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潘奇在小轩中饮酒。
轩外就是一荷池,月光在盛开的荷花及荷叶上泛出淡淡的清辉,朦朦胧胧,清幽而美极。
只不过像潘奇这种一脑子功利的人,是否有此雅兴?
这时月光下出现了一条人影。
这人影显然是自荷池另一边掠过来的。
荷池不太大,直径约八九丈左右,最宽处不过十丈。
能一掠十丈的人,武林中也不多见。
潘奇还没站起,轩外已站定一人小罗。
在潘奇的心目中,小罗的轻功没有这么高。
“是你?”
小罗点点头。
“你是送上门来给我解剖的?小罗,你小子很聪明。”
小罗叹口气道:“聪明自是过誉了些!只不过我如今已经想通,能作你这么一位名医的解剖体,也是一件荣幸的事。”
“小罗,你终于想通了这一点。”潘奇道:“来来来!快进来喝一杯,你终于想通而让我解剖,受点皮
之苦,使我明了一些病理及人身的一些奥秘,使我为千秋万世留下救人的医学及处方,这是多么伟大的
襟?”
小罗道:“伟大谈不上,人生在世,总要作点有益人群的事,不然的话,只是蝇营狗苟,唯利是图,岂不是白活了?”
“对对!小罗,你打算何时让我解剖?”
“随时都可以,只不过要先偏劳你作一件事。”
“什么事?”
“请你这位大国手去为一位姑娘把腿治好。”
“腿有什么毛病?”
“自幼罹患瘫痪症,只有你能治。”
潘奇道:“这话言之过早,就算华、扁再世,也不能无病不能治。”
小罗道:“我对你有信心。”
潘奇道:“可以,至少我会全力而为,只不过…”
“如何?”
“要先解剖你之后,再去治你女友的腿。”
“先去治病后解剖,这没有什么分别呀!”
“有分别!治好了你的女友的腿,你对我再也没有任何需要了,我再找你就很难。”
“不难,”小罗道:“请问,你身为武林第一名医,几乎没有你不能治的奇难杂症,‘五
鬼脉’能不能治?”
“‘五
鬼脉’?谁有‘五
鬼脉’?”
“这你就不必管,能不能治?”
像潘奇这等岐黄高手,看看小罗的嘴
和指甲,哪有不知之理,道:“这是绝症,但天下没有绝症。”
“这话是什么意思?”
“这是说在名医看来,天下没有绝症。”
“你是不是暗示可以治?”
“对!至少有七成把握。”
“要多久治好?”
“三个月光景。”
“你需要多少诊费?”
“只要你让我解剖,分文不取。”
“连物药的成本费也不收?”
“当然,因为你让我解剖已经算是回报了。”潘奇道:“我对解剖有一份狂热,假如一月內连一次都没有,我就会寝食不安。”
这份对工作的狂热,使他成为武林医界的祭酒。
不论是哪一行,只要有这种狂热,必能有所成就。
只不过对解剖有狂热,却不能不择手段。
小罗道:“一切都待治好了我女友的腿再说,就连另一人的‘五
鬼脉’绝症都可以延后治疗。”
潘奇喟然道:“小罗,你真是个大好人。”
小罗道:“如果我真是个好人,你还要不顾我的死活解剖我?”
潘奇道:“你不是说过?你愿意牺牲小我,为人类造福?”
“我是说过,但是,不能先治好我女友的病,一切免谈。”
“我的看法是,不让我先解剖,一切免谈。”
小罗忽然出了手,他是有备而来的。
在他主动出手的时候,通常都有九成以上的把握。
所以潘奇连十招也未挡过,乖乖地躺在地上。
“潘奇,我本来尊重你,不愿订城下之盟。”
潘奇冷冷地道:“这么一来,你女友的病就真的变成绝症了。”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因为我宁愿一死,也不会为她治腿。”
“果真如此,我并不打算立刻要你死。”
潘奇冷冷地道:“而且你的‘五
鬼脉’也将成为无人能治的绝症,你只有数着十分有限的曰子苟活了!”
“不妨,我这绝症本就没有打算治好它。”
“你死之后,你的女友也必将身殉。”潘奇道:“因为她的腿双残废,也必有一份浓厚的自卑,一个极端自卑的少女,一旦获得了爱,而又不旋踵地失去,她会如何?”
当然,任何人都相信潘奇的见解。
小罗相信,他一死,小仙蒂绝不会独活。
小罗忽然笑了,潘奇却没有笑。
在这情况下,小罗会笑,这个人到底有无心肝?
“你怎么会笑?”
“这么可笑的事,如果我不笑,是不是天下第一号的笨蛋?”
“如果你所认为可笑的事,别人都认为不可笑,你是不是真是一个笨蛋?”
小罗道:“我从不以为自己会再活过两年,而女友也早已约定结伴和我一道走,你说你的威胁是不是很可笑?”
潘奇道:“如果我告诉你,‘五
鬼脉’的确可以治愈呢?”
“也是一样。”
“为什么?”
“因为我知道,这第二次解剖之后不会再苏醒过来。”
潘奇微微一震,道:“谁说的?”
“我说的。”小罗道:“潘奇,别以为只有你懂岐黄,我也懂一些皮
,这次解剖和上次不同。你这次主要是研究‘五
鬼脉’。试想,把人类的奇经八脉解剖殆尽,等于被肢解,就是华陀和扁鹊复活与你联手会诊,我也活不成的。”
潘奇心头一窒。的确,上次解剖是为了找寻小罗和“七杀梦魇”是不是有关连迹象,及超人的“房中”能力。而这一次,却想找寻“五
鬼脉”的病因及治疗方法。
这一次,他也没有打算让他活着。
潘奇道:“我坚持的事作不到,我就不会与你合作。”
小罗道:“我会设法要你合作的,而且我也会作解剖,研究人类的腿,因为你就是一个现成的解剖对象。”
“解剖我?你也会解剖?”
“虽然不太会,只要翻翻你的一些解剖典籍,尤其是‘腿部解剖大要’一书,多看看必能入进情况。”小罗摊摊手道:“不过我的解剖差些,不能保证你的腿还能再走路。”
潘奇道:“解剖是一种专门的学问,不是任何人都能作的。”
小罗道:“无论作什么事,都有个开端是不是?”
“小罗,我不以为你会那么作。”
“为什么?”
“因为你弄残了我的腿,或因解剖止血外行而导致我的死亡,或者腿部坏死,都将失去你和女友治疗绝症的机会。”
“我不是对你说过,我已不在乎死神的宠召了?”小罗道:“我的解剖重点是砸开你的腿骨,看看骨髓的情形。”
潘奇为之
变。
腿是不可砸的,一旦砸碎,骨屑陷入
中,非旦腿完了,人也无救。潘奇道:“小罗,放开我,我去治你女友的病。”
“不必放开,我带你去,你躺在车上比自己走路舒服多多。”
小罗制住了潘奇的某些
道,可以为小仙蒂治病,但跑不了。小仙蒂道:“小罗哥哥,何不开解他的
道?”
小罗道:“仙蒂,这老小子不大可靠。”
小仙蒂道:“医者父母心,我想一位大夫再坏也不会太离谱的。”
潘奇道:“仙蒂姐小,依在下之意,理应先治愈罗少侠的‘五
鬼脉’再治你的腿,如他没有命了,还有谁会对你这么关心?可是他不听我的劝告。”
仙蒂一惊,呐呐道:“小罗哥哥,你…你真的有‘五
鬼脉’?小罗哥哥,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仙蒂,反正这是绝症,又何必让你为我担忧?”
“不,我不要先治腿,我要先治你的病。”
“仙蒂,你必须听我的话,也只有先治好你的腿,我才没有后顾之忧,因为…”
他不能说先解剖他是必死不活。
他不愿让她先看到他的死亡,他要在生前看到她的腿双能站起来走路。
仙蒂见他十分坚持,而且情绪很
烈,也就暂时不谈。
第二天上午,小罗把柳大婶叫到屋外,道:“大婶,我知道你对制住潘奇这件事也很反对。”
“罗小侠,把医生的某些
道制住叫他治病,的确…”
“大婶,你不知道。”他说了潘奇的为人。
只不过未说他解剖另一小罗的事。因为仙蒂和柳大婶自然还不知道有两个小罗的事。
但他诡称潘奇拿另外一个活人来解剖。
“原来他是这样的人,真是太可怕了。”
“所以我不能不对这种人防着点。”
在此同时,潘奇对仙蒂道:“
道被制,一切都不方便,姑娘能不能为在下开解?”
仙蒂道:“小罗哥哥会不高兴的。”
“姑娘已经开解了,他就不会责备姑娘的,在下看得出来,罗少侠对姑娘真是百依百顺的。”
仙蒂解了潘奇的
道。
绝对意外,潘奇出手逾电,却点了仙蒂的
道,留下纸条,挟起就走。
小罗和柳大婶又谈了一会儿,回屋找不到小仙蒂及潘奇,猜想必是潘奇蛊惑她解了他的
道,反被他所制而劫走。
小罗狂疯地自后面追出。
刚才小罗和柳大婶在屋前谈话,潘奇必然走了后门。
但是,追出十里没见人影,又自北向东,也没追上。
小罗真的像是失掉魂儿似的。
潘奇估不透小罗到底怎么会有忽隐忽现的体能,更引起非解剖他不可的趣兴。再说“五
鬼脉”也是百年难得一见的绝症,能解剖这种病,更是难得。他以为也许不是“五
鬼脉”
导致这现象的。
总之,他要利用小仙蒂把小罗钓上。
他奔出二三里就转往西方,奔出五七里又向南疾奔十余里。所以小罗是找不到他们的。
天气热,又太累了。潘奇把小仙蒂放下,在林中休息。小仙蒂道:“潘奇,我解了你的
道,你怎么可以恩将仇报?”
潘奇道:“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我对他太有趣兴了。”
“为什么?”
“他的武功忽高忽低,且有‘五
鬼脉’,正是我梦寐以求的解剖对象,你不懂我的心情。”
“解剖固然能增加病理新知,造福苍生,但是,不惜牺牲别人大好的生命,这不是太忍残了?”
“不然,因为他已经活不久了。”
“活不久那是天命,但你的行为却是谋杀。”
“姑娘不可这么说,其实我对你的腿也有趣兴。”
“什么趣兴?”
“姑娘既是自幼就瘫了,腿双却和正常人一样,也有解剖的价值。”
仙蒂心头一惊,道:“解剖之后是否能治愈我的瘫痪症?如果能,我并不反对让你解剖。”
潘奇道:“解剖主要是作病理研究,没有解剖之后还能把病治好的,能保住一命就很不错了。”
小仙蒂道:“就算腿双能好,也必然是疤痕累累了。”
“那是免不了的。”潘奇道:“丫头,我们走吧!”伸手去挟小仙蒂,她忽然舒指去戳潘奇的“腹结
”而且还站了起来,潘奇大惊,全力一闪。
这一指戳是戳中,但力道太轻。
潘奇半身一麻,踉跄闪退三步,道:“你…你没有瘫?”
“我不必回答,你的眼睛可以回答这问题。”
潘奇呐呐道:“那你为什么连小罗也瞒住了?”
“你不必知道这么多。潘奇,由于你的心大狠,不管别人同不同意,你就会随便解剖别人,我要你也尝尝被别人磨折的滋味!”
潘奇以为,也许是自己点的
道不够重,一路上她自解了两个
道,这不能说她了得,只怪他自己太大意。
潘奇自然不会就此一走了之,道:“怪人都被在下遇上了。”
“不错,真正的怪与奇,只怕你知道的没有十分之一。”
“也正因为如此,我才有趣兴解剖你们。”
“潘奇,我很不喜欢‘解剖’这句话,虽然解剖是求医学之进步,但在另一角度上来看,就是等于草菅人命!因为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毁坏别人的身体,也等于侮辱别人的父母。”
潘奇道:“世上的事往往不能两全。妞儿,我对你的趣兴更浓了。”
小仙蒂道:“潘奇,如果我对你也产生了趣兴就糟了。”
“怎么说?”
“我要你把小罗的‘五
鬼脉’治好…”伸手一抓,潘奇大骇,居然无法闪开“哧”
地一声,肩衣被抓裂,肩头皮
也被抓破。
小仙蒂再次出手,潘奇未过五招,被一掌甩出五步。
相差太远之下,潘奇失去了再上的勇气。
他打量着小仙蒂,这是不是一个人?
这想法并不离谱,因为小罗也怪得离谱。
两个离谱的人在一起,必然是怪乎其怪了。
就在潘奇缓缓后退,全力侧纵,一掠六丈左右时,清清楚楚地看到小仙蒂已从他的头顶掠过,在前面站定。
就看这份飘逸轻灵的轻功,潘奇还真以为她是仙子。
小仙蒂道:“潘奇,现在你有没有体会到被别人解剖的恐惧?”
就在这时,秦万年疾驰而至。
潘奇忽然笑了。
秦万年的出现,几乎就等于被别人解剖的局面改为解剖别人的局面了。
两人不须说一句话,仅一个眼色就心意相通而出了手。
他们希望一左一右把小仙蒂
在有限的空间內,再以二人无限的掌力使她没有回旋转折的余地。
小仙蒂几个巧妙的转身,已闪过秦万年一十二掌和潘奇的三腿五拳,自相反的方向回敬二人二十三掌。
连串的掌影腿
,把泰、潘二人的攻势消弭于无形,只不过秦万年也不是易与之辈,大喝声中,绝招乍出。
他的双手任何一掌一拳,都蕴含着狂猛无俦的內力。
没有人会把小仙蒂轻飘飘的掌势估低。
不知何时也不知是在小仙蒂哪一招上,已使潘奇又挂了彩。
潘奇的左颈上有三道爪痕。
三十招过后,小仙蒂攻势之猛之疾,有如虎扑隼翻,只要有个
隙,掌罡立刻就斩了过去。
在秦万年的七绝招用完之后“刷”地一声,他的左衣袖被撕了一截。他暴退三步,道:
“你是何人门下?”
小仙蒂根本不回答,伸手要去抓潘奇。
潘奇只好躲在秦万年身后。
他的作人哲学是保命第一,面子第二。
“闪开!”小仙蒂道:“你走吧!只要把潘奇交给我就成。”
“为什么要把他交给你?”
“道理很简单,反正你也带不走他!”
小仙蒂每一句话都没有夸大吹嘘,只不过秦万年听来却无法忍受,大喝一声又出了手。
小仙蒂要使他相信她所说的每句话和每个字,就一定要使他感到痛。对小人而言,使他痛是一剂特效药。
狂烈、迅捷以及诡奇和玄奥都挂上了边儿,却仍然闪不过小仙蒂的这一抓,正中左颊。
所谓:打人不打脸,说话不揭短。
面颊上被抓了四道指痕,鲜血淋漓。
“秦万年…”小仙蒂道:“我本无意伤你,是你不自量力,我只想请潘奇治友人的病而已。”
就在这时,忽然自林梢上冉冉飘来一人。
这人是何时开始飘滑,三人都未看清,至少在他们看清时,到这人落在地面上,估计有十丈以上。
“辜婆婆,你怎么也来了?”来人是个约六旬上下的老妪。
秦、潘二人一看就知道,这老妪是小仙蒂的老仆。
辜婆婆眼睛不大,开阖间
芒如电,道:“仙蒂,到了婆婆现身的时候,我怎能不来。”
小仙蒂道:“婆婆,我不懂你的意思。”
辜婆婆大袖一挥,道:“你们二位请便!”
“不行!”小仙蒂道:“我要潘奇治小罗的病。”
辜婆婆道:“你别听他吹牛,只怕他也不会治。”
“可是他说有十之七八的把握。”
辜婆婆道:“他只不过是想解剖这种极少的古怪病例,增长他的医学知识,到目前为止,他还是不会治的。”
小仙蒂面色微变,道:“潘奇,辜婆婆说的可是实情?”
潘奇震于辜婆婆的绝世轻功“霜药舞秋”身法,不大敢说谎,道:“婆婆,治是能治,只不过没有太大的把握。‘五
鬼脉’绝症,当今之世有把握
治的人太少。”
“你说说看,怎知小罗有‘五
鬼脉’?”
潘奇道:“有所谓:面青肝
,面赤心
,面黄脾
,面白肺
,面黑肾
。当然,
及指甲呈紫黑色,就是‘五
鬼脉’最显著的表征。”
辜婆婆点点头道:“请便!”
“不,婆婆,还是不能让他走,因为他毕竟是武林中唯一能治愈或可能治愈小罗绝症的人。”
“让他走吧!我要找他并不难!”
秦、潘二人默然离去。
小仙蒂投入辜婆婆的怀中,辜婆婆虽是女仆,待小仙蒂却像是她的
一样地呵护疼爱。
小仙蒂也视她如老
一样的亲近。
“小仙蒂,跟我回去吧!…”
“回…回去?回那里?”
“当然是回到你爹身边。”
“可是我要治好小罗的病,小罗是我的…”
辜婆婆面色一沉,道:“是你的什么?”
“他是我的丈夫,我是他的
子,怎么样?”
辜婆婆冷冷地道:“口说无凭,谁承认你们的关系?”
“不承认算了!反正只要我们两个承认就行了。”
辜婆婆道:“小仙蒂,事先我是怎么说的?”
小仙蒂道:“我才不管你是怎么说的,反正我不能离开小罗。”
辜婆婆道:“你有了没有?”
小仙蒂道:“什么有了没有?”
辜婆婆道:“当然是指有没有孕怀了。”
小仙蒂悠悠地道:“好像有了,已经两个月没来了。”
“那就成了!”
“你在说什么?”
“罗家需要一个接续香烟的后代,你已经给了他们,我们的责任已达到,已经没有别的瓜葛和义务。”
“不!绝不!”小仙蒂大声道:“我不是一头母猪。”
“我也没有说你是…”
“我和小罗已生情感,谁也拆不散我们!”
“不是谁要折散你们,是你答应要作这件事的。”
“那是因为事前你让我偷偷见过小罗,在外形上已使我満意,而他的为人虽然浪漫些,心地却不坏。”
“我事先说过,这是临时的,你答应过,况且他有绝症。”
“可是我喜欢了他,我今生再也不会改变,他死了我也不想活,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他对我变了心,和其他女孩子…”
辜婆婆没有说什么,出手逾电,制住了小仙蒂,挟起来消失于原野上。
秦茜茜在小径上踽踽而行。
一天到晚,二十四个时辰,她的脑子里想的全是小罗。
近来她常常想,非嫁给小罗不可。
夕阳在西山之巅,已沉下一半,成群的倦鸟投向山林。
秦茜茜上了个小坡,忽然发现有个水塘挡住去路。
水塘之旁站着一个中年人,披发不髻,一尘不染,相貌不怎么英倏,但却是岸然道貌。
归巢的鸟儿自水塘上空掠过。
一群又一群,有的飞得较高,有的飞得低。
中年人伸出右手,用中、拇二指向水塘央中一弹,水面上
起水柱而上升,升到一丈左右,再由水柱变为水球。
这些水球在夕阳的映照下,璀璨而晶亮,互相碰撞后,向空中不规则地迸
而去,蔚为壮观。
秦茜茜才十五岁半,是个地道的大孩子。
童心未泯,她看得呆了。
哪知这些水柱变成的水球,并非不规则地碰撞上升,事实上任何一次碰撞,都是有目标,也有用意的。
十二个水球
上天空,落下十二只飞鸟。
羽
纷纷下落,鸟儿落在水面却不动了。
秦茜茜拍着手,道:“太有趣!有趣极了!”
中年人这才回过身来,一只灼灼
芒的双目,在茜茜身上扫了一下道:“小姑娘,你以为有趣?”
“是啊!像是变戏法一样。伯伯,你一定是变戏法出身的。”
中年人笑笑,神态上有一份自负,目光中却有一种令人难以捉摸的神色,只不过小茜茜是看不出来的。
中年人道:“我当然不是变戏法的。”
茜茜道:“伯伯,你贵姓?”
“我姓童。”
“童伯伯,这不是变戏法,是一种武功?”
“当然。这是一种武功,由于稍深了些,所以才会被认为是变戏法。”
茜茜道:“童伯伯愿意再表演一次吗?”
姓重的道:“我当然愿意为你这位天真的小姑娘再表演一次。你叫什么名字?你爹是什么人?”
“我叫秦茜茜,我爹叫秦万年。”
童姓中年人道:“秦万年居然有这么个好女儿。”
茜茜道:“童伯伯认识我爹?”
“可以说认识,也可以说不认识。”他再次舒指向塘水央中一弹,又
起一
水柱。但这次更离奇。
这一次水柱不在离水不远处炸开,而是升到高空才炸开。
水柱又炸成一些晶莹夺目的水球,每个都有核桃大小。
每个水球又各自击落一只飞鸟,纷纷落下。
“太好了!童伯伯,妙是妙,只可惜太忍残了些。”
童姓中年人道:“世上的事,残不残酷,往往是见仁见智的。物竞天择,适者生存。世上的生物要想生存,必须能随时保护自己。”
茜茜道:“童伯伯,以你的高绝武功,小鸟如何来保护他们自己?”
“所以这就叫着‘物竞天择’呀!”
“童伯伯,你的武功是不是天下第一?”
童姓中年人道:“天下没有第一。”
“那是不是天下第二?”
姓童的道:“茜茜姑娘,你愿意学我刚才那一手吗?”
“愿意,当然愿意!”
“我可以教给你。”
“教我?你童伯伯那么大方?”
“这就是大方吗?”
“是啊!有很多人要跟我爹学武功,他都不教。”
姓童的道:“当然,我不会什么人都教的。”
茜茜道:“童伯伯为什么要教给我?”
“因为你天真纯洁,善良而又可人。”
“童伯伯,我真的有那么好?”
“真的有那么好,其实你比我说的更好,只不过我无法形容。”
“谢谢你,童伯伯。”
“茜茜你看我比你父亲的年纪大还是小?”
茜茜打量一下,道:“看来我要叫你童叔叔了。”
姓童的道:“其实又何必叫什么叔叔伯伯,是不是也可以叫我一声大哥?”
茜茜惊愕地看了他一眼,想了一下,道:“当然也可以。”
“走吧!小妹,找个地方我教你最最奇妙的武功。”
茜茜道:“童…童前辈为什么要教我?”
“为什么又叫我前辈?”
“我总是觉得有点别扭。”
“你难道就没有一位中年的平辈大哥?”
“有是有,只不过你说过认识家父,想必是平辈论
,那就是和家父同辈的人,因此我以为不妥。”
姓童的没出声,带着茜茜来到一处十分幽秘的林泉别墅,这儿加仆奴在內只有三个人。
秦茜茜心地纯良,有如一张白纸,不知世道人心之险。
自来此别墅之后.姓童的就非常愉快。
他整天作诗、饮酒或作画,其余的时间就教秦茜茜武功。
秦茜茜觉得很好玩。
本来学武功并不是很好玩的事,因为很辛苦。
可是姓童的怕她感到乏味,一边教就一边炫
绝学,激励她的忍耐和向上的心,使她忘了学武功的痛苦。
有时她发觉这一点,就很感激姓童的。
只不过秦茜茜几乎天天晚上作梦。
这梦并不可怕,也不很怪,那就是每夜都会梦见姓童的。
在梦中姓童的对她更好、更体贴。
在白天,小茜茜也常常看到姓童的在她身后注视她发愣。
秦茜茜固然纯结而善良,却并不傻。
她总觉得姓童的目光中,有一种炽烈而使她不安的色彩。
一个女孩子即使再幼稚,也会警觉于这种目光。
只不过她又不能太肯定,有时她会被他那种殷勤
住。
殷勤与呵护如果太过分,那是很难抗拒的。
一个月过去,秦茜茜所学的虽不过是姓童的十分之二三,在武林中却能占一席之地了。
因为要使她速成,非教好的不可。
这天晚上,秦茜茜又和姓童的在饮酒。
秦茜茜的酒量很不错,她喝了不少的酒,已有七八分醉意。在她惺松的醉眼中,忽然发现姓童的笑得有点怪。
只不过秦茜茜以为自己算是他的徒弟,虽无名却有实,这种关系应不会发生一个少女所担心的事故的。
她在浴池中澡洗时,有一双眼睛在屋顶天窗上窥偷。
少女的
体是
人,甚至醉人的。
古人造字把“少女”二字拼在一起,变成个妙字即可证明。
总之,在少女的
体上到处都可以看到或触摸到青舂与活力。“慕少艾”的心情是确确实实存在的。
青舂之美固已足够昅引人的。加上秦茜茜的美好可人,说句夸大的话,神仙都会为她思凡。
这双眼睛移开天窗后不久,秦茜茜上了
。
小姑娘有个毛病自幼养成不穿任何內衣
觉睡的习惯。
现在,她当然没有穿內衣
,她已睡得很
。
正因为她睡得极
,所以身上的薄被被
开,她仍是一无所觉。
在黑暗的屋中,秦茜茜的
体凸浮有致地横陈着,在微光下泛映着能使人的视觉扭曲、挛痉的光泽,而使人认为世上最美好的莫过于此,甚至也使人肯定:
不是空。
这个人缓缓地,一步一步地向
边移动。
他从不滥
女
,过去和他有过肌肤之亲的必是名女人或女美吧?
只不过现在他有点趔趄、犹豫,因为他认识秦万年。
甚至他和秦万年是朋友,也去过秦家山庄做客。
因此,不管现在秦茜茜叫他前辈也好,大哥也好,他都无法否定他与秦万年是朋友,至少是兄弟相称的。
道德是一把挂得高高的,而且很少使用的刀。尽管很少使用,却没有人敢否定它确实是一把快刀。
道德的力量虽然有时会令人休克,但不会死。
就在此人犹豫不决,又难以割舍时,外面有人呼叫着:“主人…主人…奴才捉到一名奷细!”
有此事发生,此人的趣兴已减了大半。
此刻客厅地上躺着一个年轻人,在灯光下,不但细皮白
,体型健美,面孔清秀中还带点娘娘腔。
一个五旬左右的管家模样老者,躬身
入姓童的。
“主人,奷细就是此人。”
“嗯!”姓童的坐下来,这才打量这年轻人。
他的目光忽然被昅引住,似乎大出意料之外。
姓童的大袖一挥,管家模样的人立刻退去。
姓童的站起来,负手缓缓踱着,绕着圈子,连续了几匝。忽然喃喃地道:“也凑合了…”
也凑合了是什么意思?当然也只有他自己知道。
常有庆一觉醒来,却还不想睁开眼睛。
他在回忆梦中的怪异景象,怎么会作这种梦?
更绝的是,他自己怎么会变成这样的人?
只不过在梦中却又是他自愿的,这人一点也没有勉強他。
这个人曾许下愿,要使他一个月之內变成武林高手。
甚至在梦中这个人就
了几手绝学,深深地打动了他。
最初他感到羞辱,但是他以为那是梦,并不是真的。
然而,他的身子动了一下,忽然碰到另一个赤
的身子。
他感到震惊,这才睁眼望去。
这人正好与他对面,而且还在对他微笑着。
忽然间,他感觉这是嫖客对
女的笑。他自己就是…
更使他震惊的是,这中年人就是梦中和他“那个”的人。
常有庆简直弄不清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是什么人?”常有庆有点羞怒。
“我就是未过十招而把你制住者的主人。”
就这么一句话,常有庆就怈了气。
的确,昨夜他全力施为,仍未拖过十招,而这个中年人竟是那老人的主子,这会有多大的差距?
“这…这到底是梦还是真的?”常有庆恼怒地道:“你怎么可以如此下…”“下
”
二字说不出来。
“这不算下
,古人‘分桃断袖’早传有佳话,我早就想找一个像你这么一个年轻人,迄今才找到,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我不会亏待你,只要你对我体贴,从此以后,你有花不完的钱,享不尽的福,也会具备一
高手的武功。”
常有庆呆呆地望着此人。
使他惊异的是,此人说的一切,每一句每一字都和梦中说的一样。
他甩甩头道:“我是不是仍在作梦?”
“不是,这不是梦。”
“可是为什么你现在说的话和在梦中你说的一字不差?”
姓童的笑笑道:“曰后自知,现在说了你也不信。”
“你是谁?”常有庆此刻对他自然仍不会尊敬。
“我姓童。以后你就叫我童先生好了!”
“为什么我没有听说过一位姓童的绝世高手?”
童先生笑笑道:“如果武林中谁都知道我的大名,我的身份不会太高,技艺也就很有限了。”
“你是说你的武功很高很高?”
“你是不是想见识一下我的功力?”
“嗯…”“梁上是不是有一只壁虎?”
“不错。”
姓童的凝视了壁虎一下,壁虎就“叭哒”一声掉了下来。
正好掉落在常有庆枕旁,已嗅到焦
的气味。
常有庆楞楞的望着壁虎。
姓童的道:“你用手捏一下试试看!”
常有庆一捏,壁虎完全
了,白白的
,那刺和鱼刺一样,甚至还有阵阵香味,常有庆又呆了。
“原来你会法术。”
姓童的又笑笑道:“这不是法术,而是武功。”
“世上有这一种武功?看一眼就能把壁虎看
了?如果看人的话,岂不是也能把人给看
了?”
“人的体积大,并不能把整个人全看
,但能以目光的‘真热’
穿人体,使其局部
透。”
“一个人的局部
透,那还能活?”
“当然是活不成的,除非只是穿透软
部分。”
常有庆的心活了。他道:“你为什么会喜欢我?以你的财势和绝世武学,找什么样的女人没有?”
“女人是女人,男人是男人。”姓童的道:“而男人中的女人,比女人中的女人更有异趣,你是无法体会的。”
为了学他的武功,况且和他有了这种事,常有庆只好认了。在童先生的要求下,他总是把自己洗得干干净净,服衣穿得整洁而又华丽。
慢慢地,他发觉自己过去早已有此倾向。
他是个倾向于
柔的男人,也比较能适应童先生的需索。
如果不是这种男人,宁死也不会有第二次的。
只不过秦茜茜却在那天清晨,借口到附近散步溜了。她溜走时也正是童、常二人
颈而眠之时。
由于有了常有庆,童先生并未派人去追秦茜茜。
一个月后,常有庆要求下山一次。
“为什么要匆匆忙忙地下山?”
“我希望能把所学的武功印证一下,看看到底有多高。”
“也好!就给你一个月的假期,期満一定要回来。如有合适的,顺便带回一个丫头,这儿需要一个使女。”
“是的,童先生,我一定准时回来。”
小五子和软软既恨小罗又要找他,真是矛盾极了。
但是,她们未找到小罗,却在西湖雷峰塔附近遇上了常有庆。
二女立刻就生了戒心。因为她们猜出,上次在沙滩上掩起头脸,欣赏她们赤
体的正是常有庆。
因为常有庆是软软的表哥,过去对她就十分热中,那次在沙滩上他不欣赏
体比软软更美的小五子,而独欣赏软软的
体,这就有点反常,也可以认定是他。
“常有庆,你是一头猪,一只土狗!”
常有庆摊手苦笑道:“表妹,好久不见,你不是太过分了?”
“你本来就不是人,沙滩上那个人不是你?”
“沙滩?什么沙滩?”
二女知道他在装傻,立刻同时出了手。
绝对没想到,二女联手且用兵刃,居然没有超过三十招都躺下了,过去软软的身手和常有庆在伯仲之间。
二女怕极也难过极了,大约顶多两个月不见,常有庆竟一跃而为当今武林的顶尖高手。
“常有庆,你要如何处置我们?”
“表妹,就凭表哥的人品和绝世技艺,你还要找多好的男人?”
“表哥,人各有志,我们无缘。”
“表妹,反正我是认定了你。我可以保证,你跟我之后,吃油穿绸,享用不尽,而且由于我的身手至高,也就不会有人再欺负你了。”
“表哥,如果你強人所难,我爹爹不会放过你的。”
常有庆晒然道:“就以表哥姜开基的身手来说,两三个加起来也未必能接下我五七十招!”
两女心头骇然,怎么会让这种人有此奇遇?
软软厉声道:“你要如何处置我?我也认了。可是我这位朋友小五子是无辜的,你要放了她。”
“本来是可以放了她的。”常有庆道:“由于你们
厚,分手后你会寂寞,我决定带她一起走,不过我可以保证,不会一箭双雕的。”
“既然不会,就把她的
道开解。”
“解不开解都无所谓。”常有庆道:“我的一位忘年之
,也可以说是一位绝世异人要找一位侍女,我看小五子很合适,这是一件好事,在他身边半年以內,小五子姑娘也可以跻身一
高手之
了。”
小五子道:“我从未做人家的侍女,甚至还要别人伺候我。”
“那可就由不得你了…”
如果小五子不是小罗的朋友,常有庆不一定非带她走不可,正因为他恨小罗,正好利用这机会报复小罗。
他以为这种报复方式对小罗来说是够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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