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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脂粉陷阱
 昨天,他在那女人暗示下,中途退席离开那座西跨院时,天差不多快黑了。

 他回到后院东厢自己的房间之后,灯也没有点,就躺上炕

 他躺在炕上,在黑暗中呆呆地瞪着屋顶出神,脑中思起伏,久久无法平复。

 他首先想到的当然还是黄金。

 那小子的话到底靠不靠得住呢?

 那女人仅答应他在事成之后,分给他一千五百两黄金,而这小子则声称,只要他们为他办到一件事,两人就可以分别获得三千两黄金的好处。

 那女人算算也许觉得有点划不来,在他,由一千五变成三千,等于是原数加一倍,自是合算之至。

 只不过是,这种事听起来,实在是令人不敢相信。

 这世上慷慨的人不是没有,但还没听说一个人会慷慨到这种程度,一出手就是六千两黄金。

 姑不论这小子是不是能拿得出这样一笔巨额黄金来,退一万步来说,一就算小子真在什么地方蔵有一笔惊人的财富,同时有心要拿这笔财富来讨好那女人,这跟他姓胜的又有什么关系?

 他姓胜的凭什么也能和那女人获得同等数目?

 所以,归结底,总说一句,他不相信他不相信世间真有这等便宜的事。

 接着他又想起如意嫂那个女人来。

 他的希望还是寄托在这女人身上。

 这是不难想像得到的,既然连他都不相信姓申的小子真能拿得出六千两黄金来,这女人当然更不会相信小子这种镜花水月的承诺。

 只要这女人不为小子的承诺动心就一定仍会按照原计划行事,只要这女人决心采取行动,就一定保证可以成功。

 这一点他可说与那女人具有同样的信心。

 他有这份信心,是因为他认识这女人比别人久,知道的比别人多,了解得也比别人更深刻。

 欢喜喝酒的男人,在有了几分酒意之后,经常会将自己看成是世间的大英雄、真好汉,做事够义气,做人够朋友,俯仰无愧。

 且这些既够义气、又够朋友的英雄好汉们,在酒足饭,飘飘然之余,第一件所想到的事,却往往是这世上最没出息的一件事找个女人上

 只要不逾规范,原也不算什么,但如果你找的女人恰巧就是如意嫂的话,情形便完全不一样了。

 真正了解这女人的人都知道,上的如意嫂,才是真正的如意嫂。

 是这女人的宮殿,也是这女人的猎场。

 一个男人一旦上这女人的,无论你是多么了不起的英雄好汉,都无异跨进了死亡的墓门。

 没有人能在上是这女人的对手。

 即使是真正的英雄好汉,只有败得更惨、更彻底!

 没有优越感和占有的男人很少。

 优越感和占有,是男人特有的天之一,也是男人天生的两大弱点。

 这女人最喜于把握和利用的,便是男人的这种弱点。

 如果她知道你有着強烈的优越感,她便会想尽种种方法,处处使你觉得你比别的男人強:

 让你満心欢喜,让你得意忘形。

 同样地,她如果发觉你有着特強的占有,那她便会装出一副楚楚可怜、不胜委屈的样子,使你觉得你已经占有了她。

 实际上却是她已经完全占有了你。

 只要走进了这女人的温柔陷阱,就没有一个男人还能保有本来的面目。

 她可以使你变成一头猛兽,也可以使你变成一团稀泥,而她所使的手段,也许只是一声笑或者只是一声低昑…

 胜箭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心头感到一阵无比的満足。

 一千五百两黄金,正如那小子所说,也尽够他享用一阵子的了。

 接着他又开始思索领到这一千五百两黄金之后,应该怎样来安排今后的生活,方不负做人一场。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笑了。

 因为他忽然想起曰间那小子描绘出一幅美丽的蓝图,他根本毋须再为这一点烦心。

 是的,首先他得盖建一座豪华的宅第,占地须在百亩以上,地点当然以选在京城附近为宜。

 然后,他得选用一批仆从、师爷、总管、护院、厨司等等,当然也不能缺少。

 不过,有一点,他必须稍作更改。

 不以为自己只能再活十年。

 所以,一些不必要的排场,就必须先从其中剔除。

 奇花异草,他没有‮趣兴‬,如果他有时间,他宁愿拿点古董珍宝出来赏玩。

 古董珍宝自比奇花异草有味得多。

 至于假山假水,那更笑话,放眼这世上有的是真山真水,只要有银子,那里不可以去?

 最后说到清客,他认为更无此必要。

 有了银子,享乐还来不及,那还有打发不了的时间,需要跟这些臭男人穷泡呢?

 女人不会喝酒?

 女人不会下棋?

 他就不能多讨几房姬妾?

 啊,对了,姬妾!他几乎忘记了这一项最最重要的享受!

 噢,不,讨多讨少,并不是问题所在,问题是能不能物到几个称心如意的女人。

 最好物到个把像如意嫂这样的女人…

 一想到如意嫂,这女人所能带给男人的‮趣兴‬,这位笑里蔵刀的思路突然一下纷了起来。

 现在大概是三更刚刚过吧。

 那女人是不是已经得手了呢?

 他忽然感到一阵冲动,真想马上悄悄地赶过去看看。

 但是,他知道这事千万轻举妄动不得。

 他紧紧咬着牙齿,尽量不使自己再有这种念头。可是,他愈是克制,却愈想得厉害。

 一种灼热的感觉,瞬息遍他的全身。

 他感到两颗火烫,喉咙发干,心跳加快,血管中的血像是变成了燃烧的火焰…

 他想闭上眼,凝神调息,好好静定一下,但刚一闭上眼,眼前便浮现出一幅幅活生香的景象。

 在这一刹那间,他真恨不得与那姓申的小子易地以处。

 他可以放弃那笔黄金。

 他也可以不计较任何后果。

 在这一瞬间,他要得到的,只是那个女人…

 天亮了。

 东方天际,开始出一抹鱼肚白。

 胜箭的一张面孔,苍白得更厉害,眼睛中也浮起了血丝,疲累得像是赶了‮夜一‬的夜路。

 昨天,他几次想冲向那座西跨院,现在天亮了,他可以去了,却又有点犹豫起来。

 现在就过去,会不会太早了一点呢?

 一名店小二端进来一盆洗脸水,胜箭如同遇见了救星一般,正想开口打听西防院那边的情形时,一不意那店小二已抢在他前头先开了口。

 那店小二笑着道:“西跨院的那位白相公刚才代小的,他请胜爷洗过了脸,就过去他那边,一起共进早餐。”

 胜箭什么也用不着问了。

 西跨院中静悄悄的,一点声音没有。

 胜箭一颗心,不由得又卜通卜通地跳了起来,院门虚掩着,他已走上台阶,但就是提不起勇气伸手去推那扇院门。

 院心中忽然有人笑着道:“怎么不进来啊?”

 胜箭听出正是那女人的声音,这才如释重负地,深深嘘出一口气,伸手推开了院门。

 如意嫂正在院子里等着他。

 这女人今天又恢复一身男装,方巾绶带,足登云履,神态俊逸从容,完全是一副贵介公子打扮。

 胜箭张望着蹑足走过去,朝厢房那边比了个手势,悄声问道:“怎么样?”

 如意嫂含笑飞了他一眼道:“你想会怎样?”

 她话已说完,动的眼波,却仍然在他脸上转个不停。

 她显然已在这位笑里蔵刀脸上看到某些秘密。

 胜箭避开了她的眼光道:“我…我…昨夜…没有睡好…我一直放不下心来。”

 如意嫂点点头,笑道:“我看得出来。”

 胜箭脸孔微微一红,像吃东西给呛了一下似的,接连干咳了几声才又凑上一口气,低声接着道:“大嫂…有没有…多点他几处道?这小子的一身武功,非等闲可比,如出了岔子,可不是玩的。”

 如意嫂道:“我一共点了他三处道,应该没有什么问题了,你如果认为不妥当,等下你再看着办好了。”

 胜箭道:“大嫂点的是哪三处道?”

 如意嫂道:“笑促、凤凰入。”

 胜诉听了这三处道,全分布在人身后背股之间,只有当一个人被人紧紧搂着时,才有遭人一下全部点中之可能。

 这女人是在什么时候下的手,以及是在什么情况之下下的手,自是不问可知。

 如意嫂又飞了他一眼道:“人是归我收拾下来了,底下你看如何处置?”

 胜箭沉昑着点头道:“让我想想。”

 他的眼光从她脸上滑开。

 但只往下移动了几寸,突又停留下来。

 这女人虽已改着一身男装,但双峰隐约,仍依稀可辨。

 不过,他此刻注意到的,并不是对方那一副人的脯。

 他目光停留的地方、是这女人的将台

 在这一刹那间,他忽然想到,在某种情况之下,女人的将台要,要想下手,也并不难。

 他这一双手,已不知‮摸抚‬过多少女人的脯,但还没有‮摸抚‬过一双价值八千五百两黄金的脯。他觉得他不能辜负了他的这一双手。

 房中桌上,昨夜的残席仍未撤去。

 从残留的酒菜看来,不难看出昨天自他离去之后,两人显然就没有再动过盅著。

 胜箭心头觉得很不是滋味。

 的,他们快活了‮夜一‬,却让他受了‮夜一‬的活罪!

 到时候那一万黄金的赏格,如果是两个人平分,也还罢了,但事实上,他最后所能得到的,却只是微不足道的一千五百两。

 这口鸟气,真是越想越咽不下去。

 如意嫂手朝隔壁卧室中一指道:“你去里面看着,顺便替他穿‮服衣‬,你若是不放心,不妨再使点手脚,总之以‮全安‬为重…”

 胜箭強忍着不快,依言向卧室中走去,但旋即从卧室中探出头来问道:“人在那里?我怎么会看不到呢?”

 如意嫂道:“上。”

 胜箭道:“上除了两条空被外,那里有人呢?”

 如意嫂一愣道:“人不在上?”

 厢房外面台阶上,有人冷冷接口道:“人在这里!”

 胜箭头一缩,便想找路逃命,可借卧室中并没有通往外间的其他门户。

 如意嫂也吓呆了僵在那里,像座石像。

 申无害从容走入屋中,摆摆手道:“坐下来,不要怕,如果我要你们死,你们想跑也跑不了,只要你们不想跑,说不定还有活命的机会。”

 胜箭‮腿两‬发软,浑身乏力,但还是哆嗦着走进房间中。

 申无害望了两人一眼,轻咳了一声,缓缓说道:“你们二位,果然名不虚传,咳咳,只可惜你们这次弄错了对象。”

 他顿了一下,缓缓接下去道:“以你们这两块料,凑巧碰上的,是我这个以杀人闻名的天杀星,如果我宣称可以饶你们不死,不但你们两个不肯相信,恐怕说出来谁也不会信,但你们只要耐心听下去,我还可以再告诉你们一件,恐怕就是杀了你们,你们也无法相信的事…”

 他又望了两人一眼,一字字地说道:“我现在不但可以饶过你们一次,而且前此之承诺,还那样有效,就是只要能为我申某人办到一件事,我申某人照样可以使你们每人都能够获得三千两黄金的好处!”

 两人果然全都瞪大眼睛,出不敢相信的神气。申无害接下去道:“申某人这次入关,有一半是为了一个朋友的事,我这个朋友的名字,说出来你们也许并不陌生。”

 又是一件令人无法相信的事,这位天杀星居然也有朋友?

 胜箭鼓起勇气问道:“谁?”

 申无害道:“赵中元。”

 胜诉怔了怔道:“金鞭赵中元?镇江信义镖局的那位总镖头?”

 申无害道:“不错。”

 胜箭几乎愈听愈糊涂。

 金鞭赵中元乃武林中老一辈的人物,早在四十多年前,名头就已响遍大江南北,如今少说一点,也该是七十岁以上的人,这小子年纪轻轻的,又是第一次到关內来,他怎么会跟金鞭赵中元上朋友的呢?

 申无害继续说道:“在三年前,信义镖局出了的一批镖货,那次负责押运的镖师,便是我这位老友。”

 胜箭脸色微变道:“申先生该不会疑心…”

 他话才出口,便发觉自己这话说得幼稚可笑。这位天杀星若是怀疑他们在三年前劫了镇江信义镖局的那批镖货,拿他们严刑拷还来不及,又怎的会倒过头来,反而答应他们六千两黄金的好处呢?

 申无害笑道:“我这位老友,既不贪杯,亦不好,如果单论武功,凭你们二位大概还咳咳”

 胜箭脸上总算有了一点血

 申无害咳了一声接下去道:“自那次以后,这两三年来,信义镖局已是有名无实,成年几乎都是在张罗着赔款。”

 他整了整脸色又道:“我现在要拜托两位的,便是想烦两位替我将四千两黄金银票马上送去信义镖局!”

 胜箭呆了一下,赶紧说道:“这是小事。”

 申无害沉声道:“这不是小事!”

 胜箭不噤又是一呆。

 申无害道:“如果这是一件小事,我就用不着付出六千两黄金这样重大的酬劳了。”

 胜箭暗忖道:是呀,这种事随便托一家银号都能办得到,如果实在不放心,他还可以自己送去,为什么他要出这样大的代价,找我们两个人来为他传送这笔巨金呢?

 申无害道:“我不希望这件事除我们三人之外,再让第四个人知道。”

 胜箭心想:就是为了这个原因,也不对呀!你自己送去,知道的人,岂非更少?难道跑这一趟路,就值六千两黄金?

 申无害道:“而最主要的,我希望这四千两黄金能够‮全安‬送达,不在中途发生意外!”

 胜诉忙道:“别的我胜某人不敢担保,至于说到这一点,申先生但请放心。”

 他又望了两人一眼才道:“我只希望两位记住一件事,三千两黄金,够一个人快快活活的花用一辈子的了,别为了那些花不完的钱财,缩短自己享乐的生命!”

 说完,他叹了口气,在一张椅子坐下,向两人头一点道:“好了,现在你们可以动手了。”

 胜箭茫然张目道:“动手?”

 如意嫂忽然低下了头,目光落在自己足尖上。

 她显然不想让别人在这时候看到她脸上现出笑容。

 天杀星落网了!

 二十多年前的黄山武会,十五年前的相府大窃案,十年前的丐帮內哄案,以及七八年前,刀圣与剑王经人劝解,化除门户之见结为异姓兄弟,都曾经是江湖上轰动一时的大消息。

 但这些消息与天杀星落网的消息比起来,还是差得太远太远了。

 消息一经传出。人人额手称庆。

 巨害已除,从此以后,江湖上可以太平一段时期了。

 无情金剑督率着十二名锦衣剑士,将申无害从集贤客栈押解上路的这一天,长沙城中万人空巷,大家都争着想看看这位天杀星的庐山真面目。

 但结果谁也未能如愿。

 当人们闻讯赶至,天杀星已经装上囚车。

 囚车是一座特制的铁笼,四周都蒙上黑布,里外隔绝,密不透光,人在外面,什么也无法看到。

 于是,人们退而求其次,又纷纷打听这位天杀星落网的经过。

 关于这一点,同样令人失望得很一因为客栈中的那些伙计,没有一个能够说得出一个所以然来。

 那些伙计只知道事情可能跟栈中一位自称白公子的年轻住客有关,而这位白公子已于无情金剑等一行抵达不久之后即行离去,根本无人清楚这位白公子的底细。

 天杀星已押走了,长沙城中,也渐渐回复了平静。

 同一天晚上,城里的另一家客栈,悄悄住进了两名体面的客人。

 这两名神秘的客人,住的是后院一间上房,这时两人正隔着张小桌儿,在闪晃不定的灯光之下,默然注视着桌上一叠银票出神。

 银票共计十张,总额是黄金一万两整!

 这两位客人是谁,自是不问可知。

 根据事先的约定,这一万两黄金中,有四千两应该马上送去镇江信义镖局,交给该位总镖头,金鞭赵中元,余下的六千两,则由两人平分,一人三千两。

 是的,他们已经答应了那位天杀星,只要赏金一到手,立即就将其中的四千两,送去镇江信义镖局。

 但当两人从无情金剑手上接过这一万两的黄金银票之后,两人心底,都不由得升起一个相同的疑问:他们为什么一定要履行诺言,将四千两黄金,不辞千里跋涉。送去镇江信义镖局呢?

 这件事一共只有三个人知道,如今其中一个已成为阶下之四,知道这件事的人,仅剩下他们两个人,只要他们两人能够守口如瓶就永远不会再有别人知道此一秘密。

 四千两黄金,折成白银,是足足的十万两整。

 一个人要多久才能积得这笔财富?

 他们就不能留它下来给自己享用?

 如意嫂轻轻叹了口气道:“我想过了,可是还无法作出决定,现在怕就只怕剑王碍于刀圣情面,不肯将这小子问成死罪,万一有这么一天,小子再给放出来,那时我们两个可就得倒个大霉了…”

 胜箭点点头,没有开口,隔了片刻,忽然笑了起来道:“我们实在笨得很。”

 如意嫂精神一振道:“哦?是不是你已想到一个什么两全的办法?”

 胜箭道:“大嫂可知道那座剑王宮在什么地方吗?”

 如意嫂道:“当然知道。”

 胜箭道:“在什么地方?”

 如意嫂道:“汉中。”

 胜箭道:“由这里去,需要多少时间。”

 如意嫂道:“大约半个月的光景。”

 胜箭道:“半个月是一段很长的时间,在这段不算短的时间內,随时随地都会发生很多的事,是吗?”

 如意嫂眨了眨眼皮,道:“你的意思是”

 胜箭得意地微微一笑道:“我的意思,剑王宮要的是活口,我们的也是活口,所以我们领到了赏格,但我们并不保证这位天杀星一定就能活着给押回那座剑王宮!万一这位天杀星在中途出了什么意外,我们这四千两黄金,不就省下了么?”——  m.uJI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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