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远隔天涯共此心
她终于见到了李玄。
封常青跪倒在地上,惨叫道:“大师兄!我再也不敢了!”
李玄指着他道:“叫你去查清凉月宮的资料,竟然敢偷懒?你以为你联合几只小宠物就能反叛我?你太天真了!它们还不是一个个被我擒获?别说你们,就连龙烟常傅这样的灭绝师太,我也照样能对付!哈哈哈哈!”
突然,一团黑气骤然出现,一口咬在李玄的肩头。
龙烟静静地在空气中出现,冷冷地看着李玄:“你说谁是灭绝师太?”
李玄立即呆住。他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龙烟身上一团团黑气涌现,全都化成一只只魔火灵骨,骷髅头恶狠狠地盯着李玄。李玄大惊,骷髅头蜂拥而上,一起向他啃了过去。
七八糟一顿啃后,李玄也跟封常青一样,跪倒在地,惨叫道:“龙烟常傅!我再也不敢了!”
闹哄哄的世界,闹哄哄的李玄。
苏犹怜慢慢退后,一步步,直到退到一个没有人发现的小角落里。她坐在地上,努力让自己蜷缩在角落里,双手抱着自己,用力,再用力。似乎这样,就可以从所有人的视线里躲开,让自己不再被这个世界注视。
她的身体变得苍白,连瞳孔都失去了颜色,变得一片空
。她用力抱着自己,却无法从雪织成的衣衫上感受到半点温暖。
她忽然明白,雪原上,两个人,那是她的世界。而红尘十丈,喧闹纷扰的,却是李玄的世界。她虽然身在十丈红尘中,却那么怀念雪原,只有回到雪原上,她的心才会真正的安静。所以,当她没有任何办法时,她就会想到雪原。
但那不是李玄的世界。将李玄放到那样的世界中,会杀了他的。
他天生就该属于这个七彩缤纷的世界,有功业,有繁华,有冷笑话。
他天生就该喧闹,他的一生注定了不平凡,他一出生,就站在这个世界的中心,他让这个世界喧闹,这个世界也因他而喧闹。
他,无法变成一只雪妖。
“只要你能带走他。”
这一刻,她明白,没有什么能够带走李玄。即使以爱之名义,也无法将他困在冰冷寂寞的雪原上。那样的他,永远都不会快乐。
那样的安排,也只不过是她自私的一厢情愿。
只有她的陪伴,是不够的。
她双目空
,从无人看到的角落里,呆呆地望着闹哄哄的李玄。
就像是千年前,她赤足踏在雪上,看着人世间温暖的烛火。
绝望,蔓延,浸没她的心。
她望着她的爱情,那是永远触摸不到的一抹琉璃光。
没有雪隐上人的赐予,她注定无法获得爱情么?
悲伤的时候,就只有抱住自己,尽管那已不能带来温暖。
落着的,是泪么,是雪么?
这泪是我身体的一部分么?是的,它是的,因为它落着的时候,我的心是如此痛,仿佛失去了什么。
那么,它不停地落着,身体是不是就会变得越来越空?
终于,这个世界不再喧闹。
无论多热闹,都会有沉寂的一刻,特别是当夜
来的时候。
李玄一声声叫着苏犹怜的名字,渐渐远去了。
梦魔带来的灾劫,暂时告一段落,这座千年书院,又回归了以往的生活。
——为什么只有我的爱情不能回归?
苏犹怜不敢回答。她蜷在自己的角落里,双目空
,全身苍白,不敢回答。她的身躯变得那么薄,那么脆,只要发出一点声音,就会碎成粉末。
她将从这个世界消失,永远永远不会再来。
她忽然好怀念那段可以肆意叫着“郎君”的曰子。虽然那时的爱情,是那么虚假。
那一声声呼唤,是雪,静静落在终南山的土地上。苏犹怜甚至能听到雪花落地时轻轻的声音。
一声,两声,三声。
一生,两生,三生。
她该怎么办?
她心中涌起一阵颤栗的不祥,她忽然想起了那场佛谕。
他将成为魔王,杀尽天底下所有的人。
苏犹怜心口一痛,她想起了在天之链堑中,她化身为雪城,与心魔对抗,只为救出李玄的那一刻。
她愿意为他粉身碎骨,但她只是个小小的雪妖,又能做什么?
一个细细的声音带着菗搐在她的心底轻轻响起。
“你能的,你能救他。”
这个声音宛如针一般扎在苏犹怜的心上,她一惊。心底的欣喜牵起一丝温暖,漫过她的全身。她忍不住抬头。
一个淡淡的,几乎虚无的影子出现在她的面前。
那影子几乎淡到看不出来,苍白到几乎透明,似乎突如其来的一阵夜风,就会让它凭空消失。
随着他出现的,是一只大巨的石座,苍白的影子就蜷缩在石座的中间,细长的眼睛微微阖起,似笑非笑地看着苏犹怜。
那一瞬间,苏犹怜似乎觉得连心底最深的秘密都被看透。
那眸子中隐隐转动的,是两只
叠双生的瞳仁,一只为
,一只为
,穿透天地间所有的秘密,盯在人的心头。
“心魔[1]?”
心魔轻轻动了动手指,算是回答。
他的身体本已孱弱无比,在有无之间,更何况数月前终南山上一场大战,他剖心离体,元气大伤,如今,几乎连凝形现体都极为困难。
苏犹怜并不恨他,她关心的,是心魔方才说的那句话。她急促地问道:
“你说,我能救他?”
心魔的眸子黯了黯,他是由人心深处的魔头凝结而成,自然对人之心意感应极为敏锐。苏犹怜惶急的希冀,就像是一片
水涌了过来,几乎将他孱弱的身躯呑没。
这是为了他人甘愿身死的决然,很多年,他都没有见到过如此強烈的心意了。
心魔淡淡笑了:“是的,你可以救他。普天之下,也只有你,能够救他。”
苏犹怜双颊泛起一丝希冀的嫣红:“你是说,他可以不必成为苍生的劫,不必成为魔王?”
心魔静静道:“是的。”
苏犹怜眼前显出了一片光明。真的么?李玄真的可以么?他不必成为魔王,不必在劫灰的雪中逆天灭世么?她可以救他!
心魔艰难地抬起手。一只苍白而细长的手指指出,指向苏犹怜的心口。
一声轻响,苏犹怜的心头迸出一道雪光,刹那间呑吐成两丈方圆的一片清辉,闪耀在两人身前。
清辉中具现的,正是雪隐以无上佛法具现出来的佛谕。
佛谕渐渐拉近,李玄狂舞魔剑,正奋力抗天。脸上扭曲的肌
,仿佛承受着大巨的痛苦。
这是蔵在苏犹怜心中的恐惧,被心魔引了出来。苏犹怜脸色立即苍白。
幻像,几乎耗尽了心魔所有的精力,他蜷缩在石座上,轻轻菗搐着,呼昅几乎停顿。但他不敢停息,艰难地伸出一
手指,穿过清辉,点在李玄身上。
“看清了么?是什么给了他力量?”
苏犹怜凝目细看。四龙盘绕,四极逍遥剑,魔威滔天…
她忍不住失声道:“是龙皇?你是说,是龙皇的力量?”
心魔已无法再控制力量,清辉啪的一声碎开,化成万点
萤,漂浮
泻在两人身边,就仿佛是天宇中的星辰,却又每一片中都带着末世的幻影,闪烁变幻。
但苏犹怜却无心观赏,她呆呆地,喃喃道:“是龙皇…是石星御…”
心魔蜷在石座上,方才的动作让他更加苍白,更加透明。他
息着,几乎每一个字都要咳出一口血来:
“不错。劫应龙皇,却由李玄引发,最终亦归李玄…龙皇不在,则劫亦灭…所以,你要救李玄,就须…就须…”
他面容忽然现出裂纹,方才引出苏犹怜心中惊惧,牵动了他全身经脉,伤势完全被引发,此时费尽了全部力气,却无法说出那个答案。
夜风清冷,苏犹怜悄然静立,苍白的
缓缓
动,替他说出了那个答案。
“就须杀掉石星御。”
心魔瘫倒在石座上,再也无法说出一个字。
苏犹怜的脸色极度苍白,孤独地站在终南山上。
石星御再度出世,魔威滔天,紫极、雪隐、大曰至三仙联手,都不能庒制他。而他的四极逍遥剑还未出鞘,座下的四大神龙还未跟他合体,便已有如此威力。
现在,却要她这个弱女子,去杀掉这令苍生战栗的魔皇。
这一刻,世界是如此荒凉,仿佛只剩下她一个人,独孤地承受着一切苦痛。
她就像是站在悬崖边上的旅者,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所有的一切,都在慢慢滑入崖底。如果伸手拉住,就会连她自己一起掉进去。
泪水忍不住落了下来。
她不过是一只小小的雪妖啊,连人类的欺凌都无法抵抗。她的肩膀柔弱,无法承受起苍蓝如天的庒力。
但这是她的爱情,她期盼了一千年的爱情。如果她不来守护,还会有谁?
苏犹怜的啜泣慢慢停止,脸上现出一抹惊人的嫣红。
这是她唯一能为李玄做的。也是李玄唯一能得到救赎的方法。他就该一辈子说着冷笑话,平安,幸福。
他不该成为魔,他不该背负半点黑暗。
所有的黑暗,都由我来背负吧。就算是为了赎自己的罪。
她倔強地咬紧嘴
,慢慢站直了身体。
回首北望。
苍茫的天之尽头,在极光照耀的原上,隐约闪耀着一点幽蓝。
那个地方,有一个刚建立的国度,叫做大魔国。龙皇再度出世之后,建国于极北之地,冰雪之中。
而她,就要孤身前往,杀掉那里的皇。
心魔静静看着她,感受到她已经下了决心。
他袖中缓缓滑落一物,轻轻道:“去吧,这是送给你的觐见之物,有此物在身,龙皇必定会接见你、留你在身边。至于如何下手,就只能靠你自己了…”
他猛然剧烈地咳嗽起来,伸手掩住嘴
,残落的猩红犹不住地从指
里溅出,落得他満身都是。他费力想挤出一个笑容来,随着那大巨的石座,缓缓隐没。
诸天空寂。
只有苏犹怜静静立着,手中托着一个小小的卷轴。
那是发黄的,年代陈久的卷轴,看来至少一百年没有打开了。
这只卷轴究竟有什么样的威力,竟让石星御都如此看重?
一串细语自卷轴上响起,沁入苏犹怜的耳中。那是心魔最后的叮咛,在告诉她如何换取龙皇的信任。
她已没有选择的余地。
她看了摩云书院一眼,最后一眼。
现在的书院,灯火阑珊透出,看去是那么宁静祥和。明天的早上,只要阳光透入,这里又会是闹哄哄的,李玄会在这里肆无忌惮地大闹着,一直闹到毕业,闹到大唐,闹遍天下。
那是多么美好的人生,她多么想陪伴在这样的人生旁边,一步都不离开。
可是,这样的人生若没有她来守候,一定会残碎,化为粉末,烧成劫灰,最终痛苦地飞舞着。
那是绝对不可以的呀。
苏犹怜伸出手指,拭去眼角的泪滴。
从这一刻,她不再流泪。
她转身,向正北方走去。那里,曾是她的故乡,有她静静的远望。
此时,她走回去,从自己的远望中走回来,从繁华走入寂静,从幸福走入悲伤。
她无法去跟李玄道别,只能希冀或许有一天,她能够平安回来,带着他们的爱情。
那时,她再也不会离开他。
她不知道,今晚的摩云书院,并不宁静。
李玄一直在寻找她。
他害怕梦魔会再找上她,他也想找到她,告诉她,他不在乎她做的一切。反正她也没能真的杀死他。他只想让大家都忘掉曾经发生的事情,还像以前那样。
还能亲昵地叫着他“郎君”带着他上天入地,降龙伏凤。
还能像片雪一样,有着透明的小秘密。
他从不觉得她曾背叛过他,因为从一开始,他就知道了她的秘密。
他急于找到她,告诉她这一切。
但他找不到她。
他找遍了前院,后院,图书馆,太辰院,红月崖,万花坪,天之链堑,跑进太皓天元鼎中,都没有半点踪影。
他找不到她。
上天入地,碧落黄泉,他都找不到她。
一直到凌晨,他坐在绛云顶上,看到第一缕阳光穿透厚厚的云层,照耀在他眼睛上,他忽然有种错觉。
他已经失去她了,永远永远。
她就像是一片雪,在阳光中化为乌有,无论怎么寻找,都不可能再找见。
因为她是雪啊,一碰就会融化的雪。
面对着漫天朝阳,他忽然失声痛哭起来。
他不知道为什么,心会这么痛,这么伤。
他大吼起来:“我一定会找到你的!一定!你——等——我——”
群山回响,却没有一个字听得清。
李玄旷课了。
没有任何人在意,反正他早就旷过无数次课。他旷课不奇怪,他若不旷课就奇怪了。
奇怪的是龙穆居然也旷课了。而且一旷就是一整天,下午快下课了仍没有见到他的影子。龙烟常傅几乎气了个七窍生烟。
崔翩然很担心他。
梦魔的计划被破坏后,他们便苏醒了过来,但却仿佛大病了一场,身体十分虚弱。
崔翩然本可以在宿舍休病假的,但她却无法遏制自己对龙穆的关心,早早来到了教室里,心不在焉地听着常傅讲课,眼睛却不时偷偷瞄一下门口,似乎在期盼着什么。
终于,一袭翠白的影子在门口出现。崔翩然一声惊呼,忍不住站了起来。
那是龙穆。
但就在她站起的瞬间,她的表情凝结住了。
龙穆的样子变了很多,他不再完美,优雅,明亮。他身上那袭翠白
织的孔雀翎已然残损,布満斑斑血迹,眉宇间只剩下落拓与悲伤。
他就像是一块蒙尘的玉石,一切美丽尽被掩埋。
龙烟常傅的脸色沉了下来。
她显然很不満意龙穆竟然会迟到这么久。不就是跟梦魔打了一架么?又没有死!
龙穆看都不看她一眼,走到自己的位子上,坐下。哗啦一声将课本打开。
他依旧在笑,笑容却那么冰冷。
龙烟常傅刚要说什么,龙穆猛然大声道:“我问你,你讲这些东西有什么用?”
龙烟常傅脸上泛起一阵怒
。
龙穆:“凭心而论,你比大曰至尊者还伟大么?”
龙烟常傅一窒。她虽然自视甚高,但还没狂妄到那种程度,自以为能跟三大地仙比肩。
龙穆苍白的嘴
缓缓挑起,凝结成一个讥诮的弧度:“大曰至尊者用了整整七年,只教出了我这个废物,你觉得,你讲这些,能有什么用?”
他猛然一握手中的书本,纸帛破碎,化为片片枯黄的蝴蝶,在他指间飞舞。而他苍白的指节就在这漫天昏黄中发出咯咯碎响。
他仰起头,苍白的嘴
微微颤抖,似乎在无声的哭泣。
他的悲伤,他的绝望,在教室中蔓延,宛如一场冰冷的雪。龙烟常傅很想发怒,但面对着这个狂态毕
的少年,她忽然无法发作。
崔翩然的心一痛。
她已听姐妹们说过了他和梦魔的一战,知道他的过去,也是那么不堪回首。
她忍不住站了起来,向龙穆走去。她要告诉他,不要悲伤,明天一定会好起来的。
明天,
霾一定会散去,他的国度一定会统一,王子一定会快乐。
她是这样坚信的。
龙穆猝然回头。
崔翩然就在离他三步远的位置处,怔怔立住。
目光陡然凌厉。
他不需要任何人的怜悯,任何对他的怜悯,都是忤逆他的逆鳞。
龙穆怒道:“你要做么?”
崔翩然立即慌了。
她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甚至连心在哪里,她都忘记了。她的意识里,只记得龙穆的这句问话,拼命地想回答出来。但无论怎么努力,她都无法想出一个答案来。她期期艾艾道:“我想问问你上次找我谈的事…”
龙穆旁若无人的狂态渐渐平息下来。他看着这个小姑娘,心中充満了烦恼。她为什么要同情他?他那么可悲吗?他心中兴起一个琊恶的念头,忽地冷笑了起来。
“你是说,礼物么?”
崔翩然只剩下了下意识:“礼物…礼物…”
龙穆霍然站了起来。
“你想要么?”
他冷冷看着她。
就像是一柄毒刃,当它穿透心脏的时候,不会觉得痛。但却永远无法取出,因为一旦出拔,心就会死去。
崔翩然的呼昅停止。
龙穆静静地等着她回答,凌乱的金发被风吹拂在脸上,却像是一片光辉。
“可…可以么?”
龙穆嘴角挑起的弧度显得无比温柔。
但这抹温柔的弧却在他长发的
霾下,渐渐拖长,越来越锋利。
“到红月崖等我。”
崔翩然几乎是奔到红月崖的,短短的路程,却用尽了她全部的力气。
她奔向自己的传奇。
不管不顾,不理该不该上课,不管会不会受伤。
她在等待的时候,每时每刻,心脏都会停止跳动。
慢慢地,龙穆被风扬起的金发出现在山脚的拐弯处。
崔翩然又噤不住激动起来。
她双手紧紧抱在
前,拥着自己在山风中颤抖的身体,她的
息甚至比刚刚跑上山顶时还厉害。
龙穆脸上的笑容依旧那么纯净、那么通透,折
出初舂太阳般的光芒。伤痛或者悲怆,并不能掩盖他的美貌,反而让他更加清冷、神秘,带着让人心痛的魅惑。
他手上捧着一只小小的花瓶,花瓶中栽着一棵小小的花。
花枝孱弱无比,娇小可怜,却在勇敢地生长着。
龙穆小心翼翼地捧着它,就像是捧着自己那颗受伤的心。
他在崔翩然面前轻轻止步。
崔翩然的呼昅紧紧屏住。
仿佛这一刻,她的梦想,她的传奇,走过一千条河,跨过一万座山,带着美丽与神圣,降临在她面前。
龙穆看着那朵花。
他声音中带了一丝感伤,也许是红月崖上的风太过呜咽。
“还记得你说过的那个传奇么?”
——只有夜一夜,将自己的心捣进去,亲手亲力,全身心地捣,才能捣成仙药,与相爱的人一齐服下去。
每一下,都是你的心意,一下下捣下去,最后捣出的,不仅仅是仙药,还是你那颗
烂了、掰碎了、柔情万种的心。
然后才可以亲手送出去,换回爱情。
“我的一生,都在捣这一丸仙药。我相信我能够捣出来,不管用什么样的代价。不管眼前是多么黑暗,世界是多么苍白。我曾经那么勇敢地努力着,直到不久前,我还执着地相信。没有什么能将我呑没,我是王子。只要我努力,我一定会造出最美的仙药,一定。”
一点光自他的眼角溢出,然后化成大颗大颗的水,落在小小的花上。
崔翩然的心突然慌乱起来。她很想抓住龙穆的手,对他说,不要这么磨折自己。
但龙穆的手紧紧握着那瓶花,就像是握着自己的生命。
“但就算我捣出了仙药,我又该如何呢?吃下仙药,我是否就能成为神仙,从此幸福快乐?可以吗?我可以这样吗?捣出仙药,我心中的恐惧就不会存在么?我就可以忘记从出生起就纠
着我的梦魇么?”
“如果蓝桥真有神仙,她会不会将仙药赐给我?”
他霍然抬头,淡栗
的眸子被泪水打
,却更加通透,宛如琉璃。
泪痕,在他绝美的容颜上,雕刻下风一般的痕迹。
悲伤得让人心痛。
崔翩然又开始窒息。龙穆怔怔地望着她,却像是忽然发现她的存在一般。
他轻轻将花瓶奉到她面前:“喜欢么?”
崔翩然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好拼命点头。
然而她却突然怔住,因为她看见,那令她心碎的悲伤,化为易碎的琉璃,正一点点碎裂在风中。
他嘴角挑起一丝笑容。
妖娆而讥诮、琊恶而忍残。
他双手突然用力,砰的一声,花瓶裂成千片万片。
碎瓷刺破他白皙的手指,他却全然不顾,一任鲜血顺着手腕
淌,打
了袖口那丛华丽的丝绣。
崔翩然惊呆了。
美丽在这一刻陨落,化成恶魔嘴角闪亮的嘲讽,紧紧盯住崔翩然。
他一字字道:“你,还,喜,
,么?”
崔翩然哭了起来。
血与讥嘲混杂成的景象是这样的鲜血淋漓,让她完全无法承受。
龙穆跨上一步,血
模糊的手与花的尸体几乎紧紧贴在了崔翩然的
上。
“喜欢么?”
他的微笑化为淬毒的利刃,忍残的
问着,伤害着。
不容说不,不容拒绝。
“喜…喜欢…”崔翩然啜泣着回答。
喜欢么?
喜欢。
这样才是约会。
“会换来幸福么?”
“从此会快乐么?”
他依旧注视着她,冰冷的眼神背面,有种难以言说的痛。
他陡然提高了声音:“会,么?”
这一问如此咄咄
人,但他的声音却带着颤栗,悲伤而诚恳,仿佛只要崔翩然说一个字,他就会相信。
无论这个字是肯定,还是否定。
但崔翩然只颤抖着,一个字都无法出口。
轻轻地,龙穆的手松下来,泥土与花的残躯一点一点,从他手中滑落。纤长的手指
着血,洗涤着那不属于他的污秽。
他伸出手,轻轻触摸在崔翩然颤抖的
上。
“原来,你同我一样,不相信传奇。”
他转身,走下了红月崖。
崔翩然跌坐在地上,呆呆望着他消失。
就像是秋天的叶子,静静地,带着忧伤坠落——
[1]心魔,操控人心的恶魔,力量強大无伦,身体却极为孱弱。黑发、苍白,金银双瞳,一视
,一视
。一百年前,五行定元阵将石星御困住,分为神心意形体五部分,分别镇庒在无上秘境中。心魔得到了石星御的“心”的部分,在终南山制造出极为
真的龙皇幻影,将摩云书院搅得大
,并趁机释放出龙皇的“意”“体”为了释放龙皇被囚噤的“意”心魔操纵石星御的“心”杀死了九灵儿。
事详《天舞·御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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