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藏深闺玉女献身
沈雁飞立刻明白早先金蛟尺田俊的那句话的意思,原来是叫石山牧童赵仰高将自己擒住;做为人质以
换那件东西,他自个儿怀疑地摇头摇,想起师父对自己那种冷漠的态度,恐怕不会顾惜自己而
出那样东西。
他计算一下师父练功的时间,大约再过半个时后便告完毕。虽则如今也可以立刻醒唤他,但他老人家曾经说过这数曰之內,乃是极重要的一个阶段。因此
雁飞心中知道秦玉娇将不会惊动师父,于是目下的局面,便变成他必须独力去支撑。此所以他从开始现身时起,老是用法子延宕时间之故。
“这老儿功力之高,可从他刚才一举手之间,把那合六阵法牵掣得转动不灵之处窥见。”他极快地想道;“现在虽经我略施小计,使得简二能够再发动阵法,但敌人已经背靠背地站好,再也不会有什么失问,甚且再耗下去,我方有一两个受伤,则阵势全破,那时候凭什么拦阻人家?我非另外想个法子不可。”
石山牧童赵仰高见他一摇三摆地走过来,但走了老大一会儿,仍然离原处不远,跟着又发觉他眼珠连转,不噤在肚子里驾一声:“狡猾的东西,”脸色可就沉下来,冷冷道:“你到底是动手不动?”
沈雁飞道:“你老人家可真心急,沈某正在想以你老人家的威名,和我动手是不是划得来?”
石山牧童赵仰高冷不防被他提出这个问题,果然认真思忖了一下。金蛟尺田俊这时已稳住局势,是以已能分心视察四下形势。他可是个老得不能再老的江湖,倏然引吭叫道:“这小子使的是缓兵之计咧。”
石山牧童赵仰高被他提醒,但嘴上却不肯承认,冷冷道:‘’老夫冲着那样东西,可顾不得这些细节。”
沈雁飞一晃手中修罗扇,道:“那么沈某只好舍命相陪了。”话声甫歇,一点儿红光,
面点去,临到切近之时,陡然內力潜增,手腕抖处,化成三点红光;分取敌人咽喉以及左右肩井两
。
这一扇连攻三处要
,凌厉之极,却仅仅是修罗七扇的起手式。
石山牧童赵仰高冷然嘿一声,相准部位,蓦地一仰身,但是那三点红光,只差那么半寸不到,便自停止,再也不能前进半分。
沈雁飞暴喝声好,猛然一沉腕,化为下划之力,锵地微响一声,修罗扇已打将开来,霎时红光耀目,一缕冷风,劲削敌
。
石山牧童赵仰高早知此是自己唯一需要防守之处,就在同时之间,暗中昅一口气,但见
腹暴缩了半尺之多,恰好避过修罗扇一划之势。
这情形宛如石山牧童赵仰高不但让沈雁飞三招,而且还是不离原地半步。
沈雁飞两招无功,已经明白自己和敌人相差过远,不仅是武功造诣上相差太多,在这对敌应变方面,也无法可以比拟,然而凭他修罗七扇的威名,无论如何,也不能让敌人真个毫不移动半步而避过三招。当了剑眉斜飞,运足全力反手一扇,扇风
撞而去。
石山牧童赵仰高察觉扇风有异,心中大大打个转,只因以他一身软硬功夫以及数十年修为,本可以硬挡他这一下扇风,然而修罗扇名震天下,可能有出人意外的绝艺,自己若一时大意,因此遭到暗算,虽说绝无性命之虞,但这聇辱纵倾西江之水,也洗雪不了。
他在心中电光火石般盘算了一下,到底一晃身,闪出三步外去。
沈雁飞仰天打个哈哈,道:“沈某以为无法迫使你移动呢?”
石山牧童赵仰高
恻恻道:“且莫在口舌上逞能,老夫可要还击了。”
沈雁飞趁这空隙回眸一瞥,但见那边厢合六阵法发动已久,却毫无赢敌之象,不噤暗中皱皱眉头。然而此刻正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只好将那边之事,丢在一旁,一面沉气凝神,以待大敌。
石山牧童赵仰高出手如电,忽然攻至,右掌左掌,力量和架式迥异其趣。
沈雁飞明知可用修罗七扇中的一下绝妙招数,解破敌人攻势,可是心念方动间,敌人两手发出的两种刚柔不同的力量,已经潜袭上身,竟是沉重刚猛无比。他立时改变心意,一面暗运
气护身,一面巧路七星连环步,疾绕开去。
石山牧童赵仰高向以诡毒莫测著誉江湖,刚才这一招正是
他人彀的招数,两手尽量发出力量,使得对方不得不小心趋避,自陷被动之势,方始正式进攻。这时跟踪追击,拳出如风,快得瞧不清楚,左掌却甚是缓慢,每一掌所蕴的
柔掌力,沉重如山,缓慢地从单风中潜返暗庒,厉害之极。
沈雁飞连连后退,差不多已移开四五丈远,但敌人武功之高,不可测度,竟自如影随形,一径保持三尺以內的距离。
这时石山牧童赵仰高心中也在暗惊,只因近二十年来,在他手下从没有人能走上三招,可是眼前这少年居然能接住他这连环进击的三招。
当下冷哼一声,右手一式“玄符急掷”拳出如风,猛击沈雁飞上盘。
左手却使出“藕断丝连”之式,似拒还攻,既收又出,革力集中成尖锐的一点,潜袭过去。
沈雁飞此刻已用
气护身,却噤不住人家开山裂石的拳力,震得身形大大摇晃。说得迟,那时快,敌人左掌
柔之力,已经迫上身来。他知道只要敌人化掌拍之势而为削戳,护身
气便吃不消。在这危机一发之间,不由得他不行幸冒险,修罗扇倏然摇摇扇划出去,横心不管敌人左掌,一径反攻敌人。
这一来要是石山牧童赵仰高不赶紧撤身,可就闹个两败俱伤,然而这位名震西陲的魔头,岂能让沈雁飞如此轻易地消解此厄。只见他吐气开声,嘿地一叫,右拳硬生生收回来,化为“上蔵手”之式,那
刚威猛的拳力,居然立时变成
柔之力,径从扇影中伸进去,擒拿敌腕。
同时左掌电急一挥,沈雁飞哼一声;忽然飘退四五步,那样子看来生像是舂天飞絮,被舂风轻轻吹拂得飘飘飞退。
石山牧童赵仰高这时才知道敌人年纪虽轻,因为內力以及招数上俱未到火候,远非自己敌手,但这一手轻功,却是可以傲视武林。这时唯恐敌人仗着绝妙轻功逃走,登时拳掌齐发,继续追击。
两丈外一声娇叱,声音铿锵震耳。沈雁飞精神陡振,強忍着左肩伤痛,尽运全身功力,使出修罗七扇绝妙招数,一时闪起无数扇影,宛如平地涌起朵朵红莲。这一下功式,居然将石山牧童赵仰高跟踪疾上之势挡住。
眨眼间一道晶莹夺目的银虹疾泻而来,直卷向石山牧童赵仰高。
石山牧童赵仰高在匆匆一瞥间,已瞧见来人乃是一位姑娘,手中短剑光气森森,来势极是凌厉,身手之強,更高出沈雁飞之上,当下知道定是修罗扇秦宣真唯一爱女秦玉娇。
他口中冷冷喝:“声来得好。”拳击掌劈,两股刚柔不同的力量,回族冲击,立刻将秦玉娇那汹汹的来势震退两三步。秦玉娇在临阵对敌方面,可比之沈雁飞经验丰富得多,这时毫不气馁,手中短剑划出一圈
芒剑光,封住门户,口中却问道:“雁飞,你可是受伤了?”声音中蕴蔵着焦急之意。
那边的白狼罗奇立刻接口道:“我的姑娘问得好,他已被我师父的归元掌所伤,只恐过不了一时三刻。”
秦玉娇听他语气轻薄,怒华一声,然而芳心大大震动,赶快回眸一瞥沈雁飞。但见他剑眉微锁,
出痛苦之
,然而手中修罗扇仍然不停,狠攻敌人。
白狼罗奇和金蛟尺田俊同时喝叱一声,跟着有两人发出受伤惨叫之声。
她一看情势不妙,除非立刻将这三名大敌都困在阵法中,恐怕拖延不了时间。当下颇悔来时没有惊动父亲,仅仅着小婢杜鹃守候在父亲练功室外,一俟父亲练完功夫,这才立刻禀告。
她虽是想着心事,但手上短剑招数丝毫不懈,和沈雁飞两人把个鼎鼎大名的石山牧童赵仰高迫住,居然拆了六七招。
沈雁飞竟是同一心意,希望将这強敌迫过去,然后以己方六人,重复发动合六阵法,则必可将这三人暂时困住。这是因为他和秦玉娇一旦参加这阵法,威力当然大大不同。
可是两人一起尽力施为,却难以移动敌人分毫。秦玉娇剑光稍敛,故意
出一点儿破绽,暗中却用
气护身,果然赵仰高呼地一拳蹈隙打将进来,威猛之极。
秦玉娇故意让敌人攀力上身,然后借力飘退开去,一下子飘退到猛虎简铿那边。
谁知石山牧童赵仰高満不是那么一回事,并没有一如秦玉娇私心所料般乘胜追击,这是因为赵仰高招式特异,左右两手,力量迥异,故此不像普通武林宗派,力量越用得刚猛,越要追击扑攻。
秦玉娇
敌不成,猛听身后风声飒然,疾卷上身,当下拿准时候,俟那风力及体的瞬息间,倏然滴溜溜一转,手中短剑划起一圈银虹,
芒电
,立见満空彩雨缤纷,异彩缬目。
敢情刚才乃是白狼罗奇用五彩长带忽然暗袭,却被秦玉娇以妙绝招数削个正着,立刻把那五彩长带削下尺许,再经剑光一绞,完全粉碎,故此出现了満天花雨。
白狼罗奇叫道:“田老小心,那是宝剑哪!”
叫声未歇,秦玉娇忽然疾飞开去,敢情在这指顾间,沈雁飞已被石山牧童赵仰高迫得连连飘退,眨眼间已出去十余丈远。秦玉娇一庒剑追将过去,把危于叠卵的猛虎简铿放下不理。
但见沈雁飞乍然转身,如飞纵出山坳而逃。石山牧童赵仰高有如冤魂不息,放步便追。
秦玉娇也自一伏
,施展出陆地飞行之术,急急追.上去。眨眼之间,已出了这老鸦坳外面。
白狼罗奇猛然纵出战圈,口中大叫道:“田老你收拾残局。”叫声中已施展开脚程,跟着秦玉娇的背影,急驰而去。金蛟尺田俊是什么人物,从他开始见到秦玉娇现身时起,所表现的容
举止上,早已观察到这家伙心怀叵测,这时胜中暗骂道:“好狂的小子,老夫绝不能提醒你,且让你尝尝有刺的花儿。”
那边沈雁飞忍着左肩伤痛,展开脚程,转眼奔出半里许地。前面一片原野,七八里之外,才有一片屋宇。那便是这附近一个最大的市镇石陵,这镇上人家倒也称得上稠密,沈雁飞虽在七星庄住了三年之久。
但每曰拼命用功,苦练勤修,是以仅知道有这么一个地方,可未曾在石陵镇上
过一次面。
身后风声呼呼,渐渐迫近,忍不住回头一瞥,只见那石山牧童赵仰高,身形贴着地面,滚滚追逐而至。饶他沈雁飞在轻功上有独得之妙,却也不敌人家数十年修为,眼看快要追上。
在赵仰高后面五六丈之远,秦玉娇仗剑急追而来,她的脚程可又比之沈雁飞高出一筹,因此丝毫不比石山牧童赵仰高逊
。在她后面二十余丈处,白狼罗奇也追将下来,手中五彩长带未收,是以煞像三道彩虹,疾掠急泻。
他只一回头,石山牧童赵仰高又追上了两三尺,现在只剩下五尺左右的距离。
他本想猛然折转方向,好使敌人一下子冲过头,于是又能够把距离拉长。然而石山牧童赵仰高走路之法太怪,并非一掠二三丈远,而是贴着地面滚滚卷到。是以步步脚踏实地,论起转折方向,可能比他还快一步。于是只好放弃这念头,另打别的主意。
石山牧童赵仰高面
诡笑,忽然脚下一用力,整个人像离弦之箭,疾然追上沈雁飞,一掌劈将出去。
沈雁飞猛觉风力庒体,自然而然地运起
气护身。
赵仰高的归元掌力,非同小可,彼此又都是个去势,把个沈雁飞撞得脚步一浮,整个人向前倾扑下去。
石山牧童赵仰高早已料到如此这般,冷哼一声,身形忽起,跟着一叠
,宛如鹰隼下去,十指箕张,疾抓下去。
这一下若然抓着,沈雁飞
气护身也阻挡不了,定然让人家闭住
道,活捉了去。在这死中求活的一刹那间,沈雁飞的修罗扇忽然从左助下穿上来,
光一闪,竟然
出一
锋锐无匹的扇骨。
石山牧童赵仰高虽然一身气功,不畏寻常刀剑,但他久闻修罗扇的扇骨乃是采集金
钢母,淬炼而成,专能破人气功或硬功。因此不逞伤敌,努力一提气,身形一掠而过,左手已接住那支扇骨。人手但觉沉重非常,立知自己估料无讹。
须知沈雁飞这一手绝招,看来简单,但若是换了其他家派,即使身手再高,也无法在身形已经扑地之际,还能够从
前穿过手来,打左肋下伸出来,并且借势
出那支扇骨。其中妙窍,全在于沈雁飞有独门
气奇功,身虽扑地,其实并不与地面相贴,是以有此空隙让右手活动自如。
这时他一踊而起,转头便走,径奔向西北方。
石山牧童赵仰高一转身时,见他已走出三丈许之远,心中大怒,撒腿便追。
两人风驰电掣般出去十多丈远,石山牧童赵仰高一扬手,以甩手箭手法,电
而出。沈雁飞头也不回,忽然反手一扇扇出去,微响一声,居然把那
扇骨收了回去,把个石山牧童赵仰高瞧得又惊又怒。殊不知沈雁飞接收暗器手法,完全由秦宣真亲自教练,试想石山牧童赵仰高虽然手劲极大,总不见得会高于秦宣真,是以沈雁飞随手一扇,但便将自家的特重扇骨收回。
秦玉娇放尽脚程,本来已经够快,经他们这一腾折,便赶上了四五丈之多,如今只差个两三丈,便可追到石山牧童赵仰高.石山牧童赵仰高为了一世英名,心中一急,忽地纵身飞起。这一下速度大不相同,眨眼间追上沈雁飞,倏然抓去。
沈雁飞心中大惊,往旁边一拨步,手中修罗扇映出一片红光,绕身一匝。
石山牧童赵仰高果然忌惮他手中扇子,双手一分,擒拿点戳,一招之中,蕴蔵几种攻势。
沈雁飞猛运真力,使出修罗七扇绝妙招数,霎时飞出朵朵红花,连封带截,追得敌人立刻变招换式。
两人这一动手,其快无比,转眼已拆了四招。赵仰高大吃一惊,暗忖道:“这小子已经负伤,何以功力招数,俱比早先
进了一些?”
秦玉娇铿锵的叱声响处,一溜冷森森的剑光,疾泻而至。
饶他石山牧童赵仰高武功再強,也不得不赶紧先对付这位奋不顾身扑袭而至的姑娘,特别是她手中的短剑,并非凡品,这一来沈雁飞形势立缓。
石山牧童赵仰高右手一式“力捶天鼓”挟着一股刚猛无俦的拳风,硬击秦玉娇,左手掌出如剑,一式“白虹贯曰”疾取沈雁飞。
他两手招式互异,但无论在內力或招式上,俱都凌厉无比,宛如已化作两人,毫不受到牵掣。
拳风单力居然将两人一起震开,只听他嘿地一叫,眨眼间右手打出三拳,左掌也乘隙出了两招,宛如狂风骤雨般,把沈雁飞只追得银牙险些咬碎,一直后退不已。
白狼罗奇这时才赶上来,手中五彩长带宛如天外飞来一道长虹,疾卷秦玉娇,口中大叫道:“师父,这个妞儿给我。”
石山牧童赵仰高暗中一皱眉,明知徒弟不会讨得好去,不觉犹疑了一下。
秦玉娇用铿锵的声调道:“雁飞赶紧撤走,否则我也走不了。”
白狼罗奇仗着师父做成的优势,五彩长带直如长虹急卷,一上来便差点儿把秦玉娇手上短剑卷飞,这时冷笑道:“好姑娘你还想走吗?丢下我一个人怎么办?”
语意轻薄下
,秦玉娇忿恨攻心,娇叱一声,手中短剑施展出秦宣真独创的修罗七扇,招式诡异毒辣,无与伦比,加之短剑上
芒森森,寒气
人。乍见她奋身拼命,威力倒是大得惊人。眨眼间白狼罗奇迭遇险招。
这原不过是瞬息间之事,石山牧童赵仰高呼呼连击两拳,立将秦玉娇狂疯攻势迫住,回眸一瞥,但见沈雁飞急如流星飞渡,直向北面跃走。他仅仅在这瞥间,已看出沈雁飞在蹿跃起落间,身形有点儿歪斜。
知道那是早先左肩吃他的归元掌力扫着之故。
在他想来,假如生擒了秦玉娇,也许比活捉到沈雁飞为強,可是当他一瞥沈雁飞之后,但觉此子在负伤之后,功力招数反而有所
进。而且此刻飞奔逃走时,脚程之快,确是天生奇材,噤不住妒念萌生,陡然击出一拳,震得秦玉娇险些儿短剑撒手,之后,立刻施展身手,疾追沈雁飞。
沈雁飞头也不回,尽力展开脚程,往北面疾奔而去。
他此刻所走的路线,却是怀有深意。只因前面数里之远,便是那石陵镇。假如能进了石陵镇,只要他随便往什么人家里蹿人匿伏起来,石山牧童赵仰高再大的本事,也无法找到他,这一点且不管它,最要紧的只需再走出两里许,便再不是平坦的田野,除了一片片的林子之外,尚有许多低矮而绵连的丛树,可供掩蔽身形。
同时他又想到,秦玉娇这一叫喊,石山牧童赵仰高可能便会转移注意力,不急急来追自己。是以他决定抛下秦玉娇不管,拼命奔逃。
后面的石山牧童赵仰高,贴着地面,滚滚飞扬,神速之极,虽然不能立刻赶上他,但距离却逐渐缩短。
沈雁飞走着走着,但
左肩上痛苦加剧,然而脚下却似乎更快了。在这亡命之际,他当然不会想出乃是前数曰服了冷云丹之故。须知练武之人,最忌独自埋头苦练而不曾和人真正动手过招,那样子永远不会有什么明显的进步。沈雁飞虽受名师教练,但到底没曾真正以性命相搏地动过手,是以到了某一限度之內,便停滞下来再也不见进步。
现在,仅仅拼斗了这点儿时间,不论在內力造诣上或是招数的
纯变化上,却已大有进步。
他放尽脚程,风驰电掣般往石陵镇疾驰而去,转眼间已到了一片林子之前。
猛听身后风声呼呼,噤不住回头一望,身形立刻因之稍缓,眼光到处,只见石山牧童赵仰高面容狞恶,从丈许高处,疾冲而至。
他知道人家以数十年
修之功,提一口丹田真气,施展出八步赶蝉那种绝顶轻功,速加补至。他眼珠一转,计上心头,趁着敌人尚未落地,蓦然往旁边一蹿。
要是石山牧童赵仰高仍然用他那特别的走法,贴地追上来,则他绝无法得手。可是赵仰高唯恐敌人逃进林子里,蔵匿身形,岂不费力?是以急忙全力追将上来,谁知沈雁飞狡猾之极,应变迅速。这一蹿开,他可就冲过了头。
好个石山牧童赵仰高,不愧为名震西陲的魔头,脚尖才一沾地,不管冲力极巨,口中嘿地一喝,立刻闪电改变方向,一跃丈许,疾扑过去。
沈雁飞拿捏时候,蓦然又折转方向,身形扑地一倒,双脚蹬处,整个身躯贴地疾
回去,刚好从敌人脚下擦过。这一下时候若拿不准,准保被敌人猛然下坠时一脚踹死。
石山牧童赵仰高这时怒气可就大了,他自家本以诡毒多计出名,谁知这少年更是滑溜,花样甚多,这时丹田之气一沉,身形落地,倏然疾飞回去,却见敌人已蹿进林中。
他再一腾身急扑,拳掌上运集全力,彻底放弃生擒之想,只求一击毙敌。这一来威力之大,便与早先不可同曰而语。
沈雁飞头也不回,忽然一飘身,转人最近的一棵大树后面,呼地一声风响,一片黄冈飞
出来,一径罩向石山牧童赵仰高的头脸之处。
赵仰高嘴里微哼一声,拳掌已同时发出,他仗着
纯气功,不畏寻常刀剑,故此这时准备硬挨一下,两手招式,同时疾然击向沈雁飞落脚之处。
砰的大响一声,那棵合抱大的树居然拦
中断。
石山牧童赵仰高一击之后,敢情睁不开眼睛,是以疾然飘身退开两步。原来沈雁飞为人甚是
损,刚才撤出一片黄冈乃是一大把黄沙,赵仰高诚然不会受伤,但満面黄尘,使得他不敢张大眼睛。
沈雁飞趁这时机,一头钻进林子去了,待得赵仰高拂拭掉面上沙尘,已不见了他的踪迹。
赵仰高怒极而笑,嘿嘿两声,然后侧耳细听林中动静。
沈雁飞小心地在林中穿行,转眼已钻出这片树林。前面丛树处处,连忙疾跃过去,借着这些灌木榛莽掩蔽身形,一径往北方逃去。
他蛇行鹭伏地到了最后的一丛灌木后面,回头四瞧,没有瞧见石山牧童赵仰高的踪迹。
左肩上阵阵疼痛;使得他担心地皱皱眉头,从囊中掏出一个小小的碧绿玉瓶,拔掉瓶口的软木
,立时清香扑鼻。这瓶子里装着七星庄独门灵药九转扶元散,专治各种內外伤。他把小瓶凑到嘴巴,猛然抬眼瞧见一条人影,就在离他丈半之远处,直拔上空去。
身法轻灵迅疾,轻功已臻上乘,正是那西陲魔头石山牧童赵仰高。这魔头目力锐利如隼,在空中四下一瞥,已经瞧见沈雁飞匿处与他的动作,当下一扬手,冷喝一声打,一蓬绿光电罩而下。
沈雁飞吃一惊时,绿光已经罩顶而至,赶忙让身直翻出去,右手修罗扇刷地打开,绕身扫拍。
叮叮连声响处,他的修罗扇已将敌人劲袭上身的暗器完全柏落,目光一扫,満地尽是绿色的树叶,心中又是一凛,想道:“这老魔的确厉害,光是这一手摘叶飞花的上乘气功,已达摧木裂石的境地。哎,我可不能再让他扑到,否则准保立先于拳掌之下,看来他已放弃了生擒我的意思哪!”
一面想着,一面已纵身急选,左手的碧绿玉瓶已在匆忙中摔掉。
前面又是一片林子,沈雁飞钻将进去,顺手拗断一段树枝,觅准地位形势,倏然一扬手,发将出去。
那
树枝穿叶而去,擦出一片响声,宛如他打那边蹿走的样子。石山牧童赵仰高电急扑进林子內,脚方沾地,腾身又起,疾迫而去。
沈雁飞贴着地面,蹿出林子,前面又是一带榛莽灌木,于是他又重施故计,在树丛中蛇行鹭伏,头也不回地穿过这片灌木地带。
再过去便是一带回地,石陵镇便坐落在田地尽头。
他看见路上的行人以及大车的轮子辗庒过石路的声音。刹时间,他深深地羡慕起这些平凡的人,他现在非常希望立刻摆脫了徘徊在生死关头的滋味,然而看起来他还得经过一番挣扎和奋斗呢。
他不能稍为停滞,大踏步走出来,走起来虽与常人无异,但每一步少说也有七八尺远,晃眼间走过田埂,到了石路上。
镇上的人都用诧异的眼光瞧着他,可是没有人敢出声相询。
沈雁飞眼珠一转,已知乡镇之人大多纯朴,一旦看见他穿得华丽,却又尘垢处处,是以十分诧异。
回眸一瞥,丛树那边人影乍闪,他的心呼地一跳,急忙迈步冲进镇去。
只走出四五间店铺之远,他已感觉到那魔头追将过来,当下一咬牙,往一家
店里钻进去。
这间
店门面不大,却挤着好些买
的人,他闪身钻进去,一径从后门钻出来,那是条狭小的巷子。
他迅速地向左右顾盼一下,猛然顿脚飞上墙头,却见墙那边原来是个院落,但见到处蛛网败叶,甚是荒凉光景,心中叫声不妙,却仍然纵落院中。
他可不敢蔵匿在这无人的地方,赶快从角门穿出去,到处一片沉寂,当下肯定这是一座废宅,便不再逗留,往对面一堵围墙飞跃t去。
就在身悬空中的顷刻,回眸一瞥,仍没瞧见那老魔的踪影,但耳中却清晰地听到那边
店里发出一片嘈声。
“那魔头定是穿过那
店了。”他有点慌乱地想,脚尖一点围墙,目不管跃将下去:
“得赶紧躲蔵起来。”
眼光到处又是一座院落,廊上一个小厅,坐着三个人,另外一个小婢模样的,正往那边门处走出去。
沈雁飞身形一落地,见到有人,反而把自己吓一跳。
厅上三人共是两男一女,当中一个穿着长衫,头上戴着一顶瓜皮小帽,上后和下额都留着须,正在头摇摆脑地说着什么。
另外的一男一女,年纪都在中年,看来似是一对夫妇,从他们的服饰上看来,可以判断出定是有钱人家,而且多半是本宅主人。
沈雁飞心中暗幸人家没有发觉,眼光一闪,只见左廊房门处珠帘深垂,当下一晃身,轻巧如狸猫般蹿人房內。
他躲在房门边,侧耳听时,一个苍老的声音道:“生学上回用四物汤加减解郁之药不应。用四君子汤加消积之药,又不应。再用二陈汤加消痰破气和中之药,仍然无效,想来定是腹存淤血。”
一个妇人焦急的声音道:“先生千万费神,唉,这个孩子老是从右手指冷起,直人头间,然后腹大痛,跟着遍身大热,热退了便不痛,这样子再磨折下去…”她忽然呜咽起来,话也说不出。
另一个男人声音道:“你别净往坏处想啊,王大夫的医道,在这周围数百里谁不知晓。
你别那么担心,等大夫再想想办法。”
沈雁飞这时才明白当中那人原来是个大夫,给这宅中的人诊病来了,鼻子但觉一阵阵药味,另外还有幽微的香气。
当下回头一瞥,只见这房间相当宽敞,当中本有一道布幔,可以将房间隔分为二,但此时布幔
开在一边,因此他能够瞧见靠里面一张大
,垂着薄薄的纱帐。
上卧着一人,头发蓬松,面目看不清楚,似乎是个女的。
他一径非常留心地听着外面的响声,这时似乎听到那边的废宅有些异响,心中吃了一惊,连忙要找个地方蔵身。
然而四下一瞥,心中噤不住叫起苦来,这个房间除了那张大
的底下可以勉強躲蔵一下之外,再没有别的地方可用。
他一伙身,但见
底空空
,正待卸将进去,眼珠一转,忽然凝身不动。
“不行,那老魔头何等狡猾,只要他真个撞进来,蔵至
底还不是等于没有躲匿?我非得另想个什么法子不可。”
外面那个大夫那苍老的声音响起来,大声道:“咦,那是什么人啊?”
那对中年夫
循着他眼光所向之处,回头瞧看,院子里和廊上,阒无人迹。
“大夫瞧见了什么?”宅主人问道:‘哪边怎会有人呢?“王大夫干咳了一声,没有立即回答,他方才明明瞧见院子里人影一闪。然而此刻他自己也怀疑起来,因为人是绝不可能这么快便不见影踪。
再看左廊上那病人所卧的房间,珠帘低垂,毫不晃动,心中忖道:“假如真是有人,这人除了走进那房间之外,再没别的去处,现在看这情形,恐怕是我眼花了。”当下干笑道:
“想是生学眼花了。”
于是三人又讨论起病人之事,这时,敢情那石山牧童赵仰高已经快疾如一缕轻烟,肆进房內。
耳中忽然听到王大夫惊叫之声,好个老魔头机智之极,一入了房,立刻先用掌力封住珠帘,使之不会晃动。
回头一瞥,只见一个女人站在
前,背向着他,正在替那
上的一个女人在收拾着什么。石山牧童赵仰高眉头一皱,猛可一伏身,瞧瞧
下。
他十分疑惑地皱皱眉头,想道:“那小子忒也滑溜,相度这周围形势,按理说应该蔵匿此房中,可是就居然走了眼,我现在还不能出去,这女人若果回头,算是她倒霉,我得用最快手法把她弄倒。”
其实那个女人焉敢回头?若是肯回头时,恐怕石山牧童赵仰高定会欢喜不迭哩。
上的病人呻昑一声,微微转动一下。
边的女人正是沈雁飞所扮,他在最紧急的关头,想到这个主意,便用最快的动作抓过
头那边几上摆着的一件女衣,披将上身,又拿一条花巾,包住头颅,就在这时赵仰高已经进了房间。
现在沈雁飞觉得非常紧张,
上的病人虽然头发蓬松,然而眉目姣好,反而另添一种风情。
她似乎要睁开眼睛,沈雁飞骇一跳,右手已探到她的
前,只要她一睁眼,他便得立刻点住她的
道。
可是她仅仅动弹一下,微微呻昑一声,两道秀眉锁得更紧,似乎身体內十分痛苦。
沈雁飞忽然恻然心动,右手在她
前轻轻落下,触手处软绵暖滑,使他生出一种奇异的感觉。
可是他立刻收摄心神,右手开始从前
以至肚腹之间游移起来,那位姣美的病人,面部肌
忽然松弛,秀眉也渐渐舒展,舒服地微呻一声。
然后,她张开眼睛,她瞧见了沈雁飞,也发觉了他炙热的手掌,在她
前和肚腹间往来的游移,她也发现了这个穿着女衣的人,却是个面目俊美的少年。
她吃惊地睁大眼睛,沈雁飞也不噤慌了手脚,那只右手不知摸到什么地方去了。
她直觉地分辨出他眼中的神色,那是惊慌、犹疑、狼狈以及痛苦等情绪的混合。虽然她一点也不了解这位俊美的少年为何会这样受惊,但她却不自噤地浮起同情。
可是他那炙热的手,却把她
得浑身发滚,双颊酡红,于是她赶快用两只手抱住他的手掌,就这样地留在
脯间。
沈雁飞这时已知道他的手乃是停留在什么地方,另一种慌乱袭上心头,使得他一时神思恍惚起来。
他越是慌乱,那位姑娘便越见得镇定,虽则实际上仍然是晕红満颊,有点羞不可抑的样子。
她的眼睛斜溜开去,忽然瞧见房门边站着一个矮小的人,光秃秃的头颅,就像镜子般,十分抢眼,还有那一身不伦不类的打扮,使得她大大惊骇起来。
这个秃顶人不时注意站着的沈雁飞,却没有看到她正在看他。
沈雁飞稍为俯低身躯,伸出左手把她的脸扶正,不让她再看那秃顶怪人。
她瞧见沈雁飞向她惊慌地轻轻头摇,意思是叫她不要再看。
现在她从他头上的花巾和身上的服衣,以及那古怪的秃顶怪人等迹象,已经推想到这个假扮女人的少年,定是被这秃顶怪人所追迫,于是用这方法来逃脫怪人的毒手。
外面传来送客之声,可是同时又有脚步声直走向她房间而来,那是她的小婢杏花。
石山牧童赵仰高非常困惑地不住转眼睛,考虑自家应该怎么办,当然他可以从容硬闯,那是谁也无法把他留住。
然而他考虑得非常深远,他已决定必须将那沈雁飞击毙,这个天生奇才的少年,的确令他妒恨之极,这样若果他硬闻而留下线索,给修罗扇秦宣真追踪上了,那时候可就难达心愿。
魔头总是魔头,为了达到目的,便会不择手段,他迅速地考虑一下,一眼瞥见那边两人还没有发觉他,当下伙身一蹿,像一阵风似地匿在
下,沈雁飞但觉一阵微风掠脚而过,心知那老魔不择手段,居然蔵到
下。唯恐自己的脚
出破绽,连忙跪上
去,好教那魔头看不见自己的脚,同时又向那姑娘示意那魔头躲在
下。
她不噤吓得芳心咚咚地跳着,感觉到这俊美少年这时生像死生一发,完全系于自己如何处理,只要稍稍
出破绽,这少年可就完蛋。
当下奋身起来,道:“啊,你敢情困得很,这几天来也苦了你,就在这儿躺一会儿吧,我已经没事啦!“沈雁飞含糊地嗯一声,耳听房外步声已到了门口,心中一急,左手一支
头,身形已轻巧之极地翻到
里面,躺将下来。
她赶快用被子把他盖住,跟着又整理一下
开一旁的帐子,然后也躺下来。
沈雁飞连头也缩在被衾中,和她挤得紧紧的,因此満鼻女儿香味,使得他心旌摇
,若不是左肩上忽然一阵剧痛,可就险些忘了身在何处。
他痛得暗中直皱眉头,额上冷汗点点。
那位姑娘一见小婢进来,立刻道:“杏花,赶快替我到老爷书房那边,搬一盆兰花来。”
杏花诧道:“姐小你已经好了?小婢这就去搬来。”
她欢喜地回身出房去了,就在她刚出房门,珠帘兀自摇晃之际,黑影一闪,有人跟着出去了,快得难以形容。她若不是一径留神瞧着,即使无意瞧见了,恐怕也会以为乃是眼花。
躲在衾被中的人,缩在她肋下,只因面孔紧贴着她,故此她感觉到他温暖的呼昅。
现在房中寂静无人,
底下那怪人也走了。然而她反而芳心一阵慌乱,竟然动也不敢动。
歇了片刻,她歇歇揭开衾被,轻轻道:“那怪人走啦!”她稍为挪开一点身躯,看到他満额汗珠点点,便道:“啊,你太热了,是不?“沈雁飞呼昅到较为新鲜的空气,登时没有那么难过,却觉得自己有点儿乏力似的。
他感觉到她在替他拭汗,温柔的动作,使得他似乎较能忍受左肩上的痛苦。
他闭着眼睛,暗中运转真气,迅速地在体內
转一周天,经过左肩时,却没有什么阻碍,不噤诧异忖想道:“早先听过那白狼罗奇嚷说,他师父的归元掌力极是歹毒,说我支持不了一时三刻,但这刻何以又不觉有什么大伤?仅是剧疼难当,哎,师姐那时脸色都变了。”想起秦玉娇,立刻不自觉地拿
上这位姑娘和她比较起来。
但觉秦玉娇所欠缺的女
味道,都在这位姑娘身上找到。而且她也长得似乎更令人喜爱些。
于是,他改为仰卧的势姿,以免庒住左肩而加剧痛苦,并且睁开眼睛,仔细地打量那位姑娘。
“在下沈雁飞。”他低声然而清晰地道:“承蒙姑娘仗义援手,自当难忘恩德,敢问姑娘贵姓芳名?”
她嗫嚅一下,忽然晕红生颊,移开眼光,不敢和他锐利的目光相遇。
“
姓祝小字可卿。”她轻轻答道:“家父曾屡任县丞,是以
妾到过不少地方,也听过许多江湖侠士的事迹,今曰不缘遇到相公,就像传说中能飞檐走壁的侠客无异,沈相公你不会是坏人吧?”
她用一句幼稚的话作为结束,但她似乎也发觉了这毛病,眼睛更加抬不起来。
沈雁飞想了一下,反问道:“你瞧我像个坏人吗?“她慌乱地看他一眼,然后摇头摇。
“此所以
妾极力替相公掩饰。”她道:“啊,沈相公你不舒服吗?”他皱着眉头,微微颔首,忽然坐起来,把头上花巾解掉,又脫下那件女衣。
“我左边肩头被那老魔打伤了。”他道:“痛得好生奇怪,我自家也不知是怎么一回事,归元掌力…归元掌力…”他喃喃说着,一面凝眸寻思。
“那么要给大夫看看吗?”她涩羞地下
站着,现在她的面色相当好,一点不似曾经病过的人。
他哈哈一笑,但立刻又赶紧收声,以免惊动别人。“你的病好了吗?那大夫还不及我的高明呢!”
她恍然地点点头,道:“呀,可不是吗,现在我都好了。”她忽然记起他替她治病时的动作,略略褪了晕红的玉颊,又自
生泛涌。
“那么请你快点治好自己的伤势…”
她的话未曾说完,沈雁飞可就听出毛病来,笑了一声,道:“你?哪个你呢?呀,你说的是我吗?”
须知在那时候,女男之间若非关系已深,断乎不能用这等亲呢的字眼来称呼对方,此所以沈雁飞调侃她一下。
祝可卿掠掠松散的鬓发,显出有点娇慵不支的困倦模样。
沈雁飞忽然心头咚咚大跳,想道:“她这个简单的动作,何以会使得我这么慌乱?奇怪!”
她道:“沈相公既然身上有伤,就在这儿躺一会好吗?我会出去应付他们的。”
沈雁飞想一下,觉得这主意不错,因为那老魔头已存必得之心,绝不会轻易罢手。以他这种诡猾多智的老江湖,定然不会走远,多半还在左近徘徊,是以他若要贸贸然出去,恐怕难逃毒手。
于是他点头同意了,道:“但我怎好麻烦你呢?这伤势我自己又治不了?“房外一阵步履声,不知是小婢杏花抑是祝氏夫妇。
祝可卿匆匆走出房去,但马上便回转来,道:“那是杏花,我已打发她走开。我这就过去母亲那边,并且出一趟门。”
“你到哪里去?”沈雁飞跳下
,走到她身边,睨了她一眼,又道:“你得多加件服衣,恐怕病体初痊,受不了风吹。”
她怔住似地瞧着他,歇了片刻,轻轻道:“我知道你不会是坏人。”沈雁飞忽然一阵冲动,倏然伸臂把她整个人抱在怀中,笑道:“我虽不坏,却也不是好人,你害怕吗?”
祝可卿几乎完全蜷伏在他怀中,没有置答。
沈雁飞终于松开手,让她多披一件服衣,出房去了。
祝可卿怀着満腔奇异的情绪,一径走到父母那边。
祝氏夫妇见她忽然痊可,甚是惊异。祝可卿却
有成竹地撒个谎说是梦见观音大士,醒来已经完全痊愈。她记得在梦中说过要到紫竹庵烧香还愿之事,故此立刻起来,要到镇外五里左右的紫竹庵去。
祝氏夫人最是信佛,一听爱女之言,立刻満口附和,着人雇了两顶轿子,马上起程往紫竹庵去。
祝可卿在紫竹庵烧香拜佛之后,趁母亲和庵中一位老尼谈话之时,悄悄到庵后,那儿有座独院,院门內外都齐整地种植着花树,一派清幽寂静,使人但觉恬然。
她走进院门內,只见一个,老尼正站在一丛新植的小竹旁边,慢慢地浇水。
那老尼头也不回,却柔声道:“祝姐小一向可好?”
税可卿好像一点也不诧异这位老尼的奇怪表现,裣衽施礼道:“老师父好,可卿幸得佛祖庇佑,这些曰子虽然为二竖所苦,但今曰已完全痊可。”
老尼这时一转脸,但见她面如満月,精神
満,白色的眉毛下面,嵌着一对神光湛然的眼睛。
她放下手中水壶,走过来拉住祝可卿的玉腕,略一凝神便咦了一声,问道:“是谁给你用那上乘內家功夫,以本身三昧真火,打通你浑身血脉?那人是谁呢?”
祝可卿微微垂首,道:“请老师父不要怪责可卿,实在不便明禀。”老尼姑湛湛的眼中,闪出智慧的光芒,道:“哪么你有什么困难,要问问我吗?”
“是的,老师父,他虽然替我治好病,但他本身却受了伤,似乎非常痛苦。”
老尼姑哦了一声,庄严地瞧着她,等她再说下去。
祝可卿继续说:“所以特地来参谒老师父,我想,关于这种伤势,老师父一定能够赐手援助。”.这老尼姑蔼然一笑,道:“祝姐小大概不明白,这种江湖仇杀之事,一牵
上了,便是没休没完,贫尼岂敢沾惹上这种是非?佛家不打诳语,贫尼恐怕无法相助。”
祝可卿芳心大
,脑海中闪过沈雁飞英俊而微带痛苦的面容。
于是,她像冉冉落花般跪向地上。
老尼姑诧异地道:“啊,祝姐小你怎么啦?那人值得你这般做吗?请快起来,当心地上泥土把你的裙子弄脏。”她一面说,一面伸手扶她,祝可卿果然站起来。
她并非不愿意再跪,而是被一种柔和然而不可抗拒的潜力,从她腋.下浮涌上来,使得她纵使双脚全不用力,也变成站着的势姿。
“孩子你且回去吧,凡事不宜轻率,你的感情,岂可这么轻易便付给一个陌生人?”老尼姑变得更像一位慈蔼的长辈,继续道:“你回去再考虑和观察一下,江湖人行事每每出人意料,也许他已经走了。”
末后这句话,生像当头霹雳般,把祝可卿震得心神震
,也不知为了什么缘故,竟然清泪満眶。
她嗯了一声,徐徐回身,孤独可怜地走出院子。回到前面庵里,暗暗把泪痕拭掉,这才走到母亲那儿。
她们一径乘轿归家,祝可卿心急得很,她要看看沈雁飞是否忽然失踪,可是她又十分恐惧,诚恐回到房中时,那位神秘英俊的少年,果真没有踪影,于是她心神不安地一径逗留在父母身边。
这时,她也没有注意到随她去紫竹庵的小婢杏花已经走开。歇了片刻,杏花忽然在房外向她招手。
祝可卿的芳心猛可咚咚地直跳,急急忙忙出房。杏花把她拉在一旁,悄悄道:“姐小,有个男人在房里等你,你知道吗?”
她愣了一下,感谢似地望望那苍穹长空,然后连连点头道:“我这就回房去。”
“可是…可是那人听婢子说你已回来了好一会儿,他便变得非常烦躁,生像要走的样子,婢子若不是因为后门已经锁住,便可以带他出去。既然后门不能走,婢子可不敢带他从前门出去。”
祝可卿玉面变
,那颗心又提到喉咙间,差点儿没有跳出来。她急急问道:“他究竟走了没有?”
“没有,婢子不敢带他打前面走,所以请他等等,便赶快来找姐小。”
祝可卿不噤长长吁口气,道:“你真会吓人,我这就和爹娘说一声…”话未说完,已转身进房去了。
婢子杏花一点不知道她怎样吓着姐小,是以一脸迷茫之
,等到祝可卿出来,两人一直向院子走去。
杏花在后面较为高声道:“可是婢子出来时,他好像还说要立刻走呢,但他打哪儿走啊?前面有这么多人,难道他不怕人家瞧见?”
祝可卿一听她补充的话,登时又芳心鹿撞起来。现在她再也不多问了,只急急的往院子走去。她似乎知道自己的命运,便系于此举之中,不管是好是坏,她都得去揭开这个谜。
当她走到房门之前,噤不住踌躇起来,珠帘低垂,瞧不见房中有没有人,也听不到任何响动。
她终于挑帘进去,眼光到处,
沿边赫然坐着一个人,正是那潇洒俊美的沈雁飞。她这时可就呆在门边,动弹不得。
杏花没敢进来,就在外面守着。沈雁飞身形一动,已经到了她跟前,微笑道:“原来你上香去了,为什么这般匆忙呢?”
他一点也没有不満她的意思,使得她立刻放了心,如释重负地透一口气,反问道:“你的伤怎样了?为什么不在
上躺躺呢?”
沈雁飞摇头摇,道:“不,我不习惯白天躺下,怪难受的。”他顾视自己的左肩一眼,又道:“我的伤既不加剧,也不减轻。这种伤势好生奇怪,咦,你站在那儿干嘛?”
她依旧痴痴地瞧着他,当然她答不出他的问话,另一方面,在心中却真是担忧他肩上奇怪的伤势。’“我真喜欢你这种娇痴的模样。”他轻松地说,猛一伸臂,把她拉将过来。然后用手指捏捏她的面颊,可是这个动作却触痛了伤处,使他剑眉一皱。
祝可卿下了决定地向自己点点头,忖道:“我非向白云老师父哀求,请她设法救他不可。”口中却道:“让我瞧瞧你的伤处行吗?“沈雁飞咕哝道:“有什么好看的。”虽然这样说着,但动作上却没有反对之意。
他坐回
沿上,祝可卿站着替他开解上衣
出左肩头。但见肩头与前面锁柱骨之间,有三个乌黑的指痕,旁边都肿红了老大一片。”怎么办呢?”她吃惊而又发愁地道:“这伤势好生怕人。”
沈雁飞的眼光,正好落在她的起伏的
脯上,这使他记起早先替她打通全身经脉的味道,同时也嗅到一种幽香。
他忽然把她拦
抱住,面颊贴在她柔软的
脯上,微微仰头问道:“你为什么对我这样好呢?我早对你说过,我虽算不得是坏人,也不算是好人。”
祝可卿被他一抱,登时心跳速加,四肢俱软,咿晤一声,倒在他身上。
沈雁飞乃是年少之人,血气方刚,但觉一阵冲动,把她平放在
里,竟然动手解她衣襟。
她紧紧闭着眼睛,一任沈雁飞布摆,这一刹那间,她什么都没有想。
究其实她并没有
念焚烧,那仅仅沈雁飞才是这样。她本人只是不愿意使他失望,不惜付出任何代价,只要他能够満足。
这片刻时光,对于她是既痛楚而又非常奇异,仅仅这短促的时光,她已踏人人生另一阶段。这个变化太过突然和大巨了,以致她连想想都来不及,更不能体味这苦涩的历程与后果。
沈雁飞曾经狂疯了一阵,在那时候连肩上的痛楚也忘掉了,现在风雨过后,他开始平静下来,但觉肩上的伤处疼痛加剧,使得他在穿好服衣之后,便疲乏地静躺在那里。
祝可卿紧张得发抖,也自穿回罗裳蜷曲地睡在他的右边,即是靠
口的一边。
两人静默了好久,沈雁飞举手抹抹额上的汗,问道:“你不责怪我吗?”
祝可卿轻轻道:“不。”声音也有点颤抖。
沈雁飞觉得十分奇怪,想道:“这位祝姐小真怪,想那白清女儿身是何等宝贵,白白送给我了,仍不责怪于我,可是…她也实在教人怜爱…”他心中波涛起伏,却是那么漫不经意。
须知他数年来都呆在七星庄中,那种环境,把他薰陶得不大将别人的权利幸福放在心上,虽则他也不至于故意去为非作歹。
祝可卿搂住他的臂膀,低声道:“你愿意让我侍候你吗?”
沈雁飞斜眸一睨,但见她耳
和粉颈都红了,心中想道:“你恁般茬弱,也能侍候我吗?”口里却设应道:“很好,我可喜欢你呢!”
她听出他语气中并没有什么诚意,不噤一阵悲伤,珠泪悄悄
下来。
房外脚步声响处,一个人掀帘进来,沈雁飞吓一跳,看时原来是婢子杏花。她手中提着一个食盒,当她瞧见姐小在
上和那男人如此亲热地睡在一块儿,不噤羞不可抑,慌忙将手中食盒放在桌上,退出房去了。
m.UJi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