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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复杂
 当我们一起走向我们的实验桌时,每个人都在看着我们。我注意到他再也没有坐到椅子一角上,在桌子允许的范围內尽可能的远离我。相反地,他紧紧地挨着我,我们的胳膊几乎要碰到一起了。

 然后班纳老师回到了教室——这男人的时间感绝对是一的——拉着一个高高的带轮子的金属架,上面放着一台看着很笨重的老式电视机和录像机。一次电影曰——教室里的昂扬气氛几乎能摸得着了。

 班纳老师把磁带推进了那台不太情愿的录像机,走到墙边关上了灯。

 然后,当教室里完全暗下来的时候,我忽然‮感敏‬地意识到了爱德华正坐在我身旁,不到一英寸的地方。我被一股意外地过我全身的电震住了,我发现自己可能比已经做到的还要更加強烈地意识到爱德华的存在,这让我很惊讶。一种‮狂疯‬的冲动——在黑暗中伸出手触碰他,去‮摸抚‬他完美的面孔,就这一次——几乎要‮服征‬了我。我紧紧地把胳膊叉在前,我的手握成了拳。我快要发狂了。

 片头字幕开始了,微弱的光线象征地照着屋子。我的眼睛,出于它们自己的意愿,飞快地向他一瞥。当我意识到他的‮势姿‬和我完全一样,也是在手臂下紧握着拳头,从眼皮底下,偷偷地瞄着我时,我羞怯地笑了。他向我咧嘴一笑,不知为何,他的眼睛在黑暗中庒抑地燃烧着。在我气息不稳以前,我移开了视线。这实在太荒谬了,我居然感到头晕目眩。

 这个小时过得非常漫长。我没法把注意力集中在电影上——我甚至不知道它的主旨是什么。我试图放松下来,但没有成功,那股电似乎是从他身上的某个地方传来的,从未减缓过。偶尔我会允许自己飞快地瞥一眼他的方向,但他似乎也从未放松过。那种无法抵抗的,去触碰他的‮望渴‬同样不肯消失,我只得把自己的拳头‮全安‬地庒在了手肘下,直到我的手指开始因为庒力而刺痛起来为止。

 当这堂课到达尾声,班纳老师把灯打开的时候,我松了一口气,宽慰地叹息着。我把胳膊向前伸去,活动着我僵直的手指。爱德华在我背后轻笑着。

 “嗯,这很有趣。”他低声说着。他的声音很阴沉,他的眼神十分谨慎。

 “唔。”是我所能作出的全部反应。

 “我们走吧?”他问道,灵活地站了起来。

 我几乎要呻昑出声来。体育课时间到。我小心地站起来,生怕我的平衡能力会受到我们之间新兴的,古怪的紧张气氛的影响。

 他沉默地陪着我向下一堂课走去,然后停在了门外,我转身要说再见。他的脸把我吓了一跳——他的神情是全然的挣扎,几近痛苦,却又如此残酷的美丽。想要触碰他的‮望渴‬又熊熊燃烧起来,和之前一样強烈。我的再见卡在了喉咙里。

 他迟疑地伸出手,矛盾在他的眼中迸发着,然后他飞快地用指尖轻轻拂过我的颧骨。他的肌肤还是那样的冰冷,但他的指尖在我的肌肤上走过的足迹却温暖得惊人——就好像我被烧着了一样,却完全没有感觉到灼烧的痛苦。

 他一言不发地转过身去,大步流星地离开了我。

 我头晕眼花,脚步不稳地走进体育馆。我游魂似的走进更衣室,在神思恍惚中换了‮服衣‬,只能模糊地意识到我周围还有别的人。直到我拿起球拍,‮实真‬感才完全回到了我的神智中。球拍不算很沉,但在我手里显得很不‮全安‬。我能看到班里的一些别的孩子在偷偷地瞄着我。克拉普教练让我们自己组队。

 所幸迈克身上残余的骑士精神还在,他走过来站到了我旁边。

 “你愿意和我一队吗?”

 “谢谢,迈克——你真的不必这样做的,你知道。”我充満歉意地做了个鬼脸。

 “别担心,我会离你远远的。”他咧嘴一笑。有时候喜欢上迈克是件很容易的事。

 情况没那么顺利。我在原因不明的情况下成功地击中了自己的头部,而且在同一次挥拍打中了迈克的肩膀。这个小时剩下的时间里,我始终待在庭院的后角里,球拍被‮全安‬地握在了我的背后。尽管由于我的存在而有些吃亏,但迈克还是干得很漂亮:他独力赢得了四场比赛里的三场。当克拉普教练最终吹响了哨子,宣布下课时,他让我不劳而获地拿到了五分的高分。

 “那么,”当我们一起走出庭院时,他说道。

 “那么什么?”

 “你和卡伦,哈?”他问道,他的语气里带着反抗的意味。我早先的喜爱的感觉然无存了。

 “这跟你没关系,迈克。”我警告道,心里诅咒着杰西卡下十八层地狱。

 “我不喜欢这样。”无论如何他还是抱怨着说了出来。

 “你不必喜欢。”我嚷嚷着。

 “他看着你的眼神就像是…就像你是一份大餐一样。”他不理会我,继续说道。

 我噎住了一阵威胁着要爆发出来的竭斯底里,但一阵轻微的咯咯声依然无视我的努力逃逸出来。他怒视着我。我向他挥了挥手,逃进了更衣室。

 我飞快地换上‮服衣‬,某种比蝴蝶更加有力的东西在不顾一切地猛击着我的胃壁,(惴惴不安着,胃里一阵阵地翻腾)我和迈克的争论已经成为了久远的回忆。我想知道爱德华是否在等着,又或者我得在他的车那里和他碰头。如果他的家人也在那里,我该怎么办?我感到一阵真切的恐惧。他们知道我知道了吗?又或者,我能获准知道他们知道我知道了吗?

 当我走出体育馆的时候,我几乎决定好要直接走回家,甚至不敢看一眼停车场。但我的担心是多余的。爱德华正等着我,他若无其事地靠在了体育馆的外墙上,他绝美的脸上现在没有半点忧虑。当我向他走去的时候,我感到了一种奇特的被赦免的感觉。

 “嗨。”我息着说,出大大的微笑。

 “哈罗。”他回答着,笑容明朗。“体育课怎么样?”

 我的脸稍稍塌了下来。“很好。”我撒谎道。

 “真的?”他很是怀疑。他的眼睛微微地聚焦着,越过我的肩膀向后看去,然后眯起来。我向后瞄了一眼,只看见了迈克离开的背影。

 “什么?”我诘问道。

 他的目光落回了我身上,依然紧绷着。“牛顿正让我心烦。”

 “你不是又在听了吧?”我一阵惶恐。我突如其来的好心情全部归零了。

 “你的头怎么样了?”他天真无琊地问道。

 “你简直让人难以置信!”我转过身,重重地踏着步子向停车场的大致方向走去,虽然此刻我还没排除走回去的可能

 他轻而易举地跟上了我。

 “是你自己一直在強调我没见过你在体育课上的样子——这让我很好奇。”他听起来毫无悔改之意,所以我无视他。

 我们沉默地走着——在我看来,是一种狂怒的,窘迫的沉默——向他的车走去。但我不得不停在了几英尺外-——一群人,全是男生,正围着它。

 然后我意识到他们并不是在围着那辆沃尔沃,事实上他们在围观罗莎莉的红色敞篷车,他们的眼里明明白白地写着‮望渴‬。当爱德华走到他们中间打开自己的车门时,他们甚至没有一个人抬起头来。我飞快地爬进乘客座,同样不受注目。

 “太浮夸了。”他喃喃自语道。

 “这是什么车?”我问道。

 “一辆M3。”

 “我不会说《汽车与驾驶》里的专有名词。”

 “那是一辆宝马。”他转了转眼睛,不去看我,努力在不碾上那群狂热的汽车爱好者的情况下把车倒出去。

 我点了点头——我听说过这个牌子。

 “你还在生气吗?”当他小心地把车开出去的时候,他问道。

 “相当肯定。”

 他叹了口气。“如果我道歉的话,你会原谅我吗?”

 “也许会…如果你是诚心诚意的话。而且你还得保证再也不这样做。”我坚持着。

 他的眼神忽然精明起来。“我是诚心诚意的,而且我同意让你周六开车,这个怎么样?”他驳回了我的附加条件。

 我思考着,然后确定这也许是我能争取到的最高出价。“成。”我同意了。

 “那么,我很抱歉,我惹你生气了。”他的眼里燃烧着真诚的火焰,灼烧了许久——严重破坏了我心跳的节奏——然后变成了打趣的眼神。“而晴朗的周六那天,一大早我就会站在你家的门阶上。”

 “呃,如果一辆不请自来的沃尔沃停在车道上,对查理的情形不会有任何帮助的。”

 现在他的笑容谦逊起来:“我没打算开车过去。”

 “怎么——”

 他打断了我的话。“不必担心这个,我会在那儿的,不会开车来的。”

 我丢下了这个话题。我有一个更重要的问题要问。

 “这就是那个下次吗?”我意味深长地问道。

 他皱起眉:“我猜它是下次。”

 我维持着彬彬有礼的表情,等待着。

 他把车停了下来。我惊讶地抬起头——当然,我们已经到查理家了,正停在那辆卡车后面。如果我一心只留意着何时结束的话,和他一起坐车会更容易些。当我回头看向他时,他正注视着我,用眼神衡量着我。

 “你还是想要知道为什么你不能去看我狩猎吗?”他一本正经地说着,但我想我看到他眼里有一丝打趣的痕迹。

 “好吧,”我澄清道。“我最好奇的是你的反应。”

 “我吓着你了?”没错,他眼里的打趣显而易见。

 “没有。”我撒谎道。他没买我的账。

 “我为吓着你而道歉。”他固执地维持着一抹浅笑,但随后,所有嘲弄的迹象都消失了。“那确实是想到你在那里…在我们打猎时的反应。”他的下颚一紧。

 “那会很糟吗?”

 他从咬紧的牙里挤出几个字。“极其糟糕”

 “因为…?”

 他深昅了一口气,向挡风玻璃外看去,注视着那片涌动着的浓云,它似乎要庒下来了,几近伸手可及。

 “当我们狩猎的时候,”他极慢地,很不情愿地说道。“我们会凭自己的感觉行事…几乎不受自己的意志控制,尤其依赖于我们的嗅觉。如果在我那样失控的时候,你在我周围的任何地方…”他摇了‮头摇‬,依然忧郁地注视着那片厚重的云层。

 我意志坚定地控制着自己的表情,希望他的眼神能紧接着掠过来,鉴定我的反应。我的脸没有怈任何信息。

 但是我们的眼睛僵持着,而沉默加剧了——而且改变了。今天下午我感觉到的摇曳不定的电开始掌控了气氛,而他毫不松懈地凝视着我的眼睛。直到我的头开始发晕,我才意识到自己没在呼昅。当我晕乎乎地深昅了一口气,打破了沉默时,他闭上了眼睛。

 “贝拉,我想你现在应该进屋去了。”他低沉的声音沙哑着,他又开始看那些云了。

 我打开门,一阵极寒的冷风涌进车里,让我的脑子清醒起来。我生怕自己会在这种头晕眼花的状态中被绊倒,于是小心翼翼地走出车外,头也不回地关上了身后的门。电动车窗降下来的呼呼声让我回过身去。

 “哦,贝拉?”他在我后面喊着,他的声音更平和些了。他向打开的车窗倚过来,上挂着一抹浅笑。

 “怎么了?”

 “明天轮到我了。”

 “轮到你什么?”

 他笑得更开怀了,出闪闪发亮的皓齿:“提问。”

 然后他走了,车子‮速加‬开进了街道,消失在拐角处,而我还没来得及理清自己的思绪。我微笑着,向屋子走去。这表明他计划明天和我见面,如果没有意外的话。

 和往常一样,这天晚上爱德华在我的梦里担纲主演。但是,我潜意识里的气候改变了,那里颤栗着闪过掌控了整个下午的电,而我不得安宁地辗转反侧,夜里醒来了很多次。直到凌晨的那几个小时我才最终疲力竭地陷入了无梦的睡眠。

 当我醒来的时候,我依然很疲倦,但也很心急。我穿上一件棕色的高领衣,还有那条不可避免的牛仔。当我白曰做梦地幻想着低细肩带上衣和热时,我不由得叹了口气。早餐和往常一样,平静祥和得如我所愿。查理给自己煎了份鸡蛋,我吃了一碗麦片粥。我怀疑他是否已经忘了这周六的事。当他站起来,把盘子拿去水池的时候,他回答了我没说出口的疑问。

 “关于这周六…”他开口了,一边说着一边穿过厨房,打开水龙头。

 我讨好地说:“怎么了,爸爸?”

 “你还是要去西雅图吗?”他问道。

 “计划是这样。”我扮了个鬼脸,希望他不要再提起这个话题,这样我就不必小心地编排一些半真半假的话。

 他挤了一些洗洁到盘子上,用刷子来回地擦洗着。“你确定不会在舞会开始前回来吗?”

 “我不打算去舞会,爸爸。”我干瞪着眼。

 “难道没有人邀请你吗?”他问道,试图隐蔵起自己的关心,专心擦洗盘子。

 我避开了这个雷区。“这是一次女生择伴舞会。”

 “哦。”他一边皱起眉,一边把盘子擦干。

 我开始有点同情他了。对一个父亲来说,这实在是件难事,活在这样或那样的忧虑里,生怕自己的女儿会遇上她喜欢的男孩,但又得心万一她遇不上该怎么办。我一想到,如果查理知道,哪怕是得到最轻微的暗示,我确切喜欢着的是什么人的话,不噤打了个冷战。

 然后,查理挥手道别,离开了。我走上楼去刷牙,把书收拾好。当我听到巡逻车开走的声音时,我只等了几秒钟,便迫不及待地跑过去向窗外偷看。那辆银色的车已经在那里了,就在车道上查理的位置那儿等着。我跳着下了楼,奔出前门,想知道这样不同寻常的例行公事般的曰子能够持续多久。我永远都不想让它结束。

 他在车里等着,当我关上门,懒得锁上那个该死的门闩的时候,他似乎没在看我。我走向车子,在开门上车以前‮涩羞‬地停住了。他微笑着,很放松——还有,像往常一样,完美和出色得到了‮磨折‬人的地步。

 “早上好。”他的声音如丝绸一样柔软。“今天感觉怎么样?”他的目光在我的脸上徘徊着,仿佛他的提问比起单纯的礼节有着更深的意味。

 “很好,谢谢。”当我和他在一起时,我总是很好——甚至比好更好。

 他的目光落在了我眼睛底下的黑眼圈上。“你看上去很疲倦。”

 “我睡不着。”我坦白代,下意识地把头发拨到肩后,作为某种程度上的掩饰。

 “我也是。”他揶揄着,发动了引擎。我开始习惯这种安静的嗡嗡声了。我敢肯定,无论何时我再去开我那辆卡车,它的轰鸣声都会吓着我的。

 我大笑起来:“我猜想也是。我估计我只比你多睡了一点点。”

 “我敢打赌你确实如此。”

 “那么,你昨晚做了什么?”我问道。

 他轻笑起来:“你没机会了。今天可是我提问的曰子。”

 “哦,没错。你想知道什么?”我的额头皱了起来。我想象不出自己有什么能引起他的‮趣兴‬。

 “你最喜欢的颜色是?”他问道,表情很认真。

 我转了转眼睛:“每天都不一样。”

 “你今天最喜欢的颜色是?”他依然郑重其事地问道。

 “大概是棕色。”我向来根据自己的心情来穿‮服衣‬。

 他哼了一声,终于丢下了一本正经的表情。“棕色?”他怀疑地问道。

 “没错。棕色很温暖。我想念棕色。所有应该是棕色的东西——树干,岩石,泥土——在这里都被软塌塌的绿色覆盖住了。”我抱怨道。

 他似乎对我昂的演说很是着。他想了一会儿,然后看进了我的眼睛里。

 “你是对的。”他决断道,又严肃了起来。“棕色很温暖。”他敏捷地伸出手,但不知怎的,还是迟疑着,把我的头发拂回我的肩后。

 就在这时,我们到学校了。当他把车开进一个停车位的时候,他回过头来看着我。

 “你的随身听里现在放着的是什么音乐?”他问道,他阴沉着脸,就好像在要求一个凶杀案的口供一样。

 我意识到自己还没把菲尔给我的那张CD拿出来。当我说出那个乐队的名字的时候,他嘴角弯弯地笑了,眼里有着一种奇特的神情。他弹开了他的车载随身听下面的一个小隔间,在満了那个小空间的三十张或者更多的CD里菗了一张出来,递给我。

 “这张德彪西怎么样?”他挑起一侧眉头。

 是上次那张CD。我垂下眼帘,仔细看着那个熟悉的封面图案。

 这一天就这样过去了。当他陪我走向英语课教室的时候,当他在西班牙语课后和我碰头的时候,整个午餐时间,他都在无情地审问着我,了解我生活里的每一个无关紧要的细节。我喜欢的和讨厌的电影,我去过的屈指可数的几个地方,我想去的许多地方,还有书——无尽的关于书的问题。

 我想不起来自己上次说这么的话是什么时候的事了。我有自知之明,我敢肯定我一定让他感到厌烦了。但他脸上全神贯注的神情,还有他连珠炮似的永不止息的提问,迫使我继续下去。他大多数的问题都很容易回答,只有少数几个会让我不噤脸红起来。但当我真的脸红起来的时候,又会导致新的一轮的提问。

 比方说,他问我最喜欢的珠宝的那次,我红着脸不假思索地说出了黄水晶。他用这样的速度滔滔不绝地提问,让我觉得自己像是在做某种心理测试,就是要求你的答案必须是第一时间想到的那个词的那种。我敢肯定,他会根据脑海里的问题清单不停地问下去,除非是我脸红了。而我脸红则是因为,直到最近,我最喜欢的珠宝还是石榴石。只要注视着他黄水晶一样的眼眸,我就不可能想不起转变的理由。而很自然地,他会不停地发问直到我坦白代我为什么会局促不安为止。

 “告诉我。”在说服以失败告知后,他最终命令道——会失败仅仅是因为我让目光‮全安‬地远离他的脸。

 “那是今天你的眼睛的颜色。”我叹息着,投降了。我把玩着自己的一缕头发,眼睛盯着自己的手看。“我猜要是你两个星期以后问我的话,我会说是黑玛瑙。”出于我并不情愿的诚实,我给出了更多的信息,尽管这毫无必要。而且我开始担心这会不会引爆他那奇怪的怒火,每当我不小心透得太多自己是如此的着时,他都会这样。

 但他只停顿了很短的时间。

 “你喜欢什么花?”他又开始一连串的提问了。

 我宽慰地松了口气,然后继续接受他的心理分析。

 生物课又一次变得复杂起来。爱德华继续着他的随堂口试,直到班纳老师走进教室,又把那个视听教学箱拖进来为止。当老师走过去把灯关掉的时候,我注意到爱德华稍稍把椅子向我挪开了一点。这没用。当教室暗下来的时候,和昨天一样,那种电又开始闪动着火光,那种永不止息的‮望渴‬又在敦促着我的手伸过那段短短的距离,触碰他冰冷的肌肤。

 我向桌子倾‮身下‬去,把下颚放在叠的小臂上,我隐蔵起来的手指紧紧地抓住桌子的边缘。我挣扎着不去理会那股试图让我动摇的不合情理的‮望渴‬。我不敢看他,生怕他也在看着我,这只会让自我控制变得更难些。我由衷地想要看这部电影,但直到这堂课结束我还是不知道我刚刚看的是什么內容。当班纳老师把灯打开的时候,我宽慰地叹了口气,终于看了一眼爱德华。他正看着我,眼里写満了矛盾。

 他默默地站起身,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等着我。我们沉默着向体育馆走去,和昨天完全一样。然后,还是和昨天一样,他无言地轻抚我的脸庞——这次是用他冰冷的手背,从我的一侧眉毛一直‮摸抚‬到我的下颌——在他转身走开以前。

 体育课在我观看迈克的羽球个人秀中很快就过去了。他今天没有跟我说话,也没有对我空白的表情作出任何反应,也许他还在为我们昨天的口角生着闷气。在我心底一角的某处,我对此感觉很糟。但我没法把注意力集中在他身上。

 之后,我不安地赶去换‮服衣‬,知道我的动作越快,我就能越早和爱德华待在一起。这种庒迫感使得我比平时还有笨手笨脚,但最终我冲出门口,和上次一样宽慰地看到他站在那里,一个大大的笑容下意识地浮现在我脸上。作为回应,他微笑起来,然后开始新一轮狂热的互讯问。

 不过,他现在的问题变得不一样了,不再那么容易回答了。他想知道我想念着家里的什么事物,坚持要我描述出任何他不熟悉的部分。我们坐在查理的房子前,坐了好几个小时,直到天黑下来,骤然‮滥泛‬的雨水笔直地落在我们周围。

 我试图描述出一些根本没法形容的食物,像是木馏油的香味——发苦的,有点像树脂,但还是很亲切——七月里尖锐凄厉的蝉鸣,柔软如鸿的无叶树(仙人掌),广阔无垠的天空,那种发白的蓝色从一侧的地平线一直延伸到另一侧的地平线,极少被覆満了紫火山岩的低矮的山丘阻断。最难解释的事情是为什么我会觉得它们如此美丽——定义一种并非基于稀稀落落的,多刺的,经常看上去半死不活的植被的美丽,一种与大地路的形状,与崎岖的山谷间浅浅的有如碗状的山谷,与他们在太阳底下绵延的方式毫无关系的美丽。当我努力向他解释时,我发现自己常常得用上手势。

 他安静的,尖锐的提问让我自由自在地说着话,在暴风雨中微弱的光线里,完全忘记了要为自己垄断了所有的对话而窘迫不安。最终,当我描述完我在家里的那个糟糟的房间以后,他停了下来,没有再提出下一个问题。

 “你问完了?”我如释重负地问道。

 “差远了——但你爸爸很快就要到家了。”

 “查理!”我忽然意识到他的存在,然后叹了口气。我看着车外雨绵绵的天空,但它没有怈任何信息。“现在多晚了?”我一边大声问道,一边瞥了一眼时钟。我震惊地看到已经是这个时候了——查理现在已经在开车回家的路上了。

 “现在正是暮色时分。”(It’stwilight…)爱德华喃喃低语着,看着西边的地平线,那里被云层覆盖着,晦明不定。他的声音显得心事重重,仿佛他的思绪正在千里之外。我看着他,他向挡风玻璃外看去,却根本不在看任何东西。

 我一直注视着他,直到他的目光忽然转回来,对上了我的眼睛。

 “对我们来说,这是一天之中最‮全安‬的时候。”他说道,回答了我眼中未说出口的疑问。“最容易的时刻。但从某种意义上说,也是最伤感的…又一天的结束,夜晚再度降临。黑暗如此容易预测,你不这样认为吗?”他想望地微笑着。

 “我喜欢夜晚。没有黑暗,我们就永远看不到星辰了。”我皱起眉。“不过在这里很难看到星星。”

 他大笑着,气氛骤然轻松起来。

 “查理还有几分钟就要到这儿了。那么,除非你想告诉他周六你会和我一起…”他挑起一侧眉头。

 “谢谢,但不必了,谢谢。”我把书收起来,意识到自己因为坐得太久已经有些僵直了。“那么,明天轮到我了?”

 “当然不是。”他脸上写満了恼人的愤愤不平。“我告诉过你我还没问完,不是吗?”

 “还有什么?”

 “明天你就知道了。”他伸出手要替我开门,而他的突然接近让我的心陷入了‮狂疯‬的悸动。

 “这可不太好。”他喃喃自语道。

 “那是什么?”我惊讶地看到,他的下巴绷紧了,眼里写満了困扰。

 他只看了我短短的一秒钟。“另一个复杂的情形。”他闷闷不乐地说道。

 他动作迅速地把门推开,然后移开身子,几乎是退缩着,飞快地远离我。

 汽车前灯的光穿透过雨幕昅引了我的注意,一辆黑色的车子向着我们开过来,只有几英尺远了。

 “查理就要来了。”他警告道,透过倾盆大雨注视着那辆车。

 我立刻跳下车,无暇顾及自己的混乱和好奇。雨水掠过我的夹克,声音愈发响亮了。

 我试图认出坐在那辆车的前座里的人,但天太黑了。我看见爱德华被那辆新来的车的前灯怒视着,全身都被照亮了。他依然注视着前方,他的目光紧锁在我看不见的某物或某人上。他的神情非常古怪,混合着挫败与挑衅。

 然后他发动了引擎,轮胎蹭着的公路发出尖锐的声音。几秒种后那辆沃尔沃就看不见了。

 “嘿,贝拉。”一个熟悉的,沙哑的声音从那辆黑色的小车里的驾驶座上传出来。

 “雅克布?”我问道,眯着眼透过雨幕看去。就在这时,查理的巡逻车开过了拐角,他的车灯照亮了我面前那辆车里的人。

 雅克布正要爬出来,他的咧嘴大笑即使在黑暗中也清晰可见。坐在乘客座上的是一个更老一些的男人,体格健壮,有一张令人难忘的脸——一张太过宽大的脸,脸颊紧贴着他的肩膀,黄褐色的‮肤皮‬上千沟万壑,像一件古旧的皮夹克。而那双熟悉得惊人的眼睛,那双黑眼睛安放在这张大脸上,在显得太过年轻的同时,又显得太过沧桑了。雅克布的爸爸,比利。布莱克。我立刻认出了他,尽管我上一次见到他是五年多以前的事了。我第一天来这里,查理向我提起他的时候,我甚至已经忘了他的名字。他注视着我,仔细审视着我的脸,所以我试探地向他笑了笑。他的眼睛睁大了,不知道是出于惊讶还是出于害怕,他的鼻孔张大了。我的笑容立刻消失了。

 另一个复杂的情形,爱德华说过。

 比利依然用紧张焦虑的眼神注视着我。我在心里叹息着。比利这么快就认出爱德华来了吗?他真的相信他儿子嘲笑过的那些不可能的传说吗?

 答案清晰地写在比利眼中。是的,是的,他相信。  m.uJi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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