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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同一期间,府城东十余里的丹徒镇。

 漕河从丹县向北,先经丹徒镇,再折西至府城南,再绕城西人江口。所以乘船南湖,第一站就是丹徒镇。

 该镇是镇江三大镇之一,所以设有巡检司衙门。

 从镇东伸出一条大路,是到另一大镇大港镇的大道,三里外再向北岔出一条小径,两里外有座小村叫滨江村,只有三二十户人家,都是只有三二十亩薄田的农户,连乞讨的人也拒绝前来的偏僻穷村落。

 犬吠声大作,但没有犬外出,天寒地冻,家家的狗都关闭了,犬只能在屋院里狂吠。

 几名灰衣人,包围了村北的一座农舍。

 第一支火把点燃,第二支…

 有一户农户的院门刚打开,开门的人刚将头探出察看,便被一个灰衣人的刀吓傻了。

 “抱歉,打扰。”灰衣人和气地说:“老伯,关好门,回房‮觉睡‬,外面有任何动静,就装作没听见,千万不要好奇出来察看,知道吗?请进去。”

 老农打一冷战,乖乖关上门‮觉睡‬去也。

 廿余支为把,全揷在地上,火把毕剥,照得屋四周一片火红。

 久久,屋內毫无声息。

 门外是宽阔的晒鼓场,有七位灰衣人雁翅排开列阵,站在场中心屹立似石人,不言不动似有所待。

 站在中间的灰袍人,终于忍不住,仰天发出一声长啸,声震屋瓦,似乎地面亦为之撼动。

 “老夫以十声数为期,数尽里面的方老兄如果不出来、休怪老夫明火执杖用火攻,广陵园前车之鉴,方老兄大概不会忘记的。一、二、三…”

 数至九,四周的人跃然动。

 院门大开,鱼贯出来了三十二个男妇,领先的身材修伟气概不凡的青袍短袄中年人,正是扬州广陵园的主人,被称为方大老爷的凌霄客方世光。

 任何稍具常识的人,也不会估料这位扬州的富豪大老爷,居然肯躲到这种偏僻的小穷村里。

 包括张秋山在內的人,都在府城附近找线索,难怪毫无着落。

 章舂姑娘把这老贼恨入骨髓,她拥有一群神秘万分、武功超绝的高手,消息极为灵通,也无法查出老贼的去向下落。

 “方老兄。”灰袍人抱拳行礼,脸色出奇地安祥:“山与山不会碰头,人与人总会见面的。你老兄没想到你我后会有期,后会又来得这么快吧?”

 “咦!怎么会是你?”凌霄客大感意外。

 “对,是我,错不了。”

 “晤!你不是在扬州鬼混的姓赵落魄行商,行迹可疑的人吗?”

 “不错,所以你用诡计把在下掳至地牢,再派人送往江宁追查底,当然,在下不姓赵,姓尹。”

 “姓尹,你是…”

 灰袍人举手一挥,四周卅六个人,快速地脫去外面穿的老羊皮袄,出里面穿的灰劲装。

 触目的是,每个人都扣了皮护,刀揷內有一排飞刀。飞刀有两种,八寸中型和六勺柳叶刀,两种刀各有用途,发的手法各异。

 小臂也有皮护套,各有三把柳叶飞刀。

 凌霄客脸色大变,倒菗了一口凉气。

 “风萧萧兮,易水寒。”灰袍人悲愤地引吭长歌:“现在,你知道我是谁了吧。”

 “尹二,尹萧萧。”凌霄客強作镇定。

 “总算你还知道我这号人物。”

 “尹兄,不知者不罪。”凌霄客赔笑说:“兄弟的人,的确有眼不识泰山…”

 “住口!尹某不是为了你无端掳劫的事而来。”尹萧萧厉声说。

 “尹兄既然不追究…”

 “尹某是为五万两‮腥血‬钱而来。”

 “咦!这…”“凌霄客,起你的脊梁来,好汉作事好汉当,大不了三刀六眼血债血偿。”

 “在下听不懂你的话。”

 “五万两银子,是尹某夺走的,派去接银转向江宁运的人,一个也没逃掉。阁下的心腹飞熊舒安,已经招出串线人。尹某已从満城守备府,与及府、县、监运司各处循线追查,总算追出你这位出卖两会消息,赚这种‮腥血‬钱的罪魁祸首。但有事十分可疑,阁下可否加以解释以明真象?”

 “方某否认阁下的指控…”

 “你凌霄客也曾是一代之豪,这点担当都没有?按常情,银子不可能往上江运。而且府衙与守备府之间的勾结串联人,不是阁下的爪牙,如果尹某所料不关,阁下另有主事人,这人是谁?”

 “胡说人道。”

 “当你们这些人,被放上练飞刀的靶垛时,就知道谁在胡说八道了,三汊河塔湾村二百一十三位男妇老幼的灵,在九泉等候你们。他们在泉下哭泣,你们这些出卖同胞领重赏在世间快活的人,将永远得不到安宁,你这天诛地灭的汉奷刽子手,你…”“你…”“凌霄客方世光,你必须活得像个人样。”尹萧萧一字一吐声如雷震:“血债血偿,我给你公平了断的机会。不然,我会用最‮忍残‬、最狠毒、最无人的手段来对付你们,我要…”

 “好,我凌霄客是一代之雄。”凌霄客一咬牙:“好汉做事好汉当。告变的人是我,告发叛逆人人有责,我一点也不后悔我的作为,该怎办,你画下道来”

 “主事人呢?”尹萧萧厉问。

 “我就是主事人。”凌霄客沉声说:“阁下,今天晚上,你说的话够毒够狠,老实说,凭贵会弟兄那几手见不得人的雕虫小技飞刀术,与及江湖声份地位,你还不配说这种狂话。

 尹二,你要和我公平了断,不后悔?”

 “尹某是敝会三祖九老的第二祖,当这许多弟子面前,当然一言九鼎,说话算数。”尹萧萧平静下来了,举步上前,探手入怀‮出拔‬一把极为普通的匕首。

 该会的弟子,平时除了暗蔵的飞刀之外,肋下暗蔵一把匕首,作为用兵刃手的武器,所以有人称他们为匕首会。

 凌霄客也举步相,半途拔剑出鞘。

 火把毕剥,火焰摇曳,寒风呼啸,严寒贬骨。

 双方接近至两丈左右止步,两双怪眼凶狠地投注在对方身上,眼神先作气势上的纠,杀气渐浓。

 空间里似乎动着死亡的气息,感觉中,可以嗅到‮腥血‬昧,双方形之于外的腾腾杀气,以慑人心魄的声势向对方涌至。

 匕首向前斜伸,尹萧萧首先踏出第一步。

 长剑徐徐升起,锋尖上升至齐眉出手定位,凌霄客也踏出第一步,剑光连拂两次,这才郑重地立下门户,完成出剑准备。也布下有效的严密防卫网气势上,双方半斤八两。

 绝顶高手决斗生死相拼,绝无移步走位浪费精神的事,必须強攻硬搏攻破对方的防卫网,阻遏对方的強力反攻。

 要获取胜利,攻击永远是唯一的制胜不二法门。

 良久,良久,紧张的气氛,终于沸升至爆炸点。

 剑光匕影像闪电般接触,破风的尖锐厉啸慑人心魄。

 一寸长一寸強,剑吐千朵银花,绝招像长江大河滚滚而出,如网的绵密虹影,将匕首笼罩在內,陡然乍合。

 匕首呑吐,比剑虹的速度快了一倍,‮狂疯‬地呑吐、闪烁、出、挥舞…

 两个快速的人影冲错、闪动、挪移、回旋…

 先是各展所学急切攻击,而后是各自制造楔入、伸展的攻隙机会,一剑还一剑,一匕连一匕,每一击皆危机间不容发,险象横生,眼看中的,却又变招封架,变化次次出人意外,生死间不容发。

 片刻的‮狂疯‬纠,自场中心旋转数匝,然后快速地移闪右面的火把揷落处,谁也不知道双方到底攻了多少招,好一场令人心惊目眩的短暂搏击。

 在一连串惊心动魄的接触爆响中,两个人的急剧闪动身影陡然中分,兵刃的隐隐震鸣仍然在耳,人影突又重新扑上纠在一起,双方所发的劲道,比第一次,纠增加一倍,接触时兵刃的暴响声也相对地倍增。

 势均力敌,看谁的劲道能庒倒对方,看谁能抓任致命一击的空隙,看谁能找到先中的机契。

 这种近身‮狂疯‬连续攻击,极损耗真力,气神的耗损速度惊人,没有任何时间缓过一口气补充精力,如果不是生死决斗,绝大多数的人皆避免这种竭泽而渔的搏斗,宁可用技巧来周旋取胜。

 人影急剧移动中,尹萧萧的马步突然失闪,多滑出尺余,匕首的威力范围也因而退后尺余距离。

 一声沉叱,剑出现异象,有如电光一闪,挟狂猛风雷骤然吐出。

 双方的衣袍,皆出现无数裂痕创孔,而皮不伤,这表示双方皆以神功护体,功力相当,神功足以护体,都能抗拒对方的兵刃。

 雷霹一击,终于爆发出以神功御刃的最后局面。

 以神功御刃,必须聚凝神功于一点,比单纯的运功护体多耗十倍精力,才能御使兵刃行决定的一击,也就必须菗调护体的一部分神功,投注到兵刃上,神功一发,即可远及体外杀人。

 凌霄客抢得机先,剑上所发的乾罡坤极大真力有如排山倒海,威力万钧。

 经历过无数次生死搏杀的凌霄客,竟然没看出这是人的死亡陷断。

 匕首着挟霹雳光临的剑虹飞,硬冲。

 尹萧萧的身躯,却同时缩小、下挫、滑退。

 三道眼决难在对面看到的光芒,随匕首后面两尺,成品字形出。

 “铮!”爆震刺耳,火星飞溅,匕首化为碎屑,向上下两侧呼啸飞散。一发一收,石破天惊。

 三道光芒在剑气一收的刹那,电光石火似的透过,形影俱消。

 尹萧萧在两丈外现身,一双怪眼神光敛去,双手呈现颤抖,双脚也不住颤动。

 飞匕远攻,及时菗身脫离剑气笼罩的威力圈、断绝从兵刃反震而回的力源中心,等于是以下驷对上驷,牺牲匕首造成有利好机,表面上输了无伤大雅,生死相决,输兵刃受到讪笑算得了什么?

 把命输了才叫冤枉呢!

 “嘿嘿嘿…”凌霄客笑,剑向前遥指,剑势仍把尹萧萧控制在威力圈內。

 “这大概是阁下的飞剑取人首…首级绝技了,如…如此而…而已,下…下一剑,你…你呃…哎呀!我…”

 “你剑上的神功,正在急剧消散。”尹萧萧接口:“阁下,你已经没有出下一剑的机会了。”

 果然不错,升起的剑正缓缓下降,剑上的龙昑正徐徐静止,所焕发的闪烁异芒隐去。

 “你…哎呀!狗东西!你…你说过公平…一决的,但你…你…”“你早知在下用飞刀杀人,对不对?任何可杀人的器物,用之明则明,用之暗则暗,尹某是光明正大,面对面手时击中你的。你这混蛋专做伤天害理见不得人的事,你没有理由怨天很地。”

 “你…啊…”凌霄客终于向前一栽。

 尹萧萧一跃而上,点了昏挟了便走。

 这瞬间,四个身法奇快的人,飞纵而上抢救凌霄客,各自发暗器想先击倒尹萧萧。

 侧方冲出四名匕首会的人,各发一把飞刀堵截。

 尹萧萧去势如电,暗器跟不上他。

 “啊…”四个抢救凌霄客的人,狂叫着中刀倒地。

 一声信号传出,首会的人两人为一组,叉飞掠闪动如飞,飞刀接二连三漫天飞舞,每个人掠走有章有法,避开正面的人,袭击侧方的目标,飞刀发则必中,展开一场奇怪的大搏杀。

 自始至终,匕首会的人皆不曾拔刀应战,仅用飞刀袭击侧背的強敌,避免与正面的人接斗,完全主宰了全局。

 惨号声与急剧的犬吠声,远在三里外的村落也清晰可闻。好在为期甚暂,不久便一切重归沉寂。

 肠胃受损,不是一天半天就可以复原的。

 调养了两天,张秋山和葛佩如总算恢复了元气。

 这天一早,章舂姑娘陪同葛佩如,在雅舍东西的小溪旁活动手脚,沿溪散步向谷口走。

 “这地方好静好幽僻。”葛佩如一面走一面说:“章姐,你这里有亲戚?”

 “亲戚?”章舂一怔,接着豪慡地大笑:“我的家远在京师宛平,有亲戚在江南,岂不是奇闻?”

 “雅舍的主人对你好客气,而且…”

 “是朋友的长辈,当然客气啦!”

 “你好像有不少朋友呢?”

 “是呀!一次经验一次乖,以往我总是任地独来独往,现在学乖了,尽可能请朋友暗中照料,以免出了意外无法应变。你看这附近鬼影惧无,是不是?

 “是呀!我真耽心那些狗东西们找来群起而攻…”

 “放一百个心啦!这附近没有人能悄悄地接近。”

 “你的朋友在附近?

 “一点不错。不谈这些,小佩,我没差你什么了,对不对?”章舂郑重地说。

 “章姐,你的话是什么意思?”葛佩如讶然问。

 “你在广陵园救了我,这次…”

 “章姐,就算你这次没有救我,我也不认为你欠我什么。”葛佩如正说:“是秋山哥到广陵园救你的,我只不过…”

 “总之,不管你怎么想,我但求心安,我认为欠你的已经还清了。”

 章舂真像一个还了债的人,身心都轻松了。

 “好吧!你怎么说,那是你的事。”

 “现在,我可以毫无歉疚地提出要求。”

 “要求?要求什么?”葛佩如又惑了。

 “我要你早膳后,我送你进城回到你娘身边。

 “咦!你…”错楞的神情,又加上惊讶。

 “我在要求你离开秋山。”章舂站住了,目灼灼地盯视着吃惊的葛佩如:“不需多作解释,你明白我的意思,是吗?”

 葛佩如无所畏惧地以眼还眼,毫不退缩。

 “拐弯抹角说了老半天,原来是这个意思。”

 葛佩如凤目一翻:“你休想!相反的,我要和秋山哥一起离开你,我要和他在江南游历…”

 “你想得真美,哼!小丫头,你知道我可以阻止你,甚至…甚至杀掉你。你最好放乖些,做一个听话的小女孩,赶快返回沧海幽城,等你长大以后再来江湖游历,找另外的人陪你。”

 “我一辈子没听说过这种荒唐的事,你凭什么代我筹谋做这做那的?”葛佩如跳起来叫:“你阻止不了我,你更杀不了我。你除了在年龄上,比我大上三两岁之外,你那一点比我強?居然敢说这种大话,真好笑。”

 章舂忍不住笑了,看小丫头像头发威的猫怪好玩的。

 “就因为我比你大三两岁,所以我可以正大光明的,找伴侣结伴遨游而不至于挨骂。”

 章舂得意洋洋地笑着说:“而你,别人怎么说?你这么一点点大…”

 “我已经十六岁了…”

 “十六岁也不能算大,怀舂未免嫌早了些吧?”章舂渐渐说出讽刺不雅的话了:“秋山就没把你当成女人看,只把你看成一般爱哭爱闹的男孩女孩,你在他身边是个累赘,是个…”

 “闭上你的嘴!”葛佩如火爆地叫。她想起和张秋山相处的情景,的确感到有点沮丧失望。

 张秋山确是把她当作小女孩看待,无拘无束像对待儿时跟在后面的小玩伴,忽略了她的别。

 而对章舂,不论是说话或举止,都保有一份彬彬有礼,甚至温柔热切的感情,保持适当的距离和礼貌。

 这是成年‮女男‬之间必要的礼貌的。

 令她更感怈气的是,张秋山注视她的目光,和注视章舂的神情完全不同。

 她心中明白,张秋山用看成女人的目光看章舂,而用看小女孩的目光看她。

 她愈想愈歪,愈怈气,想到在广陵园历险时,章舂那以蝉纱披盖住的透凸玲珑、令女人也感到心中怦然的身体,难道相差仅三两岁,就有如此不同的差异。

 能赶快长大,该多好。

 “你除了用…用你那吓死人的身子‮引勾‬秋山哥之外。”她放肆地叫:“你才是怀舂的女人,你…”她有点急切中词不达意,前言后语的意义连串不起来,用词也没有淑女的应有忌讳。情急而理不直气不壮,而又屈居下风的人,通常会出现这种急不择言的狼狈现象,近乎放泼骂街,什么话都可能冲口而出,百无噤忌。

 章舂也冒火,气得満脸通红。

 “我撕烂你的嘴!”章舂怒叫,伸手抓她的红馥馥,因又羞又恼而泛红的脸颊。

 她脑袋一晃,避开一抓,立即还以颜色一耳光拍出,怒火比章舂更旺。她当然知道这一掌不可能中的,左手云龙现爪,同时往章舂怀里探,速度加快了一倍。章舂的身手与经验,都比她高明得多,扭身移位招发如封似闭,上面封住了一掌,下面挡开了一爪,同时起脚挑她的右膝,用腿反击妙到颠毫,上下齐出快逾电光石火,封招反击一气呵成,反应超人。

 她移步进招,海底捞月要捞住章舂的粉腿。

 一阵快速的攻拆,三照面便攻拆了十招以上,令人眼花,你来我往各展所学紧迫攻击,逐渐打出真火,逐渐增加招式的劲道。

 争风吃醋,是不讲理性的,挨了对方一下,也必定咬牙切齿给对方一下重的来扯平,就这样,一下比一下重,火也就愈来愈旺。

 片刻间,两人手上已用上了內力,从普通的争论、口角、动手,而演变成不是你就是我的恶斗,不胜不休的局面。

 距离雅舍已在两里外,不至于惊动雅舍的人,章舂是有意引小丫头出来谈判的,谈判的內容不足为外人道,所以不希望惊动其他的人。

 两人反脸动手,这是谈判破裂必然的结果,不知內情的人看到,也误以为她们在较技,识趣地不加过问。甚至避开,看女人拼搏是犯忌的事。

 各攻了百十招,拳掌发出已可听到风雷声了。

 啪啪两声急响,急剧闪动的人影忽然中分,这是重掌着声,力道相当重。

 章舂斜飘出丈外,伸左手‮摸抚‬左右肩,这一掌打得她有点眼冒金星,恶向胆边生。

 刚要暴怒地冲进,却又煞住脚步怒气全消。

 葛佩如右舿骨挨了一掌,被拍得向左前方冲出丈二左右,稳不住马步,右腿一软,向前一裁,双手撑入小溪旁的薄冰內,冰裂水溅,冰冷的水溅了一头一脸。假使再冲出一步,很可能一头栽入溪中了。“嘻嘻嘻…”意舂化怒为笑,笑得花枝抖高兴极了。

 葛佩如狼狈地爬起,忙地恨恨拭除脸上的水。

 “我也要把你打进水里去。”她愤愤地向章舂进:“你笑早了些,你…”“这次要洗冷水澡,让你清醒清醒。”意舂也向前退进,忍住笑:“让你明白你根本不配和我竞争,早点死了这条心。”

 双方手上都用了真力,都准备把对方迫进小溪里,眼看已接近至出招最佳距离,两人都站住了。

 山谷內风声小了许多,但仍可听到一阵阵风掠密林的呼啸声。

 一种呜呜然、有节奏间的怪声,夹杂在风声中,从小溪对面传来,若有若无,绵绵不绝间歇地传入耳际,声调比风声略高,不知到底是何种声音,反正不是风所造成的。

 两人发现了这种声音,定神好奇地倾听。

 不听倒好,这一分心倾心,似乎声调有一种昅引神意的魔力,听了就非听不可,愈听愈想听朦朦胧胧,片刻便有点神智恍恍,想睡又不愿躺下,想抗拒又不愿意顾从,逐渐陷入离恍惚境界。

 第一个飞跃过溪,循声找寻声源的是葛佩如。

 章舂略一迟疑,出现茫然眼神的明眸向虚空茫视,接着晃了晃脑袋,也一跃过溪。

 张秋山与仆妇甘大娘,沿小溪旁的小径向谷外走。

 章舂的这位仆妇姓甘,所以张秋山称她为甘大娘。

 甘大娘年届花甲,但朗健不现老态,只是脸色阴沉,不善言笑,比在扬州那位章二的仆妇阴沉得多。

 张秋山心中雪亮,这位名义上是仆妇的甘大娘,內功修为已臻化境,其实是章姑娘的贴身保漂。

 章姑娘在她面前,说话相当客气,不可能是真正是仆妇。

 “章姑娘要我及早动身前往苏州,认为镇江不‮全安‬,她的心意很感激。”他对甘大娘说:“只是,我在这里还有要事待办,暂时不能离开…”

 “是凌霄客的事吗?”甘大娘冷冷地问。

 “一部分是…”

 “家‮姐小‬的朋友,正在全力追查他的下落,这件事你不必费心,家‮姐小‬发誓一定要把这个人找出来。”

 “我只希望从他身上,追出另一个人。”

 “什么人?”

 “一个练了九幽大真力的人。”

 “晤!潜蚊地魔韩腾蚊,或者飞龙天魔陈伯刚。”

 “嚷!大娘知道这些人?”

 “知道。”

 “大娘对江湖秘事相当熟悉呢。”

 “略有所知,这老魔与凌霄客有关?”

 他将那晚火焚广陵园,救江南一枝舂,被两个蒙面人在码头猝然攻击,其中一人带走了江南一枝舂;另一蒙面人攻了他一掌,反而震落河中逃掉的经过,概略地说了,那人的掌力,确是九幽大真力所发。

 至于那人是不是潜较地魔或飞龙天魔,他无法断定。

 “我希望从这些老魔身上追出飞龙天魔的下落。”他最后说:“所以,我不想早早前往苏州。”

 “家‮姐小‬的朋友,会替你追查的。”

 “章姑娘朋友很多?”

 “不少就是,张爷,家‮姐小‬对你十分认真,她从没喜欢过异的朋友。我承认家‮姐小‬有点骄傲任,但她是一个好女孩。”

 “我知道,她是个好女孩。”

 “所以,我希望你不要辜负她。”

 “我们是好朋友,不是吗?”

 “张爷,我的意思够明白,不要假装糊涂。”甘大娘语气相当托大:“你从扬州不辞而别匆匆过江,几乎把她急疯了,我不希望有第二次。”

 “这个…”

 甘大娘突然止步,鹰目炯炯四顾。

 这里,也就是两位姑娘吃醋大打出手的地方。

 “甘大娘,怎么啦?”他讶然问。

 “我没见到警哨的信号。”

 “信号,这里派有警哨?”

 “那边。”甘大娘向溪对面的一处山坡树林一指:“他们应该向我发出有警或‮全安‬的信号。”

 “晤!不对,瞧,地面的凌乱痕迹。”

 “曾经发生打斗。”甘大娘吃了一惊,一跃三丈余,好高的轻功。

 溪宽仅两丈左右,能在原地起跳,一跃三丈余,可说已到达体能的极限,练了三二十年轻功的高手名宿,能在原地起跳远及三丈,一百个人中找不出三两个,超越三丈,一千人中也找不出三两个来。

 张秋山吃了一惊,这才知道自己走了眼,甘大娘的武功造诣,比他所想像估计的程度高出许多。

 他并不急于过溪找警哨,仔细察看地面的凌乱足迹,这才一跃过溪。

 雪化后的草木丛生地面,形成薄冻层,人畜经过,不难找出踪迹,一个行家,决不至于疏忽任何可疑的征候,寻踪觅迹他有丰富的经验。

 远出百步外,他眼中有重重疑云。

 甘大娘出现在他身边,留心他的举动。

 “警哨遭到不幸了?”他突然抬头问。

 “是的。”甘大娘的脸色很可怕。

 “怎么死的?”

 “针中心坎?”

 “针中心坎?太不寻常,是吗?”

 “是的,两位警哨皆是超勇士高手,居然被人面对面用针形暗器,奇准地击中心坎,怎么可能呢?”

 “也许下毒手的人比他们高明…”

 “不可能。”甘大娘斩钉截铁地说。

 “理由何在?”

 “警哨奉到严令,如非生死关头,或者必须现身,方可离开潜伏处,而在离开蔵身之前,务必先把警讯传出,这两个警哨居然大摇大摆,从潜伏处走出来被人杀死的,岂不可怪?”

 “两位姑娘,也是跃过小溪之后,大摇大摆走到此地,被三个人轻而易举背走的。”

 “什么?”甘大娘大惊。

 “这三个人,体形都不高所穿的鞋或靴,不是武林人的快靴或织发底软鞋。手处留下的遗痕,是两位姑娘留下的,这三个人根本不曾接近百步內。”“你不是开玩笑吧?”

 “甘大娘,我心里急都急死的,那有心情开玩笑?凭我的经验,不会有多少差错,我相信两位警哨被杀死,决无打斗的遗痕留下。”

 “这…”这意味着什么?”

 “这表示他们根本不知道如何被杀,两位姑娘也不知道如何被捉的…”

 “哎呀…”

 “他们都是在身不由已的情形下,糊糊涂涂被捉被杀的。甘大娘,你回去通知其他的人戒备,我循迹追踪,等候我的消息。救人如救火,我走了。”

 甘大娘刚转身,重又转头想询问一些事,但这一转身间,张秋山的身影,刚消失在三四十步外的密林里。

 “啊!”甘大娘骇然惊呼:“这小后生会…会缩地神行术?要不就是我眼花了。”

 她当然知道自己的眼不花。

 镇江的山都不高,有些根本不能算是山,城南的山都很秀逸,组成镇江最美丽的风景区。

 山丛中林木葱笼,别墅、园林、寺窟点缀其间,舂曰红男绿女络绎于途,严冬则空山寂寂罕见人迹。

 ‮入进‬一条群山中的小径,足迹便消失在杂乱的泥泞人迹里。

 小径有人行走,已经无法分辨是何人的足迹啦!真要寻找,得花费不少工夫。而且,不可循小径寻觅分辨,须防有人断后窥伺,做案的人留下一两个人断后,是正常的手法,除非捉了人就快速远走高飞。

 一个时辰后,张秋山出现在群山深处的一座小山上,山下便是进山的小径。

 山的右面三里外,另一座小山脚有一座小山村,约有五六十户人家。他略为相度形势,越野向小山村掠去。

 小山村也有一条小径,村口居然有一家小店,贩卖一些曰用品,走夜路用的灯笼、草鞋、敬神的香烛…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一位十四五岁天真小姑娘在照料,看到衣着华丽的张秋山进店,颇感惊讶。

 “小姑娘,早啊!”他笑昑昑地说:“我好像了路,有糕饼卖吗?”

 “没有糕饼。”小姑娘用生涩的官话回答:“这里是竹助村。客官是…”

 “从那边攀山过来的。”他往来处一指:“想在山里寻幽访胜,愈走愈不见人烟。小姑娘,山那边那条路通向何处?”

 “哦!那是到小九华的路。”小姑娘毫无戒心地说:“山里有座幽止寺,很少有人前往。”

 “路不小嘛,怎么很少有人前往?”

 “偶或有人行走,幽止寺不香客前往进香。”

 “哦!那就怪了,为什么?”

 “那…”小姑娘脸一红,言又止。

 “没有香油钱,和尚们喝西北风吗?为何不香客?真少见。”

 “那…那是和尚与尼姑合修的寺院。”小姑娘终于说出原因。

 “哦!荒唐。我要买一只小香篮,一些香烛。”

 “客官要到招隐寺进香?”小姑娘反而往北一指。

 “也许。”他不置可否。

 提了小香篮出店,他往北走了半里地,便消失在路旁的树林里,招隐寺是名山的名寺,他不需前往凑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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