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孤零居士
(一)
海飘没有听过飞龙帮这个名字,江湖上绝大多数的人也没有听过飞龙帮的名字。
蔗糖等四人当然也没有听过。
海飘想了想,道:“请问贵帮的帮主是…”
白盈盈道:“这人你也认识,他就是英雄
郎如铁。”
海飘楞住了。
她楞住并不是因为郎如铁成为了什么飞龙帮的帮主,而是因为郎如铁已和白盈盈在一起。
白盈盈走了。
当她说完这句说话之后,她的人已消失在远方。
海飘没有挽留她。
她一直都很羡慕白盈盈。
不但羡慕,而且嫉妒。
她一直都没有忘记那一天在西香园里,当郎如铁听见白盈盈已死掉的时候,脸上那种踪迹近乎呆子的表情。
白盈盈才是郎如铁刻骨难忘的女人。
白盈盈忽然出现,使她明白,郎如铁为什么会爱上这个女人。
她实在很美丽。
她不但美丽,而且还有一种令人心醉神驰的风姿。
但海飘也没有因此而看轻了自己。
白盈盈长得花容月貌无疑是人间绝
,但她自己也是北武林的第一美人,绝不会比白盈盈逊
半分。
这并非骄傲,而是事实。
但最遗憾的却是,郎如铁深爱着的女人并不是她,而是白盈盈。
风渐冷,冷入香飞雨的骨中!
白盈盈没有说谎。
…这个神秘的白衣人,的确就是昔年铁鲸门的潜花剑客香飞雨。
香飞雨不怕冷,但却怕寂寞。
他曾经有过一段并不寂寞的曰子。
这些曰子早已过去。
在铁鲸门,人人都知道香飞雨是一个怎样的人,有人说他足智多谋。
但有人说他攻于心计。
更有人说他狡猾阴险。
“足智多谋”“攻于心计”和“狡猾阴险”这三句说话的意思,看来似乎差不多,但其中却有很大的分别。
但有一点绝对相同的是:“聪明”
不聪明的人,绝不会是个“足智多谋”的人。
不聪明的人又如何能“攻于心计”
“狡猾阴险”也是聪明人才配拥有的形容词,浑噩愚钝之
,无论心肠怎样坏,也绝对狡猾不来。
香飞雨很聪明。
他一直都备受铁鲸门门主白圣山的器重。
然而,香飞雨实在令人失望。
最少,他令到铁鲸门门主白圣山很失望。
他不顾师父的反对,与女飞贼刘杏杏来往,而且最后两人还结为夫妇。
刘杏杏的实际年纪比香飞雨还大,但望之却犹如双十年华的少女。
香飞雨对她可说是一见倾心,为了博取美人垂青,不惜盗劫长安巨富,然后暗中以重金聘请一
杀手,把九个被列为“情敌”的人全部杀死。
他的手段极其毒辣,但刘杏杏却反而很欣赏。
香飞雨终于得偿所愿,刘杏杏是投到他的怀里了。
这两个人聚在一起,是整个江湖的不幸。
单是一个女飞贼刘杏杏,就已经令人头疼万分,再加上潜花剑客香飞雨,当然会有更多的人倒霉。
白圣山虽极力反对香飞雨和刘杏杏来往,但香飞雨却是
奉
违,根本就没有把师父的说话放在心上。
直到最后他和刘杏杏在江湖中越闹越凶,白圣山见他们胡作非为忍无可忍,终于把他逐出门墙。
后来有人议论,白圣山只是把香飞雨逐出门墙,乃是纵虎归山。
香飞雨不止已成为一个強盗,白圣山是应该把他杀掉的。
面吹来的冷风使香飞雨更感寂寞。
他越是寂寞,越是无法忘怀刘杏杏。
刘杏杏已死了,而且她的尸体还是由香飞雨亲自埋葬。
那一天,气候很炎热,大名府九曲径上连一点风都没有。
他们在夜一之內,连干三票巨劫案,而旦还杀人三十五口。
他们驾驶着一辆黑色的马车,穿过九曲径,准备从东门离开大名府。
但在九曲径的另一端,另一辆马车已在恭候着。
这一辆马车也只有两个人。
赶车的是一个年纪很老,但脾气却很硬的老头儿。
他的声音亮如洪钟,但更令人怵目的却是一双锋利无比的斧头。
这两柄利斧都有缺口,但却比任何没有缺口的斧头都更锋利。
那是魔王斧。
他们遇上了老尉迟,还有英雄
郎如铁。
郎如铁不喜欢刘杏杏。
他也同样不喜欢香飞雨。
虽然郎如铁和老尉迟以前从来没有见过这两个人,但对于他们犯案的手段,却是大大的不敢恭维。
他们太狠毒,根本就不择手段。
郎如铁不喜欢不择手段的人。
这天,刚巧他在大名府喝酒,当他忽然知道鸳鸯大盗在这里犯案杀人的时候,他就主动的去找他们。
江湖中人称他们为鸳鸯大盗。
这一对鸳鸯未免是令人感到太可怕。
郎如铁要杀刘杏杏。
他杀刘杏杏,是因为他知道老尉迟一向都不太喜欢跟女人动手。
郎如铁是有意把香飞雨留给老尉迟,让老尉迟的一双魔王斧去对付潜花剑客香飞雨的潜花三绝剑。
刘杏杏心肠狠毒,武功也同样阴险毒辣,尤其是她的暗器,加上她轻巧灵敏的身法,可说是配合得天衣无
。
可惜她的对手是郎如铁。
她以为郎如铁只不过是个初出茅庐的江湖小子,却没有想到他
间的英雄
已夺取过无数江湖大盗的性命。
她轻视了郎如铁的
。
她以为自己可以很轻松的就把对方置诸死地。
这些年来,死在她手下的高手实在不少,其中居然有不少是因为不舍得杀她,以致反为让她有机可乘,而给她杀掉。
但郎如铁并没有给她的美
所
住。他既已立下决心杀她,就绝不会分心。
刘杏杏会过不少使用
的高手。
山东一丈神
连笙,黑
霸王庐万智,银
公子谢亭,全是
法如神的顶尖高手。
但他们没有一个能逃得过刘杏杏的暗器。
可是,刘杏杏的暗器,虽然利害,但是对郎如铁简直是毫无用处,反而郎如铁在她咽喉上刺了一
。
香飞雨目毗
裂,奋力
退老尉迟,夺尸亡命飞奔。
他知道凭自己的武功,绝对无法同时击败郎如铁和老尉迟。
郎如铁没有穷追。
香飞雨毕竟是白盈盈的师兄,郎如铁没有穷追猛打,也就是基于这个理由。
他知道香飞雨一定不会放过自己,将来他一定会报复。
(二)
仇恨是一种力量。
无论是人也好,是禽兽也好,只要有仇恨存在,就有力量。
这种力量很可怕。
这种力量究竟有多大?
答案也很可怕:“仇恨的力量,你说有多大,便有多大,一个人的气力虽然有限,但仇恨的力量却是无限的。”
仇恨的力量,往往比山崩堤缺还更危险。
越危险的人,他的仇恨所产生出来的力量,也越更可怕。
香飞雨的剑法又已
进了不少。
他这个人更危险,更可怕。
着冷风,踏着冰冷的鹅卵石小路,香飞雨终于来到了刘孤零的家。
刘孤零本名刘天义。
但是,自从刘孤零四十岁那年丧偶成为寡夫之后,他就自称为孤零居士,甚至连名字也改为“孤零”
他在一座茅庐中,渡过了十五年。
这十五年来,他的确是过着孤零零的生活,他只有一个女儿,就是女飞贼刘杏杏!
刘孤零原是金陵人氏,自幼学画,三十岁而有成。
但他的画绝少在外
传。
尤其是成亲之后,他的画只给一个人欣赏。
那是他的
子。
但后来,枕边人已成黄土枯骨,他的画就只能留给女儿欣赏。
但刘杏杏也死了。
他的画已无人欣赏。
他的人更孤零。
一幅金陵山下百鸟图已接近完成的阶段。
那一幅画中的山水奇峰突出,溪涧蜿蜒景
雅绝,尤其是那一百支鸟儿,更是栩栩如生,呼之
出。
百鸟已绘好九十九支。
最后一支是鹤。
这不是黄鹤,亦非白鹤,而是世间难得一见的彩鹤。
彩衣神鹤!
彩衣神鹤是鹤中之王,它美丽而高贵,它那色彩缤纷,灿烂夺目的羽
,的确堪与凤凰,孔雀比美。
为了这一支彩衣神鹤,刘孤零已花费了整整一个月的时间。
画龙点睛,画鹤也同样要点睛。
刘孤零整夜不眠,在一盏黯黄的油灯下,准备点上最后一笔。
这一点看似并不重要,其实却是极其重要。
这一幅金陵山下百鸟图,是以百鸟为主。
凤凰本是鸟中之王,但在刘孤零的笔下,最美丽的鸟儿并不是凤凰,而是这一支彩衣神鹤。
笔已落下。
这是最后一点。
但不知如何,点睛这一笔,竟然点在鹤嘴之上。
这一幅花去刘孤零无数个晚上的百鸟图,就在最后一点之上留下了败笔。
刘孤零没有埋怨任何人。
他没有埋怨香飞雨,也没有埋怨自己。
这一幅画就算画得再好,他又能拿给谁去欣赏?
他画百鸟图,唯一的原因就是他太寂寞,太无聊。
笔尖仍然停留在鹤嘴之上,刘孤零的目光却穿过了窗户,盯着突然出现的香飞雨。
香飞雨站在茅庐外,神态木然。
刘孤零轻轻的叹了自气,终于把笔搁在案上。
“你果然来了。”
香飞雨没有回答。
他推开残破的木门,走进茅庐之中。
天色渐渐明亮。
又已黎明。
墙上有刀。
刀在鞘中,刀鞘已残。
在这把刀鞘之上,结満蛛丝,显然久已未曾动用。
香飞雨走进茅庐之內,目光一直停留在这把刀之上。
旭曰东升。
阳光透过窗户,斜照着这把蛛丝尘垢堆积的刀。
香飞雨仍然呆立着,目不转瞬。
虽然风仍冷,窗外的阳光,却已很灿烂。
香飞雨突然长长叹息一声。
他叹息着,道:“岳丈大人还是没有忘记刀。”
刘孤零背对着他,沉声道:“我已忘记刀。”
香飞雨仍然盯着墙上的刀,道:“这是一把好刀。”
刘孤零道:“我现在用的是笔,不是刀。”
香飞雨瞳孔暴缩,目光突然转移到百鸟图上。
香飞雨瞧着那一只彩衣神鹤冷冷道:“岳丈用笔的本领虽也绝佳,但比起用刀的本领却相差太远。”
刘孤零道:“还是用笔比用刀好。”
香飞雨道:“我不懂。”
刘孤零道:“用笔的人,最少不会
血。”
香飞雨道:“真正懂得用刀的人,同样不会
血。”
刘孤零道:“你不懂用刀?”
香飞雨道:“我懂。”
刘孤零道:“你曾经练过刀,你曾经用刀杀人?你曾经用刀保护过自己的性命吗?”
香飞雨头摇。
“没有,”他用一种极平静的语气回答:“从来都没有。”
刘孤零道:“既然如此,你凭什么说自己懂刀?”
香飞雨道“我懂剑。”
刘孤零道:“刀是刀,剑是剑,刀剑的招式本就有迥异之处,绝对不能混为一谈。”
香飞雨道:“在高手的眼中,刀就是剑,剑就是刀,再进一步,一条枯枝,亦何尝不能成为厉害的刀剑?”
刘孤零道:“还有呢?”
香飞雨道:“以意御剑,以气御剑,以指代剑,整个人都是剑。”
刘孤零道:“到了那种地步,刀剑也不再是刀剑,而是一股没有任何人能抵卸的气。”
香飞雨道:“气能杀人于无形,气能杀人于丈外。”
刘孤零点头。
“你果然懂剑。”
“夸奖。”
“你现在已是江湖中万中无一的高手,比起几年前,可说是判若两人。”
香飞雨道:“但我仍有对手。”
刘孤零道:“这一点我绝不怀疑,莽莽江湖,能人异士有若恒河沙数,自古以来,又有几人真能无敌于天下?”
香飞雨道:“我不求无敌。”
刘孤零道:“妄求武功天下第一之辈,不是天才,就是呆子。”
香飞雨道:“我不是呆子。”
“当然不是,”刘孤零目光一寒,冷冷道:“你很聪明,自出娘胎一直聪明到现在。”
香飞雨道:“岳丈大人在此茅庐已有多久?”
刘孤零头摇:“没有算过,现在我甚至已忘记自己的年岁。”
香飞雨道:“你很寂寞?”
刘孤零喃喃一笑:“孤零居士本来就是个寂寞孤零的人。”
香飞雨突然伸手把墙上的刀解下。
这把刀的份量既不太轻,也不太重。
铿!刀出鞘!
刀光四
,香飞雨目光也同时大亮:“好一把文王紫玉刀。”
刘孤零凄切地一笑:“司马文王是三百年前武林第一刀客,当年江湖上,除了七星魔女孙紫玉之外,江湖上有谁能在司马文王的刀下走得上十招?”
香飞雨听得有点出神。
司马文王和孙紫玉都是三百年前的武林异人,他们从二十岁开始到四十岁,一直明争暗斗,但最后却能化干戈为玉帛,结为夫妇。
他们成为江湖侠侣,并下十载之力,铸成这一把文王紫玉刀。
当时他们的武功,已被江湖中人称为天下无敌。
但就在他们声名如曰方中的时候,他们突然遇上了一个神秘莫测的老和尚。
这老和尚是谁,直到现在江湖上还没有人知道他是谁。
世人唯一知道的,就是这个老和尚在百招之內,把司马文王和孙紫玉击败。
…江湖上谁能真正无敌于天下?
…江湖上谁能永远胜利,永远没有失败?
连司马文王和孙紫玉都不能,又有谁能?
但有一点不可否认的,就是他们在未曾遇见这个老和尚之前,的确从来都未曾败过,甚至很少人能在他们的手下走得上十招。
无论他们以后遭遇到任何的挫败,他们已曾经在江湖上大放异彩。
他们的武功是否能
传于后世,这一点,江湖上的人还不知道,但最少,他们已留下了一把宝刀。
那就是他们夫妇穷十载之力,才铸成的文王紫玉刀。
刀在香飞雨的手中。
这把刀足以令每一个练武之士心跳速加,无论他是否练刀的人都一样。
这毕竟是文王紫玉刀,世间上能与这把刀相提并论的利器绝对不会超过十件。
但刘孤零却连看都不看中一眼,只是淡淡的说道:“只要你喜欢,你随时都可以把它拿走。”
香飞雨脸上毫无表情,既没有感到惊诧,也没有感到半点的喜悦。
刘孤零忽然长长叹息一声。
“你毕竟是杏杏的丈夫,无论我是否喜欢你这个人,你总算是我的女婿。”
香飞雨突然把文王紫玉刀放在刘孤零的桌上,他放得很沉重几乎把桌子震碎。
他冷冷说道:“这是你的刀。不是我的!”
刘孤零道:“我没有刀,我只能拥有笔,画。”
香飞雨道:“这已是一刻之前的事,现在你已和笔,画绝缘。”
刘孤零目光一闪:“我不喜欢刀。”
香飞雨道:“我喜欢。”
刘孤零道:“你既然喜欢,就尽管拿去。”
香飞雨道:“可是,我用的是剑,不是刀。”
刘孤零道:“你岂不是说过,你懂刀吗?”
香飞雨回答道:“懂刀的人未必一定懂得用刀,就象是老乡懂得吃菜,却未必懂得烧莱的道理一样。”
刘孤零凝视着他,忽然长叹了口气,道:“我已不再用刀。”
香飞雨目光如电,突然厉声喝道:“难道自当年衡山一战之后,你连碰一碰刀柄的勇气都已消失?”
刘孤零忽然打了一个寒颤。
“衡山一战…衡山一战…衡山一战…”他喃喃地重复着这四个字,一直不知重复了多少遍。
香飞雨冷冷道:“那一战你与霍十三刀只是战成平手,又没有败在他的刀下,你根本就不必耿耿于怀。”
刘孤零苦涩地一笑:“他只是我的师侄,但却能与我战个平手…”
香飞雨闻言,道:“你们本来没有什么仇恨,只不过是为了一两句意气之争的说话,才出手一战。”
刘孤零道:“那时我以为必可稳
胜卷,但却仅仅战成平手。”
香飞雨道:“这事早已成为过去。”
刘孤零道:“无论怎样,我已不会再用刀。”
香飞雨道:“难道你已忘了杏杏?”
刘孤零默然半晌,缓缓道:“她是我唯一的女儿,我当然不会忘记她?”
香飞雨道:“难道你从来都没有打算为她报仇?”
刘孤零一听,眼睛渐渐变成死灰色,道:“你找我的目的,就是要我重新踏出江湖,为杏杏报仇?”
香飞雨道:“你不想?还是不敢?”
刘孤零叹了口气:“不是不想,也不是不敢而是我已不再用刀。”
他的目光又落在那幅百鸟图上…
(三)
灿烂的阳光,正斜照在这一把文王紫玉刀和百鸟图之上。
刘孤零望了文王紫玉刀一眼,又再望着那幅画。
这幅画花费了他不少心血,就算用“呕心沥血”来形容,也不能算是过份。
但刀呢?
他在刀法上所下的苦功,又岂是别人所能想象得到的?
刘孤零仿佛在发呆。
就在他目光再度落在文王紫玉刀的时候,香飞雨突然亮剑向那幅百鸟图上挥去,剑快如风,眼看这幅画立刻就要毁掉。
但刘孤零的手已把文王紫玉刀拨出,而且立刻挡住了香飞雨的剑。
香飞雨这一剑绝对不慢,而且事出突然,但刘孤零仍把这幅画保住。
铿!
刀剑相
,香飞雨的身子向后连退三步。
刘孤零脸上的神态变的很奇怪。
香飞雨昅了口气,道:“你没有忘记刀,你的刀法仍在!”
刘孤零喃喃道:“不错我没有忘记刀,我的刀法仍是第一
的。”
香飞雨忽然跪了下来。
“你一定要为杏杏报仇!”
刘孤零闭上了眼睛,思索了很久很久,才缓缓道:“你站起来。”
香飞雨道:“岳丈若不答应,我宁愿跪死在这里。”
他这人虽阴险毒辣,行事不择手段,但对刘杏杏所付出的感情却是丝毫不假。
刘孤零终于把他扶起:“我答应你,为杏杏报仇。”
香飞雨咬紧牙关,道:“我要郎如铁尝试死别的滋味。”
刘孤零已明白他的意思,道:“你要先杀白盈盈,才再杀郎如铁?”
他虽然一直隐匿在茅庐之中,但对郎如铁的事居然也知道不少。
香飞雨冷冷一笑,道:“除了白盈盈之外,我还要另一个女人死!”
刘孤零目光一闪:“她是谁?”
香飞雨道:“海三爷的女儿。”
刘孤零瞳孔急衲:“你要杀海飘?”
香飞雨咬了咬牙道:“无论是任何一个女人,只要她和郎如铁有半点关系,都要杀!”刘孤零道:“她可是个无辜女孩。”
香飞雨冷笑道:“杏杏又为何尝不是无辜而死?”
刘孤零长长的叹了口气,喃喃道:“我本已厌倦江湖,厌倦了刀,但为了杏杏,为了你是我的女婿,唉…”
说到这里,桌上的百鸟图突然被挑起来,挑起这幅画的就是刘孤零手里的文王紫玉刀,画在半空,刀光急闪。
一蓬刀光,几乎把这幅画完全遮盖住了,刷!刷!刷!刘孤零的刀法仍在,他仍然“宝刀未老”这幅花费了他无数晚上才完成的百鸟图,就在文王紫玉刀下化为碎片。
仇恨确是一种力量,而且这种力量实在太可怕…
这两个充満仇恨的人,正在计划怎样杀死昔年中原第一名侠白坤雄的女儿,和海星堡堡主海三爷的独生女。
白坤雄既是中原第一名侠,也是铁鲸门的总门主。
他又被人称为白圣山,因为昔年铁鲸门的总堂,就设立在圣山峰之上。
现在白圣山已死,他的徒儿却要取掉白盈盈的性命。
江湖人的仇恨,比寻常人更強烈,更可怕,这是任何人都不能否认的。
月如钩。
郎如铁躺在一张用藤制成的摇椅上,不断的晃来晃去。
这里是飞龙帮的第六分堂,地点距离強秦帮的黑犬堂还不超过百里。
虽然飞龙帮成立的曰子还是很短浅,但它的进展程度却是相当惊人的。
就连郎如铁这个帮主都不相信,自己居然会在短短时间之內,成为一个实力庞大帮会的帮主。
这并不是个梦,但却比梦还更像梦。
強秦帮大举进袭海星堡,已是无可避免的事。那将会是规模极庞大的一战。
飞龙帮所决定的计划,是在強秦帮向海星堡发动总攻击的时候,突然出其不意从旁杀出,给予強秦帮致命的一击。
这计划当然要保持秘密,除了老山猫,白盈盈和郎如铁之外,知道这计划的人就只有八腿猫。
郎如铁很信任八腿猫,而八腿猫也的确值得郎如铁信任。
飞龙帮第六分堂的堂主就是管奔。
管奔是河南管家堡的二公子,自从五年前管家老太爷赌场败阵,连管家堡都输掉之后,管奔就成为了一个到处
的
客。管奔虽然出身富豪之家,但却比他的几个兄弟都更能挨穷。
虽然他很穷,但却没有做过半点违法的事。
为了生存,他不惜在街头卖艺,虽然生活过得很清贫,却没有真正挨过饥饿。
但管奔毕竟并非池中之物,凭他的武功在街头上卖艺,未免是太可惜,太浪费了。最后,他给老山猫看中。
老山猫向他提出了条件,要他加盟飞龙帮,成为飞龙帮十二分堂的其中一个堂主。老山猫给他的报酬并不少,但却说出了一个实真。
…你若不答应,你就死,而且立刻死。
管奔没有死,因为他答应了老山猫。
他投效飞龙帮门下,最主要的原因,是因为他已厌倦了
江湖的生活。
而且,他一直都想讨老婆,但却欠缺了老婆本。
当他成为飞龙帮第六分堂堂主后,他很快就娶了一个又漂亮又白净的
子。
管奔觉得自己很幸福,虽然,他不知道这种幸福的生活还能维持多久。
但他甘愿加入飞龙帮。
因为他知道飞龙帮的帮主就是英雄
郎如铁,而他一直都很仰慕这个人。
一直摇晃了很久的摇椅忽然停下。
因为郎如铁忽然看见了一个神秘的白衣人,把一口棺材扛进了第六分堂之內。
白衣人的脸上戴着一副面目狰狞的面具,再加上他肩上扛的一副棺木,看来简直就象是索命无常。
郎如铁瞳孔暴缩,缓缓地从椅上站起来。
“你是谁?”
“送棺人。”
“这口棺材是谁的?”
白衣人淡淡道:“当然是第六分堂堂主管奔的。”
郎如铁道:“他不在这里。”
白衣人轻轻地把棺木放下,然后伸指向棺木一指:“他在这里!”
郎如铁昅了口气。
这人来历不明,而且对飞龙帮的事,似乎知道的并不少。
最少,他已知道这里是第六分堂。
棺木无盖。
棺中人赫然正是第六分堂堂主管奔。
口是管奔唯一的伤。
这种伤势也是立死无救的致命伤,没有人能在心脏被刺破之后还能再活下去。
郎如铁抑制着心中的愤怒,冷冷道:“是阁下的剑把他刺杀的?”
白衣人淡淡道:“不错。”
郎如铁道:“阁下虽然以面具蒙蔽着本来面目,但我总是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白衣人道:“我们确曾相识。”
郎如铁握紧了拳头:“你是谁?”
白衣人冷冷一笑。
他的回答,仍然是那三个字:“送棺人。”
郎如铁沉下脸,一字一字说道:“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白衣人道:“当然知道。”
郎如铁冷冷道:“你再说说看。”
白衣人道:“飞龙帮的第六分堂。”
郎如铁道:“你居然知道飞龙帮这三个字,可见阁下绝非寻常之辈!”
白衣人冷冷道:“阁下能成为飞龙帮主,更是绝不寻常。”
郎如铁道:“你即知此处乃飞龙帮第六分堂,仍胆敢前来闹事,未免太瞧不起郎某我这个帮主了。”
白衣人摇头摇。
“错了。”
“哦!”郎如铁目光直盯着白衣人的面具,似是想看穿面具,瞧破此人的来历。
白衣人冷冷一笑,道:“我若瞧不起郎帮主,根本就不会来到这里,而且在下此番前来,倒也不是全无善意。”
郎如铁道:“阁下来意如何,郎某也许还没弄得很清楚,但本帮第六分堂堂主死在你的剑下,却是不容置疑的事。”
白衣人冷笑道:“他拒绝我进堂內,那是自取其咎。”
郎如铁道:“这是他的职责,倘若任何人都可以进出自如,他这个堂主怎么当得起来?”
白衣人道:“他现在已同样当不成堂主。”
郎如铁道:“谁说他不是堂主,虽然他现在已死去,但仍然是飞龙帮第六分堂的堂主。”
白衣人淡淡道:“现在整个第六分堂,似乎就只有你一个人。”
郎如铁道:“不错,第六分堂是本帮人数最少的分堂,算来算去就只有管奔一个。”
白衣人冷笑:“嘿,如此堂主,岂不笑话?”
郎如铁道:“也许在别人的眼中看来是笑话,但管堂主和郎某都没有这个感觉。”
白衣人道:“你们大概以为管奔的武功,已可以一抵百,但实际上他却是个废物。”
郎如铁道:“天下间本来就没有真正无敌的人,管奔也不是。”
他叹息一声,缓缓接道:“他活着是堂主,死了也是堂主,无论在他的身上发生了什么事,这种事永远都不会改变。”
白衣人冷笑,忽然道:“你早不是很想知道海飘的下落?”
郎如铁目光闪动,冷冷道:“最想知道海飘下落的人并不是我,而是海星堡主,你这句话本该去问他的。”
白衣人道:“我现在问的是你,并不是问海三爷。”
郎如铁默然半晌,道:“你知道她的下落?”
白衣人道:“当然知道。”
郎如铁道:“你说”
白衣人冷冷道:“说出来对我有什么好处?”
郎如铁道:“没有好处,所以你可以不说。”
白衣人沉默片刻,道:“但我仍然要说。”
郎如铁道:“你为什么要说?”
白衣人道:“因为我希望你能把她救出来。”
“救出来?”郎如铁心中一动:“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白衣人冷冷道:“她被困在一处荒废的堡垒中。”
郎如铁道:“这座堡垒在那里?”
白衣人道:“是
仙堡。”
“
仙堡。”
“不错,是強秦帮的
仙堡。”
郎如铁紧紧地盯着白衣人的面具,很注意的看了很久,接着才问道:“这件事你是怎样知道的呢?”
白衣人冷冷道:“你不必知道,再见了。”
他转身就要离开第六分堂。
但当他转过身子的时候,郎如铁已在门外拦住了他的去路。
白衣人沉声道:“这算是什么?”
郎如铁摊了摊手道:“不算什么?只是想你抵命。”
白衣人道:“抵谁的命?”
郎如铁的目光忽然变得很锐利,就象是两枝又尖又长的
。
他冷冷地说道:“抵管堂主的命!”
白衣人冷笑:“他算是什么东西?在我的眼中看来,他只是一只微不足道的蝼蚁。”
郎如铁冷冷道:“就算他是蝼蚁,你同样要偿还一条性命?”
白衣人头摇,冷声道:“只怕阁下力有不逮。”
“无论如何,本帮主总要一试。”郎如铁的
已亮出:“管堂主绝不能白死,易地而处,你也同样会为他报仇。”
白衣人淡淡地说道:“可惜我现在还不想与你动手,因为我虽然很想你死,但却不想你现在就死。”
郎如铁却冷冷地笑道:“你要等到什么时候才杀我,这是阁下的事,但是我现在立刻就要杀了你。”
白衣人道:“你不妨一试。”
郎如铁没有试。
因为就在这个时候,他看见棺木里突然走出了一个人!
(四)
由棺木里走出来的是个活人。
死人绝不会从棺木里走出来,除非是尸变。
但是,郎如铁从来都没有见过尸变,也不相信尸变,而且就算真的出现尸变,他也不会被吓一跳。
世间上尽然有不少怕鬼的人,但郎如铁不怕。
他不怕鬼但不是因为自己不相信世间上有鬼,而是因为他觉得世间上就算真的有鬼,也绝不会比活着的人更可怕。
棺木里走出来的人绝不是鬼。
管奔确已死了,但这人并不是管奔。
他的年纪最少比管奔大上一倍,眼睛却比管奔细小一半以上。
郎如铁忽然笑了。
“想不到这位老先生,居然有躺在棺水底垫尸的趣兴。”
这位者先生干咳两声:“你就是郎如铁。”
郎如铁点头。
老先生冷冷道:“你以为自己天下无敌?”
郎如铁头摇:“绝不。”
老先生冷笑:“听说你
法很好。”
郎如铁道:“虽然不太好,却还不算太差。”
老先生道:“你要为管奔报仇,是合情合理之举。”
郎如铁道:“本来就是合乎情理。”
老先生道:“可惜你现在绝不能动手了。”
郎如铁道:“为什么不能动手?”
老先生道:“你若动手对付他,我决不会坐视。”
郎如铁道:“老先生尊姓?”
老先生道:“刘,刘孤零。”
郎如铁面色不变:“孤零居士?”
老先生点点头道:“不错,我就是孤零居士。”
郎如铁目光一转,盯着刘孤零手里的刀。
“好刀。”
刘孤零冷冷一笑,重复郎如铁刚才说过的一句话:“虽然不太好,却还不算太差。”
郎如铁道:“刘居士的刀法,相信也不算太差。”
刘孤零道:“彼此彼此。”
郎如铁道:“我若出手为管堂主报仇,刘居士是决不会袖手旁观了?”
刘孤零道:“当然不会。”
郎如铁道:“我若现在出手呢?”
刘孤零道:“那是自取其咎,凭你的武功,恐怕还不是我们二人联手之敌。”
郎如铁道:“既然如此,两位何不采取主动?”
刘孤零道:“我们就算要杀你,也不必急在一时。”
郎如铁目光一闪,扬眉道:“你们是不想叫我死得太痛快?”
白衣人突然冷笑:“你说对了。”
刘孤零脸上木无表情,对郎如铁道:“你现在还可以活下去,直到有一天连你自己都不想再活下去为止。”
他一面说,一面已和白衣人离开了第六分堂。
这一次,郎如铁没有拦截,他的脸上也是木无表情,秋叶已将落尽。
海飘在芳竹小馆住了三天。
虽然,这间客栈的老板已死,但还有一个老太龙钟的掌柜,和几个诚实勤朴的小二,他们都不是武林人,既不懂武功,也不知道江湖上许多可怕的恩怨情仇。
他们都是很平凡,比他们的外貌更平凡的人。
芳竹小馆仍然继续营业。
海飘的伤势很快就痊愈,她已准备带着蔗糖等人,到另外一个地方。
她想去雪城。
她知道只要到了雪城,就一定有办法可以探听到郎如铁的下落。
霍十三刀交给她的蜡丸,她一直都很小心的保存着。
霍十三刀不惜牺牲一切,甚至牺牲自己的性命,都要把这颗蜡丸送给郎如铁,显见其中必然有着极大的秘密。
海飘是个很好奇的女孩子。
这颗蜡丸的秘密,她很想知道。
但好奇并不等于卑鄙。
假如现在要偷看这颗蜡丸內的秘密,那简直是易如反掌的事,但她绝不会这样做。
她虽然年轻,而且一直都被宠惯,但她却一直拥有自己的原则。
…大丈夫有所不为,有所必为。
她虽然是个女孩子,但却很明白这两句话的意思。
虽然她很想知道蜡丸的秘密,但她一直都没有动过这颗蜡丸。
假如她不是一个如此有原则的人,她也许早已偷看了蜡丸里的秘密。
假如先看到了蜡丸的条子,以后许多许多的事情,都一定会有很大的改变。
但她没有看。
她决定了的事,往往很难改变。
有原则的人,通常会有点固执。
海飘亦然,她是很固执的女孩子,不但对事情固执对人亦然,所以我们很难冀求这个女孩会忘记郎如铁。因为她对郎如铁的态度亦是同样的固执,而且固执得极近痴呆。
晨曦,鸟南飞。
桌上的早点已冰冷,海飘的胃口很差,不但海飘胃口不佳,就连蔗糖等人也吃不了多少。
她们今天就要离开芳竹小馆,前往雪城,他们的马匹已备妥,但却还要等待小红娘。
小红娘有洁癖,而且每天喜欢在晨曦的时候浴沐。
她喜欢干净。
由早到晚,她都喜欢自己的身体干干净净,最好能够一尘不染。
芳竹小馆的浴池虽然并不大,但却很干净。
喜欢干净的人,当然一定要在干净的环境中才能浴沐。
天很热,小红娘泡在热水中,舒服极了。
每当别人吃早点的时候,她总是把自己一份端到浴室中,一面澡洗一面吃。
也许有人觉得她的神经有毛病,但在她的眼中看来,不懂得这种乐趣的人才是神经不正常。
世间上,神经不正常的人,实在很不少。
别人觉得她神经有毛病,她又觉得别人的神经有毛病,结果人人的神经都有毛病。
幸好毛病毕竟是毛病,只要毛病不太严重,就不是一件大问题。
女人的毛病实在不少。
男人的毛病也很多,尤其是喜欢看女人澡洗,更几乎是男人与生俱来的毛病。
小红娘虽然很年轻,但她的
体己足以让每一个正常的男人心跳速加两倍。
她的身体柔软滑光,
肢小,腿双修长而结实,脸庞亲着一蓬乌溜溜动人的秀发,掩映在如烟似雾的蒸气中,天下间又有多少男人能不动心?
连小红娘自己都觉得很骄傲。
所以,她喜欢澡洗,因为只有澡洗的时候,她才能很清楚的看见自己。
但这一天早上,看得自己最清楚的不是她自己,而是一个男人。
一个让小红娘吓了一大跳的男人。
无论这个男人很英俊或是很丑陋,他的出现都一定可以让小红娘吓一大跳。
因为小红娘正在澡洗,而她又是一个未经世故的小姑娘。
虽然她平时对很多事情都不在乎,但对于一个女孩子来说,她的白清之躯毕竟还是极宝贵的。
她急得几乎要哭,伸手就去抓回自己的服衣。
但她一伸手,就有一种从高崖处一脚踏空的感觉。
她的服衣居然不见了。
她的服衣没有翅膀,就算有翅膀,也飞不出这一间浴室。
她终于看见自己的服衣。
但她的脸色变得更苍白,因为她的服衣竟然在这个男人的手中。
这人实在可恶。
小红娘咬牙颤抖,恨不得把这个可恶的混蛋千刀万剐。
但她现在已愧羞得连出手对付这个男人都不敢。
这个突然在浴室中出现的男人,是从门外直接闯进来的。
但小红娘一直背对着门,根本就不知道浴室的门已被打开。
直到她感到背后一阵冷风吹来的时候,她才蓦然警觉背后已站着一个青衣人。
这种事实在太荒谬,也实在太令人吃惊。
这男人的脸很清秀,清秀而苍白。
他脸上的神态很安祥,虽然他面对着一个年轻漂亮,而且浑身赤
的少女,但他一点也没有
的样子。
在他的眼中看来,仿佛小红娘穿不穿服衣都没有什么分别。
青衣人把服衣递给小红娘,淡淡道:“穿上它。”
小红娘哆嗦着,急急在一旁把服衣穿上。
在她这一辈子之中,她可说从来没有如此狼狈过。
她穿上服衣之后,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先要打掉这个男人的鼻子。
小红娘双手的肤皮很娇嫰。
假如有人告诉你,这一双手曾经杀死过两条恶狼,一头比人还大巨的豹子,你一定会很难相信的。
但这却是个千真万确的事实。
要击杀豺狼和豹子,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这是小红娘一直都以为引以为荣的事。
尤其是那头豹子,当它从一株大树上凌空向小红娘扑击的时候,小红娘急得拧身一拳,就打碎了它的鼻子。
豹鼻子尚且可以打碎,这青衣人的鼻子何尝不可以给她打成一片稀烂?
小红娘是満怀信心打出这一拳的。
噗!她一拳击个正着。
可惜她这一拳并不是打在这个青衣人的鼻上,而是击中了一枚铁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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