动。

 音音真不含糊,她不顾别人替她项缸,把责任承担了回去,这恐怖的女人也有其令人折服的一面。

 “可是…他为何要承担?”二先生提出反诘。

 “二先生可知道死的都是什么人?”

 “什么人?”

 “武林判官的手下,职业杀人者的爪牙!”

 “武林判官?”二总管和三总管同时惊叫出声。

 “啊!”二先生也相当震惊:“武林判官,他生做什么样子?”

 显然他对这传言中的恐怖人物反闻其名而不识你其人。

 “一个糟老头!”女杀手回答的十分轻松。

 “这与子冒承杀人何干?

 “我找武林判官算一笔旧帐,正巧碰上子正与他在作生死之搏,由于我不速而至,吓走了他,子认为我替他解了围,身为武士,恩怨号明,不屑于推卸,所以他就得承担了!”

 这解释情在理中,而且也是事实。

 “这么说,你与子之间真的没有任何关系?”

 “我早就表明过了,不必说第二遍。”

 “你今晚现身就是要说明这些?”

 “大概似的!”

 身影一晃,倏然消逝,行动有如鬼魅,快加闪电四个字不足以形容,因为闪电使人有感觉和映象。

 而她的消失。只是突然淡去,有如幻像就使人惊疑她是否

 存在过,是否真正的实体。

 冷一凡的呼昅下意识地停顿了一下,并非因为音音不顾而去,而是感于她身手之玄与行事之怪。

 二先生呆了片刻之后才开口道:“二总管,你仔细验一下尸身上的伤口…”目光扫向了子。

 三总管立即接口道:“不必验了,属下刚才看得很是清楚,的确是刀伤,跟外面那几个的伤口完全一样。”

 二先生沉昑了-下,抬手道:“放开他,我们就走!”

 三总管道:“可是…他杀死天狗这笔帐…”

 二先生道:“我自有道理!”

 三总管只好松开厂手。

 冷-凡活动了一下被拧麻了的手臂,心理并没有屈辱之感。

 因为他有他的计划与打算,小不忍则大谋,一次教训已够,不能再逞匹夫之勇,只是对于音音,他觉得欠的人情太大,‮夜一‬之间,两次承情。

 三个人从店外的小门离去,没待半句话。

 冷-凡望向矮屋。

 蜡炬已成灰,屋里-片漆黑,音音是从外面墙角里消逝的,她是否又回进矮屋?也许她真的就此离开了。

 冷一凡收了剑,挪步到门外,朝里张望了一眼,出声轻唤道:“女杀手!”

 没反应,空气是死寂的,她真的走了!

 冷一凡心头立即升起了一种失落的感觉,夜暗中,他仿佛又看到了那对野的眼睛,别具一格的美颜。

 然而想到她的冷血杀手,还有那把染満了‮腥血‬的剪刀,心弦又不噤为之一颤,可爱又可怕的女人。

 另一个感觉迅快地取代了先前的感觉,是一种受骗与被轻视的复杂感觉,自己代她担杀人的责任,她不领情,全担了回去。

 她向二先生他们坦承南主家血案是她的杰作,而对自己她不但坚决否认,而且还声言如果将来证实是她所为,愿意让自己戴她十剑,是什么原因使得她言不由衷?她对自己的援手难道不是轻视与自大的表现?

 为了保密身份不敢用杀手招式,就这种生死一发,情况将来还会发生。又将如何,说不定真的送命,岂不是遗恨九泉?

 心结解不开时最痛苦,现在他开始浸在痛苦里,该如何为自己开出一条可行的路?

 木立了一阵,他‮入进‬矮屋,摸索着换去了染血衣衫,在伤口上抹了金创药,然后又出到屋外,此时已不堪再栖身,他茫然举步离开。

 江边的天还没亮,冷一凡踯躅在沙滩上。

 他像无主的游魂,又似飘零的孩鸿,法有托身的地方。

 鲁班庙已无法栖息,一时又找不到新巢,此刻也不是投店的时候,事实上他是尽量不住店。

 不能偷、不能抢,更不能乞讨,襄里有银钱,那是用来维持起码用度的,前头的路不能预卜,也许很快走远,也许漫长无限,他必须节衣缩食。

 他只想前头,没有回顾,大丈夫男子汉是不作兴想当年你,即然盖立了一个目标,就必须达到目标,艰辛苦难非甘之如饴不可,恨埋在心的深处,恨给他坚忍的力量。

 脚下的泥很软,踏上去不怎么着力,宽阔的江面,在夜暗中有如波动的巨型布幅,可以呑卷一切。

 他就这样茫然地走着,走着…

 “子!”声音发自身后。

 他瞿然而尼,止步,但没回身,持剑的五指已抓紧。

 “什么人?”他冷声喝问。

 “江湖秘客。”

 陌生的名号从来没有听说过,但声音似曾相识。

 冷一凡缓缓回身,面对的是一个蒙面人,即称江湖秘客神秘是理所当然的,蒙面不足为怪。

 “朋友有何招教?”

 “向你借样东西!”

 “噢!借什么东西?”

 “你脖子上的人头!”声音很温和,说这种‮腥血‬的话居然用这种闲聊似的口吻,的确令人惊奇。

 “哈!”冷一凡窒了好一阵子才笑出声来,同样以淡漠的声调道:“我子身无和物,没一样值钱的东西,仅有的也只是一支剑,一颗头颅,朋友要借,在下绝不会吝啬,不过…话得说在前头,我们见过面么?”

 “见过!”

 “何以要蒙面?”

 “那是区区自己的理由,用不着多问。”

 冷-凡仔细观察,对方身形体态绝不陌生,声音尤其熟悉,他敢赌咒绝对见过,可是一时之间却想不起何时何地见过。

 名号倒是真的没听说过,记忆中没有“江湖秘客”这名号,会不会是“武林判官”一路的,否则不会开口借人头。

 “借在下的人头何用?”

 “当然有很大的用处!”

 “如果在下问朋友的来路呢?”

 “不会告诉你。”断然的口吻。

 “朋友准备如何借法?”冷一凡的心火已开始炽燃。

 “简单地说吧,你当然不会自动把脑袋献上,更不会伸长脖子让人砍,区区凭手中剑向你借。”

 说着,手中剑缓缓离鞘,虽在暗夜,剑身芒影仍极冷森。

 “如果朋友借不走呢?”

 “当然是赔上一颗头!”

 “这很公平!”

 “子,公平是公平,但公平是建立在彼此的能耐上,你应该懂得这道理”江湖秘客的音调保持原样不变,他似乎很有把握。

 “看起来朋友在倒地之前什么也不会说?”

 “大概如此!”

 “很好!”冷一凡‮出拔‬了剑。

 同时他也暗下了决心,前车可鉴,他不想冒险赌命,沙滩空,一眼可望十丈,施又独门杀手,不怕被人窥破。想了想又道:“朋友不说原因,也不吐来历,在下担心是否有机会弄明白?”

 “区区倒不是担心这-点,因为区区对你已不需要再知道什么!”言中之意,他像是已清楚冷-凡的来路。

 冷一凡心中一动,更坚定了施展杀手的决心。

 江湖秘客蒙面巾上的眼孔突然亮起寒芒,说得恰当一点就像夜猫子的瞳孔,唯一能在黑暗中发光的眼睛,这已经就已显示了他功力的纯深厚。

 剑已扬起,这杀人之剑,脚步一挪,到达杀人的距离。

 “子,准备!”

 “尽管出手!”

 随着话声,冷一凡摆出了一个极其古怪的架势,他真正准备要杀人了,就像不久前他杀天狗毕鹏一样。

 江湖秘客的眸子更亮,亮得怕人。

 冷一凡人剑已化而为-,身剑之处什么都已不复存在,没有思想没有意念,实体化为空灵,而空灵之中却又生出另一个实体,那便是即将发出的致命一击。

 空气已凝冻,时间已停止,似乎天上的星星也忘了闪烁这是紧张到无以复加的片刻,使人窒息的片刻。

 江湖秘客突地向后弹退数尺,手中剑徐徐垂落。

 意外,想不到的情况。

 冷一凡并未松懈,他防对方弄鬼,江湖秘客的动作仅使他心太微微一动,疑重万分地举步,向前踏出。

 他不想改变杀人的决心,因为他已经了白,他要拉回距离,杀人的距离走了三步,停住,架势不变。

 江湖秘客再送,横向侧方。

 “子,先把剑收起来!”他开了口。

 “为什么?”冷-‘凡的声音冷得像腊月天的冰块。

 “我已经改变主意。”

 “可是在下不改!”

 “子,区区几句极重要的话要跟你谈,”

 “为何先前不谈?”

 “因为区区想从事实中求证明,说明自己的判断是否正确,现在区区已经得到了答案,所以改变主意。”

 冷一凡心念疾转,对方已得到答案。

 这答案无疑是自己的出身来路,刚刚的起手架势怈了底,如果是如此,情况便相当严重,非永远堵住他的嘴不可。

 且先听听他说些什么,想到这收里,收了势,但心里仍作杀人的准备,身形半侧,正对江湖秘客。

 “朋友,有话快说!”

 “子!”江湖秘客把剑放回鞘里,表示已经毫无敌意沉声道:“刚才如果我们出了手,你的心意是坚定的话,区区可能会伤在你的剑下。如果你有一丝丝的犹豫,使功力打了-丁点折扣,倒下去的可能是你,相信么?”

 “在下不会犹豫!”

 口里这么说,心头却是一凛,对方是话中有话,而且说的极有道理,事实演变的结果必然是如此。

 “子,向你借人头只是句托词…”

 “目的是在下亮出‮实真‬的功夫,对不对?”

 冷-凡立即接口,点出了对方的企图,而这企图是可怕的。

 区区承认这一点。

 “为的是什么?”

 “想帮助你。”

 冷-凡大感困惑,无法分析对方的真正意图。

 “朋友这话是什么意思?”

 “一句发自內心的话。”

 “你我素味生平,帮助二字从何说起,朋友又凭什么说在下需要人帮助?”冷一凡是全心戒备着的,只消对方话中稍破绽,他便会毫不留情地出手。

 “子,区区不止一次在暗中看到你跟人手,出手明显地犹豫不决,这表示你因人某种原因故意隐蔵武功,这样做的结果,总有一天你会因此送命,这一点你应该明白的。

 冷-凡大为震惊,对方等于已经揭穿了自己心底里的秘密,这实在太可怕了,如果更进一步…

 “朋友是有心人?”

 “可以这么说!”

 “那就是说朋友已经知道在下的出身来路?”

 “咱们心照不宣如何?”

 心照不宣四个字等于回答了问题,冷一凡不得不作慎重的考虑。

 心照,应该是相对的换句话说,就是彼此心里明白,现在的问题是对方知此,而自己还不知彼,这情况便严重了。

 对方故意制造借口,迫自己抖出独门杀手,目的已达,动机何在呢?这点非澈底澄清不可。

 对方承认是有心人,那就是说有为而现身,其居心便叵测了,如果对方待不清,便只有被迫杀人一途。

 “朋友,何谓心照不宣?”

 “就是心里明白而不出之于口。”

 “可是在下对朋友一无所知?”

 “区区江湖秘客,对你提供助力,毫无恶意,知道这些足够了!”

 “在下认为不够。”

 “要怎样才够?”

 “朋友的‮实真‬来历和如此作的动机,还有,朋友必须显示真面目。”冷一凡的语气十分肯定,表示绝不妥协。

 “如果区区说办不到呢?”

 “在下只有动剑!”冷一凡毫不迟疑。

 “子,江湖人心险诈,处处小心,事事提防是应该的,但有的时候也无妨相信别人。”

 江湖秘客的语调显得十分诚垦,接下去又道:“坦白的说,区区之所以蒙面,自然是有不得已的苦衷,正如你隐蔵功力是一样的,这点希望你能体谅!”

 “在下不会改变主意。”冷一凡说得斩钉截铁。

 “子,区区给你一个证明。”

 “证明?”

 “对,你好好看着。”

 江湖秘客后移两步,迅快地作出了一个古怪的架势,然后以慢动作施展出一个剑招,收剑又道:“如何?”

 冷一凡像半夜独行突然碰上了鬼,震惊疑惧,连呼昅都停止了,头皮阵阵发麻,江湖秘客表演的,正是他尽力隐蔵的独门杀手。

 这是根本不可能的事,偏偏事实就摆在眼前,不相信也得相信,这是不传之秘,代表着一个门户,他怎么也会呢?

 眼前的人太诡秘也太可怕了,他像一下子被人捏住了脖子,别说是开口说话,连气都透不过来。

 “子!”江湖秘客又开了口。“仔细看看,如果你想掩饰身份。只有如此,这就是区区要帮助你的。”

 说着,又摆出了另一个古怪的架势,停顿了片刻,然后以

 比刚才更缓慢的动作,演出了一在离奇的招式,收起剑,沉声道:“看清楚了!”

 这一式剑法似会相识,较之冷一凡的独门杀手毫不逊如果以快动作施展,其凌厉霸堪称世无其匹。

 冷一凡完全呆住了。

 子,这是区区费了十天十夜的工夫想出来的,你只用心想,便会发现其中奥妙,也会明白我的心意。“

 十天十夜竟能刨出这种惊世骇临的剑招,依情理来说,终其一生能研刨出来就已经足以傲视江湖了,难道他是个超人?

 子,好自为之,后会有期了!“身形急闪而逝。

 冷一凡木立着,似乎已丧失了自我,没有意念,没有了思想,变成了一尊石石刻木雕的雕像,一切都是空白。

 江滩下就只他一个人,似乎什么也不会发生过。

 东方的天边现出了鱼肚白色,带着凉意的江风加紧吹拂,冷-凡逐渐回复了神智,人又回到现实。

 他开始思想

 江湖秘客到底是何许人物,他如此做的目的何在?

 他何以也会自己家传的独门杀手?

 他真的是神么?

 不,他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可是不是神又怎能做出这种不可思议的事呢?“

 他表演的那一招似曾相识,为什么?

 他要自己仔细想想便会明白,真能想得明白么?

 冷一凡苦苦地想,一边想,一边摹仿着重复练习,口闷,头痛裂,他还是不断地想,演练…

 曙光开始扩张,天际的白色成了芒。像醍湖灌顶,突然悟禅一样,脑际生出了灵明,他领悟了,江湖秘客表演的那一式剑法,是从自己家传的那一招杀手之中蜕变出来的,怪不得似会相识,没有什么太大的奥妙只是把原

 剑招倒转施展,威力不减。

 但形式却已完全改变,绝不虞被人识破。

 一阵喜之后,他冷静下来,霾随之又笼上心头,江湖秘客何以懂得这不传之秘而苦心加以改变?

 他到底是何居心,如果他是恶意,大可不必如此,可以直接对付自己,如果他是故意,理由何在。

 这是个相当诡秘的谜,无法忖透。

 这一招杀手,可以制敌,也可以防身,再也没有身份被识破的顾虑,但心头上却打了一个难以‮开解‬的死结。

 现在,他需要一个安静的地方“时间冷静地仔细思想寻求谜底的突破,再诡秘的事也有其原由。

 只要用心剥茧分析,应该可以找出蛛丝马迹。

 天色已经放亮,江水风动波,点点帆影出现在波里而,又一个新的开始,然而冷一凡似乎还置身在雾中。

 蓦地,一声刺耳的惨叫,顺着江风送来。

 冷一凡陡然一惊,惨叫声所传正是江湖秘客离去的方向难道是他…不遑多想,立即弹身奔去。

 上头不远,一具尸体蹩伏在江边石头上。

 冷一凡远远便已发现,奔近前去,一看,不由骇然般大震,伏死的竟然是谷大公子属下的三总管。

 枯瘦如竹竿的身形,只消半眼便能认出,背上在冒血,染红‮身下‬边的石块,女杀手的杀人特征。

 音音又杀人?

 冷一凡皱了皱眉头。

 音音似乎专一与谷家作对,先后已杀了不少谷家人,她何以会到此地现身杀人?谷家的三总管何以又会在大清早来江边?

 又是一个难解的谜!

 四顾无人,冷一凡举步离去。

 小店,嘈杂脏是其特色。

 冷-凡在店里已窝了十天,除了上房,他没离房门半步,他是在想他江边遭遇的怪事。

 但想了十天什么头绪也没有,谜依然是谜,心结打得更紧。

 时已过午,肚子里咕噜响不停,头有些发晕,身上阵阵冒着冷汗,小二似乎记不好,常常忘了送饭的时间。

 但这一点冷一凡并不在意,他已经饿惯了,依情依理,谁愿侍候一个穷得发酸的客人。

 好不容易房门推开了,小二的脸板得像砖头,即冷而又硬,把一碗没冒气的青豆腐汤和两个冷馒头朝桌上一放,转身就要走。

 “小二哥且慢走?”

 “怎么,大爷有吩咐?”

 他的脸像是出娘肚皮就没有过表情,声音比馒头还更要冷,还带着浓重的挪揄味道。

 “以后…能不能送点热的?”

 “哎哟!”大爷,这已经很不错了,大伙儿自己上饭堂的,大爷你却要人每天端了吃现成,只是有点好处,汤碗不必洗,桌子也不必收拾,吃得很干净“说完,两手-摊,又待出房。

 冷一凡硬把-口窝囊气呑了下去,一文钱难倒英雄汉,他非认不可。

 “小二哥,我想托你件事!”

 “什么事?”小二斜起了眼。

 “烦你买块白布,借套笔墨…”

 “白布,做为么用的?”

 “写块布招,行医!”

 “什么,行医?真看不出你大爷还会这一手!”耸肩笑了笑,接着道:“行医是好事,济世救人,不过…如果是为了赚钱,讨生活,医道不,那可是作孽。”

 冷一凡为之啼笑皆非。

 当然,这种小人根本不值得与之计较,勉強笑了笑,从囊里取出一小块碎银放在桌上。“小二哥,十天的饭钱结一结,剩下的还能够买块白布吧,”

 “这…”小二拿起银子在手里拈了拈:“看样子还有剩余,不过不会多就是,大爷,看你也…嘿嘿,剩下的存在柜上,等以后一并结怎样。”

 “多的你拿去喝茶吧!”

 “这…怎么好意思,客官您这么节省…”小二的神情称呼全改了。

 “出门跑腿,不在乎这个。”

 “客官,您真的于医道?”银子已揣进包。

 “不会拿人命作要就是!”冷一凡一本正经。

 “那好,小的这就去办!”

 转身走到门边,又回头道:“客官,过两天西门外有庙会,先去设个摊,只要招牌打响,以后就可以在小店持牌,病家会找上门,这比串街过巷,风雨奔波強多了。”

 “到时再说吧!”

 小二带上房门离开。

 冷一凡开始啃他的冷馒头。

 “子悬壶济世,专医疑难杂症”的招牌才挂出几天,便已喧腾了整座襄块城,小店门庭若市。

 江湖医道,不同于一般歧黄,术药并行,另有跳径,对个疾恶痨,无姓乐症,特具神效。

 冷一凡的医术得方外真传,他是武士,但为了衣食用度不得已而串演江湖郎中,实非他的本领。

 他已经换了小店唯一的明暗上房,人住在暗间里,诊病在明间,桌椅一摆,还真的象那么回事。

 一切准备就续,只等人上门。

 这天,枯坐了近一个时辰,不见半个病人上门,反常的现

 象,使他大感意外,正在狐疑之际,店小二紧张兮兮地跑了进来。

 “郎中先生,贵人马上光临!”边说边用手末额头上的汗。

 “医生为人治病,解除疾苦,并没什么贵之人分。”

 “郎中先生,您不知道,来的可不是等闲人物,小的一得到掌柜的吩咐便坐守在店门口,把病家全挡了驾。”

 “噢,难怪…到底是什么贵人?”

 “嗨。”店小二翘起了大拇指,挑眉瞪眼地道:“本地第一富豪,第一号人物谷大公子孤三夫人。”

 “给人家做小也算贵人?”冷一凡这句话是脫口的,话本来他不该说,但小二那副准小人德使他恶心。

 “哈!郎中先生,三夫人是最得谷大公子宠爱的人,掌钱的,管下人,权力盖过大夫人,今天来看病,您可要特别尽心力,说不定她高兴,出手一大把,足够您花一个月的收入。”

 店小二沫横攘口家又道:“小的舅就在谷府厨房工作,专饲候內眷食,这笔生意…嘿嘿,是小的央拉他拢的,所以…要是…”

 “如果有赏,分你一半对不对?”冷一凡一听便知道店小二的心意。

 “呃!不,郎中先生,多少赏-点。”

 “小意思,这点我知道,你每天替我照应病家很辛苦,给你些费用是应该的。”

 “那就谢啦!”

 小二哈了哈,眉开眼笑,转头朝外-望,喜孜孜地又道:“那不是来了,小的这就…”

 三步并作两步地冲了出去。

 一顶装饰得十分豪华的小轿到院子里停下,一名素衣婢女赶到轿前探头向轿子里说了几句,然后走向冷一凡诊病的上房明间。冷-凡只朝外瞥了一眼,便在桌后正襟危坐,做医生应该有做医生的模样,装也得装点样子出来。

 素衣婢女进了门。

 冷一凡徒觉眼前一亮,接着来的是強烈的震撼,太出人意料之外了。

 素衣婢女赫然就是那险被尼姑欺负的巧姐儿,他怎么到谷家当了婢子?太大的惊异使他一下子张口说不出话来。

 “公子!”巧姐儿福了一福,莺声浓浓的道:“我一猜就是你,果然猜中了,子郎中这种称呼与众不同。”

 冷一凡又一次领略她出众脫俗的美。

 “巧姑娘,怎么…会是你?”

 这句话说得很不得当,是不经思索而出口的,他的情绪-下子无法平复,即使是碰上第一号敌人他也不会如此。

 “公子,我进谷府…是不得已!”

 她低下头去,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毋须装作,像她这种美人,一举一动都是人的。

 “巧姑娘,什么不得已?”

 “事情是这样的…”巧姐儿抬起了头:“上次蒙你救了我,又到寒舍为家母治病…”

 “我岔句嘴,令堂的病情怎么了?”

 “我在这里诚心向公子致谢,家母服下了公子的药后,没到三天就下,您…的确是神医!”

 冷一凡暗忖,上次替她母亲看病,诊察的结果根本没病,据略人后已说是心病,当时随便开了一剂提神扶虚的补药应付,想不到误打撞竟然奏了效。

 “巧姑娘,你继续说你的事吧!”

 “那晚谷家的人不是在追寻什么女杀手而跟公子起了冲突么?就那三天以后,谷家派了人来,強纳聘金,硬把我带了去…”

 巧姐儿咬咬下,似水眸光一阵波动,眼圈儿红了起来。

 “岂有此理,后来呢?”

 “谷大公子一共娶了三房亲,没替他生一男半女,要把我收作第四房,我当然死不甘心决意寻短了却残生,可巧碰上了救星…。”

 “哦!什么救星…。”

 一个声音接口道:“就是我!”

 随着话声,一条人影闪了进来。

 冷一凡目瞪口呆。

 巧姐儿“啊!”地惊叫出声。

 不速而至,自承是救星的赫然是女杀手音音。

 巧姐儿怔了一会之后,首先开口道:“恩姐,真想不到那晚救我的又是你,你是我两度的救命恩人。”顿了顿,又道:“恩姐,你怎么会到这儿来?”

 音音带野的目光朝发呆的冷一凡一瞄,道:“我是子郎中的助手,帮助他配药和照料特殊的病人。”

 她说得煞有介事,象真的一样。

 冷一凡傻了眼。

 他无法忖测这可怕的女人又在玩什么花样,但当着巧姐儿的面,他不否认,也不便问,他不开口,那就等于是默认了。

 音音大马金刀地朝冷一凡旁边的椅子上一坐,问巧姐儿道:‘巧姐,你的故事后半段我会替你说,先请你家三夫人看病吧!“

 巧姐儿点点头,转身出去。

 冷一凡这才找到机会开口。

 “你这是什么意思?”

 “咦!象我这种助手,打着灯笼也没处找,怎么,你不愿意?”

 旨音边说边站起身来,挪到另一方站着,又道:“我不是病人,不能坐这张椅子。

 “你怎么找到这里来?”

 “怪事,你挂了牌,亮了字号,还要人不知道?”

 “你不是不愿我们同时在别人眼前脸么?”

 “现在不要紧了,场合不同。”

 “我还是叫你女杀手?”

 “哦!不,直接叫我名字好了,准备看病,人来了!”

 巧姐儿挽着一个冶的‮妇少‬进了门槛,不用说,这‮妇少‬便是所谓的三夫人,眼珠子相当灵活,转动之间便有一种人的魅力,脸上不但毫无病容,反而散出光。

 冷一凡心中微微一动,手指旁边的椅子道:“三夫人请坐!”

 三夫人款摆着就椅坐下,每一个动作都表现出佻的风情。

 尤其那一身细皮白,看了会叫人眼睛发花,天生的尤物,真正的女人,非怪她会在谷大公子面前得庞。

 但与她站在身旁的巧姐相较,是两个截然不同的女人类型,一个如桃李,一个清若幽兰。

 音音一本正经地站着,她当然也是个美人,美中带野,是另一个类型,三个女人各檀胜场,互有千秋。

 三夫人足以‮魂勾‬的眼珠子在音音身上嘀溜溜转了几转,然后移到冷-凡身上停住,先笑了笑。

 她这一笑。就会使人感受到舂天里百花怒放的情景。

 真正是为男人而造的女人,便是女人中的女人,任何男人只要-接触到便会心授魂予,想人非非。

 冷一凡也是男人,真正的男人,不是圣贤,他当然也有自然的反应,心动,但没有异念,这就是他与众不同的地方。

 “先生,你这么年轻,便有这么好的医道,真是难得。”软绵绵而又带着磁的声音,与她的人一样惑。

 “夫人过奖!”冷一凡正了正脸色:“夫人什么不适?”

 他只想看病,不愿扯及以外的。

 “我…”她轻咬了一下下,侧顾了巧姐儿一眼,才柔柔地道:“对先生我不得不说实话,话得从头说起,大公子急盼着一男半女,但我们三房都不争气,大公子想收第四房,便是这

 丫头抵死不从,一意寻短,是我得到消息救了她。“

 巧姐儿垂下头去。

 三夫人眸光一闪,又接下去:“我跟大公子定了约,把巧姐儿带在身旁,以一年为限,如果我在一年之內能替他生…”

 羞怯地笑笑,又道:“他便打消收房的念头,否则就要收巧姐,这点巧姐也答应了,在我听说先生医术如神之后,便特别前来,务望先生能凭神技,使我如愿。”

 冷一凡脸上微微发烧,这是不孕之症,他没正式医过更不用说替女人看过这种病,但既然挂了牌,病人也上了门便非看不可。

 “先看看脉象,请,夫人…”

 “唔!”三夫人捋起袖管,把一段玉藕放到桌上。

 冷一凡伸手搭上腕脉,接触的刹那,一颗心几乎跳出腔子,但他随即稳定下来,闭上眼,接指急察,好一会才收手闭眼。

 “三夫人是否有‮经月‬不调的现象?”

 “有!”三夫人点点头:“看过不少名医,吃过不少药都不见效。”

 “夫人在平时是否常服一些滋…提神的偏方?”

 冷一凡问得很含蓄,他已经察出这尤物平时纵过甚,而为-些所谓宮廷秘方伤害,以状元亏损而不纳。

 三夫人的粉腮突然泛起了红,久久才点了下头。

 “这就是了马上停止服用那类偏方,注意保养,在下开一帖药方,夫人自己派人去配,三帖之后保证见效!”

 冷一凡说得极有把握。

 “这太好了,谢谢先生。”徐徐收回了玉腕。

 冷一凡立即提笔开方。

 三夫人向巧姐儿示意,巧姐儿立即把手中一个重甸甸的小包放在桌上,口里说:“先生,这是一点小意思,作为诊费,如果先生的药方见效,还会有重谢!”

 冷-凡没吭声,迅快地开好了药方,向前-推,道:“其中几味一般药铺子可能难找得另外费神去配。”

 巧姐儿笑笑道:“除了天上的玉,仙山的琼浆,想来都不会有问题,只要人间有,就可以办到。”说着,把药方拿在手中。

 三夫人扭了下水般的肢道:“巧姐,我们走。”‮躯娇‬缓缓离开椅子。

 蓦地,一个锦衣人出现门旁,赫然是谷家的二先生。

 冷一凡为之一怔。

 二先生锐利的目芒扫了室內一遍,然后举步跨人。

 “二先生!”三夫人的脸色突变。

 “三夫人不是说到庵里烧香么?”二先生的神情很冷漠紧接着道:“大公子一向不喜欢听人说白话。”

 他在谷家是什么身份,敢对三夫人如此态度?

 “二先生!”三夫人低垂粉头:“请您包函,我…是听说这位子郎中医术高明,特地来求医。”

 “没听说三夫人生病?”

 “这…是妇人的暗疾。”

 “噢!巧姐,快送夫人回去!”

 “是!”巧姐儿恭谨地应了一声,扶着三夫人的手臂,双双举步姗姗离去。

 冷一凡站起身来。

 “二位先生光临有何指教?”

 “这位姑娘是…”二位先生目注音音。

 我叫音音,是子郎中的助手。“音音自我介绍。

 “唔!助手…”二先生犀利的目光有如霜刃,直照在音音脸上,略不稍瞬,久久才移向冷一凡道:“子,她是你的助手?”

 “不错!”冷一凡只好硬着头皮应承。

 “你们搭挡了多久?”

 “这不干阁下的事!”

 冷-凡心头火起,他不愿接受问口供似的盘诘。

 “这可说不定!”

 “什么意思?”

 “她夜探谷府,意在何方?”

 冷-凡心头一震,女杀手探谷府,,真的她有什么企图?

 对了,她救巧姐儿是在谷府,二先生说的当然不假,心念之中,侧顾了音音一眼,很严厉地带着探询的一眼,他一时无法回答二先生的话,他先已承认了音音是他的助手,自不能又当场否认。

 “这没什么!”音音神色自若地回答:“我不偷不抢,只是从谷后花园墙外经过,听见有女人的哭声,一时好奇,进去看看,发现刚才那叫巧姐儿的正在上吊,我救了她,同时暗地通知了三夫人,就是这样。”

 “可是你杀了人!”二先生如刃目芒似要刺穿人心。

 冷一凡心中又是一震,音音杀人是家常便饭。

 “我…杀人?”音音指着自己鼻子。

 “对,谷大公子的心腹侍卫,肋巴上挨了一刀。”

 “你阁下看到我杀人?”

 “哼!”二先生冷笑了一声:“坦白告诉你,跟看到没两样,你救人是事实,但你在府里游走了一圈也是事实,你的身法很高明,但逃不过区区的双眼。”

 “为什么不当场逮住我?”

 “为了要明白你的来龙去脉,是否有别的羽,所以放你的长线,现在逮你并不迟!”目芒一扫冷-凡。

 冷一凡暗道了声:“窝囊!”

 现在已成了音音的羽,要洗也洗不清,连辩解的余地也没有,死者肋下挨刀,不用问也知道是音音的杰作。

 她进谷家必有意图,救巧姐儿是碰巧,因为她曾救过她一次,双方已有了关系,人,她不能见死不救。

 “我否认杀人。”

 “光凭否认两个字就可抹消-切?”

 就在此刻,店小二匆匆跑了进来,急呼呼地道:“郎中先生,很多病人等在门外,可以要他们进来了么?”

 冷一凡道:“今天到此为止,不看病了。”

 小二道:“可是…他们等了老半天,这…”二先生冷冷地道:“病家求治心切,做医生的必须观察病家的心情。”说完,朝小二挥挥手“小二去叫他们进来”

 “是,二先生。”

 小二的几乎弯折,抹转头,象奔丧似地标了出去,冷一凡看病对他有好处,他当然热心。

 二先生又道:“晚上江边见,你两个想来不会溜开襄城?”

 冷一凡“哼”了-声。

 二先生转身离去。

 冷一凡瞪着音音道:“晚上一道去江边。”

 音音笑道:“当然奉陪。”

 病人已涌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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