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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薄一飞也‮奋兴‬,可没彭烈那么高兴,一挑拇指道:“行,燕月,立了大功,索大人知道了一定高兴,一定有赏。”

 李燕月淡然道:“燕月倒不求赏,感索大人跟统带知遇,理应尽心尽力!”

 这回薄一飞乐了,眯着眼直点头:“好!好-一”

 彭烈道:“统带索大人呢?昨儿晚上没留在营里?”

 薄一飞道:“索大人辅政,一天到晚大小事有多少,哪能老留在营里,昨儿个进宮去了,临走代今儿早上会上营里来。”

 话刚说完,外头来报,索大人到。

 恭如仪一番之后,索尼落座在签押房里,彭烈抢着一五一十的又禀明一遍。

 彭烈话说完,索尼脸上微笑意,道:“既是这样,今天一早他们就该知道了。”

 彭烈道:“当然,他们准知道,可是外人未必知道。”

 “怎么?”

 “这种事他们怎么会张扬,捂着掩着就算了。”

 索尼冷冷一笑道:“就是他们想瞒也瞒不了我,薄一飞!”

 “卑职在。”

 薄一飞躬身哈上前。

 “代何富去打听打听去。”

 “是。”

 薄一飞恭应声中要往外走。

 索尼的一个贴身护卫进来了,向着索尼附耳低语了一阵。

 索尼脸色连变,最后哈哈大笑:“好,好,燕月,干得好,‘查组营’死了个苏克的亲信,外带一个班领还有几十个,据说是争风吃醋起內斗。”

 李燕月心刀割似的猛一疼。

 他疼的也是索尼的深沉,索尼的“不见兔子不撒鹰”

 彭烈显然也心里老不是味道做沉着睑道:“索大人,是不是该有点什么赏件?”

 索尼现在可跟刚才不同了,道:“当然有赏,燕月,你别在意,我一向信赏必罚,什么都没见着,我不能轻易相信你给我办好了,不只是对你,对任何人都一样。”

 李燕月道:“燕月不敢。”

 索尼道:“我不但有赏,而且有重赏,你等着吧,我这就进宮去,等我从宮里回来,我会带着重赏给你。”

 索尼带着他的贴身护卫走了。

 吃中饭的时候传来震惊人的大消息。

 什么惊人的大消息?

 苏克垮了。

 怎么垮的,什么理由垮的?未经透,没人知道。

 总而言之一句话,苏克垮了就是了。

 苏克系统下的人,没有什么大变动,就像步军统领兼九门提督没有换人,就是一例子。

 不过,索尼兼领了‘查缉营’。

 这也就表示,索尼除了领‘侍卫营’、‘神武营’之外,步军也到了他的掌握。

 也就是说,苏克的地盘与努力让索尼彻底并呑了。

 九门提督没动“查缉营”的统带撤了,不但撤了,而且吃了罪,革职查办。

 那么谁接“查缉营’的统带呢?

 索尼得胜回‘报’,班师凯归,舂风満面地回到了‘神武营”.即召集班领及班领以上的“‮部干‬’,当众宣布,也就是当众授职,当众布达,李燕月接掌“查缉营”

 不过不称统带,称总班领,因此也没有顶戴,没有袍服,受“神武营”节制,但却是直接向索尼负责。

 尽管如此,这一宣布依然震动人心。

 好在索尼是论功行赏,苏克等于是李燕月搞垮的,索尼兼并的地盘与势力,也等于是李燕月争来的、谁能不服,谁又能说什么?

 人人争相道贺,尤其是彭烈,乐得嘴都合不拢了。

 当然,李燕月也少不了‘谢恩’一番,感索大人知遇提携,往后更当竭尽心力图报。

 索尼下令摆宴庆功说得好也是为李燕月饯行。

 ‘神武营’的大厅、前后院实开数十桌都摆満了。

 索尼免大家拘束,喝杯酒就走了。

 索尼一走,情况更热闹了。

 上自统带薄一飞,下至每一个弟兄,无不争相敬酒,这一席酒直喝到曰落西山。

 李燕月不敢醉,但是到头来他还是醉了,真醉了,而目是烂醉如泥,人事不省。

 等他有知觉的时候曰头照窗台,光亮刺眼。

 他发现是睡在彭烈房里而且已经是第二天曰上三竿。

 他坐了起来,头还有点昏沉沉的,好渴,拿起桌上的茶壶,嘴对嘴灌了一阵渴解了。人也清醒了不少。

 彭烈不在,不知道哪儿去了。

 人清醒了,也开始担心了。

 他担心烂醉如泥,人事不省的时候,有没有说些什么有没有怈心底机密。

 一阵雄健的步履之声,彭烈进来了,先是一怔,继而咧嘴笑道:“兄弟怎么样?有没有哪儿不合适?”

 他这一笑,李燕月心里的一块大石落了下去道:“老哥哥,没事儿。”

 “我还是真没事儿还能再喝。”

 李燕月‮头摇‬道:“到今天我才知道,比起老哥哥,我这点量差多了。”

 “没那一说,”彭烈道:“这么多人换个儿敬,你等于打了个‘神武营’的通关,就是神仙也噤受不住,要是我,不要一半就爬下了。”

 顿了顿接道:“兄弟,今儿一早我跟你算过了,你知道你喝了多少,说出来吓你一跳——”

 李燕月忙摆手:“老哥哥别提酒,我喝伤了,听见酒就想吐,浑身打哆嗦。”

 彭烈哈哈一阵大笑,然后道:“那麻烦了,等你过去还有至少一顿呢!”

 “什么至少一顿?”

 “咦,新官上任哪,咱们这儿这是给你饯行,到了‘查缉营’走马上任,他们还给你接风,何止一顿?”

 李燕月‮头摇‬道:“就冲这一样,我就不是做官的材料。”

 彭烈又一阵大笑,笑过了,他道:“说真的,兄弟,你打算什么时候上任去?”

 李燕月道:“我想彻底整顿一下‘查缉营’,越快越好。”

 “行。”彭烈一拍‮腿大‬:‘那丁是丁,卯是卯,今儿个就好,我去给你——”

 李燕月忙道:“老哥哥,你又要干什么?”

 彭烈笑道:“合着你都让吓怕了,放心,不吃不喝了。我去安排列队送,再着人陪你去上任,离开娘家门上婆家去,先给他们来个下马威。”

 “不用,老哥哥。”

 “怎么说,不用?”

 “带‘查缉营’、整顿‘查缉营’,要是得使‘神武营’的下马威,那我还怎么带他们,往后怎么办?”

 彭烈一怔道:“这倒也是,凭你还怕不能治得他们服服帖贴,那就听你的,免了,不过,兄弟,往后去,‘神武营’、‘查缉营’,冤家变成亲家,成了一家人你可要多来在动——”

 “我多来走动,难道老哥哥就不上‘查缉营’走动走动?”

 “谁说的?”彭烈两眼一瞪道:“‘查缉营’是兄弟你的,我还不是想去就去,说不定一天能上个八九趟。”

 “这不就是了么,老哥哥还嘱咐什么?”

 彭烈也笑了。

 “不过,老哥哥。”李燕月笑音微凝,眉锋微皱道:“索大人的权势,恐怕也就有大麻烦。”

 彭烈一怔忙道:“兄弟,你是说——”

 “名利权势之争,谁肯让谁。该有个人提醒索大人,提防鳌拜跟遏必隆。”

 彭烈一摇手:“兄弟,这种事不用你我心,索大人何许人,焉能不明白,你看不出来吗?他早就在下棋,有了对策了。”

 “驱,老哥哥是说——”

 “索大人让你接掌‘查缉营’为什么?他要掌握’查缉营’,一方面让你监视九门提督,一方面他要掌握地面上的动静,因为传说鳌拜跟遏必隆,有股地面上的秘密势力,还不小,他不撤换九门提督为什么?因为他要掌握步军,只能使现在这位军门感恩图报,整个步军就会誓死效命了,他一手抓住三个营,一个步军他怕什么?又怕谁?不信你往后看,不等鳌拜遏必隆动,他就会来个先下手为強。”

 索尼的为人与用心,李燕月早看透了,所以装糊涂问彭烈,只是为证实一下自己的看法。

 现在证实,他的看法没有错。

 同时,他也知道,索尼这个人,确是个不简单的人物,也确有他的一套。

 正说着,薄一飞派人来访李燕月签押房相见。

 问什么事,来人说不知道。

 彭烈拍了拍李燕月:“问什么,还不是官场上的那一套!走吧,我陪你瞧瞧去!”

 两个人跟着来人直奔签押房。

 门口告进之后,两个人进了签押房,赫然有客人在座,是个便服的瘦削老头儿,颇有一身书卷气。

 经过薄一飞的介绍,原来是‘九门提督衙门’的师爷,姓曾,叫曾玉书。

 彼此见过礼之后,曾师爷说明来意,一为催促李燕月往‘查私营’上任,一为先请李燕月赴九门提督衙门相见。

 不用说,知道李燕月是索尼跟前的红人,先拉关系。

 请慕友来请,也足见对李燕月的敬重。

 人家来请,来的又是清高的幕宾,怎好不去。

 其实,论和李燕月走马上任之前,也应该先拜上官。

 这是礼,也是常规,想做官、会做官的都懂这个。

 如今不等李燕月去拜见,先请幕宾来请往相见,绝无仅有。

 坐了一会儿,李燕月就跟着曾玉书走了。

 ‘神武营’门口有车双套的马车,硬是军门大人的“座车”!

 坐上马车直驰九门提督衙门。

 九门提督衙门门口下车,李燕月为之一怔。

 站门的亲兵增加到一十六名,一个个挎刀肃立,一名蓝翎武官带班,人一下车他忙前见礼了。

 中门大开,门里两旁排満了人,登阶人门一看,九门提督辖下的文武‮员官‬全到了。

 就为一个“查缉营”的总领班,就简直是荒唐。

 但是九门提督不怕谁怪罪。

 李燕月也明白,这种排场的不是他,而是索尼。

 刚进大门,军门大人穿戴整齐,不带贴身护卫,亲自了过来。

 李燕月懂,先见一礼,再跟军门大人握手言给军门大人一个十足的面子。

 军门大人的确很高兴,把臂而行,给李燕月-一介绍两旁的文武‮员官‬。

 李燕月也懂,该见礼的见礼该点头的点头。

 两旁文武自觉面子十足,当然也很高兴。

 这些人都是老官场了,谁不想极力结这位新贵,李燕月不给面子,他们照样得巴结,何况李燕月赏脸.给了十足的面子,自然是更得巴结了。

 所以当军门大人为李燕月-一介绍完毕,満脸赔笑让着李燕月往里走之后,两旁的文武无不互望点头,纷纷赞许这位年轻新贵没有一点架子,容易亲近。

 当然,这种赞许有一半是出自奉承、出自阿议。

 因为谁也不愿意让这位新贵曰后知道,他在背后没有暗挑拇指。

 军门大人把李燕月让进了后花厅。

 后花厅不是招待寻常客人的所在。

 如今,这座后花厅经过刻意的修饰,富丽堂皇,美仑美奂,偌大一座厅里,只摆着一席酒,而前面的大厅里却是宴开数桌。潇湘书院连载名义上是给这位新任“查缉营”总班领接风,但却席开两地宴分两处,足证军门大人,没把李燕月当寻常客人。

 其实,军门大人宴请“查缉营”的一个总班领,为新任总班领接风,这是绝无仅有的事。

 就连“查缉营”原统带富衡,当初走马上任的时候,也没有这份‘荣宠’只有他备着礼品到处拜会的份儿。

 军门大人让李燕月上座,李燕月懂,坚辞不肯,于是乎,军门大人高兴地坐了上座,李燕月坐在主宾位上。

 一桌酒席总不能只两个人吃喝。

 不必担心,军门大人早有安排。

 两个人刚坐定,嵌玉楼花的屏风后,转过来三名旗装丽人脚底下踩着跷,走起路来一步三扭,风摆柳也似的。

 三名丽人,一前二后,前头一位廿可许许,后头两个都只十八九,一般的白净,一般的细皮嫰,一般的娥眉淡扫,一般的清雅‮媚妩‬。

 三名丽人近前施礼,半蹲‮躯娇‬,扬起手里五颜六的丝帕,说出来的话,脆生生、娇滴滴,悦耳极了。

 军门大人道:“见见李总班领。”

 三名丽人三双明眸深注,一般的异采绽放,微转‮躯娇‬,莺声燕语之中,施下礼去。

 李燕月刚微欠身。

 只听军门大人道:“小妾玉娘,跟她两个妹妹紫茵、紫萍。”

 敢情是军门大人的如夫人跟两个小姨子。

 李燕月急忙站起答和:“大人,这叫卑职怎么敢当。”

 军门大人含笑摆手:“坐,坐,请坐。”

 李燕月也没多说,坐了下去。

 三名丽人也人了席,玉娘陪着军门大人,紫茵、紫萍则一边一个坐在李燕月身旁。

 左边胭脂味儿,右边花粉香一般的有如兰麝,立即扑鼻沁心,若换个人,酒不必沾,就该已经醉了。

 玉娘,紫茵、紫萍落座就敬酒,先斟军门大人跟李燕月的,再斟自己的。

 李燕月忙道:“大人,这是——”

 军门大人含笑道:“李总班领我没有拿你当外人,你是个英雄,小妾跟她两个妹妹,在京里数得着的美人,英雄应该由美人相陪,来,喝酒…”

 军门大人举了杯,显然是不要李燕月再说什么。

 李燕月也就没有再说什么,但是心里头,已经暗暗有了提防,提防这温柔陷井,美人计。

 他倒不是怕这位军门大人栽他的赃,陷害他。

 宦海之中官场上酒与,谁人能免?

 但是,他没有这个心情,也没有这个‮趣兴‬。

 一杯过后,玉娘、紫茵、紫萍相继举杯,娇态也好柔语也好,总是让人无法抗拒,无法推辞的。

 尽管李燕月不想喝,也只好又干了三杯。

 当然,跟彭烈所说的喝伤了,见酒就怕,也不过是那么说说而已。

 几杯过后,宾主谈,军门大人问了不少都是不关痛庠的李燕月答了不少,也都是能说的话。

 谈之中玉娘、紫茵,紫萍揷嘴的时候少,劝酒的时候多,谈得差不多了,李燕月以手遮杯,不让紫茵、紫萍再斟:“大人,卑职已经不胜酒力。”

 军门大人没说话。

 玉娘明眸一转,未语先带笑:“哟,瞧李总班领这位大英雄风这么几杯就不胜酒力,别怕吧,就算真醉倒了我们这儿也不是没地方让你歇息。”

 军门大人这才说了道:“听见没有,李总班头喝吧,就算喝它个人醉伶仃,也不怕没人侍候咱们。”

 “咱们”连他自己也带上,为的是不太骨。

 李燕月却含笑婉拒:“大人的好意卑职心领,其实,往后来见大人的机会还多,何必一次就喝伤不可。”

 李燕月话里有话弦外有音。

 军门大人何许人?焉能不懂。深深地看了李燕月一眼:“那么今天——”

 “谢大人的思宠,时候差不多了,卑职请示,什么时候到‘查缉营’——”

 “不急,全看你自己。”

 “那么卑职打算席散后就到‘查缉营’去。”

 “可以,我陪你去。”

 “这叫卑职怎么敢当。”

 “这是礼,也是体制,有什么不敢当的,‘查缉营’在九门提管辖下,你这位新任总班头上任,当然应该由我亲自颁授。”

 “话是不错,但是这也是绝无仅有的,想当初富衡接掌‘查缉营’就没这一套。

 听说李燕月不胜酒力,想就此打住,玉娘,紫茵、紫萍三个人玉面有异色微失望。

 但是,军门大人既然点了头,李总班领既然有了话来曰方长,也就不必急在这一时。

 这儿的一席酒就此算了,是文喝。

 前厅的几桌却是武喝,猜举行令正热闹,还投完没了。

 军门大人没扰人酒兴,只带了几个贴身护卫,一小队亲兵,只陪着李燕月去了“查缉营”

 亲兵步行,护卫骑马,军门大人臣李燕月坐的是军门大人的‘座车’。

 人不多,可也招摇的,还没到“查缉营”“查缉营”里已经知道。

 门口大街整条地封锁了,营门口两边各八,站上了十六个。

 营门大开,四名大班领,带着十几二十个班领已经在营门內恭候了。

 车马直入“查缉营”进了前院才下车下马。

 大班领、班领一起施礼,声如雷动。

 军门大人当即下令,除了当值的弟兄,全营集合。

 军令毕竟还是军令,一声令下之后,军门大人跟李燕月在签押房还没坐一下,就来恭请了。

 军门人人陪着李燕园到了广大的院子里院子里一行一伍都站満了,个个恭谨肃立,全场鸦雀无声。

 行礼如仪,军门大人先说一番话,然后介绍李燕月,当场颁布总班领职,等到-一点名之后军门大人识趣地走了。

 队伍不动,李燕月送走军门大人之后折回来训话,一番话恩威并用,‘查缉营”上下,没一个不觉得这位总班领远比原来那统统带高明。

 名为总班领实际等于统带。

 解散后,签押房一坐只有营管事跟两名大班领在。

 营管事一五一十禀报营型的各种现状,文庙财务、人事各方面无不详尽。

 但是,财务上却是帐目不清,显见得富衡任內不干不净。

 李燕月不加追究,仅命造册上报,请军门大人批示裁夺,人事也完全不变,一律照旧。

 刚谈到人事,大班领之一的白风起不安的说了话:“禀总座班领龚天松请辞。”

 “班领龚天松请辞,为什么?”

 “因为,因为他以前奉命对总班领有过有过——”

 李燕月明白了,倏然笑道:“他人呢?”

 “现在外头候命。”

 “叫他进来。”

 “是。”

 龚大松进来了,脸色发白,畏畏缩缩,瘦削,山羊湖,李燕月一眼就认出是当口率众缉捕的那一个。

 龚天松战战兢兢的上前见礼。

 李燕月道:“听向大班领说,龚班领不想干了?”

 “R——”

 “是不是对我这个新班领有成见?”

 “不,”龚大松忙道:“卑职怎么敢,是因为——”

 李燕月截口道:“是因为你率众缉捕过我,对不对?”

 龚天松惶恐点头:“是。”

 “率众缉捕我,是你的意思,还是奉命行事?”

 “回总座,卑职是奉命行事。”

 “奉谁之命?”

 “奉前统带之命。”

 “奉命行事,身不由己,怪不着你,是不是?”

 “这-一”

 “除非你对我这个新任总班领有成见,要不然你辞职我不允。”

 龚天松一怔抬头:“总座-一”

 李燕月淡然而笑:“一句话,我不是个记私仇的人,现在我接掌‘查缉营’,不管是谁往后只好好干,永远是我的好弟兄。”

 龚天松一阵激动:“总座-一”

 李燕月道:“要是没有别的事,你可以出去了。”

 龚天伦激动道:“谢总座恩典。”单膝点地,跪了下去。

 李燕月伸手拦住:“去吧。”

 龚天松话声带着颤抖恭应:“是。”

 龚大松带着感激退出了签押户口

 李燕月回过身,接触到的,是两个大班领跟营管中的敬佩目知他装没看见吩咐营管事继续禀报。

 没多大工夫营管事的禀报完了,除了财务上的帐目不清之处外,其他还没有什么毛病。

 听完了营管事事报,李燕月没多说什么,只代一切如常,还就要求一点——纪律。

 他代完毕,营管事瑞成一站道:“总管,您的住处-一您是住在营里还是-一”

 李燕月道:“我住在营里。”

 “那么您是就住前统带的歇息处-一”

 “前统带歇息处。”

 “是这样的。前统带不住营里,不过他在营里有个白天歇息的处所,就在跨院里-一”

 李燕月截口道:“那就给我腾出来,我就住那儿。”

 “是,您的行李-一”

 “还在‘神武营’。”

 “要不要派个人给您去拿?”

 “不用了,待会见我自己去拿。”

 “是卜。”

 营管事瑞成告退辞出了。

 两名大班领也要辞出。

 李燕月道:“两位等一下。”

 “是。”

 李燕月抬手让两名大班领坐下,三个人落座之后,李燕月道:“后头那座宅院。本营是不是还在用?”

 白凤起道:“总座知道那座宅子-一?”

 “知道,我听说了,苏克跟前统带,不就是为那件事垮的么。”

 白凤起道:“那座宅子已经空下来了。”

 “空下来了。那是营产?”

 “不,”白风起适:“那是前统带占用的民宅,不算营产,也不列入营产。”

 “屋主呢?找来还给人家。”

 白凤起迟疑了一下,还没说话。

 另一名大班领马庆云已然道:“总座,那座宅子已经成了无主之物了。”

 “怎么,难道屋主——”

 马庆云道:“屋主一家,被前统带跟他的亲信郎玉奇,扣个罪名给害了,一家十几口没剩一个。”

 李燕月听得混身热血往上一涌,道:“这件事军门大人知么?”

 马庆云道:“不清楚军门大人是不是知道。”

 李燕月道:“那么代文书,上报本营财务帐目的时候连件事一并报上去,请军门大人裁夺!”

 “是。”

 “还有,听说前统带‮出派‬去不少人,在各个叛逆组合里底?”

 “是的,这是实情。”

 白凤起说了话。

 “他‮出派‬去的人,是不是有一本名册?”

 “没有,他为防怈密,从不造名册。”

 “那么两位可知道他‮出派‬去多少人,现在都在什么地方,怎么个联络法?”

 白凤起‮头摇‬道:“不知道这件事前统带从不假手别人,只有他自己知道。”

 李燕月眉锋微皱,道;“这种事非比寻常,也应该移交给我。”

 马庆云道:“他是革职查办,摘下顶戴就押走了,根本没来得及。”

 “他现在押在——”

 “九门提督衙门,不知道送走了没有?”

 “送走,送哪儿去?”

 “往上边啊,又往上一送,恐怕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他有那么大的罪吗”’

 ‘罪是没那么大,只是——”只是什么,马庆云没说下去,白凤起微低着头也没说话。

 李燕月明白,那是因为前统带富衡是苏克的人,任內有过不少‘建树’,索尼扳倒苏克清除异己,富衡毫无再利用价值,索尼当然不会放过他,而李燕月被认为是索尼面前的大红人,这种话谁敢当着他说。

 李燕月没再问下去,当即站起,表示要到“神武营’拿行车去,在他没回来之前,大小事一概由当值大班领负责。

 口口口

 离了“查缉营”他没去‘神武营’,却去了“九门提督衙门”

 他在“九门提督衙门’的风光,九门提督衙门上下,已经是人听尽知了,站门的步军恭敬施和,那名蓝翎武官陪着他进了大门。

 军门大人不在,他也没打算见军门大人。

 只一说明来意,当值的官儿马上陪他上了牢房。

 “九门提督衙门”的牢房是人间地狱,进来一趟,不死也脫层皮。

 一座跨院全是牢房,噤卫森严,从牢门往里,真个是暗无天曰,比幽灵地府还惨,连李燕月这等人都有不忍目睹之感。

 在最里一间小牢房里,李燕月见着了富衡,手铐、脚镣走上了,虽然没受什么酷刑,可也够狼狈的。

 昔为百姓生杀予夺大权的“查缉营”统带,今为枉死城的阶下囚,成为几个大头儿争权之下的牺牲,宦海之中无常的衰败荣枯,怎不令人慨叹?

 一见李燕月进来,富衡有一份惊愕,但是很快的就转趋安静。

 李燕月道:“统带还认得我吧?”

 富衡淡然道:“认得。”

 李燕月道:“我来见统带,只为一件事。”

 “什么事?”

 “请统带把‮出派‬去的人告诉我。”

 富衡错愕地道:“告诉你?”

 “看来统带还不知道,我接掌了‘查缉营’。”

 富衡脸色陡然一变:“怎么说。你接掌了‘查缉营’?”

 “统带要是不信,衙门里的人在外头可以把他们叫讲究问。”

 富衡没有叫,脸上掠过一种极其复杂的异样神色,边上的,似笑,又似哭:这真让人想不到——”

 世事变幻无常,谁都无法预料。

 “我知道,接掌‘查缉营’的一定是索大人的人,可怎么没想到会是你。”

 李燕月没说话。

 富衡接着道:“我没有‮出派‬什么人去。”

 “统带——”

 “以前‮出派‬去的人,不是被他们发现遭了杀害,就是已经撤回来了,现在已经没有人在外头了。”

 “但是据我所知,还有。”

 “据你所知?人是我派的,我撤的,从不假手他人,你知道还是我知道。”

 “统带,我之所以来看你,那是因为我还敬你为统带,否则,以你我现在的地位我大可以问——”

 “那你就问好了。”

 富衡还硬。

 “统带,我愿意跟你做个换。”

 “换!你拿什么换?”

 “统带的性命!”

 “我的性命?你料定我必死?”

 李燕月道:“统带以为自己还有话说?”

 “我承认我有罪,但是我罪不及死。”

 “或许,但是加上‘查缉营’不清的帐目,以及私占民宅。害人全家这两样,恐怕就又当别论了。”

 富衡脸色陡然一变:“我——”

 “我人证物证俱在,由不得统带不承认。”

 突然,富衡趋于冷静,冷笑道;“你不要拿这两样来要挟我,帐目不清,杀几个百姓,在官场之中,这是常有的事,算不了什么!”

 “我不能不承认统带说的是理,这种事要在平常,官官相护,的确算不了什么,但是统带应该想一想,统带你是索大人跟苏克王争权势之间的一个牺牲,索大人只留有用的人,像统带你这样人才太多了,我要是去索大人面前说句话,我敢说,统带你必死无疑。”

 富衡的脸色又变了,低了低头,凝目道:“你问我‮出派‬去的人干什么?”

 显然地已经软化了。

 “如今我接掌‘查缉营’,那是我的事,统带似乎没有过问的必要。”

 富衡沉默了一下:“你真能保我不死?”

 “我去索大人面前说几句话,应该能保统带不死。”

 “叫我怎么信得过你?”

 “统带以为我做不到?”

 “你做得到,但是我不知你会不会做。’

 李燕月淡然一笑:“我初进官场,还保持着江湖人的作风,江湖人一言九鼎,轻生死重一诺的,不过,等我在官场上混久了,那就很难说了!”

 富衡默然未语。

 显然他还是不能完全相信。

 也难怪,生死攸关的事,谁能轻易相信别人?

 李燕月道:“话我是这么说了,信与不信还在统带你,我觉得统带实在应该赌一赌。”

 富衡道:“拿自己的性命当赌注。”

 “本来统带是了无生望,现在却成了五五之数,值得的。”

 富衡迟疑了一下:“我一时说不那么详尽,你也未必全在-一”

 李燕月道:“那容易。”

 说完这句话,他马上吩咐看牢的取来文房四宝,放在了面前。

 富衡当然明白李燕月的意思,不等李燕月开口,提笔就写,一张纸竟被他写得密密麻麻的,可见他‮出派‬去的人有多少。

 写完之后,搁下笔,他立即把那张纸抓在手里,道:“咱件换,我什么时候平安出去就什么时候把这张名单交给你。”

 李燕月一笑道:“难怪统带会从‘查缉营’统带的宝座上一头栽了下去,统带太不聪明了。”

 “你什么意思?”

 “统带以为我现在无法从统带手里夺过这份名单来,也认为出去之后,就无法再把统带弄进来了?”

 富衡脸色连变了几变,默然地递出了那份名单。

 李燕月接过名单看了看,道:“但愿统带写下来的,都非常实在。”

 “你还怕我跑掉么?”

 “倒也是,”李燕月把名单折起放进怀里道:“九门提督衙门有人陪我进来,那个人现在候在外头,一旦他知道我索用文房四宝,一定会问个究竟,我想你我还是不要让第三个人知道的好。”

 富衡疑惑地道:“为什么?”

 “这是我的意思。”

 事到如今,富衡还能不听李燕月的?沉默一下道:“那么你走之后,他问起我怎么说?”

 “统带可以告诉他,我代的,不许怈,谅他不敢追问。”

 富衡又默然了,都到了这步田地了,他还能说什么。

 李燕月道:“我走了,统带静等好消息吧。”

 话落,他转身要走。

 只听富衡叫道;“李燕月——”

 李燕月停步叵身,只一笑:“统带,我不是已经让你静候佳音了么,如果说统带到现在还信不过我,不就是太迟了么?”

 富衡脸色一变,低下了头。

 李燕月转身往外行去。

 到了外头,当值的官儿果然还在候着,一见李燕月出来,他忙哈赔笑:“见过了?”

 “是的,有劳了。”

 “好说,听说您刚要了文房四宝进去——-”

 “不错,我是不是把要文房四宝做什么用途,报备一下?”

 公事饭吃过了多少碗了,这句话还能不懂,当值的官儿忙哈赔了笑:“不敢。不敢,您请。”

 他摆手往外让。

 李燕月道:“临走奉知一声,事关机密,也最好别有人私下问富衡。”

 他迈步行去。

 那位当值的官儿吓得脸色一变忙跑了去。

 李燕月没在九门提督衙门多停留的走了。

 那位当值的官儿一直送出了大门。

 离开了“九门提督衙门”这才直奔“神武营’,在‘神武营’盘想了一阵子,带着简单的行囊回“查缉营”彭烈要送,他没让。

 回到了“查缉营”头一件事就是照着富衡所写的方法,下令召回富衡‮出派‬去的那些人。

 等到都忙完了,天色也晚了吃饭本该送进住处吃,但李燕月坚持跟大伙儿一块儿吃。

 显得他一点没有架子,也一点不摆架子。

 饭后回到了小跨院,花木扶疏,相当清幽。

 李燕月不想马上进屋去,背着手徘徊在花木之间脑海旋着自从到京以后的这些事。

 院子里不设守卫,守卫远在院门外,没人打扰,倒也是享受。

 但是这份寂静他没能享受下去,脑海里盘旋的事,也继续盘旋下去。

 一颗小纸团闪电似的飞进来,直奔他的面门。

 李燕月何等机警他立即抬手抄住,打开小纸团一看,来宽的小纸条上,透着幽香,上头写了两行龙飞凤舞的小字:“前来拜访,请做安排,近邻。”

 李燕月一看就知道是谁心头跳动了一下,扬声道:“我要休息,任何人不许打扰。”

 院门方向,遥遥传来一声恭应。

 恭应之声方落,一条无限美好的人影‮墙翻‬掠进,直落屋门口,正是司徒霜,她站在屋门口,只望着李燕月,不做声。

 李燕月忙走过去,推‮房开‬门把司徒霜让了进去,掩上了门,司徒霜才道:“要是不听见有人答应,我还以为你谢绝我这不速客拜访呢。”

 李燕月道:“那怎么会,只是姑娘——”

 “你是问我怎么知道的?”

 “不错。”

 “我留意的就是这儿的动静,只隔着一条小胡同,‘查缉营’有人接事,九门提督亲授职,召集了全体,这么大的排扬,还怕我这个近邻不知道。”

 李燕月释然了,微一笑,拍手让座,给司徒霜倒了一杯茶,道:“我没想到姑娘会到这儿来的。”

 “是你,不是别人,我怕什么?我来是为想知道一下,究竟是怎么回事?”

 “姑娘是指我接掌‘查缉营’?”

 “不错。”

 “我也没想到,那件事过之后,索尼扳倒了苏克的势力,于是就把“查缉营’交给了我,也许,我是官运亨通,平步青云。”

 司徒霜美目深注:“你这个人,是我生平仅见,以前没有听说过,以后恐怕也不会有了。”

 “姑娘过奖了。”

 “你愿意接掌‘查缉营’,足见有你的打算。”

 “我不否认,百尺竿头,谁不谋更进一步。”

 “你这更进一步究竟是——’话锋一顿,司徒霜‮头摇‬接道:“又犯老毛病了,我不问了。”

 李燕月笑笑道:“姑娘,如果我是你,我做不到你所做的这种地步,说不问就不问。”

 “本就是用很痛苦的事。”

 “我不是忍心看姑娘痛苦,只是——”

 “你不用解释,我说过不问了。”

 李燕月笑了笑,转移话题:“二老在家?”

 司徒霜点头道;“在——”目光一凝,又把话题转了回来:“现在你接掌了‘查缉营’,我是不是可以重整旗鼓了…”

 李燕月一笑‮头摇‬:“最好不要。”

 “为什么?”

 “姑娘要是那么做不等于让我为难吗?进行匡复大业的不是一个‘大刀会’,还是让别人去做吧,像姑娘现在这样不是很好么?”

 司徒霜道:“难道别的组合存在。就不让你为难了?”

 李燕月道:“至少,别的组合的人.我不认识。”

 司徒霜微一怔:“你的意思是说.你会下手别的组合。”

 李燕月淡然一笑:“国法不外人情,对人.总得包容些,对于那些不认识的组合,我现在接掌‘查缉营’,只要他们能让我过得去,我自当一眼睁,一眼闭,要是他们让我过不去,为了自己的前程说不得我也只好跟他们周旋了。”

 司徒霜道似不信地道:“你真会这么做?”

 李燕月道:“我可以肯定的告诉姑娘,会。”

 司徒霜一下子站了起来,要说话,但她香启动言又闭,来回走了几步,才道:“好不容易才有些肯定,又让你推翻了,你究竟是个怎么样的人?”

 李燕月道:“如果说曰后让史家笔下论断,我还不配,何妨眼前的这些人曰后做一个裁判好了。”

 “你简直让人难分敌友。”

 “姑娘只要保持目前的状况我保证,我跟姑娘是友非敌一一”

 司徒霜凝目深注,肃容道:“你要明白,在我这种人的心目中,没有任何一样是重于匡复,也就是说,如果为了匡复,我并不计较个人间的是敌是友。”  M.UjI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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