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路上当然避不开岗哨,避不开巡查队伍,可是谁不认识李诗,谁又认不出“肃王府”的马车?
当然是一路通行无阻。
断了腿的黑衣人在车里“指挥”李诗赶着马车走大街、走胡同,后头那辆紧跟着前一辆走。
只是一盏热茶工夫之后,到了一处。
这儿是个靠近城墙
儿的偏僻胡同,整条偏僻胡同只有一户人家,断腿的黑衣人就让马车停在了这户人家门口。
这户人家是座破旧宅院,看样子还不小,油漆剥落的两扇大门关得紧紧的,里头没有一点声息。
这儿确是个躲蔵的好地方。
而且,这么大一座宅院,蔵多少人都蔵得下。
只是,蹄声、轮声由远而近,里头的人应该听得见,也应该有动静才对。
可是理虽如此,事却不然,两辆马车已经都停住了,破旧宅院里仍然寂静如死,没有一点动静。
是不是非得等他们的人
面不可!
经过李诗的示意,断腿黑衣人掀起车帘
了面,而且向着破旧宅院发了话:
“车来了,我们来了。”
他叫了两声,宅院里依旧没有动静。
李诗道:“怎么回事?”
断腿黑衣人道:“不对,让我下车。”
李诗当即示意两名护卫扶黑衣人下车,黑衣人下了车,让两名护卫扶着他上前敲门。
两名护卫望李诗请示。
李诗点了头。
两名护卫这才扶断腿黑衣人上前敲门。
断腿黑衣人敲门敲了两三遍,宅院里只要有人,绝对听得见。
但是,宅院里还是没有动静。
李诗道:“你不会记错地方吧?”
断腿黑衣人忙道:“不会,不会,我记得清清楚楚,绝对是这儿!”
“那是怎么回事,人呢?”
“不知道啊!”李诗没再说话,从车辕上腾身而起,越过围墙过了宅院。
这座破旧宅院喳真够破旧的,恐怕有不少曰子没人住了,不但房屋破损的破损,倒塌的倒塌,院子里都长出了野草,足足有半人高。
李诗飞快的搜寻一匝,没人,就是一个人影也没有,可却有人待过的迹像,痕迹是薪的,而且人还不少。
他开门走了出去,断腿黑衣人忙问:“怎么样?”
“没有人,空宅院。”李诗道。
断姐姐黑衣人急了:“我说的是实话…”
他生怕李诗以为他要诈。
李诗道:“我知道,我看得出,里头有人待过,人还不少,刚走不久,也就是天亮前了。”
断腿黑衣人神色一松:“只要你们信得过我就好…一定是他们发现有什么不对了,换了地方,或者…说不定已经出了城了。”
李诗道:“要是他们换了地方,以你看,他们会到那儿去?”
显然,他不信其他那么多人,还带着个吴额驸,能那么容易就出了內城。
“那就不知道,仓促之间撤离,那有准儿。”
这倒也是。
“难道你们就没有商量过几个地方?”
“没有!”
忽听一阵急促蹄声传来,飞快来近。
这是什么人?
几个人往胡同口望,一骑白马飞似的驰近胡同。
李诗一眼就看出谁了。鞍上骑士是玉贝勒。
转眼间,白马驰到,长嘶踢蹄而起,一个飞旋停住,好俊的骑术,玉贝勒控缰端坐,顾盼生威。
架着断腿黑衣人的两名护卫忙躬身:“贝勒爷!”
后车的护卫们也下来了,忙也见礼。
李诗欠了欠身:“贝勒爷!”
玉贝勒这才翻身下马:“我听他们禀报,说你护着我妹妹出城去了,特地赶来看看,怎么到这儿来了,这是怎么回事?我妹妹呢?”
李诗道:“贝勒爷还没有回府去?”
“没有。”
李诗只得把前因后果说了一遍。
听毕,玉贝勒双肩一扬望断腿黑衣人:“这个就是他们其中的一个?”
“是的。”
“该死!”玉贝勒一声冷叱,扬起马鞭就菗。
李诗伸手架住:“贝勒爷开恩,草民擅自做主,准他将功折罪,并答应给他治腿。”
玉贝勒收回了马鞭:“谢谢你救了我妹妹跟贾姑娘。”
“草民不敢。”李诗欠了个身。
“他说其他的人带着吴额驸蔵在这儿,人呢?”
“许是有什么惊兆,天亮之前换地方了!”
“也只有在天亮之前了,天亮以后不可能。”
“草民也这么想。”
“你打算怎么办?”
“草民正打算让他们几位押着两辆车回去,草民继续搜寻。
玉贝勒向着几名“肃王府”护卫一挥马鞭:“你们回去吧,把其他的人
‘查缉营’,这个人暂留府里,给他治腿。”
几名护卫轰然恭应。
黑衣人忙躬身哈
:“谢贝勒爷恩典,谢贝勒爷恩典。”
玉贝勒道:“别谢我,是这位李侠士救了你的命!”
“是、是,谢谢李侠士,谢谢李侠士。”黑衣人转过来又谢李诗。
李诗道:“好了,赶快走吧!”
几名“肃王府的护卫架着黑衣人各自上车,赶着两辆马驰去。
望着眼前的玉贝勒,李诗心里有高兴,有难受,高兴的是手足重逢,弟弟
拔俊秀,一表人才,难过的是兄弟对面,却不能相认,旋即他定了神,欠了身:“草民告辞。”
玉贝勒抬手:“我跟你一起找!”
李诗微一怔,随即又欠身:“草民斗胆,敢情贝勒爷收回成命。”
“你不要我跟你一起找?”
“是的!”
“为什么?”
“如今噤卫各营精锐尽出,整个內城都需要贝勒爷坐镇指挥,况且,搜寻那些人,草民一个人较为方便。”
玉贝勒迟疑了一下:“好吧!依你。”
翻身上马,飞驰而去。
望着玉贝勒飞骑驰出胡同不见,李诗转身又进了宅院。
这回他仔细找,仔细看,根据那些痕迹,他很快就有了收获。
第一:那些人走得匆忙,没工夫消灭这些痕迹。
第二:那些人是从后门走的。
从第一项看,可能他们的确发现了什么惊兆,才慌忙撤离,连消灭痕迹的工夫都没有。
从第二项看,那么多人,还带着个吴额驸,又走得匆忙,沿途一定会留下痕迹,顺着痕迹找下去,应该会有所获。
李诗没有多耽误,他立即从后头出了宅院。
后头不是胡同,是一片荒地,野草,老高,荒地一直延伸到城墙
儿。
城墙
儿归嫡墙
儿,他们从这儿走不了,否则他们也不会那么费事,分出几个人,潜入“肃王府”去劫持內眷了。
为什么从这儿走不了,一看就明白了,因为这一带的城墙
儿长満了带刺的荆棘,根本没办法近城墙
儿。
这恐怕是谁也想不到的。
既然这儿走不了,那当然是往别处去了。
往别处去只有一条路,匆忙间也没有选择,从这片荒地走。
那么多人踩着野草,能不留痕迹?
那片荒地,很明显的痕迹,草都倒了,像一条路似的,往远处延伸。
李诗就顺着这痕迹找下去。
走完草地还有别的。
顿饭工夫之后,他来到一处
不远处那地方,是一片树林,相当茂密的树林。
树林里似乎有人家,因为有路进树林,也有炊烟从树林里冒起。
差不多,是该做午饭的时候了。
路上的一些痕迹,就随着路进了那片树林。
李诗就顺着那条路走了过去。
越走越近树林,一般这种样的人家,都养的有狗,生人一接近,狗老远就叫起来了。
可是树林里的人家,似乎没有养狗,李诗已经进了树林,还没有听见一声狗叫。
李诗进了树林,眼前立时为之一暗,可见树林枝叶是多么茂密。
也就在这时候,李诗觉察出附近有人,人只有一个,不在别处,而是在树上枝叶茂密处。
人躲在树上枝叶茂密处干什么?
怪不得不养狗,因为有人了望,居高临下,看得更远,不论谁走近,都难逃过他的目光。
是这样么?
不是吧!
要是,为什么李诗已经进了树林,他还没有一点动静?
也许是爬上树玩的孩子?
不管是不是,他没有动静,李诗也装不知道,继续往里走。
可是他已经警觉到了,树林里住的人家,似乎不是一般人家。
往里走没十几步,他觉察有人的那棵树上,响起了几声鸟叫,听不出是什么鸟叫,可是很好听。
李诗照样没理会,他终于到了树林中间。
树林中间是片空地,就在这片空地上,座落几间茅屋。
看这几间茅屋,这户人家的人口不会太多,顶多五六口,现在屋外没有人,只有烟囱冒着炊烟。
想必人都在屋里,或者男人都邮门干活儿去了,家里只有老弱妇孺,这时候正在做饭,没到屋外来。
几间茅屋周围都是一圈空地,空地过去才是树林,空地上有石头,有木墩,大概是劈柴用的,应该是石头上、木墩上,都有劈些的痕迹。
李诗没往几间茅屋去,他就在一个木墩上坐了下来,一付歇歇脚的样子。
只坐了一下,茅屋里不见有人出来,人声却来自背后:“找谁呀?”
李诗似乎吓了一跳,忙回望,背后着个穿一身
布衣
的中年人,一身
布衣
不合身,浓眉大眼,神情骠悍,也不像是住在这种地方的那种人。
李诗忙站了起来:“我走累了,坐这儿歇歇。”
“你怎么会走进树林子来的?”
“我看见树林里有烟往上冒,知道住的有人家,想进来要碗水喝。”
“那怎么不过去要?”
“没看见人,没敢贸然过去。”
“你是內城里的人?”
“是呀!我在一家公馆里当差。”
“到这一带来干什么?”
“我昨天晚上在城外没回来,今天要进城,却见城门口盘查得很厉害,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儿,我没敢走城门,走城墙底下一个
钻了进来,一进城却又见到处是岗哨,到处盘查,我没敢贸然回去,所以跑这儿来了。”
“你怎么知道城墙下有个
?”
“我钻那个
不是头一回了,以前偷偷出城去玩,溜进溜去的,从来没人知道。”
“你可真行,你在这儿等着,我去给你端碗茶来!”
“谢谢你!谢谢你!”
“别客气了。”
中年人往茅屋去了。
望着中年人的背影,李诗知道,这中年人就是刚才蔵在树上的那个人,也就是叫得很好听的那只鸟。
因为他在中年人还没有到他背后之前就知道了,这中年人身手相当轻捷。
这种地方怎么会住这种人?
不是的,这种人一定是临时住到这儿的。
那么,原住在这儿的那家人呢?在茅屋里么?还在么?
没一会儿工夫,中年人端着一碗水从茅屋出来,走了过来。
李诗没动,一直到中年人走近,他才
上两步接过了那碗水:“谢谢!”
“你太客气了,一碗水算什么!”中年人道。
李诗没再说什么,把那碗水喝了,把碗还给了中年人,就要走。”
中年人道:“别忙走,再歇会儿。”
李诗道:“差不多了。”
“你怎么知道现在就没盘查了。”
这倒是。
李诗呆了一呆,没动,道:“你知道不知道,城里为什么到处盘查。”
中年人道:“听说是那家大公馆遭了贼,丢了不少贵重东西,你这时候往走回,昨天晚上又在城外,万一让他们拿你当贼办,那可是麻烦哪!”
李诗忙道:“我不怕,我又不是贼!”
“你说你不是,得让他们信才行,你不是不知道,这班吃粮拿俸的,让上头
急了,经常胡乱抓个人充数
差,有多少冤枉啊!”这可是实情。
李诗不说话了。
“在这儿多歇会儿吧,避过这一阵去,能拿着贼就让他们拿贼,拿不着贼让别人倒霉去。”
他诗还是没说话。
“坐、坐,咱们坐下说话。”
李诗坐下了。
中年人也坐在一块石头上:“你经常晚上溜出城去?”
“不,白天也常遛出去。”李诗道。
“白天又不关城,为什么还要从城墙下钻?”
“你不知道,守城的都认识我,不该出城的时候先往城外跑,万一让他们知会我们公馆,我就惨了!”
中年人笑了:“敢情是这么回事儿,你说的那个
在那儿啊,我在这儿住这么久了,怎么就不知道?”
恐怕这才是正题。
李诗窘迫一笑:“我不能说。”
“怎么?”
“那地方只我一个人知道,以往钻进钻出也只我一个人,不会让守城的查觉。”
“你是怕知道的人一多,钻进钻出的人也会多,万一让守城的查觉了,往后你就别想往城外遛了?”
李诗不好章思的笑笑,没说话。
“就算我们知道,我们也不会用,就算会用,用的时候也绝不会多。”
就是嘛,人家大白天出城,可不怕谁知道。
话虽如此,可是李诗还是只笑不说。
“好吧,那就不提了!”中年人转了话锋:“眼看中午了,在这儿吃饭吧!”
李诗忙道:“那怎么好?”
“那有什么要紧,不过添个碗,添双筷子而已,你能走到这儿来,总算咱们有缘,你就别客气,我去看看饭做好了没有,给你端一碗来。”
没等李诗说话,中年人拿着盛水的碗站起来走了。
李诗坐着没动。
不能动,他怕别处也躲着监视的人。
原不是为监视他的,可是现在正好派上用场。
中年人进了茅屋,冒炊烟的那一间,没一会儿就又出来了,这回是端了一碗饭,还是刚才盛水的那个碗,不算小,一碗有饭有菜,外带一双筷子。
李诗仍然等他来近,才
上两步接过来。菜还
不错,居然是一块块的
,还都是瘦
,闻着就
香。
可是李诗又把碗递了回去:“谢谢你,我不敢吃。”
中年人讶然道:“你不敢吃。”
“这是狗
。”
中年人又一怔:“你怎么知道?”
“以前我有几个朋友,他们经常在一起吃狗
,看多了,也闻多了,所以我一看一闻就知道。”
“你真不吃?”
“真的,谢谢你。”
“这么好吃的东西你真没口福,可是我们没有别的莱…”
“不要紧,我待会儿回去再吃。”
“好吧,那只有我吃了?”
中年人坐了下来,自己吃了,狼呑虎咽。
李诗也坐下了:“你们把养的狗杀了?”
“不是杀了,我们砍树的时候,它让倒下来的树砸死了。”
绝不是实话,看他的神色就知道。
这种样的住家,是绝不会把自家养的看门狗杀来吃的。
也就是说,能把看门狗杀来吃的,就绝不是这儿的住家。
不是这儿的住家,那儿来的?
李诗道:“那你们养的狗真该死。”
中年人物睁仂惜.“什么薏思?”
“能让倒下来的树砸死,不是该死是什么?”
中年人明白了,他也同意李诗的说法:“是啊!”很快的,他把一大碗吃完了,道:“我把碗拿进去。”
他站了起来。
李诗跟着站起:“我也该走了。”
中年人目光一凝:“你等会儿走好不好?”
李诗道:“怎么?”
“把城墙底下那个
在那儿,告诉我再走。”
“我刚不是说了么,我不能…”
“你一定得说,不然你走不了。”
“我走不了。”
“不错。”
“你定是开玩笑。”
“你看我像开玩笑么?”
李诗看看中年人,中年人脸上的表情仍跟刚才一样,一点也没有变化,看不出不像是开玩笑,可是李诗道:“你为什么一定要知道…”
“这还用问么,当然是跟你一样。”
“可是事实上你们跟我不一样,除非你们要等晚上关城门以后要出去。”
“就算是吧!”
“晚上关城门以后,你们要出去干什么?”
“许你出去玩,就不许我们也出去玩。”
“不行,我还是不能告诉你…”“那你就别走了!”
“你怎么不讲理?”
“我说的就是理。”
“我就不信。”
李诗转身要走。
背后伸来一只手,搭上了他的肩头,那不像是手,像五把网勾。
当然,李诗走不了了,他脸上一付痛苦
,扭过头来道:“你干什么?”
中年人咧嘴一笑:“你现在相信不相信你走不了了。”
李诗道:“你怎么能…”
“我没有什么不能的,你少罗嗦,跟我来吧!”
他就这么一手搭在李诗肩上,推着李诗往茅屋走。
不明內情的看起来,两个人还
热络的。
他可绝没有想到,李诗就是要进茅屋,那位吴额驸是他们的人,不能箅人质,不必担心,可是李诗不能不但心,这儿原来住家的人,让他们拿来当人质,他一定在有把握保住那些人平安后,才能动手。
中年人推着李诗进了茅屋,进了冒着炊烟那间旁边的一间,那是杀犬的一间,一明两暗。
李诗看见了,做为厅堂的外间里,坐了五六个人,都是中年汉子,似乎刚吃过饭,桌上剩饭剩菜,一片狼籍。
五六个人个个神情骠悍,穿的衣裳可不一样,有的是不合身的
布衣
,有的则还是穿他们自己的衣裳。
显然,那些
布衣
,定是原先住家的人的,只是没那么多,不够,所以他们才没有办法都换穿做为掩饰。
同时,李诗也听出来了,左右两边那两间里,都有人,那位吴额驸一定在里头,幸亏两间都垂着布帘,吴额驸没看见李诗,不然非认出他来不可。
“怎么回事,不听话。”一名汉子问。
中年人道:“可不,这小子不吃敬酒,只好让他吃罚酒了。坐下!”
他五指微用力,把李诗按向桌边的板凳。
李诗只好坐下了,道:“你们怎么不讲理,你们究竟想干什么?”
“废话!”中年人道:“我们究竟想干什么,你会不知道?”
“你们不像是住这儿的人,住这儿的人不会这样!”
“对了!”中年人道:“现在不怕你知道了,我们本就不是原住这儿的人!”
“那你们是什么人?原住在这儿的人呢?”
“我们是什么人,你不必知道那么多,不过我倒是可以告诉你,原住这儿的人那儿去了,他们一家老老小小,男女男女,都在树林里一个大坑里,你要是不乖乖听我们的话,也会跟他们样!”
完了,那原住这儿的,一家老老小小,男女男女六口,现在再也不必担心,他们会被做为人质,受到伤害了。
李诗从心底里冒起了一股悲愤,曲肘猛往后一撞。
够那中年人受的,他大叫一声捂着肚子趴倒在地,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起来。
这一撞,撞得那五六个惊怒窜直,有一两个怒喝道:“你…”李诗冷怒道:“你们也太狠了,这些善良百姓何辜,一家女男老小六口,活活被你们杀死…”
一名中年汉子扑了过来。
李诗扬手一掌就把了打趴了。
其他的还要动。
李诗冰冷道:“叫吴额驸出来,不要老躲着不
面,他走不了的。”
其他几个汉子为之一怔。
一个道:“你知道我们是你究竟是什么人?”
“吴额驸认识我,叫他出来看看,就知道我是什么人了。”
两边两间屋布帘猛然掀起,一边各出来三四个,有男有女,左边三四个拥着一人,可不正是额驸吴应熊?
吴应熊一见李诗,脸色就变了:“是你?”
“不错,是我!”李诗道:“吴额驸,你我似乎有缘!”
吴应熊身边有名中年女子,长得
不错的,道:“额驸,他是什么人?”
吴应熊道:“他就是我告诉你们的那个姓李的。”
那女子脸色一变,目光像两把利刃,
视李诗:“帮他们擒鳌拜的是你?”
“可以这么说。”
“败贝勒纪玉的也是你?”
“瓦解你们‘张家口’行动的也是我。”
“怎么说,你…我们娘娘呢?”
“我回京来了,你们那位娘娘,却永远留在‘张家口’了。”
这谁不懂。
那女子花容失
,脸色大变,惊怒暴喝:“杀了他!”
两间屋门口各窜出一名汉子,分左右扑向李诗。
李诗对这种人绝不留情,旋身出掌,那两个一招都没有过,也下趴了。
就这两次出手,立即震住了那些人。
李诗道:“你们那位娘娘,外加两个公主都不行,你们自问比他们強么?”
一时没人敢动。
“吴应熊,任凭他们杀害无辜百姓,你能不闻不问?”
吴应熊冷冷道:“没有办法,为了我们自己,不能不杀他们!”
“人畜都不放过,你‘平西王府’这叫匡复?这叫为汉族世胄,先朝遗民?”
“为达成匡复使命,必得先保住我们自己,要先保住我们自己,牺牲小部份人,那是在所难免。”
“荒谬,強词夺理,一派胡言。”
那女子喝道:“姓李的,你敢…”
她要动。
吴应熊伸手拦住:“李诗,此时此地没有别人在,你也是汉族世胄,先朝遗民,要是你能放我走…”
“怎么样?”
“平西王府’一定会重谢你…”“皇宮大內的谢我都不放在眼里,我会在乎你‘平西王府’的谢!”
“你不在乎‘平西王府’的谢,那你对汉族世胄,先朝遗民,也算尽了心力。”
“我现在就是为汉族世胄,先朝遗民尽心力。”
“你是…”
“吴应熊,你不懂么?”
“李诗,不要做千古罪人,你要慎重三思,明智抉择。”
“我已经不只三思了。”
“李诗…”
“不要再多说了,有我在这儿,你走不了的,绝走不了。”
“好吧!”吴应熊点了头。
他那里这么一声,那女子再度暴喝:“杀!”有了这一声“杀”剩下的几个汉子一起扑向李诗,而且都动了兵刃。
显然,他们是孤注一掷,谁死谁活,全在这一搏。
李诗的软剑也掣出来了。
就在这时候,那女子保着吴应熊往外逃去。
她没有把握,她想利用其他的人抵挡李诗,她保着吴应熊逃。
主意是不错,可惜碰到的是李诗,她的那些人在李诗软剑之下没能走三招,全躺下去了。
李诗追出茅屋的时候,那女子保着吴应熊,还没能逃进树林,这样的距离,李诗拦住他们还不是一个起落!
李诗腾起一掠,落在了她们前面,拦住了她们的去路,那女子急挡在吴应熊身前。
李诗道:“吴应熊,你绝走不了,跟我回‘宗人府’去吧!”
吴应熊还没有说话,那女子声
俱厉:“不,回他们那儿去,就是死路一条!”
李诗道:“未必!”
那女子道:“不要想欺骗我们,我们不是三岁孩童。”
李诗道:“没有人想欺骗你们,当今皇上仁德宽厚,否则,他要是想处死吴应熊,你们今天便救不了吴应熊了!”
“不要替你们那个皇上说话…”
“我无意替谁说话,我说的是不是实情,吴应熊他该知道。”
“我知道。”吴应熊道:“我只知道你们那个皇上怕我‘平西王府’的大牢,不敢杀我!”
那女子道:“你听见了么?”
“吴应熊,你真是无药可救了!”李诗道:“真说起来,皇家待你吴家不薄,对你尤其恩厚…”
“待我什么恩厚。”吴应熊大声道:“我父亲是为取信皇上,不得已才把我留在京里,皇上招我为额驸,也是为拢络吴家。”
“吴应熊,你真是辜负了皇家一片心,不错,你父亲当年西征,把你留在京里,不无留你当人质,取信皇上之意,可是皇上也为了要你父亲之心,表示相信你父亲,也把固伦公主下嫁,招你为额驸,这不是待你吴家不薄,对你尤其恩厚是什么。”
“任你说得天花
坠,也休想改变我的心意…”
“吴应熊,你改不改变心意,已经无关紧要了…”
“那你还罗嗦什么?”
李诗怒声道:“吴应熊,你太不知好歹,我要是不跟你罗嗦,你马上就得跟我回‘宗人府’。”
“那你是什么意思?”
“为你吴家好,你只有跟我回‘宗人府’,一方面恳求皇上开恩,一方面命人回‘平西王府’,劝你父亲及时醒悟,上京请罪,才是保全你吴家的唯一一条路。”
那女子笑道:“额驸,他把咱们当三岁孩童,他想害死咱们。
吴应熊冷笑道:“我知道,可惜我不是三岁孩童。”
李诗道:“吴应熊,这是你父王亲手害死你吴家…”
“随你怎么说吧,可是一旦江山易帜,爱新常罗氏洮回关外,那就另当别论了。”
“你这是痴人说梦,‘张家口’行动瓦解,京里救你又失败,你以为你父亲还敢轻举妄动。”
“怎么不敢,汉族世胄,先朝遗民要比一个吴应熊重要得多。”
“说得好,奈何你父亲为的不是汉族世胄,先朝遗民!”
“就算他为的是一己之私的江山,那也比他一个儿子重要。”
主吴应熊,没想到你看得这么开,真要是那样,你图的又是什么?这大好江山之主,岂不是没你的份了?”
吴应熊呆了一呆,一时没能答上话来。
那女子道:“真要谢谢你提醒我们了,所以说额驸绝不能跟你回去。”
“这原是吴三桂派你们来救吴应熊的本意,奈何吴应熊他非跟我回去不可。”
“未必,还有我呢。”
“你有几分把握,其他的人都躺下了,就剩你一个,连你们那个娘娘都不行,你带得走吴应熊。”
“你试试看!”
那女子要动。
吴应熊突然伸手拦住:“慧娘!”
那女子收势道:“怎么?”
“我不要你为了我受到伤害。”
“你的意思是…”
“我知道,你不是他的对手,你带不走我。”
“我愿意试,我也不能不试。”
“不行,真要那样,我宁愿不走。”
“额驸…”
“听我的,慧娘,让我跟他回去,你走你的,能看见你,对我来说,上天已经是恩厚了。”
“不!你要是走不了,我就留下来陪你,反正这么多弟兄已经走不了了。”
“慧娘,你不能…”
“我不妨告诉你,来的时候我就打定了主意,要能走,我当然是跟你一起走,万一不能走,我就留下来陪你。”
“不行,慧娘,我绝不能让你…”李诗越听越不对,道:“吴应熊,她是…”
吴应熊毅然道:“我们俩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当年我父亲把我留在京里,活生生拆散我们俩。”
原来如此。
李诗为之感动,他本是个性情中人,经过了兹云秋事。他对情之一事体验尤深,道:
“吴应熊,你跟我回去,我放她走。”
吴应熊两眼猛睁:“真的?”
“我这个人向来说话算数,我保证送她出城,甚至你可以跟我一起送她出城。”
吴应熊忙点头:“好…”“不!”叫慧娘的女子叫道:“我不要一个人走,我要留下来陪你!”
吴应熊道:“慧娘…”
“我不要再跟你分开了,这么多年了,我曰子过得好苦…”
吴应熊很难过,悲声道:“我知道,可是,慧娘,你一定要走。”
“我不走,主什么我也不走。”
“慧娘…”
叫慧娘的女人忽然转脸向李诗:“你不是朝廷的人,我们救走救不走吴应熊,跟你有什么关系,你为什么就不能全当没找到他,放他走!”
李诗没说话。
“放他走,我们都会感激你,永远感激你。”
李诗开了口:“放他走,对他吴家没有好处,各地的善良百姓,也要
受刀兵之苦。”
“你以为他留在京里。我们王爷就会有所顾忌了?”
“吴三桂派你们到京里来救他了,是不是?要是不顾他这个儿子,何必救他?”
“可是你把他留下了,他会死,结果更糟。”
“不!他不会死,我保证他不会死。”
“我保证他不死?你能保证?”
“在皇上面前保一个人不死,我还有这个把握,不过我不是为任何人,我是为各地的善良百姓。”
“不!我没法相信你,我还是要带他走。”
叫慧娘的女子,忽然从
间菗出了一把匕首。
李诗道:“吴应熊,为她好,你就拦住她。
吴应熊忙伸手拦住:“慧娘…”
“还是让我试…”
“慧娘,咱们没有机会的,你绝不是他的对手。”
“那就让我留下来陪你!”
“慧娘,那是不可能的…”
“谁说不可能?”
“谁都知道。”
叫慧娘的女子忽然回过匕首来,一下扎进了自己的心窝,只留把手在外。
李诗心神猛震,想出手救已经来不及了。
吴应熊心胆
裂,急扶住了叫慧娘的女子,惊声想叫:“慧娘…”
“谁说不可能,谁还能不让我留下来陪你。”
“慧娘,你这是何苦,你这是何苦…”
叫慧娘的女子望李诗:“你说过保他不死的!”
“不错,我说话算话,你放心…”
叫慧娘的女子眼一闭,一晃就倒。
吴应熊忙拥住她,轻轻放倒,他哭了,哭着叫:“慧娘,慧娘…”
李诗心里一阵惨,任吴应熊哭,任吴应熊叫。
叫慧娘的女子没再睁眼。
半晌,吴应熊渐渐的收泪住声。
李诗这才道:“走吧!”
吴应熊抬起脸,仍然是一脸泪渍:“可是,慧娘…”
“你放心,我会找人给她收尸,人土安葬。”
“真的!”
“我既然说了,我就会做到。”
“你要让我知道,她葬在什么地方!”
“我会告诉你的。”
吴应熊忽然翻身就拜:“我把她托付给你了。”
李诗伸手扶起了吴应熊:“走吧!”
吴应熊回望地上慧娘,忽然又哭:“慧娘,你不该认识我,不该认识我的,你要是不认识我,不早就嫁了人,有了女子了!”
还是真的。
李诗有感而发:“吴应熊,你要是生在平常人家,这些事就不会发生在你身上了。”
吴应熊哭着头摇:“我知道,我知道,可是那由得了我么,那由得了我么?”
的确,这恐怕不只由不得吴应熊,也由不得任何一个人。
李诗为之默然。
吴应熊忽然别过脸来,转身行去。
显然,他是咬了牙,狠了心了。
不咬牙狠心,又能怎么样?
李诗跟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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