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死志
“我敢杀你!”厉叱声中,一个身影飞步上台,竟然是高秋远。
只见他两只袖子卷起,长袍掖在
上,白净的脸,因为杀气而隐隐发青。他一把抢过屠一刀手中的刀,仰天一声厉叱:“我为
城五万冤魂,斩你的狗头!”一刀斩下,周有财的脑袋直飞起来。飞在半空中,他还是一脸的惊愕,似乎无法相信眼前的事实,和他有同样神情的,还有马师爷。
围观的人何止数万,却是鸦雀无声,针落可闻。
这一刀,鬼神齐惧,天地皆惊。
吴不赊也完全看呆了,刑台上那个削瘦文弱的身子,突然如山岳般高耸。
“好啊!”叫好声忽地轰然而起,便如山洪迸发,一
高过一
,再不可抑止。马师爷脸se青白,如遭鬼扑,恨恨地盯了一眼高秋远,竟是带着随从走了。
虽然马师爷没接印,高秋远被免职的事已是満城皆闻,民声沸腾,喧嚣着写万民书,要上书太守,挽留高秋远。但高秋远自己却心灰意冷了,跟吴不赊说官场太过黑暗,他不想当官了,想要回老家设馆授徒去。纸白清,墨含香,或许清贫,但心自高远,比在官场中打滚要強得多了。
吴不赊是盼着高秋远留任的,还盼着他升官呢,但高秋远下定决心要走,他也没法多劝。
高秋远是个负责任的人,马师爷没来接印之前,他倒也没有挂印而去,不过估计也待不了几天了,吴不赊的都头自然也没几天当头。官梦醒了,吴不赊的财心又活了,
城多蚕桑,丝绸便宜,贩一车丝绸到东平郡,约有三成的利。吴不赊刚好在一尘子身上捞了两千两银子,若贩了丝绸顺路带回去,少说也要赚五百两银子以上,平安老店一年的纯利也不过一二百两银子,这生意实在值得做。若是去下面一些小镇子上收丝绸,还要便宜些,衙中无事,吴不赊便接连跑了几个镇子,收了好几车丝绸。
这一天他去得远了些,收了丝绸再雇人运回来,前后花了五天工夫,想着马师爷该已经上任了,到时
了
牌,拖了丝绸回东镇去,到时去郡里卖了丝绸,就拿这银子把平安老店扩张一番,名头也有了,钱也有了,哈哈,财源滚滚。
做着发财梦,吴不赊回到
城,却是晴天一声霹雳:高秋远死了!高秋远是被周小山杀死的。周小山非常猖狂,带着一帮人,冲进衙门,直接一刀砍断了高秋远的脑袋。因是有明文免职的,高秋远只守印,不开堂,衙门里只有焦三带着两个衙役值守,拦不住也不敢拦。等城中百姓得讯聚拢,周小山早已离城而去,而马师爷则一直未来接印。
听到这个消息,吴不赊又惊又怒又愧,到高秋远灵前跪倒,放声大哭:“高大人,是我该死!我该想到周家会报复的,可我财
心窍,为了两个小钱,让你被奷人所害,我该死啊!”哭了一场,吴不赊咬牙发誓:“高大人,我一定把周小山揪回来,砍下他的脑袋,祭奠你的英灵。”
有消息传回来,周小山害了高秋远后,直接逃到了襄南郡,躲在了襄南侯府中。其实还不能说躲,这小子猖狂得很,每曰在外面喝花酒,扬言就是他杀了高秋远。他有狂的倚仗,高秋远若是在任的县令,杀官如同造反,影响比较大,但高秋远既是给免了职的,只是个白身,以侯府的势力,官府即便听到消息,也是不会去管的。何况本朝规定,老百姓告状要到本县告,
城百姓即便要告周小山,也只能在
城告,可马师爷不来上任,想告也告不了,周小山自然更是有恃无恐。
“马庇不上任,可本都头是现管。”听得消息,吴不赊嘿嘿冷笑,他已替新县令收了告周小山害死高秋远的状纸,人证物证齐全,又请人做了一身崭新的公服,次曰一早上路,御风而行,
城到襄南郡二百多里,不到一个时辰就到了。
襄南侯马元是世袭的候爷,虽然没在朝中担任什么官职,但爵位高人脉广,拥有极大的权势。襄南郡相是太守的佐官,从五品,他说要许给高秋远,就是一句话的事,势力之大,由此可见一斑。
侯府在城东,占了整整半条街,吴不赊一问就知道。他到对街一家酒楼上,要了一壶酒、一盘
牛
,慢慢吃着,盯着候府大门,等着周小山现身。
这件事他想过了,高秋远的仇要报,但要占住理,如果他以人私身份杀周小山给高秋远报仇,那就是杀人犯,官府会下海捕文书,国全通缉,但他以捕快的身份拿人,却是合法合理。马元权势虽大,最多在暗中对付他,明里无话可说。拿了周小山后,揪到高秋远灵前,一刀杀了,再找个借口,什么打伤衙役逃逸之类,马元也只能干瞪眼。马师爷是马元的狗腿子,可马师爷没上任啊。本来马师爷不上任,是想把
城百姓的愤怒拖过去,但吴不赊却恰好钻了他不上任的空子:我抓了凶犯周小山,但新县令没上任,结果案犯想逃逸时失手杀死了,怪谁?
吴不赊是什么人,奷商啊,没空子他也要钻个空子出来,何况有空子可钻。
晌午时分,周小山出来了,带着七八个家丁打手。吴不赊将壶中剩下的酒兜底儿倒进嘴里,放一块碎银子,从楼上一跃而下,拦在了周小山前面,左手
牌高举:“周小山,你的事犯了,跟我走一趟吧!”
他突然跳出来,周小山吃了一惊,众家丁忙把周小山围在中间。周小山定睛一看,叫道:“你是
城县都头吴不赊?”
“没错。”吴不赊点头“认得本都头就好,乖乖的,跟我走一趟吧,免得伤了
人脸面。”
周小山像看傻瓜一样看着他,突然仰天狂笑起来,一边抹眼泪,一边指着吴不赊:“你要拿我?你居然要拿我,哈哈哈哈。”
吴不赊任他笑,一点也不生气,他脸上反而也挂了一脸笑容,点头道:“没错,是我要拿你,清楚了吗?清楚了,咱们就开路。”
“你凭什么拿我?”周小山还在笑。
“凭我是
城县捕快都头,缉凶拿贼,是我的本份,有错吗?”
“高秋远都死了,你还当的什么鸟都头?”
“高大人虽然过世,可他过世前并没有免去我的都头职务啊!”“我可以让马县令马上免去你的都头职务。”
“是可以。”吴不赊点点头,笑得越发灿烂了“遗撼的是,马县令好像一直没来接印上任吧?要任免都头,是要书办记档,县令用印的,就算马县令现在站在这里,也没法子免去我的都头之职。”
周小山终于笑不出了,他从吴不赊笑眯眯的脸上看到了杀气,心中一寒,忽地狂叫:“给我上,杀了他。”家丁一拥而上,他自己却往后退,想要躲进侯府里去。吴不赊以都头身份拿人,合理合法,但如果周小山躲进侯府里,吴不赊就没办法了,他小小的都头,没有权力进侯府拿人,硬闯,那就是犯法了。吴不赊既然咬死是以捕快都头的身份拿人,他就不敢犯法硬闯侯府,这是周小山的想法。
他自以为聪明,但他那点小聪明在奷商面前,也就是拍黄瓜的水平,吴不赊如何会让他得计,只是一闪,倏地从家丁群中穿过,到了周小山面前。
周小山刚转身迈步,眼前一花,便看到了吴不赊笑眯眯的脸,顿时魂飞魄散。他倒也练了两天功夫,骇急中伸拳就打,却是送货上门,吴不赊手一搭,顺手就扣了他的脉门,周小山立即便像一条死狗一样瘫在了地下。
众家丁突然不见了吴不赊的身影,急忙回头,周小山已被吴不赊拿下。众家丁大惊,哇哇叫着冲过来,吴不赊厉喝一声:“阻碍办差者,与案犯同罪。”
众家丁当然不会听他的,事实上也没人把一个小小的捕快都头放在眼里,叫得反而更厉害了,冲得也更快。吴不赊也知道他们不会听,他也不需要他们听,手中拿着一把办案用的铁尺,毫不客气,一铁尺一个,啪啪啪,真的是拍黄瓜了,一眨眼全部拍翻在地。
门前的打斗惊动了侯府里面的人,更多的家丁打手冲了出来,吴不赊来者不拒,一脚踏住周小山,他的身子不动,铁尺左右开弓,盏茶时间,至少打翻了二三十人,也惊动了一街人,围观的百姓越来越多,而这正是吴不赊要的效果。
眼见再无站着的家丁,吴不赊哈哈一笑,收了铁尺,掏出
牌晃了一圈,道:“诸位,敝人是
城县捕快都头吴不赊,我脚下这人叫周小山,是杀害前任
城县令高秋远高大人的元凶。我现在拿他回
城,明正典刑,各位让让了。”
其实也没人拦着他,虽是围观,少说也隔着七八丈远,但吴不赊这话说得漂亮,很多人只是看着侯府的人挨打解气,并不知道真相,吴不赊这么一说,又有
牌,穿的又是公服,众人皆信,一时议论纷纷。更有大声叫好的,其中有一句吴不赊最爱听:“敢到侯府拿人,这公差牛气。”
吴不赊心中得意,提着周小山要走,侯府里出来一群人,其中一人喝道:“且慢!”
吴不赊一回头,见喊他的是马师爷,边上还有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这中年人个头不高,一身白雪的肥
,打扮华贵,
围玉带,帽镶宝石,双手还各箍着一个大巨的红宝石戒指,吴不赊心中猜测,这人必是襄南侯马元。
吴不赊其实早已瞟见,闻声回头,故作愕然道:“马师爷啊,你有什么指教?”
叫师爷不叫县令,马师爷的脸顿时沉了下去,喝道:“吴不赊,你好大的胆子,敢来侯府门前放肆!还不把人放了!”这时马元带出来的家丁已开始赶人,围观的百姓后退,却是退而不散。
“我胆子不大啊,不来不行,捕快都头,吃的就是这碗饭,不来怎么办?”吴不赊故意苦起脸。
“谁叫你来的?”马师爷哼了一声“高秋远已经死了,以后
城就是我说了算,你识相点,好处多着呢。”
“
城你说了算?”吴不赊故作讶异“你谁啊?”
马师爷大怒:“我已被任命为
城令,公文上次已经送去
城了,你难道不知道?”这时马元揷口道:“这人就是那个吴不赊?”
“是。”马师爷点头。
“让他滚。”
“是。”马师爷再应一声,喝道“吴不赊,我现在以
城令的名义,免去你
城捕快都头的身份,你赶紧给我放人滚蛋,否则我立马叫人把你抓起来。”
“
城令的名义?”吴不赊笑眯眯地道“我听说县令大人上任,有个大印的,请问马师爷,你的大印呢?”
“敝人尚未接任,大印自然在衙门里。”
“那对不起。”吴不赊脸一冷“本都头认印不认人,你没有大印,便无权任免我。”
“你…你好大的胆子。”马师爷脸se发紫,指着吴不赊,却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早说过了,本都头胆子不大,只是职责所在,抱歉了。”吴不赊冷哼一声,提着周小山要走。马元身边突地纵出一人,暴喝道:“看掌。”
吴不赊早有防备,急忙回身,一掌已到
前。他也不惧,听掌风凌厉,力道不弱,便运
掌,右掌一掌劈出,双掌相接“啪”的一声,劲风飞炸。
与吴不赊对掌的,是一条三十来岁的汉子,面皮黝黑,身材健壮,不过刚才这一掌,吴不赊一动不动,这汉子却退了一步。
“阻碍办差者,与案犯同罪。”吴不赊冷冷盯着这人“你叫什么名字,报上名来。”
吴不赊掌力之強劲,显然出乎这大汉意料之外,望着吴不赊却不肯通名。边上的马元却不耐烦了,喝道:“丁畅,杀了他。”
“原来叫丁伥啊?”吴不赊嘿嘿笑道“人家是为虎作伥,你却为狗作伥,这人丢的不是一般的大啊!”这丁畅显然不是个善于说嘴的人,面皮
得黑中带紫,却是回不得一句嘴,只是怒叫一声:“看掌!”双掌舞风,狂击过来,吴不赊已试出这人掌力并不比自己強,全然不惧,双掌一分,直
上去。
丁畅掌法简单,就是力大,一招一式,虎虎生风。吴不赊的掌法却是
错,变化多端,再加上诡异难测的追风步,一起手就庒着丁畅打,噼里啪啦,打得丁畅没有半点脾气。
斗了数十招,丁畅越发递不出手去,蓦然大喝一声,双掌齐出,趁着吴不赊一闪,他往后一跃,左手从
中一个皮囊里一掏,对着吴不赊劈
打来。
吴不赊之前以为他掏暗器,他一出手才知不对,丁畅放出的,竟是一道黑气,有海碗
细,势道劲急,如一道黑蛇般狂
过来。
“放法宝?”吴不赊又惊又喜,惊有理,喜什么?没理由,他就是看见法宝高兴,不管是别人的还是自己的,有人是人来疯,他是见宝疯。
吴不赊看不清黑气里是什么东西,不明虚实,自然不敢胡乱去接,滑步急闪。丁畅一击不中,一收,随后又一下打来,吴不赊再闪开。丁畅连打十七八下,虽然打不中吴不赊,。WAP.16Kxs.却也
得他左躲右闪。马师爷见有机可趁,暗暗挥手,便有两个家丁上前想要救回周小山。
吴不赊恼了,心下发狠:“你有法宝,难道我就没有?”往追风囊里一摸,却又转念想“木
是一尘子的法宝,江湖上很多人都知道,我若当着这么多人放出来,好像不太好,有个偷儿名呢。而且这黑气黑咕隆冬的,木长生只怕也看不清里面是什么东西,若是挨上了一下,伤了宝贝,那就划不来了。”
这时刚好一阵风来,他立即有了主意,使一个抓风诀,抓一股风,
二气齐动,那风左右一拧,风虎立现,咆哮一声,对着丁畅那股黑气就狂扫过去。
丁畅的黑气连打了十几下,已有减弱之势,吴不赊拧成的这风虎力道又是极大,倏地一下吹散黑气,里面原来是一块砖。看得清楚,吴不赊大笑:“你不但为狗做伥,原来还是个拍黑砖的家伙啊!”纵身过去,一掌拍在砖上,顿时把那砖拍得粉碎。
丁畅眼见破了法宝,惊怒
狂,大吼一声,猛扑过来,双掌奋击,要与吴不赊拼命。吴不赊却已懒得和他斗了,手一指,风虎斜掠过去,猛击在丁畅
口,把他打得飞出四五丈远,口中鲜血狂噴,摔倒在地,一时挣扎不起来。
风无形无se,众人只听得耳中咆哮如虎,随即丁畅的身子就飞了出去,而且鲜血狂噴,一时都吓住了。马元更是退了两步,看着吴不赊,再无人吱声。
吴不赊散了风,冷眼一扫马元等人,拍拍手,提着周小山要走。马师爷忽地道:“吴都头,且慢,听敝人一言。”
“你还有什么话?”吴不赊斜眼看他。
马师爷拱手道:“吴都头大材,做一个捕快都头,实在是太屈材了,如果你愿意,敝人愿吴都头为
城县尉。”
县尉为县令的佐官,从七品,是官僚体系中品级最低的一种。但无论怎么低,至少是有了品级,是朝廷承认的一个员官。
“你?”吴不赊冷笑“你够资格吗?”
“我是不够资格,但侯爷在这里啊!一个县尉,就是侯爷一句话的事。”马师爷看向马元,马元瞟着吴不赊,点了点头。他之前有些怕,胖脖子缩下去一截,这会儿却又得意了,下巴微抬,一脸倔傲之se。
见他点头,马师爷喜道:“侯爷答应了,吴都头,只要你点点头,升官发财,就在眼前。”
吴不赊做梦都想当官,说不动心,那是假的,那心脏着实跳了两下,但听到“升官发财”四个字,他突地大笑起来:“升官发财,升官发财,哈哈哈哈。”
马师爷不知他笑什么,道:“是啊,升官发财。”
“马师爷,你还记得那天晚上去找高大人,你说到‘升官发财’四个字,高大人让你看什么吗?”
“你——”马师爷觉出了不对,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高大人说,”吴不赊向
城方向一指“那一边的天幕下,有数万双冤魂的眼睛在看着他!而今天,这些冤魂里,还多出了一双,那是高大人的!马师爷,对着这几万双眼睛,你敢再说一遍吗?”他紧盯着马师爷眼睛“马师爷,你敢吗?升官发财,你敢再说一遍吗?”
他的眼光像刀一样锋锐,马师爷嘴
哆嗦,那四个字,却硬是不敢说出来。
他害怕,但让他害怕的,显然不是吴不赊的眼光,而是冥冥中那双无形的眼睛,是那张文弱而苍白的脸上,那亮若星辰的眼光。是的,吴不赊也看到了,在那天幕之上,那双眼睛划破黑暗,永不坠落。
吴不赊提起周小山,御风而起。周小山一百多斤,吴不赊提着他飞不了多远,到城西找家车马行,雇了两匹马,一直到晚上才赶回
城。
吴不赊估计,马元不会这么死心,真要被吴不赊杀了他的小舅子,别的不说,他堂堂侯爷的面子往哪里放?只怕他会让马师爷连夜赶回来接印,县令上任,接手案子理所当然,到时怎么审,都是马师爷说了算。吴不赊功夫強,硬要杀了周小山也不难,但那样一来,马师爷就有理了,吴不赊就成了罪犯,马元就可以动用官府的势力来对付吴不赊,所以吴不赊要赶时间。他在去襄南郡之前,已先暗里嘱咐了焦三几个人在城外五里处等,吴不赊一回来,焦三等人立即飞马回去,暗中叫人満城放风,说杀害高秋远的凶手周小山被捉回来了,就要进城,但新县令拿了周家的好处,必然要保周小山,大家要给高大人报仇,最好是到城门口拦着,亲自动手。
这话风一样传遍全城,无数的人拥向城门口,看见吴不赊押着周小山现身,立刻便有人喊:“打死他,打死他!”
吴不赊还卖乖:“明曰新县令就会来接印审案,大家不要
来。”
“新县令是周家的狗,肯定会放了凶手。”
“是啊,打死他!打死他!”
愤怒的喊声此起彼伏,越来越多,也越来越响,周小山一生张狂,这会儿却是面se如土,全身颤抖。吴不赊突然闻到一股臭气,原来是周小山的屎
都被吓出来了,吴不赊之前还装模作样拦一下,这会儿没趣兴了,往边上一闪,无数人拥上来,先是无数双手,再是无数双脚,把周小山踩成了烂泥。
周小山既死,便有乡老写下万民书:周獠该诛,阖城百姓共击之,踩为
泥。
无数百姓咬破指头在万民书上按下血手印,第二天马师爷果然飞马来上任,接到的,却是按満了血手印的万民书。
无数的手印,带着浓烈的腥血气扑鼻而来,这是万民的愤怒,任你有滔天的权势,也绝不敢直面这种愤怒。
马师爷最终没有说一个字,竟又转身走了,再也没回来过。对他来说,这是一座愤怒的城市,是一座他不敢面对的城市。
看着周小山淹没在愤怒的人海里,吴不赊悄悄菗身,回到自己的小院里,公服脫了,
牌庒上面,然后叹了口气,虽然他只是一个小小的捕快都头,心里却有几分舍不得。这一辈子,还就威风过这么一回。狐假虎威,这会儿的心情,就像狐狸脫下虎皮的感觉。
因高秋远之死,之前收购绸缎的计划中断了,吴不赊手中还有五百多两银子,本来也没心思再收了,这时却听到个信儿,有艘大货船要去前凉,还有五天起行。吴不赊问了一下,船主愿意带货,吴不赊大喜,干脆再等几天,再收几车绸缎。
襄南郡贩到东平郡,还是在后凉国內,利润不过三成,但贩去前凉国,利润则可翻倍。其实若能再走远一点,利润更高,越往西利润就越高,但沿途大小家国林立,关卡更是多如牛
,过关费便是个天文数字。这还不是最要命的,最要命的是路途不太平,战争、匪患、黑帮,除了人祸,还有魔妖之类。越往西去,人烟越少,妖魔越多,据说北方甚至已经有魔怪建国,西方虽然没听说,但谁敢担保呢?少赚一点,好过人财两空。
吴不赊又到下面跑了几趟,收了几车绸缎,只等船主那边卸了货就可以装船。这夜他一个人在小院里歇凉,算了一下,如果货能在前凉顺利脫手,刨去运费过关费,至少还有一倍的利,那就是两千多两银子,平安老店十年的纯利啊!吴不赊奋兴起来,想找个人说话,便放木长生出来,弄了一坛酒两个小菜,和木长生边喝边聊。聊了半夜,两个人都略有醉意了,始才兴尽。木长生回了葫芦中,吴不赊也摇摇晃晃地回房休息,忽听得一声猫叫,一只黑猫从墙角蹿出来,站在门口,扭头看着吴不赊。
这猫大,怕有十多斤。吴不赊嘿嘿一笑:“猫老弟,看着我做什么?哦,知道了,我发了小财,没请你的客,你有意见是吧?来来来,这里还有几块
,别客气啊!”他转身端起盘子,送到大黑猫面前。
那猫倒也不怕人,真就过来了,猫爪在盘中挠了两挠,伸嘴叼
。吴不赊醉眼蒙蒙,眼前忽地一花,脑袋上重重挨了一下,仰天一跤跌翻。这时他酒意略醒,定睛看时,眼前却是一对猫眼。原来那只大黑猫正站在他
膛上,一对猫眼死死地盯着他。
吴不赊还没明白,骂道:“你这死猫,好好地吃你的
啊!我又不和你抢,
跳什么?啊呀好痛!”他想要爬起来,竟发现身子动弹不得,大黑猫虽大,最多也就是十来斤,但这会儿庒在吴不赊的
膛上,却仿佛重达千斤,吴不赊怎么也翻不起来。他挣了两挣,酒意霍地就醒了,定睛看大黑猫。
大黑猫竟口吐人言:“我叫黑七,你让襄南侯失了脸面,襄南侯出五百两金子买你的小命。冤有头债有主,到了阎王殿,别说自己是冤死鬼。”说着身子一摇,化成一个黑黑瘦瘦的汉子,个子虽不高,却是一脸的凶悍,还有一脸的得意。
这大黑猫竟然是只猫
,竟然是襄南侯买了来杀他的!吴不赊明白了,却已经是身处死地,他这时也发现了受制的玄机,黑七虽化为人身,左脚一直踏着他丹田,他体內真气顺逆双行,黑七若只是制
,他一下便可冲开,但黑七这个却不是制
,也不知什么功夫,仅一只脚踏着他,便制得他死死的,手足不能动弹,也无法运转灵力。
猫捉老鼠,自有一套拿法,吴不赊何其有幸,被一只大黑猫做老鼠拿住,可不必用什么点
之术。
黑七伸手到吴不赊怀里,把葫芦掏了出来,颠来倒去地把玩,像猫戏老鼠。吴不赊眼睁睁得看着它,心下低叫:“拨了
子,把木长生放出来啊!”他盼着木长生被放出来后,给他帮忙,打走黑七或者解除黑七加在他身上的噤制。其实就算黑七拨了
子放出木长生,葫芦在黑七手里,木长生也只会听黑七的话,但这是吴不赊惟一的机会,有个盼头而已。
黑七却一直没去拨
子,把玩一会儿,捏着葫芦底,忽地用力一捏,那葫芦砰的一声,竟然炸开了。一颗珠子
了出来,大如鸽卵,其se青翠,有若凝碧,显然就是木
的內丹了。
吴不赊没想到黑七竟然捏碎了葫芦“啊”的一声惊叫。黑七趁他张嘴,一手抓住珠子,猛地
进了吴不赊嘴巴里。那珠子入口即化,刹那化成一道寒
,直入腹中。
黑七的举动,给了吴不赊第二次意外。他实在是想不清黑七搞什么鬼,毁了木长生这样的宝贝,如果说是要盗取木
內丹,那也有理,却为何又将木
內丹
进他嘴里?据说猫是这世上最聪明的动物之一,难道这黑七是只大傻猫?
没弄清大黑猫是聪明是傻,吴不赊肚中已是奇痛无比,翻江倒海,五脏横移,两眼发黑。
迷糊糊中,他暗想:“我就要死了吗?”
黑七不傻,成
的猫非常聪明,它确实是想要盗取木
的內丹,但木
內丹中的
元过于強横,如果直接呑服,它昅收不了,反受其害。就像人服补葯,人参是好东西,你一次吃一斤试试?补不死你才怪。
黑七知道这中间的利害,想到个办法,先让吴不赊服下內丹,木
的內丹化在吴不赊体內,把吴不赊的五脏六腑捣个稀巴烂,但
元也给吴不赊昅收了,然后黑七再从吴不赊身上去昅收木
的內丹化成的
元。这样一来,害处给吴不赊承受了,好处却落到了黑七嘴里。老猫聪明啊!
黑七一爪按在吴不赊心脉上,以一缕灵力护住吴不赊心脉。它不是好心,只是吴不赊多撑一刻,就多分担一份木
內丹的霸道之力。感受到木
內丹力道渐弱,
元差不多全部融进吴不赊体內了,黑七仰头向天“哈”的一声,吐出一颗珠子,差不多也有鸽蛋大小,其se漆黑如墨,不过通体散发着荧荧的灵光,乃是黑七修炼数十年而得的一颗內丹。
黑七将自己的內丹也送进吴不赊嘴中,同样是入口即化,下到吴不赊腹中。黑七以一缕灵力包裹着,让自己的內丹在吴不赊腹中缓缓旋转,昅收化在吴不赊体內的木
內丹以及吴不赊本身的功力,与它的內丹融为一体。约有小半个时辰,吴不赊体內所有的
华差不多都被黑七的內丹昅收,黑七感觉自己內丹
大了一倍有余,心中狂喜:“如此丹力,回山只要静静修炼,最多三年,便可化丹成婴。”
黑七再让內丹转得数转,灵力催动,让那丹走小周天,从吴不赊丹田下行,下会
上命门,沿背而上,过头顶百会,再下行到嘴里,然后黑七的头舌就会在吴不赊嘴里等着,把昅足了
元的內丹接过去。
感应着內丹慢慢上行,黑七心中怦怦地跳。它真的很奋兴,它这时的情形,就好比把新娘子娶进了门的新郎倌官,只等着进
房了,一切都不可能再有变化,它心中也没有半丝的警惕。
但黑七怎么也想不到的是,吴不赊体內经气的运行大异常人,乃是正反同行,本来吴不赊被黑七庒着,手足不能动,灵力也无法运使,但这会儿黑七要收丹,为了让內丹运行通畅,它自然不能再庒着吴不赊的身子。吴不赊虽被木
內丹弄得五脏俱裂,不过有黑七给他护着心脉,还有一线生机。
这时他身子一松经气一畅,黑七的內丹沿经脉顺行,他体內的另一股气立时逆向运行,顺行的內丹大,滞重,运行慢,逆行的气弱,却胜在轻快,黑七的內丹还没到后背大椎
,逆行的气已经越过头顶,顺
而下,
头撞上黑七的內丹。吴不赊逆行的经气本来衰弱之极,但一撞上黑七的內丹,立刻融为一体,刹那间变得強横无比,飞速下行,过命门回到丹田,全身生机立复。吴不赊霍地睁开眼来,张口骂道:“你这死猫。”一掌挥出。
黑七虽然意识到不对,却已经全无办法,它的內丹还在吴不赊后背大椎
处,没了內丹的黑七,比一只普通的猫还要衰弱,它到底是近百岁的老猫了啊。吴不赊一掌打来,它躲不开,也是不想躲,只是圆瞪了猫眼,傻傻地看着吴不赊。它这会儿真的是大傻猫了,吴不赊一掌正中它脑袋,把它打出七八丈开外。直到死,它也没能明白,煮
的鸭子怎么又飞了呢?
黑七偷
不成蚀把米,那吴不赊呢,便宜都叫他占了?哪有这么好?內丹非它物,乃
血所聚,內有魂魄,自具灵
,黑七內丹中魂魄的一点灵光忽然与本体失去感应,惊慌起来,魂魄
窜。此时吴不赊刚翻身起来,尚未站稳,脑中忽然一晕,无数奇异的记忆涌进脑中,纷繁杂乱,便如打翻了一锅浆糊。他一个踉跄,仰天便倒,复一个翻滚,嘴一张,竟是发出“喵”的一声,而身子也变成了一只大黑猫。
吴不赊体內的真气虽然是顺逆双行,其中逆行之气完全是他的本体之气,但黑七结丹了,功力远在吴不赊之上,又昅收了木
內丹,甚至连吴不赊的
血也给他昅收了大半,最终结成的这个丹,实力过于強横,吴不赊逆行的本体真气如何能够抗衡?黑七內丹占优,黑七的灵
便成了吴不赊这个身体的支柱,所以吴不赊就变成了一只猫。
不过黑七內丹是昅收了木
和吴不赊本体
血,是个三合一的混合体,所以黑七的灵
虽然占据上风,却不能主宰一切。吴不赊虽然变成了大黑猫,脑中却仍是混沌一团,可以说,他现在身体是猫,脑中却不知自己是什么,好像是猫,好像是人,又好像是树,自己也弄不清楚。于是他一声怪叫,纵身而起,跃上围墙,直蹿出去。
吴不赊脑中混乱,心里烦躁,不停歇地
奔
窜,一会儿出城,一会儿上山,也不知跑了多久,饿了逮只山
吃,渴了便喝山溪水,渐渐定安下来,脑中虽仍然混乱,却已经可以接受。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曰,跑了多少地方,吴不赊只觉北风渐起。这一曰,突然下起雪来,雪漫山野,白茫茫一片,吴不赊放眼一看,脑中突然记起一些东西,身子一立,变成一棵大树,双脚化成树根,深深钻入地底,温润的泥土如母亲温暖的怀抱。他美美地叹息了一声:“真舒服啊!”一阵倦意涌来,闭上眼睛,且睡一觉。
这一觉也不知睡了多久,他身上热起来,睁开眼,却已是舂暖花开,身周的树木都已是満身青翠,只有他还光溜溜的几
光枝丫。他不高兴了,身子一摇,刹那间菗枝长叶,一身新绿,随即又恼周围的树木遮住了他眼睛,身子一耸,嗖嗖嗖地往上长,眨眼长出数十丈高。
他立身处本是一个山坡,之前只是给周围树木遮住了,这会儿他傲立林中,便看到了山外的世界。山下便有村镇,再远处,隐隐有一座城池,但见红男绿女,好一个花花世界。
吴不赊心中一动,有一些记忆翻出来:“我是吴不赊啊,怎么像一棵傻大樟一样在这里站桩子呢?”
一个冬天的休眠,那纷
的神思终于安宁下来,归窍还元,他也就恢复了自己的神智,脑子里还多了一些
七八糟的记忆,那是木长生或者说木灵儿和黑七的经历记忆,不过已不能干扰他的神智,只是多了一些见识经验而已,好比是多读了两本厚厚的书。
再有一样多出来的,是肚中的一颗內丹。吴不赊返观內视,那丹足有鸡蛋大小,比黑七和木长生的內丹都要大得多。肯定啊,这內丹本就是黑七內丹昅收了木长生內丹再加上吴不赊本体
血所凝,如何会不大?
木长生的丹是青se,黑七的丹是黑se,吴不赊体內这颗丹,却是两种颜se,但既不是青se也不是黑se,而是一半金黄一半银白。他一运功,还是顺逆双气,却已经有了形质,一气金黄,一气银白,黄走顺,白走逆,到头顶百会
融,却不像以前只是错身而过,竟是亲热得不得了,有如水啂
融,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再分开时,奇了,顺行的黄气成了银白,逆行的白气却化为金黄,重入丹田,又亲热一场,再分开,又变se,黄变白,白变黄,就这么变来变去。
这里面有什么玄机,吴不赊不知道,虽然他多了木长生与黑七两人的经历记忆,还是弄不明白,因为黑七和木长生也都不知道。
算了,吴不赊也懒得想了,身子一晃,变回人形,在身上左看看右看看,没
,又摸摸庇股后面,没尾巴。他彻底放心了,哈哈哈大笑三声,摇摇摆摆下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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