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呛然生平块垒胸
郭敖満斟了一大杯酒,挨个跟柏雍与李清愁碰了碰,大笑道:“现在觉得快意了么?我算出了一口恶气。”
李清愁艰涩一笑,将酒杯举到口边。他的目的达到了,但心中却没有一丝
愉之意。他实在没想到郭敖竟闹到这么大,尤其是他后来的作为,让李清愁感到极为陌生。
用剑指着自己的救命恩人,这还是他所认识的郭敖么?李清愁凝视着郭敖双目中那若隐若现的红芒,忍不住一阵阵地心悸。他知道,也许正是自己,将郭敖害成这个样子。是他的责任,就要他来弥补,李清愁咬着牙,将这杯苦酒饮下。
这的确是苦酒,因为今天发生的事实在太多、太多。
柏雍也在叹着气。他已经换了一身服衣,是精致的丝绸的服衣,在衣边上镶了极为精致的金线,每一动,金线就仿佛有生命般舞动着,将服衣上绣的蝴蝶映得宛如活物。他并没有束冠,让头发随意地披散着。但他的面色也不好,而且不太愿意说话,只是闷头喝酒,每喝一口,就叹一口气。
郭敖停杯不饮,道:“你叹什么气?是不是觉得我今天太过分了?”
柏雍摇头摇,道:“我还是那句话,这里不适合你呆,郭敖,走吧!我们本来
迹江湖,不是很逍遥很快意么?”
郭敖默然,他手中的酒杯晃动着,金黄的酒
就仿佛是垂落的夕阳,一不小心就陷入完全的黑暗。他涩然一笑,道:“我还能走么?”
他看了看李清愁,仍然是武功尽失的李清愁。他再看了看自己,不足以称英雄的自己。他的忧郁忽然完全止息,他傲然道:“我不但不走,还要做前无古人的华音阁阁主,我要证明给他们看,我郭敖,才是天命的华音阁主!”
他目中红光隐显,啪的一声响,酒杯在他掌中炸成粉末!郭敖哈哈大笑道:“酒杯酒杯,连你都怕我么?”
柏雍淡淡道:“我看他们只是畏惧你,并非真正信服你。你这阁主做的有些不尽不实,又有什么意义呢?”
郭敖目中
光闪动,笑道:“我早有安排,他们马上就会死心塌地,决不会反抗我的。因为,我将给他们前所未有的荣誉感。”
柏雍道:“哦?能不能说给我听听?”
郭敖猛地拂袖,将酒杯的碎屑震开,一字字道:“灭天罗!”
他见柏雍错愕,更加得意,解释道:“我重建少林、武当,武林正道感念我的恩惠,愿意受我驱驰。我再统合华音阁的力量,与正道联合,同天罗教一决高下,不难将它一网打尽。那时华音阁一家独大,声势无与伦比,华音阁的弟子走在江湖上,将被世人当成救星。这种荣誉感前所未有,他们还不竭力拥护我做他们的阁主?”
他说到高兴处,纵声大笑。柏雍与李清愁对望一眼,面上都有忧
,试探道:“如此
战,死伤怕不有千人万人。你不怕么?”
郭敖淡淡道:“一将功成万骨枯,自古皆然,何独异于今?到时我将飞血剑法传于他们,借着别人的鲜血,越杀越猛,越杀越強,天罗教人再多,也绝不是对手。杀!杀!杀!将他们全都杀个
光!”
三个杀字出口,郭敖猛地一声狂啸,仰头将酒喝干,大叫道:“到时再也没有人能欺你们了!”他双目中尽是通红的血丝,精神亢奋之极。
柏雍淡淡笑道:“是啊,有你在,还有谁能欺我们呢?”
郭敖一喜,柏雍居然也认同了他的地位,这让他极为高兴。他转头,正与柏雍的眸子对在一起。忽然之间,他就觉得柏雍的眸子无比深邃,他不噤好奇,这眸子中有些什么。柏雍似乎知道他的想法,瞳孔逐渐扩大,变得更加深广而黝黑。他的声音越来越轻柔:“睡吧,睡吧,只有在梦中,你才是这个世界的主人,在这里,绝没有人敢反抗你。”
郭敖只觉天旋地转,缓缓躺了下去。
在睡梦中,白云翻飞,似乎又回到了当年闯
江湖,无忧无虑的曰子。他和李清愁、铁恨一起,躺在海边,任海风将自己的发髻吹得散
。他真想就这样睡过去,永远不再醒来,但他的心却微微觉得有些不妥,猛地,一道诡异真气从丹田冲起,成了一枚针,在他心底狠狠刺了一下。郭敖満脑子的混沌倏然化去,他变得无比地清醒。
这是他多年
落江湖所形成的本能,曾经数次助他躲过了极大的危险。郭敖情知自己身处不测,当下一动不动,连眼皮也不眨一下,闭目斜卧,静静地倾听四周的动静。他知道自己所感受到的这种朕兆绝非空
来风,而一旦这种朕兆出现,随之而来的危险几乎可以将他瞬间杀死,郭敖岂敢轻易妄为?
只听柏雍淡淡道:“你的武功并未失去,为什么不告诉他知道?”
郭敖心中一凛,谁的武功没有失去?李清愁么?郭敖心中又是一凛,李清愁的武功并未失去?他怎么不告诉自己?难道…
郭敖背上沁出了一阵冷汗,这几曰的往事闪电般涌上心头。他为了让李清愁恢复武功,斗天罗,战华音,几乎身败名裂,为天下公敌,然而他所努力的目标,现在忽然不存在了。李清愁的武功并未失去!
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郭敖心头忽然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他的心忍不住颤抖起来。他的眼前再度闪现过片断往事,那是与李清愁携手江湖、笑傲天下的岁月,但现在,尽皆化为苦涩。郭敖紧紧闭住眼睛。
朋友。
毕竟只是朋友。
就算肝胆相照,但朋友只不过是朋友而已,无法永远祸福与共。
在敌对的华音阁里面,李清愁掩盖自己武功未失的真相,为自己留一份筹码,这也无可厚非。而自己已为华音阁主,他本就不应该告诉自己的。
本就不应该。这一切合情合理,郭敖渐渐想通了。但他的心却仍旧苦涩无比,怎么也无法说服自己。
那就分别吧,此后各自经营自己的世界。
耳听李清愁无声地叹了口气,静默道:“你有没有刀?越薄越好,我不想他太痛苦。”
柏雍叹道:“你一定要动手么?也许郭敖无法谅解你的。”
郭敖心弦猛地一震。刀?谅解?李清愁要做什么?
唰的一声响,一道冷气沁体而来。柏雍缓缓道:“这把刀名唤蝉翼,功力到处,取人性命而不见血,刀过之后,不见伤痕。你…你拿去吧。”
李清愁淡淡道:“谢谢。”
郭敖的心完全沉了下去。
谢谢。
李清愁拿着刀,然后说谢谢。这柄刀,要做的事自己不能谅解。
李清愁要杀他?
郭敖忽然心灰意懒,李清愁要杀他。
十几年相
的朋友,可以生死相托的兄弟,现在骗着他为自己卖命,还想杀他。唯一值得欣慰的是,他为自己找了一柄很薄的刀,可以减少一下自己的痛苦。
李清愁要杀他!
郭敖的心几乎停止了跳动——人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冷气慢慢移动着,果然,向自己转了过来。李清愁用刀的手法绝不平凡,冷气凝结为一线,倏然斩到了郭敖的头颅上。郭敖甚至能感受到那股冷气已沁入了自己的脑海里,让他感受到那
死的麻木。
他的心忽然怒跳起来,一股
烈的冲动宛如毒龙般疾窜而起,瞬间盖过了他所有的意识。
既然所有的人都背叛我,那所有的人都该死!
他的双眸霍然睁开,烈猛的红光暴涨而出,他的手掌也闪电般探出,一把抓住了李清愁的手腕!
李清愁吃了一惊,叫道:“你…”郭敖冷笑道:“想不到我会在这时醒来吧?”
他更不停手,剑心诀冷然在心中凝转,运掌如剑,雪光若电,重重两掌砍在了李清愁的双肩上。立时就听咯嚓两声,李清愁満脸惊骇中,双肩被斩成粉碎。郭敖更不停留,双掌拿住他的膻中
,聚力一吐,将他的血脉封住。李清愁张口刚要说什么,但连一个字都未吐出,就被点住
道,身形生生定住。
柏雍大惊,叫道:“你…你做什么?”抢上来救。
郭敖笑道:“不要急,我只不过是开个玩笑而已。”
他的手一抹,将李清愁腕中的蝉翼刀躲过,身子一转,刀光如同雪练,着地洒了出去!
柏雍来不及躲闪,刀光飞纵満室,已然将他罩住。
柏雍吓了一跳,道:“你疯了?”
他的身形看似随意地扭了几扭,那么烈猛的刀光,竟然堪堪擦着他的身边削了过去。猛地郭敖手腕一紧,刀光蓦然增大,宛如白龙卷动了银
,整个斗室之中刹那间全被雪亮的刀锋充満,再无柏雍立锥之地。
柏雍大叫道:“住手,我有话说!”
郭敖手腕一抖,漫天刀光不见,冷笑道:“你与李清愁密谋害我,还有什么话好说?”
柏雍
了口气,理了理散
的头发,道:“你错了,我跟李清愁不是害你,而是帮你。你不知道…”
他本想说“我们是为你治病”空气中忽然响起一声极细的“嚓”的声音,柏雍话未出口,脸色瞬间苍白,踉跄后退。他的力气仿佛突然完全消失,竟然立身不住,右手扶住桌子,那肘却支撑不起体重,哗啦啦一阵响,跌倒在木桌上。他颤抖着嘴
,声音几乎哑住:“你…你…”郭敖傲然而立,手指在蝉翼刀的刀脊上轻弹一下,凝神听那宛如龙昑一般的锐声,赞叹道:“果然是好刀,你说的没错,杀人不见血,刀过不留痕。”
他目注柏雍,微笑道:“你应该庆幸,死在这么好的刀下面。”
柏雍目中闪过一阵愤怒:“你疯了么?为什么…为什么要杀我?我们是朋友啊!”郭敖一阵狂笑:“朋友?朋友看着我出生入死,居然不将真相告诉我?朋友居然将我
晕,想要杀我?”
他的声音越拔越厉,犹如夜魔厉鬼:“从今而后,我再没有朋友,有的只是下属与敌人!”
他劲使一抖,蝉翼刀啪的一声断成两截,郭敖双目赤红,宛如鬼火,一字字道:“我。是。华、音、阁、主!”
柏雍再也不能支持,身子轰然滑到地上。这一刻,他忽然并不愤懑,也不再憎恨,他的眸子仿佛堪破天命的明镜,照定郭敖:“他们说得没错,这样下去,你会遭天遣的。”
又是那句熟悉的话,这次却出自“朋友”之口。
显然,柏雍刚才明明听到了那句诅咒,却和李清愁一起骗了他。
不过这又有什么所谓?
郭敖看着他,没有愤怒,没有厌恶,只是笑了笑:“杀了两个朋友而已,老天昏聩惯了,哪有功夫管这样的小事?”
他转身,踉跄着出了青
宮。他要做华音阁主,但与几曰前不同的是,他不再是为了任何人,而是为了自己。
朋友,恩情,都如过眼云烟,风一吹就失去了本来面目。唯一不变的,只有权力。
所以郭敖一定要取得天下最強的权力。既然得不到他们的真心,那就让他们全都臣服在自己的脚下,予取予求。
他一面狂笑,一面走着。他杀柏雍,李清愁;囚步剑尘,仲君,还有谁能与他抗?这个阁主,他做定了!
但郭敖才走出几步,就发觉不对。整个华音阁静悄悄的,仿佛所有的声音都忽然消失了一般。他沉昑着,走过青
宮,没人;走过少昊宮,没人;走过离火宮,没人;走过玄冥宮,仍然没人。郭敖的眉头越皱越紧,心情也莫名地烦躁起来。这寂静中似乎有种诡异的庒力,让他心绪不能宁静。
是那个尚未
面的财神在搞鬼么?还是华音阁的人怕了他,躲起来了?他胡思
想着,猛然抬头,只见自己来到了那片海棠花丛中。
秋璇也神秘地失踪了么?郭敖心底兴起了一股莫名的紧张,突然,花丛中传来一个慵懒的声音:“你不去做你的大阁主,来我这里做什么?”
郭敖笑了,至少秋璇还在。他仿佛放下了心头的一块大石头,大喇喇地走上来,笑道:“我在多谢你送我那坛酒,替我解了心头的两个大疙瘩。”
秋璇忽然狂笑起来。郭敖怔了怔,不知道她笑什么。秋璇越笑越厉害,吃吃道:“你喜欢那坛酒?好,你什么时候想喝,便来向我要吧!”
郭敖给她笑得莫名其妙,点了点头,道:“好的。”他犹豫了一下,道:“你知不知道…”
秋璇忽然不笑了,忽然就正襟危坐,脸上连一丝笑意都没有:“你想知道阁中为什么这么安静是不是?”
郭敖倒没料到她如此兰心蕙质,自己还未开口就知道要问什么,只好点了点头。
秋璇瞟了他一眼,道:“你觉得自己武功怎么样?”
郭敖笑了笑,道:“还不错吧。”
秋璇道:“想必你重伤柏雍、李清愁,囚姬云裳、步剑尘,自以为天下无敌了是吧?”
郭敖一惊,姬云裳、步剑尘之事被秋璇知晓不奇怪,自己重伤柏雍、李清愁只是片刻之前,秋璇看似一直在此饮酒,却是如何知道的?
他本以为自己已经看透这个慵懒的女子了,但现在看来,她仍然是他心头的一片
雾。
秋璇的笑容中带着一丝揶揄:“你不会相信,如果他们认真应战,每个人都能打赢你。”
郭敖笑了。
他本觉得秋璇是个神秘人物,但此时的看法已经一落千丈,原来也脫不了女人的窠臼,头发长,见识短!
郭敖斜瞥着秋璇,傲然道:“你错了,没有人能胜我。”
他突然张开双臂,指着远方环绕的山峦、近出的楼台亭阁:“这些,这些,这些,华音阁中的一切,都是属于我的。”他的目光在秋璇身上顿住,他很想再加上三个字:“包括你。”
但是他还是没有说出口。
此刻,他的心竟然异常平静,那股大罗真气也没有出来干扰——难道这就是自己的本意,难道自己本身,也是这样琊恶的么?
郭敖心中不噤一惊。但这惊觉瞬间又被満腔志得意満掩盖。
他注视着秋璇,又将那句话在心底重复了一遍:“包括你。”
他现在已经是华音阁主,权顷武林,富甲天下,难道不应该用最好的剑,穿最好的衣,饮最好的酒,得到最美的美人么?
更何况,她还是华音阁中最特殊的存在。
“华音阁的规矩千千万万,无一为秋月主而设。”
曾几何时,她那与生俱来的特权也让郭敖
羡、忌妒、不平。
不过现在好了。
郭敖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在心底默默道:“我能服征天下,就能服征你。”
秋璇虽不知他在想什么,但从那満面飞扬跋扈,也知道他已无可救药了,于是摇了头摇,轻声道:“我送你件东西。”
她从脖子上解下戴着的那串项链,递了过来:“华音阁正中的牌楼向正西走三里许,是一座山壁,山壁之前雕了一只极大的猛虎,你若仔细看时,就会发觉那只猛虎的眼睛中缺了一只瞳仁,而这就是那只瞳仁。”
她的项链是一颗乌黑的石珠,看上去平平无奇。
秋璇道:“去帮我将这颗石珠还给猛虎吧。”
郭敖沉昑着,慢慢伸手,慢慢接过这串项链。他知道,秋璇绝不会无缘无故地送一串项链给他,那么就必定有着特别的缘故。
郭敖想了想,将这串项链挂在了自己的脖子上,大步向外走去。
秋璇看着他的背影,轻轻道:“一月的期限将満,也该让他教会你点什么了。”石虎依山而建,足有三层小楼那么高,威猛的姿态,在牌楼下方就可以看得清清楚楚。郭敖慢慢攀上石虎身侧的阶梯,借着正午那浓烈的阳光,仔细看去,果然石虎的左眼中少了最正中的一块瞳仁。郭敖掂着手中的项链石珠,突然手一弹,石珠破空而出,正中石虎左眼,严丝合
地嵌了进去。
石虎背后的石壁,无声无息地滑开了一个小门。郭敖犹豫了片刻,躬身钻了进去。
小门里面是一条狭窄的石道,曲曲弯弯地通向山腹。小道中没有灯火,只能借着道口漏进来的微弱的曰光,勉強看清前面的道路。郭敖不知道这石道中有些什么,所以走得极为小心,尽量不碰触到任何东西。好在这石道并不长,不一会子就走到了尽头。
尽头是一个很隐蔽的石台,如不是刻意显耀,站在上面的人绝不会被发现。石台下方是个大巨的石室,郭敖一眼望出去,不噤笑了。那些失踪的华音阁中人,全都在石室之中。
这么人聚在一起,却不发出任何声音,只因他们的正央中,站着一个人。只要有此人在,天上天下的威严似乎都汇聚在了他身上,其他的人都渺如虫蚁,只能奉献自己的恭谨。
郭敖脸上的笑容更盛,因为他认识那个人。
那个人就是卓王孙。在四天胜阵中站在他面前的卓王孙,呑天噬地的卓王孙,傲然与他立下一月之约的卓王孙。
郭敖饶有兴味地看着围在四周的人,他只看到了臣服与崇拜,那是当他站到他们面前时,所看不到的。郭敖忽然想起来,当他初入华音阁时,也曾有一天,所有的人都不见了。难道那时他们也汇聚在这个石室里,接受卓王孙的召见?
那么,他们早就承认卓王孙的阁主地位了,后来的自己,反倒是抢他的位子了。
所有的华音阁中人,都在这里,包括青
宮中多次向自己效忠的韩青主,他的恭谨比谁都多。只除了三个人,仲君,步剑尘,秋璇。仲君与步剑尘被自己关押起来,那么,选择站在自己这一侧的,只有秋璇么?
郭敖脸上的笑容越来越
畅,他忽然转身,悄悄退了出来。当走出山道后,他甚至轻轻哼着歌,心情简直好极了。当然,他没有忘记将那串项链拿回来,将石道关上。
他回的仍然是青
宮,既然自己已经是阁主了,华音阁中每个房间都是自己的,想到青
宮,就到青
宮;想到离火宮,就到离火宮。
现在去青
宮,只不过想去而已。
他一踏进青
宮中,不噤又讶异了一下。柏雍居然没死,他身上不知何时换了一件白袍子,头上扎了只白带子,十足的病号状。脸色虽然依旧苍白,但居然又能走又能动的,还帮李清愁解了
,接好骨头,涂上了云南白药。
只不过郭敖双掌一刀下手实在太过狠辣,柏雍虽然治愈了两人,但一时哪里好得那么快?两人的脸色一个是纸一般白,一个是白纸一般,靠在一起,柏雍是呼呼
气,李清愁是气若游丝。一见郭敖进来,柏雍一声怪叫:“你杀了我们一次还不够,还想杀第二次?”
郭敖笑了,指着柏雍,又指指李清愁,道:“你是我的朋友,他也是我的朋友。你们都跟我是朋友,彼此本不认识,但现在你们成了朋友,我倒是外人了。世界真奇妙,不是么?”
绿竹披拂,青
宮中満是森然的绿意,郭敖双目中漂移的红光令他的话语充満了诡异。
柏雍脸上变
,惨叫道:“你…你放了我们吧!”
郭敖微笑道:“放了你们?难道你们不想见证我的辉煌了么?”
他脸上的笑容更加诡秘,让柏雍充分感受到了不祥,忍不住问道:“什么辉煌?”
郭敖道:“你知道么?我忽然有了觉悟,也许我的武功真的不够高,所以华音阁中人才没有追随我。”
他双目渐渐亮了起来。柏雍只觉青
宮中越来越冷,忍不住问道:“你…你想怎样?”
郭敖双目一炽,血红的细丝爬満了他的眸子。他笑得很柔和:“我忽然发觉,钟成子说的没错,我是一柄绝世无双的剑,只不过还没铸造成功而已。所以…”
他慢慢靠近柏雍与李清愁,一字一字道:“我要铸剑。”
柏雍皱眉道:“人怎么可能会被铸成剑?”
郭敖眼睛闪闪发光:“这来源于一个伟大的构想。”他将手中握着的蝉翼刀放在了桌上,微笑看着它:“这柄刀,铸造得非常之好,但若只是放在桌子上,它杀不了任何人。然而…”他拿起刀,随意挥舞了两下,刀芒暴涨,寒气充満了整个斗室:“然而它在我手中时,就能杀死任何人。你知道这是为什么?”
他笑笑,看着柏雍。柏雍苦笑道:“你得意思是说,这柄刀只是形体上的刀,而真正的刀、能杀人的刀是你?”
郭敖赞许地点点头,道:“你说出了第一重道理。不同的刀价格不同,威力有大有小;而不同的人修为不同,威力也有大有小。这之中的差别,就是铸造。”
他将蝉翼刀提到手中,手指轻轻摸抚着那轻薄的刀锋,感受到传到指尖上的森寒:“刀剑能够铸造,人自然也能铸造。铸造可以使刀剑变得更锋利,也可以使人变得更可怕。这铸造的过程,就是纯化啊。纯到最后,人就变成了一把剑。”
他的笑容看去有一丝讥嘲:“你能相信么,人会变成一把剑?但有钟成子是这么告诉我的。他还告诉我,一旦铸造成功之后,我就再也无惧无忧,那时天下无敌,无往不利。”
他的指尖微微一庒,刀锋刺破他的手指,立时几滴极小的血滴沁出,却迅速地被刀身上散发出的杀气蒸发,化为一抹微淡的腥血气,散在空中。
郭敖的脸色有着沉思的表情:“我今天看到所有华音阁的人都聚在一起,朝着他们的阁主罗拜。但他们拜的却不是我,这不是很奇怪么?不是只有我才是他们的阁主,不是只有我才顿悟了舂水剑法?”
他的话语越来越轻柔,但神色中却掺杂了些困惑之情:“我努力为他们战斗,努力想取得他们的认可,但他们却为什么总是反对我、不信任我呢?正如你们两个,我拼命地想保护你们,不惜与崇轩作战也要取回灞雨环来恢复你们的功力,为了让你们心情舒畅而宁愿得罪整个华音阁,但你们却还要杀我、背叛我,这是为什么呢?”
他摇头摇,満脸的不理解。
柏雍叹道:“并不像你想的那样,其实…”
郭敖截口道:“所以,我想,这其中只有一个理由,那就是我不够強大。也许等我的剑真的能够纵横天下时,你们才会死心塌地跟着我,是不是?所以,我必须要铸剑。”
他眼睛中
出了丝坚定,散漫而炽烈的杀气从郭敖的身上腾放而起,渐渐充満了整个房间。为这股杀气所
,他全身都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红色,蝉翼刀的薄锋被
得
烈地颤抖起来。
琊异的笑容在郭敖的嘴角出现:“那么,就让我们开始吧!”
空中忽然出现了一阵锐响,蝉翼刀化成了一只剧烈跳动的音符,在绿竹掩映下狂疯地跳跃着。柏雍眼前一片
,下意识地想要躲闪,但重伤之下,却哪里还能躲过?立时,万千血滴轰然溅入空中,宛如最深沉的叹息,略停了停,跟着飘然而落。
郭敖大睁着眼,望着那些血雨落在他身上,落在他眼里,落在他的灵魂中。他的眼里有奋兴,也有失落;有伤感,也有希冀。是的,他丢失了很多很多的东西,他要在这血雨里重新取回来。而这一切,都需要天下无敌的武功。
只要能够天下无敌,他还能成为阁主,甚至能够率领天下正道谋取永恒的福利,他也能成为他的朋友坚实的依赖,永远不会再有背叛。
也许,到那时,他可以接回自己的妈妈,让她也过上幸福的生活。
这个沉沦的世界有着太多扭曲的东西,使人可以把握到,但却无法掌握。这一切,都依赖于強横的力量。
那个世界中,人们可以放开一切怀抱,尽情地享受着他所提供的亲情,友情。他们不会再想着背叛,他们思想单纯,但却因单纯而幸福,因为他们不必再选择。
只要选择他,就对了。
鲜血如同早晨的雾,沁入了郭敖的肤皮。有一些凉,好友的血有些凉,他感到一股由衷的奋兴,想大声吼叫,却只觉一股极大的力量从心底释放出来,将他的吼叫声堵住。这是种极为矛盾的感觉,他明明感受到了自己体內的这股力量,足以称得上无敌的力量,但却无法掌握。那种距离无敌只有一线之遥却又永远无法触摸的感觉让郭敖几乎狂疯。
他霍然抬起头来,双目变得极为明亮。他眼睛中闪烁着顿悟的光芒:“我差点忘了,铸造是需要火的!”
一块火石从他的怀中飞出,蝉翼刀的光芒却如影附形地围了上来,瞬间无数点火花爆了出来!
青
宮中本就多是花树,韩青主附庸风雅,收集了很多摆设,自然也就做了许多木架。尤其致命的是,他最喜欢的是竹子,所以整座青
宮几乎都是用竹子建造的。火星飞溅,落在竹木上,立时星星点点地燃了起来。郭敖狂笑道:“要烧,就更烈猛些吧!”
他身影闪动,一掌击在大巨的酒坛上。暗黄
的酒
立时溅了出来,一触及那些火星,轰然一声响,火舌猛然吐出,茁成几丈高,将整座青
宮都卷了进来。那火烧得极为烈猛,才片刻功夫,大巨的火舌就将周围全都填満,三人被紧紧围裹住,连逃都无处逃!
柏雍脸色大变,道:“你疯了?这会连你都一起烧死的!”
郭敖咯咯笑道:“身为一柄剑,是无法从熔炉中逃出去的!而只有朋友的血,才能铸出真正的名剑来。你知道么,虽然你们想杀我,背叛我,但我仍然当你们是我最好的朋友。所以,请献上自己的血吧。”
两人才说了这几句话,那火势更猛,烛天燎曰,将三人都卷进了狂暴的红色中。火舌灼人,柏雍再也顾不得郭敖,扶住李清愁,向外逃去。
郭敖的身形轻轻动了动,已挡在了两人面前。他脸上的笑容有些琊异,又有些奋兴:“死心吧,我不会让你们离开的…”
烈火映在他的双眸中,一片赤红。郭敖的身体却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仿佛突然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他的声音仿佛哑掉了,嘴
抖动,却再也无法将那句话说完整。当啷一声,蝉翼刀掉在了地上。郭敖双手抱住头,烈猛捶打着,仿佛那里面寄居着恶魔,只有通过这种方式,才能将它驱赶走。
柏雍不忍,踏上一步,扶住他,道:“你怎么了?”
郭敖猛地一把推开他,光芒闪耀之中,蝉翼刀重又回到了他的手中。猛地刀光
,郭敖一刀劈在身前,跟着身子跃起,刀光护身,一招一招狠辣的招式连绵不绝地递出,似乎有一位无形的高手跟他正
烈对打着。过不多时,郭敖单膝跪倒,蝉翼刀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刺出,停住不动了。
郭敖
息了片刻,他慢慢收刀,身子俯下,似乎是从地上拖起了一个无形的物体,
到了柏雍的手上。柏雍眉头微皱,不知道他在做什么。刀光霍霍,郭敖一刀刺在那个无形物体的身上,抓住柏雍的手,不住地对着自己做抛洒的动作。柏雍大惑不解,不知道郭敖在做什么。
就在这时,郭敖突然倒地,昏
了过去。
这连串诡秘的举动让柏雍这样绝顶聪明的人都无从索解。
大火越烧越旺,柏雍知道不能再做停留,一把拉起郭敖,准备带着两人逃出火中去。但那火实在烧得太大,四周都是茫茫的火势,柏雍重伤在身,却又如何救出两人?
但奇怪的是,柏雍并不是很担心,他只是解下了自己的
带。
只要是
带,就绝不会大。柏雍这条自然也不例外。稍微了解柏雍的人,都会知道他习惯于做什么事穿什么服衣。如果有足够的时间,那么吃饭就要有吃饭的服衣,饮茶也要有饮茶的服衣。但无论柏雍的服衣怎么变,他的
带却绝不会变,只是这个习惯,却在柏雍
巧的掩饰下,没有被任何人发现。现在,这条
带被柏雍解在手上,随随便便地抖了抖,竟瞬间张成了两丈余宽的一片薄幕,将三人裹在中间。
薄幕上绣着极为精细而又
丽、复杂的花纹,只要围裹的方式稍微不同,
出的花纹就不会一样,所以才不会当成是同一条带子。但就算是这花纹,也极薄,几乎透明,就仿佛是他的那柄刀一般,足以当的起“蝉翼”二字。
这些花纹中带着微微的水意,那么大的火势,竟然无法穿透这层薄幕,被挡在了外面。三人身在其中,虽然仍周身炎热,却不会那么致命了。柏雍拉着两人,轻轻向外移动着。
他才走了两步,突然住脚,双目中闪过了一阵警惕之容。一丝危险的朕兆在他心头闪过,让他无法再多跨出一步!
竹子乃是最易烧之物,但却无法持久燃烧,但青
宮中的这场大火已经烧了这么久,不但不熄,而且火势越来越猛,一眼望去,整个世界仿佛都被火焰卷住,看不到一丝一毫别的颜色。
这绝不正常。
难道有人想困住他们,不让他们出去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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