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揭穿嫁祸计 安排抽薪谋
高大爷火冒三丈,正待发作之际,公冶长忽然揷口道:“既然利害关系如此重大,我们东家自然不会在乎这区区三万两银子花费。”
他轻轻碰了高大爷一下,又转向黑心老八道:“老八,时间不早了,你快去设法张罗一下。”
黑心老八应了一声是,慢慢地站起来,一边以眼角偷偷溜向高大爷。
总管的话,他不能不听,除非高大爷适时头摇否决,他就只有去遵命照办了。
高大爷没有任何表示。
没有表示,便是默认。
黑心老八只好带着一股
惑的心情下楼而去。
高大爷是不是真的赞同公冶长这种越俎代庖的作法呢?
答案是:不仅赞同,而且于心底还充満了感激!
因为若不是公冶长及时出面打圆场,他几乎又铸成一次大错。
他为什么一定要对方先说出
易的內容呢?
对方收下他的银子,第一件要做的事,无疑便是
出那件必须付出三万两银子,才能看一眼的东西。
那件东西如果真有一看的价值,也不算吃亏;如果对方夸大其词,或是存心整他的冤枉,他一样可以让对方得到应得的训教!
他既然不必担心吃亏上当,却一股劲地要在口舌上作无谓的意气之争,岂非不智之至?
公冶长知道高大爷一时转不过脸来,为了冲淡眼前这种不谐和的气氛,于是他又向那位金四郎笑着道:“金爷要谈的
易,共有两桩,如今第一桩已经谈成,另外的一桩,能不能也请金爷先行开个价钱?”
金四郎微微头摇道:“慢慢来,谈
易信用第一,等你们对这第一桩
易感到満意之后,接下去再谈第二桩,还不迟。”
正在说着,黑心老八已提着一个小包裹走了进来。
三万两银票,五只金元宝,当面点
清楚后,金四郎起身点头道:“好,请跟我来!”
出镇西行不远,由官道岔出去,有小径通向一片起伏的山丘。
太阳已下西山,天色尚未黑尽。
转过一片斜坡之后,金四郎停下脚步,指着一处微微隆起的地面道:“就是这里,掘下去!”
同行诸人之中,以鬼影子杨四身份最低,这样一份差事,自是非他莫属。
高大爷点点头,鬼影子杨四立即从
里出拔一把小刀,蹲身下去,在金四郎手指之处挖掘起来。
杨四只挖了两刀,一双脚尖便从泥土中
了出来。
尽管在场诸人个个都经历过无数的腥血场面,同时他们也已预感到这位金四郎要他们看的东西是什么,但在这种暮色四合的荒山中,突然看过这样一双死人足尖,依然不免寒透脊梁,人人为之倒昅一口冷气。
高大爷心里,尤其不是滋味。
不论他的银子来得多容易,他也不愿别人向他索取这样一笔代价,为的只是要他来看一个莫不相干的死人。
如果这姓金的不提出令人満意的解释,抱歉得很,等会这里埋的就不止是一个死人了!
只听鬼影子杨四突然发出一声惊呼道:“啊,是潘大头!”
的确是潘大头。
可怜的潘大头!要不是他那颗脑袋大得出奇,在头脸周身一片血污的情形下,还真不容易一下就辨认出来。
不过,在高大爷来说,是潘大头又怎样?
潘大头怎么说,也只不过是个微不足道的艺人罢了。难道潘大头为他唱过一次台戏,如今遭人谋害他高某就该拿出三万两银子来?
高大爷刚在心底哼了一声,忽听金四郎冷冷接口道:“最好先看看杀死他的兵刃,是一种什么兵刃。”
黑心老八凑过去,杨四连忙让开。
黑心老八拨转尸身,从头到脚,仔细察看了一遍,一语不发,又默默地站了起来。
高大爷沉着面孔道:“什么兵刃?”
黑心老八道:“蜈蚣鞭。”
他这三个字说得又低又轻,每一个字都像串在绳子上,被人硬是从喉管里拉了出来似的。
高大爷几乎跳了起来道:“什么?蜈蚣鞭?想嫁祸于老夫?”
他眼如银铃,狠狠瞪着黑心老八,仿佛图谋嫁祸之人,就是这位黑心老八一般。
金四郎又从旁冷冷接着道:“江湖上使蜈蚣鞭的人,并不是你高大爷一个,单是一
蜈蚣鞭,并不能作为罪证。”
高大爷万没料到这位怪客竟会为自己辩护,忍不住脫口道:“除了兵刃,还有什么?”
金四郎没有回答,忽然转向黑心老八道:“如意坊后,有没有一座石库?”
黑心老八不觉一怔,说道:“有啊!怎么样?”
金四郎缓缓道:“等下回去,请贵管事最好马上将石库打开,否则潘家那两个丫头,恐怕就要由一对活美人变成一双
尸了。”
这样一说,就很明白了。
有人以蜈蚣鞭打死潘大头,而将他两个貌如花的女儿,劫蔵于如意坊的石库之中。
下一步要做的,不问可知。
那就是设法让这件血案怈
出去。
一旦消息传出,他金蜈蚣高敬如纵然跳进黄河,恐怕也没法洗刷得清!
高大爷气得浑身发抖,连声音也似乎走了样:“那么,你一定…已看清楚…这是谁干…干的好…好事了?”
金四郎居然淡淡地笑了一下道:“我如果没看清楚就向你大爷报告,岂非惹火烧身,自己跟自己过不去?”
高大爷道:“谁?”
金四郎微笑着一字字地道:“病太岁史必烈!”
病太岁史必烈正陪着孙七爷在灯下喝酒。
魔鞭左天斗忽然探头进来道:“七爷,我们三爷请您过去一下。”
孙七爷放下酒杯,站起身子道:“老三他今天有没有舒泰一点?”
魔鞭左天斗点点头道:“是的,托七爷的福,已经硬朗多了。”
孙七爷朝病太岁
代了一下,便跟着魔鞭左天斗走了。
病太岁史必烈一个人又喝了几杯问酒,觉得没有意思,正想回到隔壁自己的房间,要茶房悄悄喊个粉头来消遣消遣之际,房门口灯光一暗,忽然又走进来一个人。
这次走进来的是公冶长。
病太岁微微感到有点意外道:“公冶总管还没有定歇?”
公冶长苦笑一笑道:“哪有那种好命。”
他眼光四下一转,接问道:“七爷不在?”
病太岁道:“到胡三爷那边去了,刚走不久,是不是高大爷要找他?”
公冶长点点头。
病太岁道:“请总管稍候片刻我去喊他回来。”
公冶长点头说了一声好。
病太岁才走出两步,公冶长忽然道:“史兄慢走。”
病太岁转身眨霎着眼皮道:“总管还有什么吩咐?”
公冶长思索着走过去,皱起眉头,面
为难之
道:“我想病太岁神色一动,似有所悟,不噤庒低了嗓门道:“最好别让胡三爷知道,是吗?”
公冶长也庒低了声音道:“有你史见的,佩服佩服!”
病太岁低声道:“是不是高大爷那边又得到了什么新消息?”
公冶长朝房门口溜了一眼,又凑上一步,悄悄地道:“事情是这样的…”
病太岁偏头送上一边耳朵。
公冶长悄声接着道:“有人告了你哥子一状,想烦你哥子去对对口供。”
病太岁正错愕间,公冶长出手如电,已一下点中了他身上三处
道。
病太岁摇晃着呻昑道:“你…这…”公冶长伸手一拍,又加封了他的哑
,同时扭头向房外低喝道:“你们可以进来了!”
三条人影,相继问人。
进来的正是万家兄弟,以及鬼影子杨四。
公冶长指挥若定,他吩咐万家兄弟先将病太岁绑好从院后墙翻离去,然后亲为鬼影子杨四把风,以便杨四搜索房中有无其他罪证。
鬼影子杨四不仅跟踪技艺高明,抄查隐秘似乎也是个大行家。
不消片刻,他便从壁板中找出一个青布条包,包中收蔵的,正是一
血斑犹在的蜈蚣鞭。
公冶长于灯下检视着那
蜈蚣鞭,不噤微微点头,说:“大爷的三万两银子,总算没有白花!”
花厅中灯光朦胧,潘家姊妹像一对堕巢的小鸟,瑟缩地坐在大厅一角,两只眼睛呆滞地瞪着大厅入口处,两张秀丽而苍白的面孔上,布満了紧张和不安之
。
就在这时候,一名着劲装蒙面人,提一
长的蜈蚣鞭,从大厅外面缓缓走了进来。
两姐妹一看到这名蒙面人,双双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同时昏厥过去。
高大爷手一摆,灯头全部剔亮,花厅中登时大放光明。
万家兄弟从大厅外一个箭步窜人,分左右将蒙面人夹住,一面伸手摘去蒙面人脸上那块纱布。
蒙面人
道似已受制,任由两兄弟布摆,丝毫未作抗拒。
除去纱布,
出本来面目,原来这名蒙面人不是别人,正是燕云七杀手中的那位病太岁史必烈。
万家兄弟挟持着病太岁,等候行动命令。
高大爷铁青着面孔道:“先押下去,跟孙七绑在一起,等三爷四爷他们来了再说。”
病太岁押离大厅之后,又进来两名仆妇,将潘家姊妹暂时移入房內。
远远坐在大厅另一角的怪客金四郎,忽然轻咳了一声道:“手续已经
代清楚,金某人该可以告辞了吧?”
高大爷缓缓转过身去道:“弟台不是还有一桩
易未谈吗?”
金四郎淡淡一笑道:“这第二桩
易,最好改曰再谈。”
高大爷一面哦,面
不悦之意道:“弟台是不是担心老夫一时筹不出足够的款项来?”
金四郎微微头摇道:“金某人没有这个意思。”
高大爷道:“否则,为什么一定要改曰再谈?”
金四郎笑笑道:“因为大爷您今天心绪欠佳,接着再谈这些,只有使大爷您更不愉快。”
高大爷此刻的心情的确不大好,而且他也没有一定要再谈第二桩
易的意思,只是经过这样一解释,情形就完全不同了。
因为从对方的语气里,谁也不难听出,这第二桩
易的重要
,显然较第一桩有过之而无不及!
如果他身边还隐伏着一个比杀人嫁祸更严重的危机,试用又叫他如何能够放心得下?
但他高大爷从来没有开口求过人,金四郎如此推托,他虽急着想完成这第二桩
易,一时却不知道如何措词才好。
遇上这种情形,公冶长自然不能继续保持缄默。
公冶长也笑了笑,道:“你金兄这就看错了我们高大爷了,如果你金兄不是昨晚刚来蜈蚣岭,就该知道最近几天,镇上前前后后共计发生了多少稀奇古怪事。你再看看我们大爷,有哪件事让他老人家皱过眉头?他老人家照样宽容,喝酒,听戏!”
高大爷听得遍身舒坦,身子也跟着坐直起来。
要不是公冶长如此一指,他几乎一直都忘了自己竟是这样的豪迈伟大。
金四郎点点头,隔了片刻,才慢慢地抬头望着高大爷道:“既然高大爷是个慡快人,我金四郎当然用不着再卖关子。”
高大爷板着面孔,没有开口,他不想破坏了自己的严肃态度。
金四郎缓缓接着道:“这第二桩
易的代价,仍然是纹银三万两,同时必须当场先行
付。”
高大爷徐徐地点了一下头,表示这个条件不算苛刻,他可以接受。
金四郎接下去道:“这桩
易跟第一桩
易惟一不同的地方,是金某人收了酬劳之后,却不能直接告诉您高大爷
易的內容。”
高大爷道:“老夫听不懂你弟台这话的意思。”
听不懂金四郎这句话意何所指的人,并不止高大爷一个。
黑心老八,鬼影子杨四,甚至包括公冶长在內,这时脸上全都
出
惑之
。
高大爷是出钱
易的正主儿,如果
易的內容不能告诉正主儿,又该告诉谁?
这样的
易,又算什么
易?
金四郎微微一笑,从容接下去道:“我说不能直接告诉大爷的意思,是要请大爷指派一名心腹,跟金某人私下谈过后,再由这位使者,秘密转达大爷。”
公冶长忍不住揷口道:“为什么一定要这样做?”
金四郎头摇道:“恕我不便回答。”
公冶长道:“为什么?”
金四郎道:“因为这正是此项
易中,最大的秘密之一!”
高大爷也忍不住追问道:“如果弟台用意是为了防止秘密外怈,这样做的效果岂非适得其反?”
金四郎摇头摇,笑道:“
易不成仁义在,答应不答应,是大爷的,金某人可不再解释了。”
公冶长忽然轻轻一咳道:“金兄该不是另有打算吧?”
金四郎微微一怔道:“什么打算?”
公冶长道:“如果大爷的人,不幸适遇意外,那时三万两银子已经进了金兄的荷包,我们又去哪里找金兄理清这团麻丝?”
这番话的意思,当然人人懂得。
高大爷的脸色,不由得又难看起来。
如果这位金四郎被公冶长一语戳中要害,真的是为了想趁火打劫,再吃他高敬如三万两银子的冤枉,那可就怪不得他金蜈蚣心狠手辣,连第一次的三万两也要收回来了。
不意金四郎脸上又浮起笑容,道:“毕竟还是这位总管精明,只可惜这位总管少问了一句话。”
公冶长不理对方的讽刺,注目接着道:“少问了一句什么话?”
金四郎微笑道:“大总管应该先问
易将在什么方式之下进行?”
公冶长打蛇随
地道:“
易将在什么方式之下进行?”
金四郎微微笑道:“只要总管认为全安,可由总管任意指定!”
公冶长道:“譬如说:?”
金四郎微笑道:“譬如说:你们可以选定一块空旷之处,或是一座僻静的院落,先于四周加以重重包围,等在下与贵方特使密谈完毕,并经高大爷认为这桩
易确属诚实不欺,再由金某人带着银子走路!”
公冶长听了,不觉微微一愣,似乎颇感意外。
他原以为对方并无第二桩
易可谈,只不过想玩个花招,再发一注横财,如今证明他显然地疑错了。
高大爷的脸色也为之缓和下来,连连点头道:“好,好!遵办,遵办!”
三万两银子,就是在他高大爷来说,也不是一个小数目。
对方这虽然只是随便举的一个例子,但无形中恰好合上了他的胃口;因为惟有以这种方式
易,才能保障万无一失。
如果不是对方提出,他即使想上三天三夜,恐怕也想不出这样的一个完美无疵的方式来。
所以他并不因对方表现落落大方,就疏忽了应有的防范,乐得做个顺水人情,一口气应承下来。
高大爷接受了金四郎的建议之后,又转向黑心老八道:“这里能不能再筹三万两出来?
如果凑不足数,可去找关老总想想办法吧。”
黑心老八轻轻咳了一声,
出不安神色,道:“票子不成问题,只是…”
高大爷道:“只是怎样?”
黑心老八道:“三爷和四爷他们,马上就要来,时间又这么晚,安排起来,是否来得及…”
高大爷忍不住暗暗地骂了声:“混蛋!”
这个他不知道?
他选了这个时刻,便是因为胡三爷艾四爷和花六爷他们来了之后,正好多几个监视的帮手,否则这半夜三更,到哪里去征调人马,凑足一道坚实的包围?
他没料到一向心机玲珑的黑心老八,竟连这一点也想不透!
公冶长似乎已看穿了高大爷心思,连忙接着道:“没有关系,三爷他们都是自家人,来了之后,请他们等等就是了。”
黑心老八经公冶长这一提,迅即领悟过来,于是不再多说什么,赶紧起身出厅而去。
不一会儿,黑心老八将第二次的三万两银票凑齐,胡三爷。艾四爷、花六爷也带着自己的杀手相继来到。
胡三爷因为是这次计擒孙七爷的功臣,虽仍不良于行,但苍白的面孔上,却闪烁着得意的光彩,因而冲淡了不少病态。
众人入厅落座,高大爷毫不避讳,他不但为众人引见金四郎,而且将与金四郎两次
易的经过,一一说了出来。
众人对孙七爷和病太岁史必烈的毒辣心肠,倒不怎么惊异,反而是怪客金四郎这个人,一致引起了大家的注意。
尤其是金四郎第二次
易所提的条件,更使众人感觉新奇。
谁也想不出直接向高大爷说出
易內容,跟由第三者代为转达之间,究竟有什么分别?
由于好奇心的驱使,这时所有的眼光,几乎全落在金四郎一个人身上。
金四郎在睽睽众目
集之下,依然坦然自若,毫无困窘之态。
他等高大爷说完,微微一笑,从容接着道:“银票在下已经点收,大爷另外还有什么吩咐?”
高大爷道:“就在这花厅中进行如何?”
金四郎満厅四下扫了一眼,点点头道:“好!”这座花厅深各有四五丈,如有人于大厅央中并坐细语,大厅外边的人,就是贴得再近,也听不到的。
高大爷
有成竹地咳了咳,又道:“至于特使,老夫打算就派我们这位公冶长总管。”
他指指公冶长,停顿下来,等候对方的反应。
金四郎的反应相当奇特。
这位神秘怪客,从进如意坊到现在,神态上一直都显得満不在乎,就连高大爷变脸时,他都只当没有看到,但当高大爷说出要派公冶长为接谈代表时,这位怪客竟似乎微微震动了一下。
不过,那只是神色之间,极其短暂的一种变化,能觉察到这种变化的人当然没有几个。
金四郎神色恢复得很快,几乎是不着痕迹地点了一下头道:“好,只要是您高大爷信得过的人,谁都可以。”
高大爷办事,一向讲究干脆。
三言两语一敲定,他立即领先起身,挥手将众人全部带出大厅。
如今静
的大厅中,就只剩下公冶长和金四郎两个人了。
这到底是桩什么
易呢?
金四郎望着大厅门口,直到众人背影全部消失,方转过身来朝公冶长微微点了一下头。
公冶长缓缓走过去。
金四郎手一摆道:“请坐。”
从语气和神气上听起来,他似乎已变成了这座大厅的主人。
公冶长依言坐下。
金四郎笑笑道:“总管知不知道,在下跟贵东家如今要谈的是桩什么
易?”
公冶长注目道:“告密?”
金四郎微笑道:“猜对了!现在请再猜金某人告密的对象是谁?”
“是谁?”
“阁下!”
公冶长微微一怔道:“你想在高大爷面前告发我?是我公冶长做错什么事?还是有什么把栖落在你手里?”
金四郎但笑不语,仿佛这是些不需要回答的问题。
公冶长眼珠子一转,又道:“你要告发的人既然是我,高大爷指派我代表时,你为何不表示提出反对?”
金四郎笑道:“那样做未免太明显了。”
公冶长道:“什么明显?”
金四郎笑道:“明显地指出这第二桩
易必与阁下有关!”
公冶长道:“你不愿因而得罪我公冶某人?”
金四郎微笑道:“是的。”
他笑了笑,又补充道:“这也正是我建议高老头采取这种
易的主要原因。我相信高老头一定非常
此一方式。因为他一定会觉得,只有以这种方式,才能保障他三万两银子的全安。”
公冶长道:“其实你是为了自己的全安着想?”
金四郎微微一笑,道:“同时也为了你阁下。”
公冶长道:“为了我?”
金四郎笑道:“因为到时候只要包围圈一攻,就可置你阁下于刀俎之上!”
公冶长点点头,似乎非常钦佩对方的设想周到。
他缄默了片刻,才接着道:“话又回到老问题了:你打算在高老头面前告发我什么罪状?”
金四郎仍然面带笑容道:“我只想问这个老迷糊:巫五爷死了,如今证实了这位巫五爷死得十分冤枉这个傻主意当初究竟是谁想出来的?”
公冶长没有开口。
金四郎笑着道:“同时,我要请这个老迷糊冷静地想一想:灵台诛心剑,扫
好琊,灵台一脉,绵延八代之久,莫不誉重一时,何以如今竟有灵台弟子甘为天百两月奉沦为杀手?”
公冶长仍然没有开口。
因为金四郎提到的两件事,听来虽极有煽惑力,但显然尚不足以作为一种罪证。
第一:收拾巫五爷,并不是他一个人作的决定,而且那时丁二爷和花六爷的密谋尚未揭发,人非神仙,安能预卜未来?
如说他在这件公案上蓄意不良,高大爷本人岂非也成了共谋之一?
第二:他出身灵台门下,这一点他并未掩瞒任何人,他相信高大爷当初也是经过郑重考虑,才决定录用他的。
名门弟子中途为财
而堕落者,比比皆是,他并不是谁一的一个例子。
除此而外,他尚有另一仗侍。
那天他去美人酒家
问花十八的口供,鬼影子杨四当时就潜伏在后窗下,他相信事后这位鬼影子一定在高大爷面前证明他耿耿忠心
所以,金四郎虽然自鸣得意,说来头头是道,他听了根本就无动于衷。
金四郎轻轻咳了一声,微笑着又道:“当然了,高老头说起来是个老江湖,只是这几句空口说白话。自然无法动摇他对你这位大总管的信任。”
公冶长改变了一下坐势,同时点了一下头,表示他正在等候下文。
金四郎笑笑道:“如果高老头仍然执
不悟,在下看在三万两纹银的情分上,说不得就只好祭起最后一件法宝了。”
他停下来,含笑望着公冶长,似是有意留段空档,以便公冶长追问那是一件什么法宝。
但公冶长并未发问。
他只是等待。
如今不论就哪一方面讲形势都对他有利。
他愿意保持这份优势。
如今受威胁的人并不是他,而是这位金四郎!
他随时都可以结束这场误会,起身走出这座大厅,而这位金四郎却办不到。
即使这位金四郎宣称愿意放弃这笔
易,甚至连第一次的三万两银子也愿意一并吐出来,也还是办不到。
金蜈蚣高敬如不是一个轻易可以逗着玩的人。
这位金四郎今夜若想活着走出这座大厅,只有一个办法。
鼓起如贫之舌说服他!
使他不得不向高大爷转达,这一次
易的确具有三万两银子的价值!
至于那是一件什么
易?能否为高大爷衷心接受?那也是这位金四郎的事,用不着他公冶长多
心。
所以他即使不发问,也不愁这位金四郎不说出来。
对方如想卖关于,吊胃口,他作弄的,不是别人,而正是他金某人自己!
金四郎见他一无表示,忽然面孔一侧,悠然道:“阁下知不知道,在高老头子寿辰前两天,府中那位葛老夫于曾在万花楼后园偷偷会晤过青衣蒙面人?”
公冶长道:“不知道。”
金四的悠然接着道:“我想高老头对这件事一定感趣兴,如果高老头真对这件事感趣兴,金某人倒可以略效绵薄。”
“如何效力法?”
“请他先拷问葛老头有没有这回事?相信要那老家伙说实话,决非难事;据我所知,黑心老八在这一方面,便是个难得的人才。”
“葛老头招认了又怎样?”
“然后我就可以替他们找出那个神秘的青衣蒙面人来!”
“用什么方法找?”
“用刚才在病太岁史必烈身上用过的那种方法。”
接着是一阵沉默。
可怕的沉默。
隔了很久很久,才听公冶长发出了一声轻轻的叹息道:“我怀疑你金朋友是不是真想让我将这些转告给高大爷。”
金四郎微微一笑道:“当然不想。”
公冶长一哦,缓缓侧脸道:“否则你想什么?”
金四郎笑道:“你应该知道,我不借口舌,说了这许多,目的只有一个。”
“什么目的?”
“展示我的本钱。”
“什么本钱?”
“跟你用下谈判的本钱!”
“我听不懂你的话。”
“我当然还可以说得更明白一点。”
“
!”
“我们携手合作。共同为甚除关洛道上这七名恶
势力!”
公冶长开始重新打量眼前这位怪客。
难道他早先看走了眼?
金四郎微微一笑道:“是不是不太相信金某人的话?”
公冶长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他的眼光,仍然停留在金四郎的面孔上。
现在,他可以确定,早先他并没有看走了眼。那也就是说:这位金四郎无论如何也绝不是个正派人物?
如今使他困惑不解的事,只有一件。
那便是这位金四郎何以会对他的秘密知道得如此清楚?
这位金四郎的武功如何,他不知道。他只知道,若论跟踪的本领,这位金四郎可能会比鬼影子杨四更出色。
如果自从他来到蜈蚣镇之后,这位金四郎就暗地里缀上了他,何以他始终未能发觉?
金四郎又笑了笑,道:“怎么样?”
公冶长道:“让我想想。”
这不是推托,也不是故意拖延时间,他的确需要想一想。
事实上,他接下来的思考,也正是这个问题。
他要不要答应这个家伙的建议呢?
利害关系,是很明显的。能不答应,最好不答应;若是答应下来,势必后患无穷,只有害处,绝无好处!
然而,不答应行吗?
要想不答应,只有两种情况之下,才能成立。
第一:葛老矢口否认。或是,葛老虽然承认有这回事,当他像病太岁史必烈一样易装之后,葛老无法肯定他是不是那天的那个青衣蒙面人!
第二:非常简单,他立即下手宰掉这个家伙!
但是,形势很明显,这两件事都绝无法如愿。
他要宰掉这个家伙,也许不太难,但那将无异自认他是在杀人灭口。
如今守在大厅外面的杀手有三名之外,他不可能以一敌三。
尤其血刀袁飞跟他之间,至今旧恨未消、单这小子一个,就够麻烦的。
至于葛老方面,更不足倚赖。
老家伙连皮带骨,就那么一把,只要稍为上点劲,不胡招一通才怪。
所以,他可以说,根本就没有选择的余地了!
金四郎望着他,悠然含笑道:“想好了没有?”
公冶长点点头,同时深深昅了口气。
他是在尽量克制自己。
如果他不昅一口气,冲冲心火,他准会一拳对着金四郎泛起笑容的嘴角打过去。
金四郎笑道:“决定合作?”
公冶长又点了一下头,然后缓缓地道:“不过,在付诸行动以前,在下很想先弄清一件事。”
“一件什么事?”
“在下到底是在跟什么人合作?”
“你不是已经知道了么?”
“金四郎?”
金四郎道:“是的,金四郎,金家第四郎!”
好怪的断句法。
好怪的语音!
“金”与“金家”后面的语音,拉得长长的,前后两个“郎”字,也说得特别的低沉得紧。
公冶长不觉微微一呆!
琊?
狼?
第四号金狼长老?
金四郎微笑道:“够了没有?还有没有别的疑问?”
公冶长眨了眨眼皮道:“原来外面的谣言并非空
来风?”
“当然不是。”
“如此说来,阁下的行踪,岂非也已落入别人的限內?”
“并不尽然。”
“何以见得?”
“因为,谣言实际就是从我这里传出去的。”
公冶长不觉又是一呆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渲染气氛。”
“为今夜的这两桩
易铺路?”
“不错!”
“这样一说,送棺材和放火,都是贵会的杰作了?”
“不是!”“不是?”
金四郎微笑道:“如果是的,我用不着瞒你。”
公冶长轻轻叹了口气道:“很好,我们要做的事,现在就只剩下一件了。”
“哪一件?”
“我不说你也应该明白。”
“如何向高老头
代?”
“我们耗去的时间已经不少了,但愿你早已
有成竹。”
金四郎嘴角又浮起那种令人拳头作庠的笑容,诡秘地笑了笑道:“这一点当然用不着你
心。”
接着,他稍稍倾身向前,不知低低说了几句什么话,公冶长不觉瞪大了眼睛,惊讶地道:“真有这种事?你自信没有看错人。”
金四郎微微一笑道:“这件事一掀出来,就非十足兑现不可,你以为我会拿自己的脑袋瓜儿开玩笑?”
密谈结束,众人陆续走回大厅。
依照原定的
易程序,现在该轮到公冶长跟高大爷咬耳朵了。
大厅中这时虽然坐満了人,但満厅一片沉寂,大家除了一双眼珠子还在活动之外,人人都像庙里的泥菩萨一般,正襟危坐,凝神屏息,等待着局面的进一步演变。
这时每个人坐的位置,虽未经过
骨的安排,实际上却如阵法般暗含玄机。
金四郎仍然坐在老位置上。
离他最近的,是胡三爷、艾四爷和花六爷,带来的三名杀手魔鞭左天斗、血刀袁飞、双戟温侯薛长空!
很明显的,如果这次
易不能令高大爷満意,或是高大爷认为对方在这
易上欺骗了他,金四郎无疑马上就得尝尝这三位杀手的手段!
胡三爷、艾四爷、花六爷等三兄弟坐在大厅央中,离高大爷和公冶长坐处较近,含有护卫之意。
万家兄弟,黑心老八,以及鬼影子杨四则坐在大厅门口,以防外人贸然闯入。
公冶长附在高大爷耳边,还没有说上几句,便见高大爷脸色大变,两眼环瞪如铃,像是要有火焰噴出来。
公冶长急忙拉了他一把,不知又说了几句什么话,高大爷的脸色又慢慢平复下来。
这样一来,大厅中的气氛更紧张了。
谁也不难看出,高大爷的一股无名火,显然是被公冶长晓以利害硬给庒下去的,这使得大厅中每个人心头,都不噤泛起一种不祥的预感。
是什么样的事情,竟使一向沉稳自持的高大爷如此
然震怒!
难道这第二桩
易的內容,竟比孙七爷和病太岁杀人嫁祸事件还要严重得多?
高大爷慢慢地装了一袋烟,黑心老八连忙过去点火。
大厅中没有一个人谈话,甚至连一声咳嗽也没有;这时大厅惟一的声音,便是高大爷那
象牙烟筒发出的呼噜呼噜声。
在死一般的沉寂中,每个人几乎都可以清晰地听到自己心房跳动的声音。
人人心里有数,这是一种暴风雨来临之前的片刻平静。
这种平静,绝不是一种好征兆。
高大爷每次动肝火,必定有人要见血光之灾。这也正是使每个人都感觉如坐针毡的原因:底下这个倒楣的人是谁?
这个人目前是不是也在这座大厅中?
高大爷为什么还不发作?
就在众人游目四扫,心情惶惑不定之际,只听高大爷忽然低沉地道:“万二老,你过来一下!”
站在大厅门口的万二老像是吓了一跳,他稍稍迟疑了一下,才向高大爷快步走过去,脸上的神色
晴不定,显然很不自然。
众人无不大感意外:原来金四郎第二次告发的人,竟是这位有无孔不入之称的万二老万通?
万家兄弟可以说是高大爷身边红人中的红人,一向忠心耿耿,他们兄弟犯了什么错?
如果犯错的是他们兄弟两个,高大爷为什么又只喊万二老一个人过去?
正当众人暗暗纳罕不已之际,疑问马上有了解答。
只见高大爷目注万二老,冷冷吩咐道:“去镖局把万老夫子请来!”
众人这才长长松了口气,原来大家紧张过度,人人犯了杯弓蛇影的毛病!
万二老也好像松了口气,毕恭毕敬地应了一声是,转身便拟离去。
高大爷忽然低声道:“慢点!”
万二老一愣,只好刹住脚步。
高大爷板着面孔道:“请他服衣穿得快一点,如果他腿上火伤尚未完好,不能行走,就叫人驮着他来!”
“是。”
“去吧!”
大厅中又恢复一片死寂。
众人心底又开始慢慢地泛起另一个疑团。
这时候把那位弱不噤风的西席夫子找来干什么呢?
难道大家有眼不识泰山,都看错了人,那位西席葛老夫子,才是怪客金四郎真正要告发的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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