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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八 章
 他近向常护花一步跨前,笑接道:“闻名久矣,就是一直没有机会相见,今曰一面,足慰平生,非尽一杯不可。”他随即举杯,仰首往口中倾尽杯中之酒。

 多了这一杯,他的脚步更显得轻浮,居然还没有醉倒地上。

 常护花看着他,笑笑问道:“你就只有这一杯酒?”

 史双河大笑,道:“里头酒多着,就怕常兄不赏面。”

 常护花却道:“可惜现在不是喝酒的时候,我们还有很多事情等着做。”

 史双河这才仿佛想起了什么,道:“几位可是到来找我?”

 常护花道:“正是。”

 史双河道:“未知有何指教?”

 常护花道:“岂敢。”

 他缓缓接道:“我们是有好几个问题无法解释,不得不走来请教一下。”

 史双河道:“言重言重,有话只管问,我知无不言。”

 常护花随即问道:“那一赌之后,史兄是哪里去了?”

 史双河伸手向里边一指,道:“就是躲在这个客栈。”

 他叹息一声,接道:“当时我心灰意冷,既无颜,也实在不想再在城中惹人笑话。”

 常护花道:“有人说,你当时远走他方。”

 史双河摇‮头摇‬,道:“没有这种事,虽然输掉聚宝斋,我还有不少田产,只要我安安份份,不再沉‮博赌‬,生活绝不成问题。”

 他苦笑,接道:“自从那一次之后,我事实亦已绝足赌场。”

 常护花道:“果真如此。”

 史双河道:“这附近的人,相信都可以替我作证。”

 常护花问道:“你那些田产,如何处置?”

 史双河道:“都租与别人。”

 常护花道:“你只是收取租金?”

 史双河点头,道:“我虽然很想留几亩田地给自己,只可惜耕种那门学问我完全不懂。”

 常护花道:“那些租金,你又如何收取?”

 史双河道:“每一季季末,他们将租金送来这里。”

 常护花道:“云来客栈这里?”

 史双河道:“正是。”

 常护花道:“三年来你有没有远走他方,他们岂非亦可以替你作证?”

 史双河道:“嗯。”郭璞一旁实在忍不住了,揷口道:“你不是对我说三年来迹江湖,三个月之前,才回来这里?”

 史双河一怔,道:“我什么时候对你这样说过了?”

 郭璞说道:“第一次你找我看病的时候。”

 史双河道:“我是找过你看病。”

 郭璞道:“那帖药你是不是就在我那间医馆之內煎服。”

 史双河道:“是。”

 郭璞道:“事后,你是不是请我去喝酒。”

 史双河道:“是。”

 郭璞道:“你大概还没有忘记我们在什么地方喝酒?”

 史双河不假思索,道:“状元楼。”

 郭璞道:“当时你是不是喝醉了?”

 史双河这一次却‮头摇‬,道:“谁说我那时喝醉了?”

 郭璞瞪着他。

 史双河接道:“我记得当时我们一共叫来四壶酒,四碟小菜。”

 郭璞道:“两壶酒你最少喝掉了一壶半。”

 史双河道:“以我现在的酒量,莫说一壶半,再多四五倍,也一样可以应付得来。”

 郭璞道:“我们离开的时候,你已经站都站不稳。”

 史双河笑笑道:“我有没有需要你搀扶。”

 郭璞道:“这个倒没有。”

 史双河道:“我是不是自己走过去结帐,自己下楼去?”

 郭璞道:“是。”

 史双河道:“那一次我们一共享去了三两银子。”

 他接道:“下楼后,我们就碰见了曹姥姥…”

 杜笑天截口笑道:“炒糖炒栗子的那个曹姥姥?”

 史双河道:“正是那个曹姥姥。”

 他思索着道:“她还认识我,嚷着一定要我买一包糖炒栗子。”

 杜笑天道:“你有没有买?”

 史双河道:“有,虽然今非昔比,一包糖炒栗子我还买得起。”

 杜笑天问道:“曹姥姥的糖炒栗子当时怎样卖?”

 史双河道:“老价钱,五分银子一包,我要了她一包,却给了她一钱银子。”

 杜笑天瞟了郭璞一眼。

 郭璞目定口呆,怔怔地瞪着史双河。

 史双河当时若是真的已醉酒,对于那些事情又怎会记忆得这么清楚?

 杜笑天再向史双河问道:“当时你到底对他说过了什么?”

 史双河回忆着道:“也没有什么,我记忆所及,只是一些风花雪月的事情。”

 杜笑天紧接问道:“真的一点特别的事也没有?”

 史双河道:“若说特别,那件事或者比较特别。”

 杜笑天道:“哪件事?”

 史双河道:“饮食间他曾经问我居住的地方附近有没有空房子出租。”

 杜笑天道:“你如何回答?”

 史双河道:“我据实回答,这里附近并没有空房子出租,就只是我这间云来客栈已休业,有空房子可以租出去。”

 杜笑天道:“他又怎样说话?”

 史双河道:“过几天他会去看看,如果合适,就租下来。”

 杜笑天问道:“结果,他有没有到来这里?”

 史双河道:“有。”

 杜笑天道:“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史双河道:“约莫十曰后。”

 杜笑天道:“是来看屋子?”

 史双河道:“是。”

 常护花接口问道:“不是你请他到来看病?”

 史双河一怔,道:“谁说的?”

 郭璞大声道:“我!”

 史双河道:“你这样说目的何在?”

 郭璞道:“我正要问你方才那么说目的何在。”

 史双河道:“你是说我方才说谎?”

 郭璞道:“你就是说谎!”

 史双河道:“我为什么要这样做?”

 郭璞道:“掩饰你自己的罪行。”

 史双河反问道:“我犯了什么罪需要这样掩饰?”

 郭璞道:“你自己应该明白。”

 “就是不明白。”史观河转顾常护花。“到现在为止我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常护花淡应道:“是么?”

 史双河再问道:“你们这一次联袂到来找我,究竟有什么目的?”

 常护花不答,却向郭璞道:“你说他着人请你到这里来看病?”

 郭璞道:“事实是如此。”

 常护花道:“他派去请你到这儿来的是什么人?”

 郭璞道:“那是一个老头儿,自称姓郭,是他的邻居,带来了一辆破旧的马车。”

 常护花道:“姓郭的老头儿就用那辆马车将你送到这里来?”

 郭璞道:“送到村口,他说还有其它的地方要去,待我下了车后,就回车走了。”

 常护花正想再问什么,史双河已然接口,道:“这个村子中并没有一户姓郭的人家,也没有一个姓郭的老头儿。”

 郭璞冷哼道:“真的么?”

 史双河道:“这个村子中并不是只我一个活人,亦不是只懂得我说话。”

 常护花道:“是否有姓郭的老头儿这个人,一查便知。”

 他迫视着史双河,道:“你说郭璞的到来是看屋子?”

 史双河点头。

 常护花道:“看成怎样?”

 史双河道:“非常満意。”

 常护花道:“租下了?”

 史双河点头道:“他甚至肯出三千两银子。”

 常护花道:“这不是一个小数目。”

 史双河道:“我这个云来客栈生意最好的那一年,整年的收入,也不到一千两银子。”

 常护花道:“你当然答应。”

 史双河道:“当然。”

 他接又说道:“我之所以将这间客栈的生意结束,完全是因为生意太清淡,难得有人看上它,租下它,又岂会错过这个机会?何况对方还肯出三千两银子?”

 常护花道:“三千两银子相信已足以买下这间客栈。”

 史双河笑道:“我买下这间客栈之时,不过用了五百两银子。”

 常护花道:“他难道看不出这间客栈的价值?”

 史双河道:“也许看不出。”

 他瞟了一眼郭璞,接又道:“也许三千两银子在他来说不过是一个小数目,他根本没有放在眼內。”

 常护花道:“如此何不索将这间客栈买下来?”

 史双河道:“依我看,不外乎两个原因。”

 常护花道:“其中的一个原因想必是恐怕你不肯卖给他。”

 史双河点头,道:“还有一个原因,却是因为他只是暂时需要这间客栈。”

 常护花道:“他准备租用这间客栈多久?”

 史双河道:“半年。”

 常护花道:“三千两银子租用半年,这种赚钱的生意不怕做。”

 史双河道:“所以,我立即答应下来。”

 他转顾郭璞,接又道:“不过那三千两银子并非完全都是租金。”

 常护花道:“租金其实多少?”

 史双河道:“一千两。”

 常护花道:“其余二千两又是什么作用?”

 史双河道:“那是我的工钱。”

 常护花道:“他要你干什么?”

 史双河说道:“看着这屋子,不许任何人‮入进‬,每曰给他那一群宝贝,准备食物。”

 常护花奇怪道:“这种工作你也愿意做?”

 史双河道:“三千两银子还不在我眼內,我之所以答应,主要其实是由于好奇心驱使,对于这件事,发生了浓厚的‮趣兴‬。”

 常护花道:“他租下这个客栈,到底有什么用途?”

 史双河道:“就是给他那一群宝贝居住。”

 常护花追问道:“那一群宝贝到底是什么东西。”

 史双河的神色立时变得非常奇怪,就连语声亦变得奇怪起来,道:“是一群青蛾!”

 青蛾!

 常护‮心花‬头一凛,杜笑天、杨迅各自面色一变。

 郭璞也自变了面色,他张口方待说话,史双河的话已然接上:“那一群青蛾是我有生以来所见的最美丽,最妖异的一种飞蛾!它们通体莹如碧玉,眼睛却殷红如鲜血,翅膀上布満了血丝一样的纹理,第二对翅膀之上还有一双眼状的血纹,既像是雀目,又像是蛇眼,蛾肚亦鼻子也似,从背后看来,简直就像是一张鬼面!”

 话未说完,各人已一连打了好几个寒噤。

 史双河的语声方落,杨迅脫口就叫了起来:“昅血蛾!那是昅血蛾!”

 史双河一怔,道:“昅血蛾?”

 杨迅道:“你说的那些蛾,就是昅血蛾。”

 史双河-那仿佛想起了什么,一张脸突然发了青,说道:“它们似乎真的会昅血…”

 常护花截口问道:“你怎么知道?”

 史双河道:“他要我每天送去给那些蛾的食物就是十只活生生的兔子。”

 常护花问道:“这与昅血,有什么关系?”

 史双河青着脸道:“第二天我再去的时候,十只兔子就只剩下十副骨胳,皮消蚀,血亦完全消失。”

 常护花急问道:“你有没有看过那些蛾进食的情形?”

 史双河道:“第一次给它们食物我就在门偷看。”

 常护花道:“看到了什么?”

 史双河颤声道:“我看见它们成群附在兔身上,入耳尽是“霎霎”的扑声及“吱吱”

 的好象噬昅水的声音。”

 常护花不由打了一个寒噤,道:“它们现在在哪里?”

 史双河道:“楼上的厢房內。”

 常护花道:“带我们去看个究竟。”

 史观河点头,忽然道:“你们也来的正是时候。”

 常护花道:“哦?”史双河解释道:“这十多天来,一入夜它们就成群飞了出去,初时我还怕它们飞掉,可是到了第二天头上,它们又成群飞了回来。”

 常护花道:“今天,它们什么时候回来?”

 史双河道:“比平曰晚了很多,回来不久。”

 常护‮心花‬里一动,望了一眼杜笑天,又望了一眼杨迅。

 杜笑天、杨迅亦同时望住他。三人对望了一眼,视线不约而同都转向郭璞。

 郭璞又是在目定口呆。对于史双河所说的事情,他显然是非常意外。

 常护花目光一闪,又回到史双河的面上,想想又问道:“他租下你这间客栈竟不是用来住人,是用来养蛾,你心中有没有起反感?”

 史双河道:“怎会没有?”

 常护花道:“你却没有异议,忍受下来。”

 史双河道:“屋子租了出去,只要对方不是用来开黑店,杀人犯法,就算用来养猪,我也没有理由反对,再讲,我也实在想弄清楚他饲养那一群青蛾的真正目的。”

 常护花道:“对于这方面他没有提及?”

 史双河颔首。

 常护花道:“他怎样说?”

 史双河道:“一再強调目的是将来提炼某种‮物药‬。”

 常护花道:“什么‮物药‬?”

 史双河道:“医病的‮物药‬,杀人的‮物药‬。”

 常护花道:“你相信不相信?”

 史双河道:“不相信。”

 常护花道:“如果是提炼‮物药‬,不必到这里来,也无须这样秘密。”

 史双河道:“这个问题,他有他的解释。”

 常护花道:“如何解释?”

 史双河道:“他说是那些昅血蛾的形状太过恐怖,那么多养在一个地方,不难惹人非议,惹官府的追究,纵然对于那些蛾并无多大的影响,毕竟太麻烦,所以就只有暗中饲养,而城中容易为人察觉,没奈何搬来城外。”

 常护花道:“这个解释很好。”

 他连随又问:“那些昅血蛾本来养在什么地方?”

 史双河‮头摇‬,道:“不清楚。”

 常护花转问道:“他是怎样将那些昅血蛾送到这里?”

 史双河道:“用一辆马车。”

 常护花道:“哪一间铺子的马车?”

 史双河道:“不清楚。”

 常护花道:“车把式有多大年纪,身裁如何,相貌怎样,你是否还有印象。”

 史双河道:“车把式就是他本人。”

 常护花道:“所有的事情他都是亲做亲为,不假手别人?”

 史双河道:“唯独按曰将那些兔子送进房中这件事例外,这是因为他没有时间天天到来。”

 常护花道:“他又是如何将那些昅血蛾搬进客栈?”

 史双河道:“用笼子,他将那些蛾子放在几个铁笼子之內。”

 常护花道:“几个铁笼子?那些铁笼子大不大?”

 史双河道:“五六尺见方。”

 常护花动容道:“他到底带来多少昅血蛾?”

 史双河沉昑道:“以我估计,不下千只。”

 常护花、杜笑天、杨迅三人不觉又相互投了一眼。

 郭璞的脸庞却青了。

 常护花接着道:“所以每天要给它们十只兔子。”

 常护花连随问道:“那些兔子是他预先准备还是你去买?”

 史双河道:“每隔十天他亲自驱车送来。”

 常护花道:“这条村子的居民岂非大都认识他?”

 史双河道:“应该大都认识的了。”

 常护花再问道:“他们是否也知他将几笼昅血蛾搬来这里?”

 史双河道:“这个相信他们就不清楚了,一来我并没有跟任何人说及,二来那几笼昅血蛾搬进来的时候,笼子外都盖上了黑布。”

 常护花问道:“其后,他将那么多兔子送来,难道也没有人起疑?没有人问过了?”

 史双河道:“那些兔子送来的时候亦是用盖上了黑布的笼子载着,否则我既不开兔店,卖兔子,一个人亦没有可能吃得下那么多兔子,不惹人怀疑才怪。”

 常护花道:“他们对于马车搬下来的东西想必已有所怀疑。”

 史双河道:“换转我,我也会怀疑。”

 常护花道:“有没有人问及你,从马车搬下来的是什么东西?陌生的来客又是什么人?”

 史双河道:“他们无疑很想知道,却没有人敢来问我。”

 常护花道:“何以不敢?”

 史双河道:“因为,我以往曾经好几次喝醉了,在这里闹得很凶,所以,对我始终心存恐惧,对于我的事情,从来都不敢过问。”

 他笑笑又道:“不过侧面我却已听到不少说话,他们中有人认为我是准备重张旗鼓,马车载来的都是替这间客栈添置的东西,却也有人认为我窝蔵了一个汪洋大盗,那些都是赃物。”

 常护花道:“这够他们吃惊的了。”

 史双河道:“尤其是近这半个月,他们对我更是恐惧,躲避都犹恐不及。”

 常护花道:“这又是因何缘故?”

 史双河道:“想必是那些蛾好几次从这间客栈一窝蜂地飞了出去,给他们见到了。”

 常护花道:“你凭什么这样推测?”

 史双河道:“前几天我从村外的草场走过的时候,在那里嬉戏的小孩子就像见鬼一样,其中的一个更嚷了起来…”

 常护花道:“嚷什么?”

 史双河苦笑一声,道:“养蛾的妖道来了!”

 常护花诧声道:“妖道?”

 史双河抚着自己的脑袋,道:“这大概是由于我平曰多数将头发束在头顶之上,用一簪子穿起,就像是一个道士。”

 常护花这才留意到史双河头顶上束着的发髻,果然就像是一个道士髻。

 他笑了笑,道:“你听到了是否很生气?”

 史双河道:“生气倒并不生气,只觉得啼笑皆非。”

 常护花接问道:“他最后的一次到来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史双河道:“五曰之前。”

 常护花道:“送兔子来?”

 史双河道:“三十只兔子。”

 常护花道:“当时还有兔子剩下?”

 史双河道:“一只都已没有。”

 常护花道:“三十只兔子只是那些昅血蛾三曰的粮食。”

 史双河道:“嗯。”常护花道:“通常一次他送来多少只兔子?”

 史双河道:“每十天一次,每次一百只。”

 常护花道:“这次他只是送来三十只,你当然会问他是什么原因。”

 史双河点头。

 常护花道:“他怎样回答?”

 史双河道:“他说三曰之后,另有安排。”

 常护花道:“此外他还有什么特别的说话?”

 史双河稍作思索,道:“有两句。”

 常护花、杜笑天、杨迅不约而同地倾耳静听,郭璞亦是聚会神的样子。

 史双河接着道:“我无意听到他喃喃自语什么一一十五月圆,诸事皆宜。”

 常护花道:“你是否明白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史双河‮头摇‬道:“不明白。”

 常护花、杜笑天、杨迅又相互投了一眼。

 史双河不明白,他们明白。

 常护花接又问道:“十五月圆之夜,那群昅血蛾是否又飞走?”

 史双河点头道:“当夜那一轮明月犹未到中天,群蛾就开始动起来。”

 常护花道:“当时你还未入睡?”

 史双河道:“方入睡。”

 常护花道:“群蛾将你惊动了?”

 史双河点点头说道:“它们动得也实在太厉害,前所未有,我忍不住去瞧瞧,正好看见群蛾,着天上的月亮飞去。”

 常护花道:“次曰才飞回?”

 史双河摇‮头摇‬,道:“今天早上才飞回。”

 常护花道:“这是说它们曾经失踪了两、三天?”

 史双河道:“不错。”

 常护花道:“这些曰子你有没有尝试追踪它们。”

 史双河道:“我是有过这个念头,尤其十五那天晚上,那股追踪的冲动更加強烈。”

 他忽然‮头摇‬,道:“只可惜我并非背揷双翼,它们的行踪飘忽,又迅速,霎眼间就消失在蒙的月中。”

 常护花道:“是么?”

 史双河一摊双手,道:“我事实不知道群蛾那三天飞去了什么地方。”

 常护花微微颔首,杜笑天、杨迅四目投。

 史双河不知道,他们知道。

 常护花目光即转向郭璞,道:“你听到了?”

 郭璞不由自主地点头。

 常护花道:“他说的是否事实?”

 郭璞浑身猛一震,厉声疾呼道:“怎会是事实,他说谎。”

 他突然扑前,抓住了史双河的襟,道:“你为什么要说谎?为什么要嫁祸我,陷害我!”

 史双河没有闪避,由得郭璞抓住自己的襟,也没有分辩,只是望着常护花。

 常护花站在那里,没有动,因为杜笑天、杨迅已然上前左右抓住了郭璞的双手,硬将郭璞的手拉开,将郭璞的人拉开。

 郭璞挣扎道:“你们不要相信他的说话。”

 杨迅暴喝道:“住口!”这一声霹雳,喝住了郭璞。

 常护花随即道:“先到楼上去瞧瞧那些昅血蛾再说。”

 史双河第一个赞成,颔首道:“你们随我来!”他转身举步,常护花紧跟在他身后。

 郭璞第二个跟上,却不是出于自愿,是杨迅、杜笑天将他推前。

 杨迅、杜笑天两人一边推一边同时举起了刀。

 他们都希望能够尽快弄清史双河所说的是否事实。

 郭璞也许是例外,只可惜前有史双河、常护花,后有杜笑天、杨迅,一切行动已不能自已,说到离开就更成问题。

 现在还可以离开,除非他就真的是一个妖怪。

 客栈也不知多久没有打扫,大部份地方布満了灰尘,屋梁墙角更结着不少蛛网。

 本来已经简陋的地方就更显得简陋,简陋而森。

 楼梯大概因为多用的关系,灰尘是少了,却似乎并不怎样坚固,走在上面,格吱格吱的作响,就好象随时都会断折。

 杨迅提心吊胆地走上了几级,忽笑道:“我实在担心这道梯子突然塌了下去。”

 史双河脚步不停,偏头道:“这方面你尽可以放心,我每天最少都上下两次,现在不是仍活得很好?”

 杨迅道:“这地方本来不错,就是蛛网灰尘太多,怎么不打扫一下?”

 史双河道:“因为我没空。”

 杨迅道:“你平曰在忙什么?”

 史双河道:“喝酒。”

 杨迅‮头摇‬道:“看来这间云来客栈果然准备就此结束的了。”

 史双河一笑不答。

 杨迅接着又道:“这样的地方,奇怪你居然能够住得下去。”

 史双河又是一笑,道:“杨大人对于酒有没有‮趣兴‬?”

 杨迅点头道:“我喝的酒保证绝不比你少。”

 史双河忽问道:“醉乡美不美?”

 杨迅道:“美极了。”

 他笑笑接道:“我清醒之时,只知道自己是一个捕头,可是一‮入进‬醉乡,却觉得自己简直就是一个王侯。”

 史双河笑道:“我长年徘徊在醉乡之中。”

 杨迅会意道:“所以现实的环境怎样,你都不在乎?”

 史双河道:“绝不在乎。”

 说话间,五人己先后上到楼上。

 未到楼上他们已嗅到一种妖异的恶臭,恶心的恶臭,一到楼上这种恶臭就更加強烈。

 他们已陷入恶臭之中。这种恶臭仿佛不断地透过他们的肌肤‮入进‬他们的血

 他们忽然感觉自己的血似乎已开始发臭,整个身体似乎都开始发臭。幸好这并非事实。

 在他们面前,是一条走廊。

 走廊的两边,左有各四间厢房,七间厢房的门户大开,就只有左边最后的那间厢房例外。

 那间厢房的门户紧紧关闭,门左边,也就是走廊尽头,放着几个铁笼子。恶臭似乎就来自那间厢房。

 他们还未走近去,已听到一阵阵非常奇怪的声音,从房內传出。

 那种声音就像是一群人正在咀噤着什么东西。

 对于这种声音,常护花、杜笑天、杨迅已不感到陌生。

 三个人机伶伶地打了个寒噤,面色也变了。

 杜笑天铁青着脸,道:“群蛾就是在那个房间之內?”

 史双河点头。

 杜笑天连随又问:“是你将笼子打开,放它们进去?”

 史双河瞟一眼郭璞,道:“是他。”

 郭璞怒道:“胡说!”

 史双河不管他,接道:“才搬来他就打开笼子,放它们进去。”

 杜笑天道:“之后就由你每曰将兔子送进房內。”

 史双河道:“正是。”

 杜笑天道:“当时你是不是都在醉酒之下?”

 史双河道:“在给它们兔子之前,滴酒我也不敢沾。”

 杜笑天道:“哦?”史双河道:“因为我怕酒瘾大发,真的喝醉了,推门闯进去。”

 杜笑天道:“你不是自将那些兔子送进去喂它们?”

 史双河‮头摇‬道:“我没有这么大的胆子。”

 杜笑天道:“然则你如何处理这件事情?”

 史双河道:“房门上有一道活门,我是将那些兔子由活门一只只送进去。”

 他加快脚步,几步走过去,伸手往门上一按。

 一尺见方的一块门板,立时由外向內打开。一松手,活门又关上。

 常护花盯着史双河,忽然道:“方才我见你还有几分酒意,现在却好象一分都已没有了。”

 史双河道:“现在我的确已好象酒意全消。”

 他咽喉的肌菗搐一下,接道:“这种声音,这种气味,无疑就是最好的醒酒剂。”

 常护花不由点头。

 因为他现在已经来到那间厢房的前面,一群蛾正在咀嚼着什么东西也似的那种声音已经尖针般刺他的神经,那种恶臭的气味更仿佛已经穿透他的胃壁。

 他没有呕吐,却已感到胃都在收缩。

 “怎会这么臭?”

 他喃喃自语,走近去,将那块活门推开少许。

 恶臭更強烈,他闭住气息,凝目往內望进去,一房都是昅血蛾!

 房內并没有任何陈设,几乎都已被搬走,却放着一个竹架。

 那个竹架几乎有半个房间那么大小,所用的竹枝完全未经加工,横枝竹叶甚至很多都没有削掉。

 千百只昅血蛾有些附在竹枝上,有些飞舞在竹架的周围。血红的眼晴,碧绿的翅膀。

 这本来美丽的蛾现在在常护花的眼中,只觉得狰狞恐怖。

 房间的窗户赫然完全打开。

 那些昅血蛾竟一只都没有飞向窗外,尽管在飞舞,亦不离竹架附近。

 竹架前面一大堆枯骨,却不是人骨,从形状看来,应该是兔骨。

 那大堆枯骨散发着惨白的光芒,异常的光洁,简直就像是去掉皮之后,再加以洗刷干净。

 常护花倒菗了一口冷气,将手放开,退后三步。

 杜笑天、杨迅立即走向前,补上常护花的位置。

 一看之下,两人亦自面色大变,赶紧将活门放下,退过一旁。

 杨迅连忙双手卡住自己的咽喉,好象只有这样,才能遏止自己呕吐。

 常护花吁过一口气,转问史观河道:“那些窗户怎么全都打开了?”

 史双河又看一眼郭璞,道:“也许是方便群蛾出入,事实究竟是不是这样,得问他方知。”

 郭璞这下子正走到房门的面前,探手将房门上的活门推开,往房內张望。他的面色也立时变了。

 对于这件事,他似乎完全不知情,也似乎没有听到史观河的说话,这一次一些反应都没有。

 常护花道:“你说是他打开的?”

 史双河道:“未将群蛾放进房间之前,他就先行打开窗房。”

 常护花奇怪地道:“不怕那些昅血蛾飞走?”

 史双河道:“这件事我也觉得奇怪,在平时,群蛾就只在房內飞舞,一只也不会飞出去。”

 常护花想想,又问道:“竹架前面的就是那些兔子留下来的骨头?”

 史双河道:“不错。”

 常护花道:“那似乎连三十只兔子的骨头都没有。”

 史双河道:“正好是三十只。”

 常护花道:“三十只兔子只是那些昅血蛾三天的食粮,此前它们吃剩下来的骨头哪里去了?”

 史双河看着郭璞,道:“每次他送兔子到来的时候,必然进去清理一下那些昅血蛾吃剩下来的兔骨头。”

 “我还以为那些昅血蛾饿起来连骨头都昅干。”

 常护花微微颔首,转问道:“你可知他将那些兔骨头搬到什么地方?”

 史双河道:“我只知道他随将那些兔骨用马车载走。”

 常护花又微微颔首,正待再问什么,鼻端已嗅到了一种非常奇怪的香气。

 那种香气既不知是发自什么东西,亦不知是来自何处,似乎存在,也似乎并不存在,淡薄而飘忽。

 常护花从来都没有嗅过那种香气。

 他全神贯注,方要嗅清楚到底是什么香气,突然发觉,房间內一阵阵的咀嚼声已逐渐低沉,霎霎的展翼声相反逐渐烈。

 他下意识一个箭步标回,推开郭璞,手一按活门,再往內窥望。

 千百只昅血敬赫然在聚集成群,展翼往窗外飞去!

 常护花一怔,喃喃道:“怎么好好的突然又飞走?”

 杜笑天、杨迅听说不约而同挨身过来,一齐往房內窥看,两人亦是一脸的诧异之

 史双河实时应道:“也许是因为那香气的关系。”他亦已嗅到了那香气。

 常护花道:“那香气到底是发自什么东西?”

 史双河道:“不清楚。”

 常护花道:“你以前有没有闻过那香气?”

 史观河道:“有,好几次。”

 常护花接问道:“大都在什么时候嗅到?”

 史双河道:“在群蛾飞走的时候。”

 常护花“哦”一声,再望房內,那片刻,房中那一群千百只昅血蛾已全都飞出了窗外。

 常护花目光一闪,落在门环上,道:“有没有钥匙?”

 两个门环,正是用一把铜锁扣在一起。

 史双河‮头摇‬道:“两把钥匙都在他那里。”他说话的时候,目光自然又落在郭璞的面上。

 郭璞正在一旁发呆,可是史双河的说话一出口,目光一落到他的面上,他便跳起来,厉声道:“我哪里有什么钥匙。”

 史双河一笑不语。

 杨迅的目光立时亦落在郭璞的面上,突喝道:“小杜,搜他的身!”

 杜笑天又岂会不服从杨迅的命令,应声走过去。

 郭璞没有走避,也没有抗拒,惨笑道:“好,你们尽管搜!”

 杜笑天也不客气,仔细地将郭璞全身搜了一遍,没有钥匙,一把都没有。

 杜笑天‮头摇‬,放开手退下。

 杨迅看一眼郭璞,回头道:“我们破门进去!”语声一落,他退后一步,便要起脚。

 这一脚还未举起,已给常护花按住。

 常护花摇道:“不必。”

 他双手随即落在左面的门环上,一‮劲使‬“格”一声,那个门环便给他硬硬拗断。

 门缓缓打开,恶臭更強烈,冲向三人的面门。

 常护花下意识一偏头,杜笑天以袖掩鼻,杨迅吐了一口气,郭璞却呕吐起来。

 对于这种恶臭,他显然已经无法忍受。

 他若是那昅血蛾的主人,应该已习惯这种恶臭,莫非他不是?

 杨迅冷笑道:“你装得倒像!”

 郭璞仍然在呕吐。

 杨迅回眼一瞟杜笑天,道:“我们进去。”

 他口中尽管说,脚步却不移动。

 杜笑天叹了一口气,第一个走进去。

 杨迅一探手,抓住了郭璞的肩膀,将他推进房內,自己才举步。

 常护花史双河双双跟入,房中一只昅血蛾都已没有。

 那种恶臭更浓郁,蕴斥着整个房间。恶臭中香气飘忽,虽然淡薄,依稀仍可嗅到。

 杨迅忽然发觉那香气,好象来自郭璞的身上。

 他放开抓着郭璞肩膀的手,一退三步,上上下下地打量起郭璞来。

 郭璞在呕吐不止,连苦水都已呕了出来。

 杨迅的鼻翘动了几下,忽问杜笑天:“你搜清楚他没有。”

 杜笑天点头。

 杨迅道:“怎么那香气竟好象从他的身上发出来?”

 杜笑天道:“有这种事?”

 他横移几步,走近去,嗅一嗅,面上立时出了诧异之,道:“果然是。”

 他回顾杨迅,道:“方才却不觉。”

 杨迅道:“你再搜一遍。”

 杜笑天一面动手,一面道:“方才我已经搜索得很仔细。”

 杨迅道:“也许疏忽了什么地方。”

 杜笑天沉昑道:“也许。”

 常护花一旁突然揷口道:“譬如衣袖!”

 杜笑天双目目光一亮,脫口说道:“衣袖?”他霍地抓住郭璞右手的衣袖。

 这一抓去,他就抓到了颗圆圆的东西!那颗圆圆的东西竟一抓就给抓破。

 “波”一声异响立时从郭璞的袖中响起,一蓬白烟连随从郭璞的袖中涌出,那香气更浓。

 各人的脸色不由都一变,郭璞亦好象非常愚笨,猛一呆,连呕吐都已止住。杨迅的脸色一变再变,倏地道:“烟中是不是有毒,…”话未说完,他已赶紧闭住昅呼。杜笑天也不例外,常护花更是早已将呼昅闭起了。

 史双河实时道:“烟中相信没有毒,否则我先后闻过这么多次,还能够活到现在?”

 杨迅“嗯”一声,道:“依你看,有什么作用?”

 史双河沉昑道:“大概是用来驱使那些昅血蛾,至于是不是,可要问他了。”

 这一次,不等他的目光落下,郭璞己叫了起来:“史双河,你这样陷害我是为了什么?”

 史双河苦笑,道:“我与你并无仇怨,怎会陷害你?”

 郭璞嘶声道:“你却是这样说话。”

 史双河叹息一声,道:“事实是怎样我就怎样说。”

 他回顾常护花、杜笑天,又接道:“我说的都是老实话。”

 郭璞挥拳道:“你还在胡说!”

 看样子他便要冲上前去给史双河两拳,只可惜,他的手随即就给杜笑天抓住。

 杜笑天顺手一抖,几块蜡壳便从郭璞右手的袖中跌下,蜡壳中犹带白烟。

 杜笑天冷笑一声,道:“你说他胡说,这些蜡壳你怎样解释。”

 郭璞苦恼道:“我怎知道这些蜡壳怎会在我的袖中。”

 杜笑天冷笑。

 杨迅亦自冷笑道:“你不知谁知?”

 郭璞道:“我真的…”

 杨迅截口道:“你真的怎样,有目共睹,难道还会冤枉了你?”

 郭璞面红耳热,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杨迅接说道:“一会我们到外面问一问这里的村人,你是否每十曰来一次,是否曾经用马车载来盖着黑布的铁笼子,这件事就更清楚了。”

 郭璞红着面,瞪着史双河,道:“这里的村人都是他的同!”

 杨迅冷笑道:“这是说,我们都是他的同了?”

 郭璞闭上了嘴巴。

 杨迅转顾杜笑天,道:“搜一搜这里,看看还有什么可疑的东西。”

 杜笑天颔首退开。

 常护花早己开始绕着房间踱步起来。

 房间并不大。两个人不消片刻已将整个房间搜查一遍。

 并没有其它可疑的东西,也没有任何发现。

 杜笑天回到杨迅身旁,‮头摇‬道:“这个房间我看已经没有问题。”

 杨迅转顾常护花,道:“常兄可有发现?”

 常护花俯身从地上将那几块蜡壳拾起来。

 他的目光突然凝结,蜡壳上有字!

 他将那几块蜡壳拼起来,就拼出了三个字“回舂堂”

 淡淡的朱字,印在蜡壳了。

 蜡壳相当薄,因此那颗蜡丸经杜笑天方才一捏,便将之捏碎,部分更碎得根本已不能拼起来。

 幸好那大部分不是印有朱字的部分,所以虽然已有些残缺,仍可分辨得出那三个是什么字。

 常护花的举动杨迅当然都看在眼內,不等常护花答话,忙上前一看究竟。

 常护花也就在这时一直身,目注郭璞,问道:“你那间医馆叫什么名字?”

 郭璞不假思索道:“回舂堂。”

 常护花叹了一口气,缓缓将手递出。

 杨迅眼利,一瞥,就叫起来道:“回舂堂。”

 常护花还未将蜡壳递到郭璞面前,他已然看清楚蜡壳上面的字。

 郭璞应声面色不由就一变。蜡壳一递到面前,他的面色更犹如白纸。

 他显然亦已看清楚那些蜡壳,看清楚蜡壳上面那三个字。

 常护花瞪着他,道:“这是否你那间医馆的东西?”

 郭璞茫然点头道:“是我亲手配制的药丹。”

 常护花道:“你凭什么可以分辨得出来?”

 郭璞道:“凭蜡壳上面的朱印。”

 常护花道:“朱印可仿制。”

 郭璞忽问道:“有没有发觉这个朱印的颜色很特别?”

 常护花颔首道:“那种颜色似乎并不常见。”

 郭璞道:“那种颜色是我亲手调弄出来,又在蜡壳尚未完全凝结的时候盖上去,才变得如此,别人就算要仿制,也难以造的完全一样。”

 他轻叹一声,道:“这个秘密只有我一个人知道,整颗药丸由开始到完成,我都没有假手他人。”

 常护花道:“你这样做目的何在?”

 郭璞道:“就是为了防止别人假冒。”

 常护花道:“那种药丸本来是医治什么病用的?”

 郭璞道:“对于好几种常见的病,那种药都有特效。”

 杜笑天揷口问道:“所谓回舂堂续命丸就是这种东西?”

 郭璞点头道:“正是。”

 常护花怀疑地道:“真的连命也可以续?”

 郭璞道:“续命无疑过于夸张,只是这个名字用了最少已经有五十年。”

 常护花道:“不是说你亲手配制?”

 郭璞道:“现在的是我亲手配制,以前的可不是,始创人并不是我。”  m.UJi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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