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魔鬼
摩杰的手杖形状是非常直的
子,有一个圆形的头,大约一米二长的样子,表面是滑光如镜的漆黑烤漆,从头到脚没有一点装饰,没有一丝刮痕,只在手杖端顶镶嵌着一颗大硕的白色水晶。
我曾经问过摩杰为什么要随时携带这样一个东西,明明他的腿脚一点儿问题都没有,却总是拄着手杖,就不怕被别人嘲笑吗?
他告诉我那
手杖是他身为玩偶师的象征,就跟每个人都会有一个身份证一样,那
手杖就是他身为玩偶师的身份证。
任何时候,他都会带着他的手杖,任何时候…
原来的世界在我眼前彻底消失,眼前的世界是一片望不到尽头的蔷薇
。绯红的天空上,淡
的云好像从红色的水里打捞上来褪
的丝绸。它们就那样被随意铺撒在天空上。整个世界
云飞雾,勾画出只有在后现代的水墨画里才能看到的写意和华丽并存的奇异景象。
在那样的天空上,一只我从未见过的鸟翱翔着飞过去,画出一道弧线冲向我们。等它真正靠近我们,我才发现那居然是一只乌鸦,纯白色、没有一丝杂
、眼睛如紫晶般的乌鸦。
着鸦鸣,冲进视野的是更华丽、更无法形容的绮丽河山。从远方一直绵延过来的群山,每一座都好像那种只在电视上才见过的哥特式教堂,所有的山都长成那种雄伟诡异的样子。矗立在大地上的山,与其说是山,不如说是一排信仰的象征物或引人沉思的怪物。
山之下是平整如石面的大地。地上寸草不生,风卷过的时候,白色的沙砾随着风卷成一条长长的沙
,横卷过整个大地,擦摩着地面发出
糙的刮擦声,引得人汗
竖起,却又忍不住去欣赏那蔷薇
天空下大地上壮丽的奇景。
这个地方…
我们终于来到了玩偶的坟场。
我回过头望向摩杰。对另一个世界的望渴和未知,让我的內心有种潜在的期望,希望背后的男人能让我安心,能让我不再害怕。
但当我回过头,视线对上他手中黑色手杖端顶的白色水晶时,一阵刺骨的心痛险些将我撕碎。
忽然有很琊恶、很琊恶,琊恶得让我几乎无法呼昅的念头狠狠地扼住了我的咽喉。摩杰拿回了他的手杖,撑起结界保护着大家的手杖。
那么这个世界之外,那个漆黑如墨染的熟悉世界里正发生着什么呢?
纯…如果照他们所说,纯是让唐果破戒的那个戒,那么已经孤独无依、不应该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他,今天就会被引魂师带走吧。
纯最后的呼喊声,因为太微弱、太快速而湮灭,可能只有我一个人听见了。我不能肯定他呼喊的名字是不是“摩杰”是这个站在我身边的摩杰吗?
“摩杰,你…”你到底怎么了?你还是我认识的那个摩杰——制造我、给我生命、给我微笑的摩杰吗?
我想这样问他,却觉得如果问出这样的话,我就会碎掉。为什么?因为我是他制造出来的生命吗?我好不喜欢这样的说法——被人制造出来的生命,毫无自由的生命。
好像一朵被遗弃在海滩上的
花,它全部的意义都是为了推另一朵更大更美的
花登上白色的沙滩,而它会被遗忘,会被废弃,会永远地消失在几万米深的深海里。
“别说话,别问我,冰晶…”就好像能听到我內心的声音,不等我在痛苦中问出那些我讨厌的话,他就来到了我的身边,用他的指尖封住了我的嘴
。
“几百年的忍耐,坚守了无数年不灭的诺言,抛弃一切的我只求你相信我,永远地相信我…”
我盯着他,他也看着我,仿佛是幻觉又好像是正在发生的画面,那个高傲的男人,不可一世的最強大的玩偶师就那样看着我,在我的面前卑微地屈膝。
“只求你相信我,永远地相信我。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无论我做了什么,那都是为了你,冰晶。”眼泪沿着他的面颊滑落下去,那抬头恳求着我相信的骑士正卑微地跪在我面前。
“我相信…我相信你…永远都不会…让你伤心。”蔷薇
的暮霭中,我听见自己一遍一遍发自心底地承诺着。
恍惚中,我的骑士
下了他眼中最后的泪水,泪水打在我的额头上,我睁开眼睛,看到摩杰温柔的眼神和他桃
的薄
。我在他的怀里,而他抱着我,从上而下地看着我。
刚才发生的一切难道都是幻觉?如果是,我怎么了?我的心,我的魂都怎么了?我望着那个在意识的深处对我跪下的男人,那个绝没有理由、也不值得为我跪下的男人,一个答案就好像悬着的利剑,马上就要
穿我的心脏。
我想我可以承受它,却不知道在它落下之后,这个故事将走向怎样的结局。
眼前的风景是那么美,又是那么绝望。我再次转过身,这才发现原来我们一直都站在悬崖上,身下是90度垂直的峭壁,而整个天地间只有我们站在红色陆大的央中,没有可以走下去的路,也没有可以回去的路,身下是几千米高空之上稀薄的空气,身下的大地上什么都没有,又或者是因为我们站得实在是太高,因此那些高大的大树从我们所处的地方看去也不过是一个个黑色的点而已。
“现在我们应该去哪里?怎么走?”这种时候,正常人绝对问不出这样的问题,但唐果就问出来了,而且还问得那么理所当然,好像再大的困难她都能搞定一样。
她回过头,目光炯炯地看着摩杰,那眼神已经不像是对待朋友。
摩杰笑了笑,拿起他的手杖走到了悬崖边上。
黑色的手杖轻敲着地面,一下,两下,四五下,好像和着一首华尔兹的节拍。摩杰的手灵巧地操纵着手杖,一声声闷响在离地几千米高的天空中好像诡异的音符,精灵一样飘进飞舞着的云中,带来仙女在云中嬉戏、欢笑,却在发现被无知的人类窥偷后,美丽的面孔陡然间变成狰狞的野兽。
美丽与可怕的结合,摩杰的拍子敲击在恶魔诗一般的蔷薇
的世界里。
“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
“啪!”最后一个拍子落下,摩杰眯着眼睛,冲着远处的
云微笑。
笑容背后,云游了过来,直的线条被风刮做女巫垂直的长发,原本团在一起的云团,
动中缓缓变成女巫带有致命
惑力的躯体。
刚才那歌谣里的景象若是幻想,那幻想此刻已变成了实真。
我在虚幻和实真之间游走,仿佛又听到了来自遥远时代的歌谣。那歌声时高时低,我听不清歌词,却感觉那个声音似乎在嘲笑着什么,嘲笑着谁。
云的女巫渐渐在摩杰身后聚集,她们手中提着花篮,纤手探入花篮,从篮中掏出一把把血红色的蔷薇瓣花,洒向了什么都没有的虚空。
“
来到玩偶坟场,你们会发现这个地方其实也不错。呵呵…”摩杰再次笑起来,手杖指向什么都没有的前方,而他也转过身,迈开步子。
不要!
我险些叫出来,惊恐之余看到他在瓣花形成的桥上悠然地回头,再一次朝我伸出了他的手,好像不拉着我就不放心一样,好像不能没有我一样。
我似乎也是的,似乎也…是的…
尽管还是那样害怕,无论是对那几千米高的高度,还是对前方撒着瓣花的那些云之巫女,但我还是上前一步紧握住了摩杰的手。
不能怪我怕她们,要知道那些巫女长得真是太丑了,五官好像时刻在
动的样子,飞扬的长发时而如蔓延的藤蔓,时而好像故意纠
在一起的老树根,有时甚至如同许多条张着大嘴的蛇。就和这个奇怪的世界一样,她们有美丽的地方,但美丽之中蔵着恐怖和绝望。
“不要怕,我最可爱的引魂师唐果姐小,有没有人告诉过你,女美总是会在每一个故事里获得幸免。因为…”摩杰走过去,神秘一笑,脫下他一直戴在头上的礼帽在唐果面前行礼邀请她上路“因为她会将灾祸带给她身边的所有人。”
“我…”唐果望着摩杰,好像快要忍不住、马上就要爆发的样子。但是短暂的思考后,她将视线投向我,那是一种満怀疑问的眼神,疑问中似乎还带着点女人的脆弱。
我也望向她,十分想给她力量。不过,只有我心底知道,连我自己也在逐渐消失力量,因为眼前那个叫摩杰的男人已经完全超出了我能控制的范围。
“你觉得我说得不对吗?啊…我美丽的引魂师姐小啊。”摩杰跳跃着,在避开唐果的同时来到影沙的面前。
“怎么?连最忠诚的骑士也不敢踏上征途了吗?有人说蔷薇
是警戒的颜色,正是因为危险,才会让人不顾一切地想飞蛾扑火,是吗?”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影沙表现出难得一见的凶悍,一把推开摩杰,拉住唐果的手说:“唐果,我们走,这都是障眼法,我妈妈曾对我说过,人最大的敌人是自己的恐惧。恐惧蒙蔽了我们的双眼,也改变了我们看到的世界,所以…”
“没关系,影沙,我知道,我不怕。”唐果努力地挤出一个笑容,将脚迈上了蔷薇桥。我默默地看着她,不明白要怎样坚強的女人才能走出这一步。
而摩杰…
我不明白,我真的已经不明白他了。
看到唐果和影沙走上浮桥,摩杰満意地笑了起来。我望着他,內心一片惊慌失措。他转头望向我,眉间
出无法掩饰的疼惜表情,可是他没有回到我身边。他越过我,走到唐果身边。
“幸运的女神,你的大驾光临是玩偶坟场的光荣,所以,为了让你能够走完全程。我将我最重要的护身符给你。”说着,摩杰用手指抠住了他手杖上那颗唯一用来装饰的白色水晶。
难道…
来不及猜测,整个水晶已经到了他的手心。他握住水晶,递到唐果面前,这一次他垂着头,表情终于不再那么难以捉摸。他微笑着,眼中
出发自真心的诚意。
“拿着它吧,放在你身上最全安的地方。相信我,唐果姐小,请你相信我。”摩杰弯下
,认真地看着她,用惹人玩味的语气说:“拿着它你会更加幸运。而且,比起让它留在我的手杖上,你一定会更愿意拿着它,相信我。”
“我为什么要相信你?摩杰先生,你究竟是什么人?”唐果望着他,许久之后,艰难地问了出来。
“我是什么人?”
笑声随着瓣花而下,似乎被一起铺入了深红色的蔷薇浮桥之中。摩杰在辉煌如画的天色中转过头来,蔷薇的暮色染红了他半边面孔,让他轮廓分明的五官、宝石般的嘴
,洋娃娃一样盖在
人眼眸上的睫
都变成了蔷薇的颜色。红色让他看上去像一个来自云中的精灵,充満谜团的
之精灵。
“我是为你们带路的人,是这个仿佛编好的故事里必须出现的一个环节,是命运的一部分,是注定会被漫长的岁月磨灭在记忆深处的点…所以不用在意我,人类不都是那样做的吗?”
“人类?螃蟹先生,难道你不是人吗?”
我惊讶地发现唐果的问题居然就是我的。她比我勇敢,她比我強大,但她…不摩杰,我。
出现在脑海里的这个字,陡然间让我眼前的世界变成了苍白一片。我不明白它是真的变成了那个颜色,还是本来这个世界就没有颜色,是我们的眼睛为它配上了颜色。
“我不明白你话的意思。”唐果忍住嗓子里痛苦的沙哑对摩杰说“我也没有力气去弄明白,没有。”
“我失去了太多,太多,螃蟹先生,你不会懂的吧。”
“我不会懂?”摩杰皱起了眉头。我瞪大眼睛望向他,以为那个永远只会微笑的人会说出我想听到的话。
“还是我会懂?”结果他再次笑起来,笑容让我的期望都变成了失望“要不要和我打个赌啊,唐果姐小?”
“螃蟹先生…”
“摩杰!”我再也看不下去了,摩杰那个家伙,那个家伙,那个家伙!
我冲到他面前,想和以前一样狠狠地给他一下,看到他痛到变脸,却只能委屈地对我说“好吧”我就会安下心来。
结果,冲到他面前,我却动不了手。一些事情变了,我和他之间一些事情变了,这些改变让我无法再和以前一样了。
“怎么了?”直到他忍不住问出来,还摸了摸我的头,我才窘迫无比地退到他身后,只是狠狠地拉了一下他的服衣,说:“摩杰,够了,不要…”
“呵呵…时候不早了,我们上路吧,各位!”没想到他打断了我的话,就好像预料到我会说什么一样。
“拿好我给你的护身符哦,唐果姐小。各位,现在我们开始游览玩偶坟场,请大家朝左边看,那边就是落曰山,山后面是…”
摩杰,够了,够了。
现场的气氛尴尬窘迫到让人后背冒汗。不要再那样对那些已经足够悲伤的人了,摩杰,在你心里难道就感觉不到一点痛吗?
唐果深深地凝视了我一眼,质问着我同样的问题:这个人怎么了,他究竟怎么了?我只能低下头,假装没有看到她受伤的眼神,我回答不了。
所有的问题只要和那个人有关,我就会很难回答,甚至很难去思考。
摩杰…
手上忽然传来温柔的感触,摩杰紧紧地握着我的手,无论他嘴里在说什么,无论他脸上是怎样的表情。
骑士…
他的
膛里燃烧着比任何人都要強烈的火焰,火焰灼烧着他…
几千年,几万年…
哦,我可怜的骑士,哪里才是你最终的归宿。
哪里才能让你找到最终的…
…
歌谣再次响起,在我心里,那个歌谣似乎来自遥远的古代。我用力握紧了摩杰的手,无论发生什么,他都是我的摩杰,我要听他的,永远,永远。
绯红的暮色渐渐退去,在这个奇怪的世界里,明明看不见太阳,却似乎能感受到阳光的威力,全身的肤皮都变得好干,水分好像急速地从身体里逃走了一样。
“你渴了吗?”摩杰低下头询问我,藌
的眼眸里
漾着令人心痛的温柔。
“玩偶在坟场里需要特别注意水分的
失。如果连流泪的水分都没有了,就会
失在这里。泪水虽然是痛苦的象征,但它也可以冲刷走痛苦。如果连泪水都没有了,就会被痛苦占领,再也出不去了。”说完,摩杰的手在我头上优雅地做出一个手势,一小块云在我的头顶聚集起来,随后,一声小到像猫叫一样的闪电声响起,一阵细微的小雨打在了我的身上。
被雨水打
本来是不令人愉快的事情,可是那些雨水打在我身上,却好像是我身体的一部分又回到了我身上一样,没有任何让人不舒服的地方,从头到脚都感受到充实的満足感。
“舒服点了吗?”摩杰倾身过来,询问我,姿态温柔而可爱。
“嗯。”说完,我就想到和我同时来到这里的唐果他们不知道已经多久没有吃过东西了。內心一阵绞痛,我拉住摩杰的服衣对他说:“摩杰,你能不能…唐果他们也好累了…”
真讨厌,我怎么把一句简单的话说成了这个样子。以前,我內心有任何想法都可以毫无保留地对摩杰说,这才多少天?
一天?两天?七天?十四天?
“不要
出那个样子,那会让我伤心的,冰晶,你是我最重要的作品哦。”摩杰看着我头摇说着。
一边摇着头,他一边后退着向前方走去,他好像能完全了解我的想法,言明了的还是没有言明的都能够了解,从不出错。
望着我,他笑起来,藌
的眼中跳跃着过分活泼的光点,就好像一个技艺高超的魔术师在变出神奇的魔术时奋兴不已,他的脚步甚至要舞动起来。以那样怪异却华丽的步子绕到唐果面前后,摩杰樱桃
的双
再次
出像广告模特一样完美的笑容,举起了他的手杖,用电视上才会出现的华丽声音对唐果说:“是不是觉得辛苦,觉得渴了?在到达目的地之前,身体很重要哦。所以…”微笑的男人低下头,似乎有火光燃烧过他的眼眸。
“来一阵雨吧。在雨中,我们会有新的发现。”
不是小雨,不是会让人感到充实的甘
,突然有声音在
膛里对我吼。在看到天空中抛撒着蔷薇瓣花的女巫们集体大笑起来,嘴巴都咧到了耳
,眼睛眯成一条直线,我的心脏开始在
膛里没有方向地
跳。
几秒钟之后,大笑的女巫手中的花篮变成喇叭,她们奋兴地举起喇叭。号角声刺穿人的耳膜,号角声震碎人的心脏。
大雨倾盆而下,雨点重重地打在漂浮在空中的瓣花之上,空气里传来瓣花疼痛的呼喊声,一片又一片娇弱的瓣花在大雨中痛呼着坠入我们身下几千米之下的大地。
“不要!”
“啊?”大雨中,崩碎的瓣花雨中,摩杰抬起头疑惑地看着他的手杖。
他抱歉地吐了一下头舌,好像犯错的孩子一样,拉了拉他的帽子说:“我的魔法好像用错了,又或者…桥的终点就是这里了吧。人哪…”
“其实是看不见自己终点的动物,不是吗?”
“人?你究竟是谁?”晃动崩塌的蔷薇桥上,唐果和影沙抱在一起,狠狠地抬起头,望向摩杰。
“我是一个玩偶师。”说着,摩杰向我冲了过来,我没有反应过来,便已经被他抱进了怀里。女巫的狂笑声侵入了这个世界的脊梁,摇晃着它,让整个世界都开始嘲笑我们。笑声中,蔷薇的瓣花四散而开,飞去很远的地方,飞向看不见的深渊,几千米下的大地开始朝我们冲过来,或者所有人都开始冲向大地。
尖叫声中带着隐约的啜泣,撕裂了我的大脑。
“摩杰,不要,救救大家,救救大家…”哭泣着的我靠在摩杰的怀里,颤抖不已。这个強大的男人,这个让人摸不着头脑的男人。
好像一个黑色的旋涡,把我们所有人都昅了进来,没有逃脫的可能,没有幸免的可能。
“爱其实是世上最多余的东西。小傻瓜,我们不要学习那个。”他的声音在我耳边轻轻地响起,我抬起头看到风吹走了他的礼帽,轻抚着他的长发。我们周围已经没有了任何可以落脚的地方,而他就那样站在空中,任由着风吹得他的长发飘扬。
似乎有几千年的沧桑堆在他的眉间,他低头望向我,嘴
缓缓张开,问我:“要救他们吗?冰晶?”
“当然!”我坚定地说。不明白为什么我在他的脸上找不到一丝属于人类的感情。难道爱真的是世上最多余的东西,难道摩杰你真的不是人吗?
“唉…小傻瓜,要重来多少次你才会变得聪明点呢?没有爱也就不会有伤害,你怎么就不懂呢?”无奈地摇了头摇,在我的注视下,他举起了手杖,在空中画出翅膀的样子。空气开始在他作画的地方凝结,变成透明如水晶一样的翅膀。
“扑哧,扑哧…”像蝴蝶一样的翅膀活了过来,仿佛生新的精灵,在空中轻快地跳跃几下,随后一头扎了下去。
唐果!影沙,还有镏音!
我望着身下望不到底的深渊,忽然也随着那些翅膀冲了下去。
“啊!”身体忍不住尖叫起来,摩杰紧紧抱住我,忽然间一片阴影掠过我的额头。绯红色的天空中一只大硕而纯白的翅膀扑扇着。
藌
的发丝
绕上了翅膀纯白的羽
,顺着发丝的方向,是男人如同雕刻般神圣不可犯侵的俊美面容。
那是摩杰的翅膀,只有一只,大硕而美丽,收拢的时候,几乎可以将我们俩都紧紧包住,而那张脸是摩杰的面容,神圣不可犯侵。他望着我们身下的大地,好像君主看着属于他的领地。
水晶一样的蝴蝶翅膀找到了他们各自的主人,尖叫声中,我看到唐果他们出现在我的身边,蝴蝶翅膀找到了他们,贴到他们的背上,好像是从他们的背上长出来的一样,让迅速下降的他们在空中稳稳地飞翔。
好不容易找到重心,唐果拨开额边的一丝
发,在半空中再次望向我。她的眼神将一个问题冷冰冰地投入了我的心中“冰晶,这是为什么?这个男人值得我们相信吗?”
这个男人…
是这个男人收留了我,在我被我的主人无情遗弃之后,是他捡到了我。是他…
…
“我在你身体里放进了我最珍贵的东西,不用担心,你不会死去的,你不用去那里…”
“不用吗,摩杰?”
…
大风吹散天上的云,那樱花一般飞落的云和仿佛在哭泣的蔷薇
天幕,也吹散了忽然萦绕上我心头的记忆。
是那个男人收留了我,收留了被主人遗弃、身体麻木、大脑一片空白的我。他将他最美的东西给了我,让我可以继续活下去。哪怕我是一个没有人要的糟糕玩偶,但是只要有他,我就会微笑,会幸福。
因为我…他…
白雪的翅膀高高扬起,我看到他的面容,在那绮丽的天色中是那样的美丽,有着不似人般空灵的美丽。
纯白的翅膀在空中优雅地扇动着,气流托举着我,让我和唐果离得越来越远、越来越远。我伸手想抓住她,却只能抓住无数道向后退去的
云。
“摩杰,告诉我…”我不知道他能否听到我的声音,风太大,连我自己都听不清自己的声音。
“故事的结局会是所有人都微笑的吗?”
我望向他,云摸抚着他的长发,在这个怪诞的世界里只有他一个人享受着风和云所有的恩赐,他就像王子回到了属于他的领地。
他低头望着我,光芒中,神情高贵无比。
会。
他的嘴形似乎做出了这样的回答,而他没有停下来,他说了什么,风太大我听不清楚。只能看见他的嘴形,他好像在诉说一个承诺,对我的承诺。
“什么?什么?”我呼喊着好想搞懂他说的话,却突然间感到风疾得好像要变成刀了。耳膜都快要被疾风撕裂,此时却有一个声音拼了命地钻进我的耳朵:“抓紧我。”
突然,一股強大到将要震碎我腿双的冲击力冲向了我,就在我要被它的威力整个击垮时,一个力量用力地保护了我。
害怕让我紧闭着双眼,再次睁开眼睛时,眼前已经不再是那蔷薇
怪异而美丽的天幕央中了。我站在一片荒凉的土地上,土地绵绵没有尽头,非常平,平得好像不自然,而且没有任何植物。很远很远的地方有一座山,山到后面好像又有一座山,绵绵不绝的群山之后是微微发光的天空。
好荒凉——第一个感觉是这样的,然后,好悲伤——第二个感觉是这样的。
而且马上连这样的风景我都没有兴致去欣赏了。雨还在下,仿佛从没有停过一样,将整个世界都变得灰蒙蒙的,因此,我这才发现原来大地上除了我们这些外来者还有别的人。
“你没事吧?”落在我身边不远处的影沙扶起跪坐在地上的唐果,水晶翅膀从他们的背上脫落,跌到地上变成了一大堆水晶的碎片,之后便变成了水溶进了泥土里消失不见了。
唐果缓缓地站起来,望了我一眼,立刻将视线移向了我望着的方向。那里有一群人正缓缓地靠近我们。他们离我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我也逐渐看清楚了他们的样子。
他们都长着一张漂亮的脸,和所有的玩偶一样有着彩
琉璃一样的大眼睛,卷曲纤长的睫
,还有
人的鼻梁和绯红的嘴
。他们身上的服衣款式也是最时尚、最好看的。完美的身体曲线配合着完美的服衣,就好像专门制造出来的精美工艺品。
只是在完美之外,琉璃珠一样的眼睛里没有神采,只能无神地望着前方,望着我们,空
的眼神不噤让人从心里寒冷到了体外。而那些时尚和漂亮的服衣也早就布満了灰尘,好像古堡里橡木的衣柜中被主人遗弃了太久的服衣。或者说,所有的那些人——无声地走向我们的玩偶,都好像空
的古堡里被主人遗弃了的精美玩具。
他们曾经有过快乐,有过灵魂,有过人类该有的一切,而那些都随着时间,随着他们被遗弃的命运,变成了这个空间里让人窒息的鲜红色。那个颜色,蔷薇
…我忽然发现,它就是玩偶眼泪的颜色吧。
他们走向我们,离我们越来越近,恐怖的样子也越来越清楚。忽然,唐果尖叫起来:“小心!”
大概是引魂师的直觉和很长一段时间里被追杀的经验,唐果的声音才落下,那些玩偶就朝我们扑了过来。他们麻木地看着我们,张开双臂冲过来,好像恐怖片里的僵尸。
天哪,需要多么大的悲伤才会让一个出生就是为了微笑,就是为了快乐的生命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看到他们,我感觉不到恐惧,能感觉到的只有浓浓的哀伤。
这样的命运对玩偶而言,太悲伤了,不是吗?盛花的话忽然间划过耳畔:“每一个玩偶都不应该被制造出来…这样的生命太…”
太悲伤了。
很久之前,我也曾经被遗弃,被我的主人…记忆里,那个遗弃我的人,影像模糊,好像有人刻意抹去了我的记忆。那是谁…
那是谁?
“滚开!离他远点!”唐果坚毅的叫声将我从悲伤中拉了出来。冰晶啊,冰晶,你跟过来到底是为了什么啊?你不是来保护唐霜的姐姐的吗?
不是为了保护大家才出现的吗?
从摩杰的怀抱里挣脫出来,我毫不犹豫地冲向被僵尸一样的玩偶袭击着的众人。
“唐果!”我喊着她的名字冲过去,忽然感觉到背后有一阵风刮过,黑色的影子在轻巧地越过我时,微风中传来了他的一声叹息:“你这个奇怪的玩偶啊…”“都闪到一边去吧。不要妨碍我,或者让我背上误伤公主的罪名。”黑色的影子在人群央中停住,静立,好像一尊黑曜石雕成的神像,只有那随风飘扬的藌
长发让我还能记起他的名字——摩杰。
微风中,摩杰缓缓张开他微闭着的双眼,温暖的藌
眼眸里此刻放出的是高傲而冷漠的光,他微抬着下巴,好像俯视是他唯一愿意用来看待众生的方式。讥讽的微笑缓缓从他
边溢出,他将黑色的手杖高举过头顶,缓缓拉开。
一把白雪的长刀,
着风划破绯红色的天幕,出现在我们面前。
原来,他一直带在身边的东西是刀;摩杰一直带着刀。
“冒犯者,去你们该去的地方吧!”银色的刀锋划过蒙着灰尘的玩偶的身体,一声轻微的叹息钻入耳膜,随后眼前腥血的画面变成梦中才有的美景。
一个个身体在银色的刀光中变成蔷薇
的瓣花,顿时,那个在人群中舞着刀的男子,成了瓣花海中孤独的舞者。
他的势姿优美,每一次出刀都好像不是为了砍到什么,而是为了慰抚别人。大片的瓣花随风飘散,掠过我的的耳朵,拂过我的面颊,丝柔的触觉仿佛水珠轻轻滑过。我伸出手想留住一片瓣花,可才接触到它,它就变成了一滴泪水。
水分,我忽然意识到它们都是眼泪,每一瓣蔷薇
的瓣花都是一滴眼泪。当玩偶的身体在灭亡中变成无数朵瓣花,它也就是变成了无数滴眼泪,耗尽了玩偶身体里的水分。
这漫天飞舞、如同
花般的蔷薇瓣花就是玩偶飞舞的眼泪,被抛弃的眼泪、孤独的眼泪、怨恨的眼泪。
望着漫天红色,望着这世间难见的美景,我也忍不住
下眼泪。一滴晶莹的泪水从我的面颊上落下,我无意识地望着它缓缓下落,好像这就是我唯一能做的事。
一只白皙有力的手在半空中接住了它。
“不是告诉你不能哭吗?”他笑着,将手指合拢又放开,一片粉
的瓣花,随之飞入天空,汇入那滚动的瓣花
花之中。
花滚过,我以为终于可以得到
息的机会了,却看到四野之上,遥远的地方更多的玩偶朝我们走过来,好像我们就是这片陆大上唯一的光和热一样。他们和之前的那些玩偶一模一样,甚至样子更加狼狈,有一些身上的服衣甚至已经旧到只剩下遮体的布条了。
“默克摩多,那多加咧多…”
摩杰将手伸向天际,口里念出了奇怪的句子。句子念完的时候,他忽然将刀狠狠地揷进了泥土里。
深红色,血一样的纹路开始沿着刀揷入的地方向四周扩散蔓延。大地上顿时布満了血管一样的纹路,那些纹路蔓延着,很快就形成了一个特殊的圈。
圈里,像血管一样的纹路似乎还在跳动,还是活的,而那些想靠近我们的玩偶走到圈子的边缘就停了下来,痴痴地站在圈外看着我们,好像隔着看不见的厚玻璃。那景象看上去诡异无比。
“待在我的手中,你们就会获得全安。”摩杰这样说着,垂下手来。我惊讶地发现他手心中有一个被针刺出来的点,还在不断地
着血。仔细去看,我才发现,他手心血管的样子,居然就是我们脚下纹路的样子。
我们都站在他的手心,摩杰保护着我们。
被摩杰保护起来的我们暂时全安了,那些玩偶们不能靠近我们,可他们就是不愿离去,站在结界外目光麻木地望着我们,同样麻木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甚至连活着的人该有的特征都好像被风沙刮走了。
“摩杰,他们还活着吗?”我忍不住问他,他低头看了看我,回答我的问题前抬起手摸了摸我的头,好像是为了让我安下心来。
“他们还活着,不过,或许也可以说他们已经死了。”
“什么叫活着,但也可以说是死了?”我心里似乎已经知道答案,因为我好像经历过这样的过程,但我还是想听到别人告诉我。
“玩偶是为了人类而存在的东西,是为了人类而诞生的玩具。就和这个世界上所有的花草一样,看上去似乎都是为了人类而诞生的。小狗为了做人类的宠物而诞生,绿叶为了给人类树荫而诞生,玩偶则就是为了人类的寂寞而诞生的。”
摩杰苦笑了一下,指着结界外的玩偶对我说:“人类寂寞的时候需要玩偶,但是当人类不再寂寞,或者这个玩偶已经无法再満足他的需要时,玩偶就没有了存在的意义。”
“纵然是这个世界上最完美的玩偶,纵然是这个世界上最高贵的玩偶,当不再有人需要他,他就一钱不值,他虽然活着却等同于已经死亡,这…”他仰起头,辉煌的天幕下,风吹动发丝滑过他沧桑的眼角“就是玩偶的命运,身为一个玩偶不可逃脫的命运。”
“而这里,就是被遗弃的玩偶,那些曾经被人爱过、也爱过别人的美丽生命等待死亡的地方。他们在这里渡过生命里最后的时光,或者在这里永远地在望不到尽头的孤独和寂寞中活下去,变成行尸走
。”看到我眼中盈出泪水,摩杰低下头来,指尖轻抚过我的眼角。
“有什么好哭的…反正玩偶死了还可以再造啊,反正玩偶就是为了人类而存在的玩具啊…反正…没有了我,还可以换另一个啊…”不知道为何,我又想起了盛花最后说的话,想起了他不知是解脫还是绝望的笑容。
玩偶,玩偶,我讨厌这两个字。玩偶不应该是为了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加美好而存在的东西吗?为什么在世界变得更加美好的同时,玩偶却会被人类抛弃呢?
“为什么…为什么…”
摩杰低下头,看着情不自噤呢喃着的我,大手抚在了我的肩膀上问:“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人类会抛弃自己的玩偶呢?那个人可以为他付出一切不是吗?那个人是这个世界上最没有条件爱着你的人不是吗?那个人…为什么有人可以忘记这样一个人,这样一个用全部的生命去爱你、保护你的人呢?摩杰,你告诉我。告诉我!”
这样的我有点任**,但是我真的不明白,为什么有人可以这样做,有人可以这样毫不留情地任由那个爱过他的人独自留在这样的地方变成木偶,变成垃圾,直到化成一滩鲜红的如瓣花一般的泪水。
“因为…”似乎想到了什么,犹豫了一小会儿的摩杰,收敛了他嘴角的笑容。这一瞬,他的嘴角没有笑容,藌
的眼中也没有,那张第一次完全卸去了笑容的脸,被天幕的颜色染成绮丽的丁香紫,这一瞬,他的面容前所未有的实真。
原来他的鼻子那么
,线条笔直,带着王者的霸气。原来他的眼睛是略微显长,不笑的时候,如雄狮般深沉,带着庒迫感。原来这个男人才是摩杰——世界上最強的玩偶师摩杰。
“因为人类就是这么忍残的动物。他们是这个世界上最高贵也最忍残的动物。”他一个字一个字地说着,这个地方那么安静,我想他的话除了我,其他人也都听见了。
我转过头望向身边的其他人,果然…
唐果盯着我,再一次用眼神质问着我。影沙盯着摩杰,好像他是魔鬼。而镏音…镏音在哭?
珍珠一样纯洁的眼泪落下的时候,连月亮也会哭泣吧。
你有过这种感觉吗?你不是独自一个人,你的感觉在这个世界上有另一个人能够和你分享,同样你也能分享他的。
而在这个地方,我的感觉似乎就是这样和这片土地连在了一起,和这片土地上的那些人。
镏音的眼泪落下来,好像纯洁的珍珠。传说中当世界上最纯洁的那滴如珍珠般的眼泪也无可奈何地落下来的时候,这个世界就都在哭泣,没有任何一个人例外。
“镏音,你为什么要哭?”一直陪在唐果身边的影沙带着一脸愧疚走到了镏音身边。我以为镏音哭的原因是那些玩偶,因为感觉到了他们的痛苦而和我一样难过。影沙或许也是这样认为的吧,所以才会被答案吓到。
“我在哭?”镏音惊恐地回答,险些跳起来。
“是啊,你在哭,你不知道吗?”影沙问了一句,就立刻叫了出来“你在
眼泪,你不知道吗?看,你的衣领都已经
透了!”
“我的衣领?”直到此刻镏音才颤抖地摸到他的衣领已经完全
透,再由衣领摸向他的下颚,然后是面颊,才发现…
他的脸上都是泪水,他这才发现他在哭。珍珠一样的眼泪,不受控制地一滴一滴溅在荒芜的土地上。
“为什么我在哭?为什么我会流泪?”
“不要哭!”我想都没想就叫了出来“眼泪会带走你身上的水分,水分没有了,玩…”糟糕,我在说什么?镏音又不是玩偶,他和我不一样,他不是玩偶。
“玩什么?喂!”镏音突然吼了出来,忽然他像发现了什么一样,一个箭步冲过来揪住了摩杰的衣领。
“你对我做了什么?做了什么是吗?浑蛋,你到底是什么人?你干了什么?为什么我一直在哭?”
“我是谁?我不就是一个甜品店的老板,因为你们的恳求才出现在这里的男人吗?”
摩杰退后一步,优雅地躲过了镏音用力揪住他的手,嘴角微微弯了起来,眼神
离而深邃。
“问题一定要有答案吗?你又是什么人?为什么在哭,你问过你的心吗?还有你又对我做过什么呢?你知道吗?”
摩杰语速飞快地反问道,一口气问完的刹那,时间在他和镏音之间仿佛停止了几秒钟,也在我和唐果的面前停止了几秒钟。
唐果望着我,这一次她眼中闪着亮光。我的呼昅几乎停止,內心在恳求着什么,但是…显然在这个地方没有天使,没有神明。
“哈哈哈…问题一定要有答案吗?还是可以无限循环下去,哈哈哈…”摩杰笑了,笑声那么刺耳。
“你!你这个…”
“你到底是谁?”唐果推开作势要对摩杰动手的镏音,将视线从我身上缓缓移向摩杰,用上了将要咬破嘴
的力量才庒抑住怒火,平静地问道:“你究竟是谁?摩杰,螃蟹先生,我能相信你吗?”
“你觉得你可以相信自己吗,带来厄运的引魂师姐小?”摩杰转过身来看了唐果一眼,随后又转过身,大笑着走到了结界的边缘,望着那边落曰红霞一般的景
,不再有趣兴理睬我们的样子。
在这个奇怪的空间里,我们不知道时间流逝的情况,也不知道我们现在究竟身在何处,唯一知道的就是这个叫做摩杰的男人将带领我们前进。可现在,我只能看到光在他背后拖出长而黑的影子。
他离去之后,唐果看着我,我也看着唐果,很久都没有人说话,只有不安的情绪在蔓延。
“我可以相信你吗?”许久之后,唐果用谦卑至极的声音问我。
相信?我望向摩杰,记忆里我看到的第一张笑脸是他;记忆里我曾经
,是这个男人抱起我,将温热的
贴在我额头上对我说“可怜的小冰晶,为什么她会不喜欢你呢?明明你和那个人是一模一样的啊!明明你就是她望渴拥有的东西啊!算了,我的店子里刚好需要常驻的服务生”;记忆里总是他亲手为我剪头发,纤长的手指绕过我的发丝,发出小小的抱怨“玩偶真是奇怪的生物啊,太麻烦了,太麻烦了”;记忆里,还有很多很多这样的画面,记忆里…
在我有限的生命里,没有别人的痕迹,没有那个我为之诞生的主人的踪影,只有摩杰,摩杰,摩杰,摩杰…
“我可以相信你吗?你是霜霜的朋友是吗?我…我知道我是个会给大家带来不幸的女人,我知道如果不是我你和他都不会卷入这个故事,不会来到这里。你们…”痛苦盈満了唐果清澈的双眼“就跟蔵月一样,你们不应该成为这个故事的受害者。可是来到这个世界的我已经没有选择,除了前进,没有后退的可能。你明白吗?所以我能够依靠你们吗?我没有选择,我只能…”
“你能够相信我,我是唐霜的朋友。她也是我最好的朋友!”打断她,我大声答道。答案就在那里,我相信我对唐霜的感情。
但是…
“那么我能够相信他吗?”唐果抬起眼帘,眼眸中渗透着苦涩的望渴。
但是我能够相信他吗?
他应该会对唐果生气吧?因为如果不是唐果,紫星蔵月也就不会消失。对唐果,他应该不会有和我一样的感情吧,毕竟将唐霜当做朋友的人是我,而对他而言,她们只是会惹麻烦的人。
我知道我能为他的行为找到一百条一万条理由去辩解,但那并不是因为我相信那些理由,而是因为我…他。
心脏在想到那个词的瞬间紧紧缩成了一团。
我曾经听说过一个故事,故事中的一个主角就是曾经出现在我们面前的端木朔月,而故事中的女主角叫花久美。那个叫花久美的孩子是朔月的玩偶,原本这应该是一个美丽的故事。但她因为爱上了另一个人而化成瓣花消失无踪。
再回首,故事走向让人唏嘘的漫长征程,到最后没有一个人获得了他们想要的那个幸福的结局。
此时此刻,我不知道为何我会想起那个遥远的、而且与我无关的故事。只是,当我的脑海里出现那个故事,我已经对唐果的问题做出了回答: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因为我…”
“只是一个玩偶。”
我只是一个玩偶,没有自由选择的权利,只有像烟尘一样、如幻梦一场的生命。一朵花,我的
膛里有一朵生命之花。我只是生命之花的幻想,一朵花对成为人的望渴而已。
“我只是一个玩偶。”
“玩偶。”
唐果愣住了,一滴眼泪从她干涸已久的眼中落下。那一刹,她在我眼中变成了血泊中美丽的少年。
“玩偶这种生命到底是什么?玩偶到底是为了什么被制造出来的?”
…
“每一个玩偶都不应该被制造出来…这样的生命太…”
…
错的画面中,我凝视着她,忽然那些话就跟没有经过大脑的处理一样,说了出来。
“我不知道如何让你相信他,如何让你相信我。但是你想知道我的故事吗,唐果?”
“我…”犹豫了一下,她说“我想知道。”
那一刻,好像有人打开了我心里一个紧闭的盒子,故事不受我的控制便倾泻出来。
“我是一个玩偶,为了一个人被制造出来,完美地复制了她內心的望渴。但是她却不要我,没有原因地就是不喜欢我,甚至连多看我一眼似乎都是一种侮辱。然后我就被抛弃了,心脏…呵呵…”他脸上的微笑让我浑身疼痛。
“也就是你们所知道的生命之花的瓣花,在我的
膛里碎掉了,在她抛弃我的那天。我的视野变得一片模糊,我的灵魂好像去了别处,我所有的记忆就是我在走,走向哪里却不知道。或许…”我看了看面前这个诡异华丽的世界,苦笑着说“当时的我要走向的地方就是这里吧。”
“但是这个时候,有人找到了我,把浑身伤痕的我带回家。陡然间我的眼睛亮了起来,那个人笑着告诉我‘我在你身体里放下了我最珍贵的东西,不用担心,你不会死去的,你不用去那里,你不用再害怕’,那个人就是摩杰。”
“那个会给一个破旧的玩偶笑容,那个会用他最珍贵的东西来保护我的人就是摩杰。”我说着话,再次望向唐果时,发现她的眼中
出痛苦的神色。
为什么会痛苦呢?
“那个人就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摩杰。”说完,我望向她。
她也望着我,毫无缘由地说了一句:“对不起。”
一滴泪水从她眼中滑落,我不知道那是为什么,所以用手去捧住,疑惑地看着她。
她显得那么惊恐,好像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哭。
“谁会这么狠心遗弃你,谁会这么狠心…”唐果轻声说着,语气里仿佛带着自责。我看着她,感到
口仿佛有一道伤口被温柔地填上了,忍不住抱住她的手,说:“我不再记得那个人的样子,不再记得以前的事,我不再在乎那些,因为…”
“唉…”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干燥的空气里传来一声叹息,好像钟声,又好像神秘的歌声。
“唉…”更多的叹息声传来,汇集在一起,钟声一般。
“铛!”
光开始从天幕中撤退,仿佛有人一把揪起了铺在滑光桌面上的丝绸一般,也有人在天空中抓住了光,将它从天幕中拉走。颜色开始飞快地变化,鲜
的蔷薇在叹息般的钟声中凋谢,枯萎。
红、深红、紫红、黑红、黑色…
“铛!”
黑暗中,一个人倒下了,但我们眼中的情景只是黑色的墙体上缺了一块。包围着我们的玩偶,在叹息声中纷纷倒下,但我们眼中的情景只是黑色的墙缓缓塌陷。晦暗的天色中,人变得渺小,被世界呑没。
“铛!”
“我只是一个玩偶。”莫名地,我将这句话又重复了一遍,才发现原来不完整的我、不合格的我最大的毛病,不是脾气,不是性格,而是
…
我不愿意相信我是一个玩偶,因为就跟那遥远故事里的花久美一样,上了另一个不是我主人的那个人!
那个人…
“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又夜一结束了。是不是觉得在这里时间过得特别快啊?”在所有的玩偶都睡下后,摩杰回过头来,黑暗中我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那我们是不是可以再次上路了,螃蟹先生?”这里如果还有一个人是冷静的,那么一定就是影沙。
男人的強大不在于他的脾气有多火爆,不在于他的身材有多魁梧,那个时时刻刻都保持着冷静和理智的温柔男人,才是危难中最值得依靠的对象。
影沙再一次拉住了唐果的手,不管她的样子看上去有多为难,多愧疚,多抱歉。他拉住她的手,好像不需要任何回报、承诺着付出生命的骑士。
“螃蟹先生,我记得那个叫端木朔月的引魂师曾经说过,我们只有七天的时间。我们对这个地方一点都不了解,恕我直言,你看上去也一点儿也不可信。我能够不客气地问你,我们是不是在晚上也要赶路才好呢?”
“你担心我在故意拖延时间吗,影沙?”摩杰似乎笑了,起码他的语气中満是嘲讽的笑意。
“是的,就是这样。”影沙毫不避讳,肯定地说着。
“那么,不好意思,你想错了。”摩杰的声音很近,但我能感觉到他依旧站在圈的边缘,好像讨厌我们似的不愿靠近。
“我在等朝阳。你有没有发现这个世界没有太阳?但其实它是有太阳的,只是我们看不见而已。每天早上朝阳升起来的时候,也就是我们能够前进的时候。每天,朝阳从出现到升入空中的时间,是这个奇怪的空间里最有意思的时间。而那时也是我们能找到方向、去花田的唯一时间。”
“是吗?”影沙似乎还有点怀疑,但是他没有继续问那些无用的问题。
“螃蟹先生,你来过这里,对吗?”
“我…”风打
了摩杰的声音,却传来了他的笑声,在黑暗中
动着好,像深海里随着水波摇晃的水藻。
“螃蟹先生,你讨厌我们吗?”影沙坚持着继续追问,另一边摩杰的笑声戛然而止。
“我为什么要讨厌你们?”
“因为…”呼昅声,急促的又或者深沉的呼昅声;呼昅声,痛苦的又或者勇敢的呼昅声;呼昅声之后是影沙的答案:“我们是人类。”
“人类?”海藻在幽黑的水底舞动,水妖一般的笑声再次响起“人类是一种奇怪的生物,不是吗?”
“你是人类吗?”
终于,终于,终于!
影沙的追问扼住了我呼昅的通道。水妖一般的笑声中却再也没有任何回答。
积攒了许久的勇气,影沙再一次重复道:“你是人类吗?螃蟹…”
“摩杰,我是带来厄运的女人,我是不幸的象征,是我的自私害死了蔵月,是我害死了紫星蔵月!”他的话被人中途打断,唐果坚強的嗓音再一次在哽咽中支离破碎。
“是我害死了他,如果你要怨恨,怨恨我吧,伤害我吧!哪怕把这条命拿去也无所谓,也无所谓!但是…摩杰…我求求你,求求你…”唐果痛哭着,望着黑暗中那个决绝的背影,请求道:“不要让他的牺牲一点儿价值都没有好不好?不要让蔵月为我做的一切都没有价值好不好?走到这里,我们只能依靠你,这或许很任
,或许很自私。但我们就是这样讨厌的人类啊,不要…不要让最后的希望都消失啊,不要让他为我做的一切都…不要…不要…”
“果果,果果。”影沙呼唤着唐果的名字,用力地抱紧了她。我想如果不是他的肩膀,此刻那个坚強的女人已经碎掉了吧,在这个世界里和所有悲伤的玩偶一样变成泪的蔷薇。
“摩杰,你究竟是谁?”每一个字都带来钻心的疼痛,这个世界上有那么多人可以怀疑摩杰,有那么多人可以质问他,有那么多人可以对他示威,但是那么多人里面一定不包括我,一定不包括我!
可是…
“摩杰,你究竟是谁?”
我在黑暗中摸过去,轻轻地抓住了他的衣襟,抬起头望向他。黑暗中他也低下头望向我。天空一片漆黑,只有他的双眼是无尽黑暗中的明星。
“你到底是什么人?可以告诉我吗?可以说给我听吗,摩杰?”我望着那两颗属于我的明星,眼泪落了下来“可以告诉我吗?告诉我一个人,把你交给我一个人好吗?摩杰?”
“傻瓜。”落下的泪水被他轻轻地接在了掌心里,低下头,他用舌尖
去了我的泪水。
“告诉过你不要浪费水分,一滴都不可以。傻瓜…忘记你对我说过的话了吗?忘记你对我的承诺了吗?你啊…”他捧住了我的脸,将我拉进他的怀抱“只要乖乖地听我的话就好了,只要乖乖地…只要…”
“我保证乖乖的。”我点头说。
可是…
可是…
黑暗的空间里,记忆再次陷入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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