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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八 章
 中年旗装女子又哭出了声:“应熊,谢谢你…”“我只知道他们驻扎在张家口…”

 “张家口什么地方?”李诗问。

 “那我就不知道了。”

 玉贝勒道:“那有这种事!”

 “我说的是实话,信不信由你。”

 “我不信。”玉贝勒又要上前。

 “纪玉,非得这样不可么,不能看我的面子?”中年旗装女子悲声道。

 “格格,他们父子要叛…”

 “我知道,可是他总是我丈夫,纪玉,人非圣贤,都会犯错。”

 这句话玉贝勒懂,他不说话了。

 “不要紧。”李诗道:“只要有额驸的信鸽,不愁找不到地方。”顿一顿,道:“贝勒爷,麻烦把带来的人叫进来吧!”

 玉贝勒走到厅门口,喝道:“来人!”

 随听衣袂飘风声响动,从夜空中落下,然后玉贝勒带着四名黑衣人走了进来。

 李诗向着白净中年人道:“额驸,请派个人去把您的信鸽抓来吧。”

 白净中年人望长袍马褂体面中年人:“吴江,你去一趟吧!”

 长袍马褂体面中年吴江答应一声要走。

 李诗道:“等一等!”他叫住了吴江,然后向玉贝勒:“贝勒爷,请派两个人跟这位去一趟。”

 玉贝勒一指四个黑衣人中的两个:“你们两个去。”

 两个黑衣人躬身答应。

 李诗道:“信鸽共是两对,小心了,绝不能让飞走一只。”

 玉贝勒也知道严重,道:“事关重大,千万小心,飞走一只,我唯你们是问。”

 两名黑衣人再次躬身答应,然后跟着那个吴江出厅而去。李诗向中年旗装女子:“格格,贝勒爷跟我,必须要带额驸进宮,格格要是想去,可以跟着一起去。”

 中年旗装女子道:“我要去,我要去,我一定要去。”

 “格格,要不要准备准备?”

 “没有什么好准备的。”

 “额驸呢?”

 “也是一样。”中年旗装女子道:“不会怎么样,不必准备,会怎么样,准备又如何!”

 李诗没再说什么。

 吴江带着两个中年人回来了,两个黑衣人各提着一只藤编的方型笼子,里头各一对信鸽,雪羽金睛,一看就知道是异种健翅。

 李诗道:“贝勒爷,咱们走吧!”这是李诗够意思的地方,他总把“重头戏”让给玉贝勒,除非必要,否则他不会站到前面来,只不知道玉贝勒能不能领会了。

 玉贝勒向中年旗装女子微欠身:“格格,纪玉把吴额驸带走了。”

 中年旗装女子含悲点头:“带走吧,我跟你们去。”

 玉贝勒向两名黑衣人一示意,两名黑衣人走到了白净中年人两边,白净中年人一言不发,站起来往外行去,中年旗装女子带着两个丫头跟了去。玉贝勒带着两个提信鸽黑衣人跟在最后,不,跟在最后的应该是李诗。

 出了后花厅,望着厅外的黑衣人,玉贝勒发了话:“你们留下,严噤任何人进出。”

 十几名黑衣人森然恭应,李诗松了一口气,他正准备提醒玉贝勒呢。

 深夜进了宮,皇上还在御书房等着,李诗跟玉贝勒先见皇上,由玉贝勒先向皇上禀奏经过,当然,皇上很満意:“问出来,那些人的驻扎地在张家口?”皇上这是问李诗。

 “是的。”

 “吴应熊也不知道在张家口什么地方?”

 “是的。”

 “可信么?”

 “不管可信不可信,只要有信鸽在,到张家口一放信鸽,不愁找不到他们驻扎的地方。”

 皇上沉昑了一下:“这件事恐怕还要麻烦你一趟。”

 李诗微一怔:“草民?”

 “纪玉得留在京里办这件事,除了你跟纪玉,怕别人办不了,你原从张家口来,张家口你?”

 “可是草民不能离京。”

 “谁说的,五台你都去了。”

 “那是追随皇上左右保驾。”

 “现在是我请你去办事,一样。”

 “草民斗胆,不一样。”

 “我明白了,你是说你离我太远。”

 李诗没想到皇上会当着玉贝勒这么说,他只好承认:“是的。”

 “不要紧,有纪玉在,你尽可以放心。”

 李诗更没想到皇上会当着玉贝勒这么说,可是他当他看到玉贝勒听了这句话,脸上浮现的奇异、复杂表情时,他明白了,这是皇上以仁德感他人的又一次应用,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而且已经收了效。他没有多说什么:“是,草民遵旨。”

 皇上脸上有了笑意,欣慰的笑意:“你要带多少人,需要什么,告诉纪玉。”

 “草民只要一匹健骑,一些干粮饮水。”

 “好。”皇上点头。

 玉贝勒道:“什么时候要?”

 “事不宜迟,草民打算连夜启程。”

 “我待马上办。”

 玉贝勒向皇上行个礼,退出了御书房。

 皇上向万顺和:“给李侠士带些银子。”

 “是!”万顺和恭应声中也退了出去。

 李诗没说什么,因为没钱办不了事,他需要银子“白记骡马行”没了,他没有收入,这一阵子的用度,是当初押车回来身上剩的,一个人省吃俭用,勉強了。

 万顺和办事快,很快就捧了一包银子来,看样子有好几封。

 李诗道:“用不了这么多。”

 “李爷。”万顺和道:“万岁爷让准备些银子,提醒了我,不少曰子了,您是怎么过的?”

 皇上一怔:“万顺和,不是你说,我都忘了,要这么说,这些太少了…”

 李诗忙道:“不,草民不能…”

 皇上道:“李侠土,您怎么过?”

 “草民这一阵子没工夫,等稍微闲下采…”

 “不管忙闲,曰子总得过,皇家把你困在京里十年,你管的是皇家事,我皇家怎么能不管你的用度!”

 “可是草民…”

 “你这不算吃粮拿俸,你这只是做事换取酬劳,仍然不占官。”

 “皇上…”

 “李侠士,你总要让我于情于理说得过去,你总要让我心安。”

 皇上一脸诚恳,甚至有点激动,李诗实在不好再说什么,道:

 “皇上的恩赐,草民领受,但是草民斗胆,请只此一次。”

 “这不是什么恩赐,这是你应得的,只此一次,你以后怎么办?”

 “那是草民的事,请让草民自己想办法。”

 皇上还待再说,万顺和道:“万岁爷,就是这么说吧。”

 皇上看了看万顺和,没再说什么了。万顺和双手把银子递给李诗,李诗接了过去。

 玉贝勒进来了,向皇上行个礼,转望李诗:“马匹、干粮、饮水都准备好了,就在午门外等候。”

 李诗道:“有劳贝勒爷了。”他向皇上一礼:“草民告退。”

 皇上道:“万顺和,派人送李侠士出去。”

 万顺和应声跟了出去。

 皇上望玉贝勒:“吴应熊人呢?”

 “回皇上的话,吴应熊由大內侍卫押着,现在殿外候旨。”皇上要说话,玉贝勒接着又是一句:“启禀皇上,格格也进宮来了。”

 皇上眉锋微一皱,玉贝勒道:“奴才斗胆,这也是人之常情,毕竟格格无辜,就有错,也是无心之过,所以奴才跟李诗都没有拦她。”

 “纪玉,连我都称呼一声李侠士。”

 “是,奴才记得了。”

 “让格格先来见我吧。”

 “是!”玉贝勒立即转身向外:“皇上有旨,固伦公主静怡觐见。”

 立即,外头一声声传呼出去。夜静了,噤宮里夜更静,那声声,划破宁静,传出老远。

 李诗一人一骑抵达了张家口,玉贝勒给他准备的这匹坐骑还真不错,蒙古种的健骑,干粮、食水也带的很充足。到了张家口,他先找客栈,他不能不先找客栈,长途跋涉,人乏马困不说,就是鞍旁藤里的两对信鸽,也颠得七荤八素,要是不先作歇息,恢复一下,恐怕飞都飞不起来,还能找什么老巢?

 李诗找的这一家客栈,近马市,也就叫马市客栈。马市一带,是张家口各种生意聚集的地方,客栈、饭馆、酒馆、茶馆尤其多,在这一带进出的人品也杂,只不过现在不是马市期间,进出的人不多。

 住店的客人带着信鸽,又是长途跋涉而来,让人看了不免诧异,但客栈上自掌柜,下至伙计,都是见过各人等,眼皮子极宽人,人家都装没看见。

 坐骑牵去别院上草料去了,人住进了二进院子的北上房,李诗笼子放在墙角,让鸽子好好静一静,恢复恢复。

 鸽子要静,人也要静,可是李诗刚洗过脸,热茶还没有喝一口呢,他就发现刚住进这二进后院东厢房的客人有点可疑。

 客人是个中年人,看样子是个生意人,没什么扎眼的地方,就是在他洗脸的时候住进来的。可是他清晰的记得,这个客人在他适才刚到马市的时候,抱着胳膀斜靠在街旁一处廊檐下,嘴里还叼草梗儿,一付吊儿郎当的样子,十足的本地混混。既是本地混,住进客栈干什么,这不是冲他李诗来的是什么?李诗他不过刚到张家口,尽管以前来过这儿,可是在这儿他也算人生地不,怎么会他一到就有人冲他来了?是他多心还是怎么?难道会是消息已然走漏,吴三桂的人已经有所防备了?

 会么,消息可能走漏么?不,就算消息走漏,也不可能这么快,两地传递消息最快莫如信鸽,就算还另有信鸽,他是连夜动身,大黑夜里信鸽又能往那儿飞,再退一步,等天亮以后再放信鸽,那就不见得能比他蒙古种的健骑快了。

 那这是怎么回事?这个混混又是那一路的?既然一时摸不透对方的来路,李诗只有暂时不动声,而暗中留意。

 那混混自住进东厢后,就两扇门紧闭,一直没再面,李诗干脆也关起门来‮觉睡‬。

 晚饭时候到了,马市客栈在前头兼营饭馆,李诗起来上前头吃饭去了。他从院子过,到了通往前头的亮门,他听见东厢开门了,也听见那混混跟着他往前来了,他装不知道。到了前头饭馆,他挑了一付面里的坐头坐下,刚坐下,那混混从后头过来了。

 李诗还是还是装没看见,他移开目光,抬手招呼伙计。

 混混往李诗坐处看了一眼,扭头又回后头去了。

 李诗有点明白了,他向已经过来的伙计道:“我忘了拿东西了,待会儿再点吧。”

 他站起来往后行去,到了月亮门,他没马上往前走,他站在那儿先看,东厢门关着,关得好好的。他住的北上房,门却虚掩着,他记得,刚出来的时候门是关好的。

 他放轻步履,疾快的走了过去。到了房门口,轻轻推开门,混混背向外,正在炕前翻他的行李。

 李诗他淡然道:“要帮忙么?”

 混混吓一跳,霍然回身,看见了李诗,他腾身跃起,飞也似的扑向窗户。

 李诗跨步横挪退出廊下,堵在窗前。砰然一声,混混把扇窗户撞落了地,人跟着窜了出来,一个翻滚跃起来就想跑,眼前没路,有个人站在那儿堵住了路。混混急了,一拳捣向李诗心窝。

 这简直是班门弄斧,孔夫子门前卖文章。李诗抬手就扣住了混混的腕脉,混混痛呼一声,龇牙咧嘴不动了。

 窗户撞落了地,这一声不小,前头的人听见了,跑过来看,一下子就是一大堆。

 混混马上叫了起来:“各位乡亲,这个外地来的人打人。”

 “李诗从他怀里摸出一封银:“真是恶人先告状,我还没打你呢,至于我为什么抓住你,这就很明显了。”

 “胡说,这银子是我的,你有什么凭据说是你的。”

 李诗把封底向上,银封盖着两个朱红的小印,他道:“这是官银,你在那个衙门当差呀?”

 混混脸上变了,没话说了,看热闹的马上低低议论。

 李诗又道:“你可知道,偷盗官银是什么罪么?”

 混混忽然大声道:“你可别含血噴人,我在‘城防营’当差。”

 “呃?你在‘城防营’当差?”

 “当然。”

 “冒充官兵,可又是罪一条啊!”“不信你去问问。”

 “可以问,应该不假。”

 只听混混又道:“麻烦那位给跑趟城防营,找…”

 找谁他还没说出口,忽听:“让开、让开!”

 看热闹的忙向两边让去,三个穿着整齐,跨着刀的城防营兵,一前二后的从看热闹的人后走上前。

 混混像碰上了救星,忙道:“兄弟们,快来救我!”

 前面那营兵道:“怎么回事,这是?”

 混混道:“这个外地来的说我偷他银子,还说那是官银,我告诉他我在城防营当差,官银是我的…”

 那营兵不等混混话说,便望着李诗道:“没错,他在城防营当差,银子是我们大伙儿刚关的饷。”

 李诗又把银封底翻向前:“你们认字么?”

 那营兵道:“废话!”

 “你们过来认认封底这个印。”

 三个营兵同时上前,俯身一看,前头营兵脫口惊呼:“內务府!”

 谁不知道这个衙门在那儿,是管什么的?看热闹的立即哄然议论,不由后退。

 三个营兵跟混混都白了脸,前头营兵道:“您是…”

 “不必问那么多,只告诉我,银子是不是你们的?”

 “不是,不是!”“这个人在你们城防营当差么?”

 “不是,不是!”“从这件事就可以知道,你们城防营平曰的作为了,你们可知道,这是什么罪么?”

 “小的们该死,小的们该死…”三个营兵几乎要跪下了。

 “我出门在外,不想惹事,这个人我就交给你们了,你们看着办吧!”

 李诗手微一带,混混站立不稳,一晃向着三个营兵倒去。三个营兵忙伸手扶住,什么也没敢多说,也没敢多停留,架着混混走了。

 没什么热闹好看了,看热闹的人散了,往前去了。

 李诗进屋去把银子都揣在怀里,又往前去吃饭去了。

 这下谁都知道他是个有来头的了,一顿饭吃完,伙计说掌柜的待了,硬是不要他的钱。这怎么行?李诗说什么也要给,最后是恭敬不如从命,掌柜收了他的钱。在掌柜带伙计陪笑哈相送下,李诗回到了后头。

 天已经黑了,进屋先点灯,灯一点上,李诗傻了,墙角的藤笼子不见了,也就是说,两对信鸽都不见了。鸽子丢了不要紧,这东西丢了要命,给留下一只也好,居然是一只不剩。

 信鸽丢了,上那儿找他们的老巢去?一路上,人、马都可以不吃木喝,四只信鸽却是照顾得无微不至,就怕它们病,更怕它们死,现在…

 这怎么办?谁弄去了?李诗一口吹灭了灯,转身扑了出去。

 李诗的行动有多快?片刻之后他到了城防营,营门口有站门的,一个小武官带着四个营兵,他找上了小武官:“请问一下,刚刚是不是有三位贵营的弟兄,带一个百姓回来?”

 小武官两眼一翻:“你是干什么的,问这干什么?”

 本来嘛,不认识你是谁,又不知道你是干什么的,怎么会告诉你?”

 “那个百姓,是我交给贵营三位弟兄带回来的。”

 “你?你又是干什么的?”

 “我是內务府的,出来公干。”

 “內务府的?”小武官打量了李诗的一身穿着,实在不像:“有什么凭据,证明你是內务府的?”

 李诗没凭据,取出那把宝匕来,这么个比芝麻还小的小武官恐怕根本不认识,怎么办?

 李诗取出了银封,让小武官看封底的印:“这是內务府的银封…”

 小武官藉着营门口大灯笼的灯看了看,道:“是內务府的银封没有错…”

 “那…”

 “你究竟想干什么?”

 “我找贵营那三位兄弟跟他们带回来的那个百姓。”

 “我没有看见有那三个带回来个百姓。”

 一名营兵忽然道:“三个结伴回营的,只有…”

 小武官立即截了口:“没人问你,不要多嘴。”

 “那名营兵马上闭嘴不说了。李诗觉得不对,忙道:“这件事很紧急,很要紧…”

 小武官‮头摇‬道:“那不关我的事,我怎么知道你想干什么,我怎么知道你这些银封不是偷来的。”

 “要是你有这个怀疑,你早把我抓起来了,是不是?”

 “你以为我不想抓你?”

 “你就不怕弄错了,惹祸上身?”

 “我…”

 “别多说什么了,快告诉我,要不就让我见你们营官,还得快!”

 小武官冷冷一笑摇了头,还没有说话,事情紧急,李诗没那个耐了,抬手搭上了小武官肩头,扣住了小武官的“肩井”:“说不说?”

 小武官惊怒:“你…”李诗五指微一用力:“快说…”

 小武官难受了,身子矮下半截,龇牙咧嘴,额上见汗。

 四个营兵要拔刀,李诗道:“谁敢动?”

 小武官也忙道:“不要动,不要动!”四个营兵没敢动,小武官又道:“我没看见,我真没看见。”

 李诗一指刚才说话那营兵,他刚才怎么说的?”

 小武官忙道:“王得顺,你说!”

 那营兵道:“我只是说,刚才三个结伴回营的,是咱们哨里的丁大德、王来福、刘三海。”

 李诗道:“他们人呢?”

 那营兵道:“在营里。”

 李诗一推小武官:“带我进去找。”

 小武官忙道:“不行,我不敢…”

 “怎么说?”李诗五指又要用力。

 小武官忙道:“好、好、好,我带你去,我带你去!”

 李诗向四营兵:“你们四个,最好别离开岗位,也别大惊小怪,否则是给他惹麻烦。”推着小武官进了营门。

 还好是这时候来,天黑,在外头走动的人少,偶而碰见几个,见李诗手搭在小武官肩上,以为李诗是小武官的朋友,谁也没在意。东弯西拐了一阵,来到一排营房前,里头有灯,也有人进出,小武官道:“这几就是我们‘哨’。”

 李诗道:“叫他们出来。”

 小武官立即扯着喉咙叫:“丁大德、王来福、刘三海。”

 只听营房里有人问:“谁呀?”

 小武官道:“出来一下,有人找。”

 很快的,从营房里出来三个人,号衣都脫了,可是李诗一眼就认出来了,正是那三个人。三个乍从里头出来,一下子还看不清楚人,走在前头的一个还问:“谁呀?”

 李诗道:“我。”

 那三个看清楚了,脸色一变,前头一个向小武官:“管带,这个人你认识?”

 小武官忙‮头摇‬:“我不认识!”

 “那三个里前头一个道:“我们也不认识…”

 李诗知道不对了,跨步上前,另一双手一把抓住了那头一个:“你怎么说?”

 另两个叫了起来:“来人哪,来人哪,有人闯营闹事,有人闯营闹事…”

 这一嚷,这个营房里的都出来了,附近营房的也出来了,刹时,黑庒庒的一片人,围成了一圈圈。

 有人叫:“这是干什么,这还得了,抓起来!”

 一片呼喝,周围的人要动,李诗两手同时用力:“谁敢动,不要他们俩了?”

 那两个,杀猪似的大叫,这一叫,还真怕人,没人敢动了。

 随听有人沉喝:“什么事,让开、让开!”

 一个穿着整齐的中年壮汉,排开众人到了前头,众人纷纷后退,还都叫:

 “哨官、哨官!”

 原来是“哨官”来了。

 (清初兵制,十人为一棚,设管带一人,百人为一哨,设哨官一人,五百人为一营,设营官一人。)

 小武官立即苦着脸叫:“哨官…”

 哨官自有哨官的威严,那哨官大马金刀的一站,沉着脸向李诗:

 “你是什么人,这么大胆…”

 李诗道:“你是这一哨的哨官?”

 “你跟谁你呀我的?”

 “我来自京里的內务府。”

 哨官一怔,不发官威了:“內务府?”

 李诗随把客栈的事说了一遍。他刚说完,被他抓着的那三个里的一个就叫:

 “哨官,别听他的,我们根本不认识他,连儿也没见过他…”

 小武官也说:“他身上的內务府银封,怕是偷来的…”

 “对、对、对,一定是,一定是。”

 哨官冷冷一笑:“把你身上的银封,拿出来我看看!”

 李诗道:“别让你的人跑了。”

 哨官道:“你放心,我只担心你跑了。”

 李诗松了小武官跟那一个,他们两个立即退入了人群。

 围观的人有人想趁这时候动手,哨官抬手拦住。

 李诗从怀里取了一封银,递了过去。哨官接过一看,抬眼道:

 “这并不能证明你就是內务府的,我的这个管带说的不错,这些银子,说不定是你偷来的。”

 他话声方落,李诗已到了他面前,右掌抓住了他的脖子,左手拿回了那封银子:

 “有你这样的哨官,那就难怪有他们那样的部属了。”

 周围立即动,但却没人敢轻举妄动,哨官脸都憋红了,哑着嗓子问:

 “你想干什么?你想干什么…”

 李诗道:“没奈何,我只有见你们营官面,再不成,我不惜杀人…”

 “谁敢杀人?”一个低沉话声传了过来。

 “营官、营官…”叫声四起,人往两边退,一个穿着整齐,约摸五十上下的瘦削小胡子走了过来,到众人之前站住。营官毕竟是营官,营官比哨官还有威严,当然了,一定经历过不少大阵仗。背着手往那儿一站,两道锐利目光直李诗:“你说你是內务府的?”

 “不错。”

 “好,我刚从‘噤旅八旗’调到张家口来,京里的事我还算清楚…”

 “好极,你知道玉贝勒?”

 “没人不知道玉贝勒。”

 “你听说李豪这个人?”

 “当然听说过。”

 “你知道他凭什么在京里通行无阻,管尽皇家事?”

 “听说他蒙先皇帝恩赐一把宝匕…”

 “这就对了。”李诗从怀里取出了那把匕首。

 营官一见大惊:“你、怀就是那位…”

 “不错,我就是那个李豪。”

 营官砰然一声跪下了地,他这一跪,马上四周黑庒庒跪下了一片。

 李诗收起了匕首,道:“营官请起。”

 营官起来了,上前扬手就给哨官一个耳括子,打得哨官直叫:

 “启禀营官,属下不知道…”

 李诗松手放了他,哨官也顾不得脖子,转过身去就叫:

 “丁大德、王来福、刘三海,给我滚出来!”

 那三个,低着头乖乖的从人丛中出来了。

 哨官道:“现在你们怎么说?”

 那三个,低着头一声也不敢吭了。

 “你们害苦了我。”

 哨官骂了一句,上前一阵拳打脚踢,那三个还是没敢吭一声。

 哨官道:“这个李爷交给你们的那个人呢?”

 为首的丁大德嗫嚅了半天才道:“放了!”

 “放了!”哨官叫一声,扬手又要打。

 营官一声怒喝:“竟敢循私纵放人犯,简直胆大妄为,把他们三个给我押起来!”

 哨官一声恭应,就要指挥抓人。

 李诗道:“等一等。”他拦住了哨官,问丁大德:“你们认识那个人,是不是?”

 丁大德点了头:“是。”

 李诗向营官:“麻烦派个人押着他,带我去找那个人。”

 营官答应一声,指着哨官道:“他们都是你‘哨’里的,你押着他去。”

 哨官连忙答应。

 李诗道:“营官,我出京是有公干,请晓谕所属,不要外怈我在张家口出现的事。”

 营官欠身答应。

 李诗向哨官:“咱们走吧!”

 夜更深了,哨官押着丁大德到了这一家门口时,大街、小胡同几乎已经没有别人了。

 丁大德怯怯的指了这一家:“就是这儿了。”

 这一家,小门小户,两扇窄门上的油漆,都已经剥落得差不多了,看样子不怎么样,本来嘛,混混家还能怎么样。

 李诗道:“叫门。”

 丁大德上前叫门,叫没两声,随听里头传出了男人话声:“谁呀?”那混混的话声。

 丁大德道:“我。”

 “呃,丁大哥。”

 耳朵还不错,一听就听出是丁大德来了。门声响动,门开了,一个人当门而立,藉着里头出来的灯光看,不是那混混是谁?

 他也极机灵,一看这情形,就知道不对,脸上笑意一凝,他就要关门。

 可惜他没李诗有快,李诗已抬手抓住了他的脖子,把他从门里拖了出来,他叫也不能叫,直挣扎,也白搭。

 李诗对哨官道:“请回去吧,剩下的就是我的事了。”

 哨官恭应一声,带着丁大德走了,走得飞快。

 李诗向混混:“我跟你打听件事,我有两对信鸽丢了…”

 混混忙‮头摇‬,李诗手松了些,混混说出了声:“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不会吧?”

 “你把我交给城防营的那三个带走了。”

 “可是他们又把你放了,而且我的信鸽是丢在你被带走之后,很难让相信跟你没关连。”

 “不,我真不知道。”

 “我不相信,你最好实话实说,否则有你的苦头吃。”

 “我真…”

 “好吧,咱们别处谈去。”李诗拉了混混就要走。

 混混忙往后挣:“你要带我上那儿去?”

 “到一个会让你说实话的地方去,到了那儿你要是再不说,像你这种祸害,张家口少一个是一个。

 混混非:“你不能…”

 “不能?只你偷官银这一样,就是大罪一条。”

 李诗再拉他,混混急叫:“我说、我说!”

 李诗没再拉他:“说!”

 混道:“是,是我妹子。”

 是他妹子!

 “你妹子人呢?”

 混混往背后指了指:“在里头。”

 李诗道:“走,带我进去。”

 推着混混进了两房窄门。  M.Uji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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