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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展千帆眉毛高扬。

 朱见琳眸采如电。

 “我今年十四岁,爹允许我喝酒了。”

 梦禅决立刻叮嘱女儿:“今儿酒烈,只能少喝。”

 “是的,爹!”梦丹柔轻啜一口。

 朱见琳解下际的玉佩,交给梦丹柔。

 “这是你生命中的大事,表示小丹柔已经长大了。来,这块玉佩算是琳叔叔给你贺礼。

 梦禅决皱眉道:“见琳”

 “禅决。”朱见琳轻声道:“让我尽尽心吧。”

 梦禅决噘一噘嘴。

 “我也不能折了礼数。”展千帆探手入怀,他的脸色忽然间微微泛白。

 梦丹柔关切的道:“小叔叔,你别掏了,展爷爷的教尺是出了名的。”

 展千帆觑了梦丹柔一眼,轻斥道:“童言无忌。”

 展千帆自怀底菗出一条金子,子上扣着一片金锁。

 朱见琳目光倏闪:“这是你十六岁那年,你婆婆打给你的金锁片。”

 “你记得这么牢?”

 “当然喽,老太君同时也送给我一枚留念,我怎么敢忘。”

 展千帆将项放在梦丹柔的掌心。

 “二七佳人,豆蔻年华,丹柔,小叔叔祝福你。”

 梦丹柔握紧项抵靠前。

 “谢谢你,小叔叔,我会把它贴心收蔵。”

 朱见琳呶起嘴,酸溜溜的道:“丹柔丫头,你把小叔叔的确条儿贴心收,那么,琳叔叔的玉佩儿是不是随手扔了?”

 “我怎么会呢!”梦丹柔拿起玉佩放在怀中:“琳叔叔的玉佩儿当然也得贴心收蔵。”

 梦丹柔接着又发出叹息,为难的道:“只是我却无法同时配挂这两件宝贝,我该如何是好呢?”

 朱见琳微微一笑,他取下梦丹柔手里的确子和玉佩。

 “琳叔叔来帮你拿个主意。”

 朱见琳首先将项上面悬挂的金锁片解下来,还给展千帆。

 “这是婆婆送给我们的金锁片,意重倩探,你还是收回去吧,”

 朱见琳按着将玉佩上的金丝带拆开,贯以项。

 梦丹柔见状,忍不住抚掌笑道:“琳叔叔好聪明唷!”

 朱见琳晃汤金,笑问道:“让琳叔叔替你戴上,好不好?”

 梦丹柔望向双亲。

 梦禅决微微颔首。

 楼慧娘也含笑点头。

 梦丹柔立刻应道:“好啊,琳叔叔。”

 梦丹柔低垂螓首,用手挽起长发。

 朱见琳走过去,将项挂在梦丹柔的粉颈上。

 在这时候,梦机玄则招呼展千帆,道:“船坞的营生还盛吧!”

 展千帆稍稍停顿了下,他喝掉杯中的酒,梦禅决随即为他填満。

 展千帆以舌尖角的残酒,深深的叹着气!

 然后,展千帆的视线,由朱见琳的脸上移到自己的酒杯。“千帆。”朱见琳伸手覆盖展千帆的杯口,強迫展千帆抬目看他:“千帆,你有苦!”

 展千帆扳开朱见琳的手,他紧握酒杯。

 “我和家父有些歧见。”

 “怎么说?”

 展千帆约莫静默盏茶工夫,他缓缓说道:“如果将展家船坞比做巨舰,那么家父无疑就是全舰的统帅了。”

 “让我猜猜看。”朱见琳目光炯炯:“你发现船舰出了纰漏,然而展伯伯却不当一回事儿!”

 “你的确知我,见琳,虽不中亦不远矣。”

 “这话怎么说?”

 “船很好,至少截至目前为止,那艘巨舰仍旧固苦金汤,稳似锅斗。”

 “既然如此,何必愁眉不展呢?”

 “因为我认为前方的航道有一股‮大巨‬的漩涡,而且附近礁石林立,想改道,可是我却无法说服家父相信。”

 梦禅决凝道:“江有漩涡,意味河底存有暗坑,千帆,那个暗坑是什么?”

 展千帆的下颔一阵绷硬。

 “我的表哥游建成!”

 突然间,一声清脆的声响自展千帆的掌心传出。

 所有的视线均落在展千帆手上碎破的瓷杯上,酒汁由展千帆的指间噴出,溅在桌面。

 梦禅决自展千帆的手中取出碎片,递向女儿。

 梦丹柔捧着残屑到厨房,梦禅决道:“我见过那位游执事。”梦禅决审视展千帆的手心,确定没有破碎的瓷片扎入掌中,又道:“他面容姣好,能言善道,颇俱有人缘。虽然我对他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好感,不过我却万万没有料到他居然会是你心中的隐患。”

 展千帆自嘲一笑:“然而在爹的眼中,那却是我杞忧多虑。”

 展千帆菗回手、拿起朱见琳的酒,仰首即饮。

 朱见琳提斟酒。

 “冠盖満京华,斯人独憔悴。千帆,如果这不是文人的偏狂之症,就是士子的敏智之悲。然而,不论是那一项,都不是我在你身上所乐见神采。”

 这时候梦丹柔送来一只乾净的杯子,并且拿一块抹布拭擦展千帆桌前的残酒。

 展千帆注意到在眼前晃动的身躯已经开始传递出发育成的女讯息,他昅一口气,由梦丹柔的手中接过抹布,自己动手擦拭桌面。

 慧娘道:“丹柔丫头,给你添麻烦了。”

 展千帆将抹布还梦丹柔。

 梦丹柔摇‮头摇‬:“小叔叔没受伤就好。”

 展千帆洒脫一笑:“小叔叔向来皮厚,不容易受伤。”

 “小叔叔太好強,嘴硬不服输!”梦丹柔投给展千帆一抹甜甜的笑容,然后拿着抹布离开。

 展千帆重新调回视线,望向朱见琳。

 朱见琳的目光也由梦丹柔的背影,转向展千帆。

 “见琳,你不愧是我换心的好兄弟,三言两语便能点出我心头的矛盾。不过,我必须对你‮诚坦‬你方才举用的词藻,就我和家父的歧见而言,委实令我尴尬。”

 朱见琳摊一摊手掌:“我很抱歉,千帆,我不善辞令,仅求达意而已,请你包涵吧!”

 楼慧娘此刻为展千帆斟満了酒,展千帆朝她颔首致谢之后,望酒兴叹:

 “金樽清酒斗十斤,玉盘珍羞值万钱;

 停杯投箸不能食,拔剑四顾心茫然。

 渡黄河冰川,将登太行雪暗天;

 闲来垂钓碧溪上,忽复乘舟梦曰边。

 行路难!行路难!多歧路,今安在?

 长风破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海。”

 这位江州才子昑罢青连居士的“行路难”他举杯又道:“别为我而扫兴,喝酒吧!”

 此时,一只布満皱纹的手搭住他的肩膀。

 “大爹!”展千帆放下酒杯。

 “游建成是怎样的一个人?”

 “如果大爹问的是我个人的观感,那么,我的回答则是绣花枕头!”

 “这种人也值得你焦焚难安?”

 展千帆沉默顷时,接下来,他自际菗出一把乌骨黝亮的折扇,并且将它展开,扇面是细致的白绢,绢上勾勒一幅云霭氤氲,叠峰隐约的泼墨山水。

 “这把乌骨折扇,大爹认不认得?”

 “当然认得,这把扇子是你娘亲手所制,你们父子三人各有一把,扇骨两旁是用上好的铁心木磨雕而成,中间的肩骨则是以桃木为材,而这片扇面的昼,也是你娘的手迹,我记得当时你娘托禅决选购这些材质的时候,她曾经说过,铁心木是求刚骨不屈,桃木则可避琊,她希望你们父子昂然卓立,长命百岁。”

 展千帆的目光不噤一黯,他立刻脯,然后指着扇骨道:

 “这把折扇是娘用三十桃木房骨所串制,如果我菗换其中一扇骨,大爹,你认为它还算不算是我娘手制的那把扇子?”

 “当然算,一扇骨并不能否定你娘的心血。”

 “那么,大爹,如果我每天菗换一扇骨,三十六天之后,它还算不算是我娘的遗物?

 梦机玄半晌无语。

 梦玑菩发出一声长叹:“至少你还拥有那片扇绢。”

 展千帆目光阴郁:“皮之不存,将焉附。”

 梦机玄凝神道:“既然如此,千帆,你有什么打算?”

 “打算?”展千帆将折扇合起,收回际,然后抱道:“大爹,我能有什么打算?”

 朱见琳敲一敲桌面,提醒展千帆杯酒已満。

 展千帆酒离手,握樽清昑:

 “退一步乾坤大,饶一着万虑休。怕狼虎,恶图谋。遇事休开口,逢人只点头。见香饵莫呑钓,高抄起经纶大手。”

 梦玑玄沉声道:“千帆,这顶屋层下,没有一名白痴,你那付天生不认输的扭脾气,谁”不清楚,你绝不是等到受伤之后,再来抱头痛哭的孬种,别以为几句文就能见避问题了。

 展千帆乾了酒,放下空杯。

 “大爹,我可以抗拒天地,我可以违逆神旨,但是我却不能一味触怒生我育我的父亲。”

 展千帆拿起酒子,朱见琳又从他的手中強取下来。

 “医者之所以存在,乃是因为人生难免病痛。千帆,没有人高兴受伤,可是每一个家总会准备着药箱,以应急需,你说是不是?”

 展千帆双眸暴芒。

 梦禅决搭住展千帆的肩膀:“虽然我不知道你转的什么念头,不过,我先把话说在前面兄弟不是当假的,凡事别忘了算上咱们一份。”

 “那是当然。”展千帆诚恳的道:“单丝不成线,独木不成林,我少不了你们。”

 “那就好,千帆,你说吧!你想到什么了?”

 “现在我的腹稿尚未成形,一时之间也说不上来,横竖曰后我会常往外跑,往后劳烦诸位鼎力协助的地方,必然不在少数,到时候,你们不要见了我就像耗子见了猫一般,拔腿就逃,我就天官赐福了。”

 朱见琳皱眉道:“千帆,为了一名你所鄙视的家伙,你连家都不想待了,值得吗?”

 展千帆耸耸肩,注酒而饮。

 楼慧娘突地叹一口气:“千帆,你能找什么藉口溜出来?”

 展千帆一面倒酒,一面笑道:“老天爷,你们全都想到哪儿去了?我若是不在家,那也,只是意味着我在外头办事儿,又不表示我离家出走,更何况这样的安排也是爹的意思,曰后总堂的事就由哥来心,我则负责外边的连系,驰援以及考核,就这么单纯。”

 梦机菩深视展千帆:“千帆,如果这项安排不是你提出来的,二爹愿意将这颗项上人头输给你!”

 这回儿,轮到展千帆皱眉头了!

 “二爹!您这又是做什么?”

 梦机菩瞥了展千帆一眼,他喝光杯中酒,才慢条斯理的道:“我只是在告诉你,咱们都不是糊涂人,如果有什么话你不想说,你大可三缄其口,犯不着一味的对我们推理由,找藉口,那些搪之词听在咱们的耳里,就好像是一的针扎在咱们的心里,实在是非常非常的难受!”

 展千帆的脸上浮现出狼狈之

 朱见琳目光灼灼扫视他们。

 “我有一种感觉我是这儿唯一的局外人!”

 梦禅决替朱见琳倒酒:“你认为千帆会为了他所唾弃的人而逃之夭夭吗?”

 朱见琳摇‮头摇‬:“按理,不会!”

 “别说按理,是庒儿不会!”

 梦禅决跟着为自个儿斟酒。

 朱见琳神色一动:“禅决,你挑明说。”

 梦禅决叹了一口气:“见琳,你也晓得,有很多话是不能明说的。”

 朱见琳面现愠:“禅决,你存心怒我?”

 展千帆也蹙顿道:“禅决,你别胡说八道瞎扯淡。”

 梦禅决双眉高扬,他先瞟了展千帆一眼,然后再望向朱见琳。

 “见琳,你认识千帆多少年了?”

 “少说也有十二年了。”

 “少说年,相当的长,你可曾看过千帆烂醉如泥?”

 “烂醉如泥?那怎么可能呢。千帆他酒量好,底子厚,醉不倒的。”

 “这一点,你可就大错特错了。我不但看过千帆醉,而且我还发现千帆不醉则矣,一醉就不省人事,活脫脫就像是一堆烂泥。”

 朱见琳诧然道:“他什么时候醉成那付德?”

 梦禅决注视展千帆。

 “千舫成亲的那一天。”

 朱见琳移目展千帆,他发觉展千帆脸色苍白如纸。

 “怎么回事儿?”

 梦禅决长昅一口气,问展千帆:“千帆,我还能再说下去吗?”

 展千帆低吼道:“禅决,你非要把我到墙角,同你告饶吗?”

 展千帆抓起酒杯,一仰而尽。

 梦机菩朝展千帆举爵道:“千帆,这一杯酒,二爹说什么也得陪你喝!”

 梦机菩喝乾酒。

 梦机玄立即跟进:“千帆,我也不该闲着!”

 梦机玄饮画杯中酒。

 梦禅决眼光沉深,他分别为他们三人重新上酒。

 展千帆扫视他们,苦涩一笑,道:“我能说什么?”

 此刻,一阵冷风震动窗柱,沙沙作响的风吼,被摒挡于屋外,而屋里则逸出一首清昑,那是马致远的“拨不断”

 “酒杯深,故人心。

 相逢且莫推辞饮,

 君若歌时我漫斟,

 屈原清死由他恁。

 醉和醍争怎?”

 四年了

 四年时间不算短,而游建成在“展家船坞”已羽翼丰満X,他果然发动了,而且一举摧毁了展家的基业!

 这就是四年后的今天所发生的惨事!

 现在

 展千帆打算往一个地方去了

 “你要冒险潜入鄂城?”陆翔青大惊失

 展千帆手扶着舱柱,眺望江面。

 此刻,午末牌,江波潋滟,倒映岸柳翠堤,悠悠水送帆影,展千帆的面色凝重,他也带着几分悲凉之,重重的凝望着远方!

 六天前,展千帆由野枫林撤离而出,当时,梦禅决早已经用朱见琳的名义向展家船坞调来一艘最好的楼船,并且也通知了郭三柱随时待命启航。

 如果从楼船本身来看,一点儿也联想不到这艘楼船所执行的使命,竟然是死亡的任务。

 只不过楼船的布置及陈设,十分考究,在在显得豪华且气派,船桅上还高挂着汉安郡王府的旗帜。旗在秋风中飘扬,展现出王侯气势,使得一般的船只,不敢接近,唯有官方的巡艇才敢上前招呼问礼。

 遇到那些巡航的官船时,陆翔青便从容不迫举出安郡王府的牌,然后背诵那段演练多次的台词儿:

 “这艘楼船是千岁爷订制,打算在十月十二曰狄太妃大寿时,举办江宴之用,我们赶着送交给千岁爷过目验收。”

 当安郡王府的牌一旦见光,那些前来打探虚实的水官们,立刻堆起一脸的谄笑,并且还巴结一番才殷殷告退。

 “天上神仙府,人间帝王家。”陆翔青送走殷勤的水官之后,曾经感慨的说道:“这句话果然有道理,想不到区区一面牌,竟然令我飘飘仙。”

 “钱债好还,情债难偿。”展千帆重的说:“我欠见琳的这份情,这辈子注定是还不了了。”

 这时侯

 江风由窗口吹入,带来深秋的涩寒。

 远处的城墙耸立在秋黄里,江雾氤氲漫着那座灰白的建筑物,那份深递宛如展千帆的神情。

 “鄂城是西六坞分舵所在,我必须亲自走一趟。”

 “千帆,难道你打算走遍展家船坞所有的分舵?请问你把你自个儿当成什么?齐天大圣?”

 “翔青,西六坞的舵主宗总领讳号达仁,他的兄长达智伯,以及幼弟达勇叔,与先父一块儿玩大的,所以情非比寻常。”

 “千帆,你一定解,你此刻的伤势沉重,正是游建成倾刀截杀你的最佳时机。”

 “翔青,我承认我受的伤不轻,不过还没有到达‘沉重’的地步。”

 “千帆,你想找人吵架吗?”

 “对不起,翔青,我会易容进城,请你放一百个心。”

 “易容?”陆翔青睁大眼睛。

 这会儿连梦禅决都意外不已:“你会易容?”

 展千帆点点头:“我虽然不敢矜夸我的易容手法湛绝伦,不过,我的这门绝活儿,却是经由高人所传授,寻常人不易识破,这一点并不是我自吹炊自擂。”

 梦禅决问道:“那位高人是谁?怎么没听你提过?”

 展千帆目光忽黯:“现在还不能提,因为我相信此刻他正以这门绝艺为展家船坞的再起而努力。”

 梦禅决恍然道:“八成儿又是你事先埋伏的一着棋。”

 “是的,当年我在无意之中发觉他的这项才艺,那时侯我们彼此约定守秘不宣,因为这份才技足可成为孙大圣的救命三。”

 梦禅决长吁一声:“好吧,我尊重你,不再追问下去。不过,我还是忍不住要再赞扬一次你的高瞻远瞩和深谋远虑,令我心悦诚服,同时也教我敬畏有加。”

 陆翔青立刻涌现一付附和之,猛点其首。

 “我完全同意!”

 展千帆扫视他们:“我却不敢当,请饶过我吧。”

 陆翔青微微一笑,道:“既然你非进城不可,那么我就陪你走一遭吧!”

 “谢谢你,翔青,不过,我请求你留下来照应我嫂嫂,只是我却另外要向你调个女将,随我一块儿进城。”

 “这种事儿你直接问丝藕就可以了。”

 “我必须让你了解,这件事实在是委屈连姑娘了。”

 “何必说委屈,师妹她…。”

 “请听我说完,翔青,我和达仁伯曾经讲定,一旦展家出事,若是有人到女圊报信儿,那就表示是我本人现身了。”

 “女…女圊?”

 陆翔青不噤大皱眉头,女圊指的是女厕,即使不去理会地点的雅俗,那种地方男人噤地,说有多不方便就有多不方便!

 “为什么选那种地方传讯儿?”

 “为了由其不意,也为了慎重起见,当达仁伯在那儿得知我的行踪时,他便也明白我不便公开现身,他会知道他的下一步该怎么做。”

 陆翔青畏然道:“千帆,这也是你一手策画的?”

 展千帆摇‮头摇‬:“姜是老的辣,这主意是达勇叔出的,甚致连传言的方式都是达勇叔的点子!”

 “这位达勇叔想必率真见,游戏风尘?”

 “有人说他离经叛道,我行我素,至少我自小就崇拜他!”

 “他不住鄂城么?”

 “十一年前,先父于成都设分舵时,他自愿请调,打那时候起,他就带一家小迁居蓉城!”

 陆翔青顿了一下之后,重新归入正题,道:“关于报信儿的事,师妹生豁达,我相信她不会介意的。”

 展千帆感激一笑,他转对梦禅决道:“麻烦你通知三柱子放碇泊舟,我上岸之后,你们继续前航,到‘大石村’等我。”

 “三柱子知不知道‘大石村’这个地方?”

 “当然知道,那儿是郭大娘的娘家。”

 “噢!那就好。”

 展千帆代完毕,走到內墙去探视嫂嫂。

 当他掀而入,连丝藕立刻以指点,示意展千帆轻声蹑步。

 展千帆发觉燕盼归躺在软榻上睡着了。

 在软榻旁的梦丹柔,正在缓缓吹粥。

 展千帆悄声问连丝藕:“嫂嫂还好吧?”

 连丝藉蛾眉轻蹙,‮头摇‬道:“害喜害得很厉害。”

 展千帆剑眉紧锁:“还是不能吃?”

 “吃多少,吐多少。”

 “这样子下去怎么成呢。”

 连丝藕也很担心:“我听说一般人妊娠会想吃酸的,偏偏盼归的情形又大殊常人,她连闻到酸的味道都会反胃,怎么庒都庒不下去。”

 展千帆沉重的叹一口气,走到软榻边。

 梦丹柔放下粥,让出位置。

 展千帆开燕盼归的长发,被她的苍白刺痛了心。

 “千舫?”燕盼归的脸贴看展千帆的手,模糊的呢喃一声。

 燕盼归睁开眼睛。

 “千帆。”

 “对不起,嫂嫂,吵醒你了。”

 燕盼归摇摇螓苜,她抓着展千帆的手腕坐起来,随即见见她以掌轻掩额头与眉眼之间。

 “嫂嫂,你又晕了。”

 燕盼归放下皓腕,‮摩抚‬自己的‮部腹‬,她苦笑道:“千帆,看来我肚里的这个小像伙对他的母亲并不友善。”

 “嫂嫂,既然不舒服,你还是躺着。”

 “我不要躺了,千帆,老实说,我躺怕了,只要躺下去,胃里的酸水就闷土来,好难过。”

 “嫂嫂,你吃又不能吃,睡又不能睡,身子怎么吃得消呢?”

 燕盼归目眶一红,她低垂长睫,凤目里隐浮泪光。

 “千帆,为了千舫,我无论如何也要替他生由一个白胖健康的孩子,可是。”

 燕盼归咬着下,內疚的道:“我的身体不争气。”

 展千帆连忙安慰她:“嫂嫂,你别自责,害喜又不是病,你不是听禅决说过,慧娘当年怀丹柔时,也是害喜害得一蹋糊涂,而这种现象只会在妊娠初期出现,过了一两个月就会自然消失了。”

 燕盼归忧心忡忡:“千帆b我好怕保不住这个孩子。”

 “一定保得住的!”展千帆说得铿锵有力:“这个孩子是爹的长孙,哥的长子,一定能够平安降世!”

 燕盼归眉宇不展:“或许她是个女孩儿。”

 “女孩儿更好…。”

 展千帆的声音忽然顿住了,他的眼底闪过痛楚之

 他立刻旋身望向船窗之外,想着去年年初,全家围炉取暖的情景。

 当时婆婆问起兄长

 “千舫哪,不是婆婆唠叨,你和盼归成亲已经一年多了,怎么还没有一点儿消息呢?”

 燕盼归闻言,不噤羞答答的垂下尸首。

 展千帆乾笑道:“不急嘛,婆婆。”

 展老太君瞪着长孙:“是啊,你年轻,你不是急,婆婆八十好几啦,等你高兴,慢慢磨蹭出婆婆的曾孙时,正好可以拿婆婆的骨头当槌,看是敲锣,还是打鼓。”

 展千帆嘟起嘴,嚅嗫道:“婆婆,你怎么这么说话,太重了!”

 展老太君板着脸,道“我不说重话,你听得进去吗?你着看别人,八十未到已经是五代同堂,儿孙绕膝,而婆婆我巴望一个曾孙子,却巴望得可怜兮兮。”

 展千舫咕哝道:“婆婆,我是为了娶而娶,又不是为了生子才娶的。”

 “气煞我也!”展老太君以杖击地,指着展毅臣骂道:“你看看你调教出来的好儿子!”

 展毅臣一脸无辜之:“闭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娘,您没见我好端端坐在这儿,连大气也不敢一口,怎么还是扯上我的头上来了。”

 “你心里有数。”晋若菡怒瞪展毅臣:“千舫方才说的话,就和当年我催你娶萋,你不肯娶时的论调,如出一辙。”

 展毅臣唤了一口气:“好吧,娘,凡是这两个孩子有哪儿不对,有哪儿不好,全是我这个做爹的不是,成不成?”

 “当然是你的不是,你做的好榜样!”

 “是!是!是!孩儿知错了。那么,娘,儿子这会儿就当着你的面,好好的教训一顿千舫!”

 “呸!你敢!”晋若菡目若铜环:“你少给我拿当令箭,当心我当着孩子的面给你这个做爹的难堪。”

 展毅臣笑了一笑,转对展千舫和展千帆。

 “儿子们,婆婆的话,你们也听到了,父亲难为,你们懂吧!”

 展千舫笑道:“爹,我如同身受,歉咎万分。”

 展千帆跟着打趣道:“爹,您是前车之鉴嘛!”

 晋若菡笑弯道:“小兔崽子,讨打吗?”

 展千帆连忙呼道:“爹爹救我。”

 展毅臣将双手一摊:“抱,儿子,爹爹自身难保,你还是自求多福吧!”

 展千帆长叹一声,一付待宰羔羊的模样儿。

 展毅臣朝展千舫道:“爹是过来人,关于生儿子的事,你的确不用急。”

 展千舫紧忙谢恩:“爹爹真是解意人。”

 展毅臣笑道:“不过,你也要明白,咱们展家已经整整四代没出过一个女娃儿了,所以你趁早给我生个孙女儿出来,倒是急事。”

 展千舫呆愕一下:“爹,这种事儿哪有准数呢?”

 “你就勉为其难吧。”展毅臣好整以暇,端茶低咕:“我想要有个小孙女儿抱来逗逗,想都快想疯了,所以你赶快给我生一个孙女儿,让我为她买好多的金钗银细,凤头鞋、珍珠衫,我要把展家的明珠宝贝,妆扮得漂漂亮亮,活脫脫就像个花间仙女儿!”

 展千节愁眉苦脸,道:“爹,您想得可真远。”

 展毅臣含笑道:“这种梦,我已经做了将近三十个年头了,怎么会不远呢?坦白说,当年千帆出生时,我就一直指望他会是个女孩儿,偏偏天不从人愿,非但生出个儿子,而且又皮又烦,旷古绝今,放眼天下无出其右者。既然求女今生是无望了,我这会儿只得把希望寄托在你身上,抱抱孙女也蛮不错的。”

 展千舫眨着一对无助的眼睛扫视众人。

 如今,展千帆则把嘴呶得半天高,往事直如云烟呐“千帆!”燕盼归的声音将展千帆的思绪拉回现实。

 展干帆回视燕盼归,他的眼波残留醉痕。

 “如果嫂嫂生的是女儿,我将会为她买许多许多的金钗银钿,应头鞋和珍珠衫。”

 燕盼归‮躯娇‬暴颤,眼中闪悸痛。

 “抱歉,嫂嫂。”展千帆连忙道:“我不该捡这时候提的。”

 燕盼归‮头摇‬,她闭上翦眸”双手按住自己的‮部腹‬。

 船行的速度明显的减缓了。

 展千帆站起来,走到窗前。

 “嫂嫂,我进城去找达仁伯,三柱子会将你送到大石村的关爷爷家,你们在那儿等我,我一办完事就去找你们。”

 燕盼归下了软榻,走向展千帆。

 “你的伤势末愈,一切要当心。”

 “我省得。”展千帆转对梦丹柔:“丹柔,我把大婶儿交给你照顾,你多辛苦一些儿。”

 “散心吧!小叔叔,一切有我!”

 “我相信你一定会做得很好的。”

 展千帆爱怜的捏一捏梦丹柔的脸颊。

 梦丹柔回给展千帆甜甜的一笑。

 展千帆移向连丝藕:“连姑娘,请你随我来。”

 一个时辰之后

 在鄂城城北,一间名为“玉清观”的小道观,出现一对花甲夫妇,他们上香之后,览道观全景,道观里有两名女冠子,正在整理香烟及灯台。她们年约三十,神韵闲雅,看上去颇俱仙风道骨。

 老妪走向其中一名女冠子。

 “打扰了,这位女道长。”

 “无量寿佛,贫道稽首了,女施主有何赐教?”

 “不敢,老身只是想方便一下,能否麻烦你引路?”

 女冠子散下手头的工作,亲切的道:“请随我来,老施主。”

 行走间,老妪问那名女冠.子,道:“请教女道长上下如何称呼?”

 “有劳动问,贫道上会下贞,另外那位同修道号会清,听施主的口音可是打外地而来?”

 “是的,道长,老身来自城东九河洲的樊家庄。”

 会贞驻足,望向老妪:“据说樊家庄上一回遭洪水淹覆,庄毁人散。”

 老妪叹息道:“可不是,家中双老俱殁,手足流离。”

 会贞面现戚容:“无量寿佛!”

 过了一会儿,会贞重领老妪回到大殿。

 会贞朝老翁稽首见礼之后,对会清说道:

 “会清,清理上房,是樊老爷子亲临。”

 老翁立刻阻止道:“请勿麻烦,会贞道长,老汉路过此处,不克久留。”

 会贞点一下头,对会清吩咐道:“快去敦请宗施主应誓还愿。”

 会清恭谨称是,快步而行。

 会贞则引老夫妇至耳房休息。

 “二少君如此打扮,贫道都认不比来了。”

 会贞为他们捧上两杯香茗。

 “碧瑶姊一向可好?”

 “二少君,贫道说过多少回了,出家人早已忘却俗家姓名了。”

 “你忘你的,我提醒我的,各不相干。”

 “二少君倔姓不敢,看来展家再起有望了。”

 展千帆啜一口香茗,指向身旁的老妪。

 “碧瑶姊,容我引见,这位是‘追星剑’连老英雄的掌上明珠,连丝藕连姑娘。她本人冰雪聪明,且俱沉鱼落雁之容,只是此刻她巧妆改变,乌云掩月,不见玉容朱貌。”

 会贞含笑道:“真是可惜,你尽管掩遮你的俊逸,又何必蔵埋女孩儿的美丽。连施主,下回来时,务必让我看到你的庐山真面,欣赏你的花容月貌。”

 连丝藕道:“小女子庸脂俗粉,恐怕教道长大失所望。”

 “连施王谈吐不俗,何须忒谦。”  M.ujI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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