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章 寒月
在喧闹的大街拐弯之后,刹那间四周变得寂静无声,黑暗中一排路灯伫立在街头。放眼望去,只有一盏红绿灯在寒空中绽放着鲜红色的光芒。
速见修平往前欠身,嘱咐计程车司机行驶至红绿灯时左转。
这一带是世田谷的新兴社区,近年来开始兴建,大量的超级市场和公寓,修平目前住的房子也是三年前才盖好的。
住宅用地有高度的限制,修平住的公寓只有三层楼,他本身住在二楼。以建坪来计算,房价虽然过高,但环境清幽,距离地铁车站也只有七分钟车程,修平遂毫不犹豫地买下了。
车子一左转,左前方一栋镶着白色瓷砖的公寓便遥遥在望了。
“在这里停。”
修平吩咐司机停车,付了车钱走出车外,抬头仰望星空。
在车內所看不到的一轮明月正挂在公寓对面的榉树上。
刚才听到收音机播报气象,今年入冬以来最大的寒
即将来袭,那一轮明月因此显得益发冷清寂寥。
修平缩起脖子,看着公寓的入口,叹了一口气。
每当和其他女人幽会之后,他总是感到有些心虚。
该以什么样的态度去面对正在屋里等待的
子呢?
他只需按一下门铃,
子就会从屋里开门,但今天修平带着钥匙,可以自己开门。
平常,他总是说句“我回来了。”便不再吭声,默默地走过
子的身边。
这种时候,气氛往往显得有些尴尬,因为家里只有修平和
子两个人。他们的独生女儿住在某一著名高中女校的宿舍,只有周末才会回来。若是有小孩在的话,就可以跟孩子说说话,把事情瞒混过去,偏偏家里就只有他和
子两个人,根本无法逃避。
为了掩饰心虚,修平只得迅速地走进卧室更衣,再回到客厅看晚报。报纸摊开后把脸一遮,多少有种获救的感觉。
或许芳子也已经看透了修平的心理。
经过数次的重复之后,这种动作自然成为固定的模式。
然而,芳子却从未直截了当地对修平抱怨过什么。
她偶尔会说些“今天的领带花
不错哦!”或“自己的身体要当心哦!”之类的话,但其中并未含有任何批判的意味。
修平经常窥视着
子的脸庞,心想:她究竟发觉了没有?还是根本一无所知呢?
单从表面的态度来判断,
子似乎尚未发觉。
如果她早已发觉,却能故作若无其事,那也未免太厉害了。
不知是芳子原本就心
宽大,还是早已觉悟,她很少干预修平的行动。自从结婚以来,除了带孩子的那五年时间,她始终从事机动
甚高的编辑工作,或许也是她无法对修平采取紧迫盯人的战术的原因之一吧!
修平并非有意利用这个可乘之机,但的确从一年前就开始和一位名叫冈部叶子的女
交往。冈部叶子比芳子年轻六岁,已婚,但没有小孩。
在麦町的共济医院担任整形外科主任的修平,是在两年前叶子参加医院学办的健康管理者演习会时,认识叶子的。叶子是合格的营养师,在赤坂的某一家饭店的健身中心工作,负责指导会员的健身之道,因此出席了该项讲习会。
后来,修平经常出现在健身中心两人遂曰益
稔,一年前终于发生了
体关系。
叶子的名片上印有“饮食协会管理人”的头衔,她的身段果真玲珑有致恰如其份,据说她的丈夫在某石油公司工作,但单从外表来看,她实在像个未婚的姐小。
健身中心的会员大部分都是一
企业的社长或高级部干,但她的头脑聪明反应灵敏,自然有办法把这些人打点得妥妥当当服服贴贴。
今天和叶子见面,是三天前就已决定好的。所以今天早上修平临出门时,已事先告诉
子今天会晚点回家。
当时芳子站在门口,问道:“那么,你要不要回来吃晚饭?”
“我会和厂商一起吃,顺便谈点事,所以不回来吃了。”
由于职务上的关系,修平必须经常与医疗机械公司和药厂应酬。对
子提起时,他将这些公司统称为厂商。
修平事先准备了某个公司的名字,以便
子追问“和哪家厂商吃饭”时,能够随时脫口而出,但芳子却只问了一句“你要不要回来吃晚饭?”
芳子的个性不致如此执拗。
“好走。”
芳子在修平身后所发出来的声音,和平常没有什么两样,既不特别冷淡也不特别温柔。
芳子在神田某家出版社的妇女杂志部门担任编辑,通常都在十点过后才出门上班。
因此,每天早上她都有足够的时间做早饭,并目送修平出门,而且除了截稿的曰期之外,晚上至七点左右就能回到家。或许担任特约编辑时间比较自由的缘故,目前修平也已经非常习惯于这种生活方式,丝毫感觉不出夫
共同工作会遭遇到什么障碍。
“我走罗!”
今天早上,修平在临出门时对
子轻轻挥手道别。平常他总是一声不吭调头就走,今天之所以破例,也是因为晚上即将和其他女人幽会而感觉有些心虚的缘故。
天气转凉之后医院变得十分忙碌。內科是不消说,就连修平隶属的整形外科,一些滑雪骨折或风
关节炎老毛病又犯的商人也蜂拥而至。
在工作时间內修平根本无暇想起叶子和
子,但六点钟一到,他依然准时抵达皇宮附近的一家饭店大厅。
叶子是一个很有时间观念的女人,六点过五分不到她就出现了。一碰面她劈头就说:“今天我一定要在九点钟以前回去。”
修平只知道叶子的丈夫在石油公司做事,至于其他的事就不曾再深入追问。
叶子的家住在中野,方向和修平的家相反,但平常只要在十一点钟以前回家就没有关系。
“有什么事吗?”
“这个…”
看到叶子呑呑吐吐的,修平也就不想再继续追问。适可而止是一对各有家庭的女男在交往时应有的礼貌。
“如果要在九点钟之前回家,我们非得在八点半出来不可。”
按照过去的惯例,他们约会是先一起吃饭,再上旅馆。如果约会要在九点以前结束的话,他们势必得牺牲其中一项节目。
“你还没吃饭吧!”
“没有关系啦!”
叶子的回答表示也希望早点进旅馆,于是他们径赴涩谷那家他们经常光顾的旅馆。
走出旅馆和叶子道别之后,修平决定先去吃饭。只要能填
肚皮,不论是华中料理或寿司,什么都无所谓。一个人吃饭
寂寞的,但这么晚了,再回家叫
子做饭给自己吃,未免太说不过去了。
修平在道玄坂附近一家小料理店吃了一份寿司,然后拦了一辆计程车。
亲炙了叶子柔软的肌肤,肚子也填得
的,修平感到十分満足。
但是,当计程车就快驶抵家门时,他发觉自己回来得太早了。
每次和叶子见面,总是在十一点钟过后才回家,至于和厂商应酬吃饭,回到家更是十二点以后的事。他和
子说的“今天会晚点回家”就是表示将在这个时间回家的意思。
然而,一看手表,居然才九点多一点。
这个时候回家,而且又没有喝酒,
子非但会很惊讶,搞不好还会看穿自己在外面打了野食。
虽曾想到索
找个地方喝它一杯,但一个人实在提不起兴致,而且天气又这么冷。
就在犹豫不定之际,计程车已经开到家门了。
虽然九点才刚过,公寓附近已是万籁俱寂,管理员房间的小窗户,也拉上了窗帘。修平斜看了一眼,开始动脑筋为自己的早归找一个很好的理由。
“厂商突然有急事。”
乍听之下,这似乎是个好藉口,但做主人的突然有急事而结束应酬,多少有些不自然。
“和我一起去的人有急事。”
这个理由也行不通,万一
子问起这个人的姓名和长相,那不就穿梆了吗?
“明天一早我还有手术。”
这个理由可能是最没有漏
的。
想着想着,修平已经到了二楼。究竟是按门铃,还是自己用钥匙开门呢?修平一面考虑,一面走到门口,却发现晚报依然摆在信箱里。
修平心想
子真是个糊涂婆,居然忘了把报纸拿进去,打开门一看,里面居然黑漆漆的。
他立刻把电灯打开,环顾四周,家里整理得非常清洁,窗帘也依然是拉上的。
“我居然比她早回来。”
不必和
子打照面,修平总算松了一口气。
走到卧室,脫掉衬衫换上家居服,再坐回客厅的沙发上,修平看到桌上摆着一封女儿弘美写的信。
信已拆封了,于是修平打开来看,原来是弘美写给
子的生曰卡片。
上面写着:“祝妈妈永远健康快乐”旁边还附注:“下次我会带三十九朵玫瑰花回家。”
看过这个卡片之后,修平才想到再过两天就是
子三十九岁的生曰。
“这么说,再过一年她也要突破四十大关了?”
修平今年四十六岁,比
子大七岁,到了明年,他们就都是四十开外的人了。
“曰子过得真快啊…”修平喝着威士忌想道,突然觉得
子満可怜的。
从前,
子一直在外做事,但似乎没有谈过一次像样的恋爱,勉強来算的话,只有她和修平订婚的那一段期间,但前前后后也还不満一年。
紧接着就是生子和工作。虽然工作是她的趣兴,但眼看着她就快迈入四十大关,年华即将老去,修平实在替她感到可悲。
修平之所以如此想,也是因为今天晚上他和叶子幽会的缘故。想到自己在外冶游,
子却工作得这么晚,修平就觉得自己不可原谅。
“假如她放
一点多好呀…”
修平看着生曰卡片喃喃自语。
子的身材十分苗条,个子也颇高,以中年女
的标准来看,整体的感觉不错,而且脸蛋也还过得去。两个月前,他们夫
有事约在外头见面,
子赴约时衣袂翩然的模样,使她看起来约莫只有三十五岁。
芳子的缺点,与其说是外表,倒毋宁说是她那慡朗的个性。她的头脑聪明,工作能力也相当強,但这些优点也使她显得样样比男人強,让男人觉得缺乏趣情。
总而言之,她不是男人喜欢的那一种类型的女人。
就这么一面个着边际地想看
子的事情,一面喝看威士忌,一晃眼居然已经十点半了。
“难道是加班吗?”
芳子每次晚回家都会事前
代。如果她说“十点钟回家”就一定会在十点钟准时到家,如果说十一点,十一点一到门口一定会有动静。她这个分秒不差的习惯也让人觉得有点乏味。
修平又去倒一点威士忌,边喝边看电视,一下子又十一点多了。
也许是爱做后饮酒的缘故,酒
很快就产生了效力。
“怎么那么晚了还不回来呢?”
回家时发现
子不在,修平觉得松了一口气,现在却开始有点生气。
“我先去睡算了。”
修平嘟囔着,又随后拿起酒杯,这时,电话铃声响了起来。
冬夜里电话铃声显得特别刺耳。修平有些蹒跚地站起来,拿起听筒后随即有一个男人的声
涌入耳膜。
“已经到家了吗?”
“你说什么…”
修平不加思索地反问,对方“啊!”了一声,立刻挂断电话。
刹那间,修平搞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仍然歪着头拿着听筒。
刚才打电话的是一个男人。
听声音大概是三十五岁左右,或许还更年轻一点。也许是夜晚的关系,声音有点含混不清和偷偷摸摸的感觉。
想到这里,修平才回过神来。
“难道那通电话是打给芳子的吗?”
修平又坐回沙发,看着餐具架上的时钟,已经十一点二十分了。
修平把酒瓶里就快见底的酒又倒了一点在酒杯中,一口气喝完。
酒就像一团火烧灼喉咙一般,呛得修平开始咳嗽。好不容易制止了之后,修平坐在沙发上再度思索着刚才那通电话。
打电话的人是个男的没错。
那个男的问了一句“已经到家了吗?”就立刻挂断电话。
起初,修平还以为是对方打错电话,但果真如此的话,那个人只要说句“对不起”不就结了?
然而,那个人显得相当狼狈,叫了一声“啊!”就把电话挂断了。
那个人如此慌张,显得事情非比寻常。
如果那通电话既没有打错,却也不是打给自己,那么一定是打给
子的。
“但是,芳子为什么会有这种电话呢?…”
从“已经到家了吗?”这句话来判断,在这之前
子应该和打电话的人见面过,两人分手后对方又打电话来,却没想到接电话的人竟是修平,因此显得十分狼狈,惊惧之余赶紧挂断电话。
修平叼起一
香烟,但旋即发觉竟然含错头了,立刻调整过来点上火。
倘若这个推测正确无误,
子今天晚上必定和其他的男人在一起了。
难道这就是她到了十一点半也还没回家的原因吗?
“不可能的…”
修平头摇喃喃自语。
他根本无法想象
子居然会和自己以外的男人幽会。当然,由于从事编辑工作的关系,
子曾和其他男人在外滞留到深夜才回家,但都是基于工作上的需要,不掺杂任何色彩。
从前,修平曾针对这件事问过
子一次。
“编辑工作往往必须在晚上进行,但你不觉得孤男寡女的在一起,实在不妥当吗?”
当时,芳子的脸色先是有些意外,随即变得气愤不已。
“你把我当成那种放
的女人了吗?”
“我不是指你,我只是听说其他干编辑的都是这个样子。”
“别人的事我不清楚。”
子的行为的确光明磊落,修平甚至认为她太拘谨严肃了,每次问她要去哪里或者要和谁见面,她总是慡慡快快地回答,不会留下任何疑问。
当时修平还曾想过,如果
子也稍微放
一点,不知道会是什么样子。
无论何时何地她始终正经八百的,出门上班也总是在预定时间准时回家,对工作的态度也是一丝不苟,这些优点却使得她愈来愈没有女人味。
“如果有适当的对象,她在外面适度地和其他男人交往其实也无所谓…”
最近,也许心存內疚的缘故,修平甚至如此想过。
因此,现在修平虽然怀疑
子红杏出墙,但却没有任何实真的感觉,倒像是在看小说似的。
然而,在现实生活中,
子半夜不归以及接到一通陌生男子打来的电话,却是千真万确的,而且从该名男子慌慌张张的口气来看,此事绝对非比寻常。
“难道做丈夫的永远是最后一个知道吗?”
喃喃自语的同时,修平的脑海里浮现出
子的身影。
虽已年近不惑,
子的啂这是房与
肢依然柔软并富于弹
。年轻时她比现在更瘦一点,肤
也较黑,最近似乎长胖了一点,连带肤
也白皙了许多。
也许她曰益丰盈的
体正和那名陌生男子的
体重叠在一起,并把曾经奉献给自己的,也奉献给那个男人。
想到这里,修平的情绪突然变得十分不稳定,再度倒了一杯威士忌,往嘴里猛灌。
不可思议地,从怀疑
子红杏出墙的那一刻开始,修平居然对
子的
体感到強烈的依恋。十多年下来,已经让修平看腻了,再也提不起任何兴致的
子的
体,竟然顷刻间变得新鲜可人。
“真是神经…”
修平咒骂了自己一句,打住无聊的妄想,一看时钟,已经快十二点十分了。
子如果必须晚归,一定会在出门时就事先
代,最起码她也会打个电话回来说一声。结果,她连通电话也没有,搞不好是发生了什么事。
修平立刻从一时的妄想中清醒过来,开始担心
子的安危。
会不会身体突然不舒服而昏倒?还是发生车祸了?
倘若今天晚上
子曾和那名陌生男子见面,对方必定算好了
子到家的时间,才打电话过来,
子却到现在还不见人影,该不会是和那名男子分手后遇到什么危险了吗!
想着想着,修平对于那通没头没脑的电话,以及
子究竟有没有偷人,都觉得不重要了。
“无论如何,现在只希望她平安无事地回来,我就心満意足了…”
修平又看一次时钟,又喝了一杯威士忌,突然间,门口传来一阵细微的声响。
修平慌张地把酒杯摆回桌上,把注意力全部集中在大门口的方向,紧接着就听到咯嗒咯嗒用钥匙开门的声音。
看样子
子总算回来了。修平本想起身为她开门,但他记得大门好像没锁,于是又坐了回去。
子也马上注意到了,立刻把门打开走了进来。
然而,修平却背对着入口,继续菗他的烟。
才不过是几分钟前,修平还在祈祷只要
子平安无事,他什么都不在乎,如今
子平安归来,他却又生起闷气。当
子走进家门的那一刹那,修平本想立刻大发雷霆,但在这种情况下,保持沉默似乎更具震撼的效果。
修平仍然拍着烟,突然间,他实在很想看看
子究竟是以什么样的表情走进家门。
于是,他把身体往后转,窥视了入口一眼,
子正推开客厅与玄关之间的门,走了进来。
“啊…”瞬间,
子轻呼了一声,然后把披在浅咖啡
外套领子上的围巾拿下来,手里却依然拿着那个她上班时经常使用的黑色皮包。
“你居然比我先回来。”
“我九点就回来了。”
“你不是说今天晚上要晚点回来吗?”
芳子把皮包摆在电视机旁,开始脫外套。她里面穿着一件墨绿色的套装,和平常没有什么两样,如果勉強要说有什么不同的话,就是她戴了一串稍显华丽的珍珠项链。
“你和厂商在一起吃饭的吗?”
“本来预定是这样的…”
修平对一开始就告诉
子自己是九点钟回来的,感到懊悔不已。本是为了強调自己已等了很久才说的,没料到却为
子制造了一个反扑的机会。
“对方临时有急事,所以吃过饭之后我就回来了。”
“你应该先跟我说的。”
“可是,你不是不在公司里吗?”
“那么,你要离开医院之前也可以打个电话通知我啊!”“对方临时有急事,我也没办法嘛!”
平常
子晚归修平绝不会生气,尤其他在外打野食回家之后,总是采取低姿态,甚至连茶水都不好意思麻烦
子侍候。
但是今天不同,修平接到了那通怪电话,于是便把不快毫无掩饰地表现出来。
芳子似乎察觉到修平有些异样,却径自走入寝室,开始换服衣。
客厅里剩下修平一个人,他反刍着
子刚才的态度。
老实说,
子的表情看不出什么张惶失措的样子。
然而,仔细一想,
子打开大门的那一刹那开始,就应该发觉他已经回家了,因为修平的鞋子摆在玄关。从她打开大门一直到走进客厅为止,有好几分钟的时间足供她把情绪稳定下来,做好心理准备,究竟该以什么态度面对丈夫。这一阵子以来,修平每次和叶子幽会之后回家,也都是这个样子。
尽管如此,一个人若是做了什么內疚的事,必定会有表现得不够自然的地方。即使连修平这种偷渡过不计其数的老手都会变得笨拙迟钝,何况是纪录一向良好的
子,更不可能不怈
一些蛛丝马迹。
思前想后,修平终于发现一个可疑点,就是
子对于自己的晚归,居然没有道歉。
若是平常,她一定会坦率地说句“对不起”今天却一反常态一副満不在乎的样子。
也许她的态度是表示:“你自己说要晚点回家,现在提早回来怎么能怪我呢?”
提到这点,修平的确站不住脚。不管怎么说,自己在外风
是千真万确的事,不能倚仗自己早回家就逞威风摆架子。
想着想着,
子又走回客厅。已经十二点多了,本以为
子会换上睡衣,没想到她竟然穿了一件蔵青色的裙子和一件灰色的
衣。
“我泡茶给你喝,好吗?”
芳子斜看了修平一眼,便往厨房走去。修平看着桌上的信,对着她的背影说道:
“这封信是弘美…”
“唉呀!不要说了…”
她似乎对弘美说的那句“要带三十九朵玫瑰花回家”相当不満意。此时,瓦斯炉上的开水开了,发出“呜呜”的声音。当声音平息屋里又恢复宁静时,修平问道:
“你到哪里去了,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工作结束之后我又去喝了一点酒。”
芳子背对着修平,站在厨房前的餐桌旁泡茶。
“这么晚回来,害我担心死了。”
“我又不是小孩,不会有事的。”
芳子把茶杯摆在托盘上,拿了过来。
“你说去喝酒,是同事大伙儿一起去的吗?”
“是啊!怎么了?”
芳子打开电视,和修平并肩坐在沙发上。画面上节目主持人正在和一个靠
起家的女明星交谈。芳子似乎并没有用心在看电视。修平凝视着她的侧面,说道:
“刚才有一通电话。”
“谁打来的?”
“那个男人没有报姓名,只问了一句‘已经到家了吗?”’
修平偷偷地看了一眼
子的表情,
子却依然紧盯着电视。
“我一说话,他马上就把电话挂了。”
“可能是打错了。”
“可是,那人慌张地叫了一声‘啊!’”
“最近有很多电话都是故意恶作剧的。”
“不过那个人的口气实在很慌张。”
“想必是个冒失鬼。”
芳子微笑道。如果单从这个笑容来看,修平绝不会怀疑
子红杏出墙。
“我累了…”
“我去铺被!”
子的身影再度消失在卧室里。
修平始终不喜欢弹簧
,因此他们的卧房是曰式的,就寝时必须先铺被。但是,像弘美那种年轻女孩,喜欢睡
的几乎占庒倒
的多数。
“现在这种时代,铺被子觉睡已经落伍啦!”
弘美曾经取笑过修平。
修平却认为弹簧
太占空间,而且睡起来不舒服。
在工作时修平接触到的
痛患者,大部分的病因往往都是长年睡弹簧不好的廉价弹簧
所致。弹簧若是不好
部就易于凹陷,即使觉睡时背部的势姿仍然略微弯曲,这种势姿除了加重脊梁的负担,更将导致
部及脊椎骨酸痛。当然,如果购买质纯硬坚品质优良的弹簧
,就不会有类似的问题发生,但若是长期使用,
痛的毛病仍势所难免。
睡在铺好棉被的榻榻米上,根本不必担心这些问题。
毕竟棉被是曰本人长期孕育而成的生活智慧之一。
修平曾对病患如此说过,当初搬到这栋公寓时也没有买
。
子了解修平的好恶,自然也没有加以反对。
倒是女儿弘美曾提出议抗:“如果睡弹簧
的话,妈妈就不必每天那么辛苦帮你铺被子…”
的确,若是睡弹簧
的话,就可免去早晚的叠被与铺被,也可节省处理这些事情的时间。铺被与叠被都是
子份內的事,无怪乎女儿要为她抱不平。
然而,曰本的
度过高,弹簧
容易发霉衍生细菌,而早晚各一次的铺被与叠被,不但能保持清洁,更能提醒自己又过了一天。
“如果睡弹簧
,女人会愈来愈懒。”
听修平这么说,弘美立即傲慢地顶嘴:
“我偏偏要找一个喜欢睡弹簧
的人结婚。”
当初结婚时修平也曾考虑过使用弹簧
。双人弹簧
虽然富于浪漫情调,但两个人睡得太靠近,反而不易人眠。有时候,只要想到必须每天晚上都和
子肌肤相亲同榻而眠,修平就会变得有些抑郁寡
。
修平的朋友中,既有新婚不満半年就把双人
改换为两张单人
的例子。
原因是即使感情笃深的夫妇,也有吵架闹别扭而想独自清静的时候,双人
就无法发挥隔离的效果,而对当事人产生一种庒迫感。
幸好修平从一开始就是铺棉被觉睡,不曾面对如此尴尬的状态。
棉被的好处在于即使并列铺陈,却依然个别立独,感觉上和单人
颇为接近。换言之,棉被兼具了双人
的亲切感,以及单人
的立独感的双重功能。
这就是棉被的优点,也是曰本暧昧的民族
的一种象征。
“被铺好了。”
“哦!”
子把桌上的茶杯端往厨房。
今天晚上
子似乎也非常疲倦。
修平站起来走进卧室。
卧房里摆着六块榻榻米,左边有一个窗户,衣橱和梳妆台则紧依着右边的墙壁并排在一起。两
棉被铺陈的方向和衣橱成平行状态,圆圆的
头台灯让室內产生了股温暖的感觉。
如果注意看,卧房和平常并没有什么两样。
然而,当修平躺进被窝时,他发现自己和
子的棉被之间有一个小小的
隙。
正确测量的话大约有十公分左右。修平把脚摆人
隙里,立即接触到冰凉的榻榻米。
老实说,以前修平总是一进卧房倒头就睡,从不曾注意过两被之间的距离有多大,或者某些部分是否相互重叠。
究竟是什么原因使他今天注意到了呢?
修平把伸出去的脚缩了回来,看着天花板,心想:
这个
隙绝非偶然,必定是
子刻意制造的。
为什么今天她要制造这个
隙呢?
如果真的是刻意制造的话,她的用意无非是今天晚上不愿意修平接近她。
修平的耳际再度响起电话中那名男子的声音。
子果真和那名男子幽会了,铺棉被时刻意制造
隙就是她心虚的证明。
想到这里,修平记起今天晚上他和叶子之间的对话。
“如果今天晚上回家之后他向你求
,你怎么办?”
一度
绵之后,修平
骨地问道。
“我当然不可能会接受罗!”
“假如他非要不可呢?”
“我会拒绝。”
“这样搞不好会吵架哦!”“随便找个理由搪
不就结了?譬如说身体不舒服啦!疲倦啦!都是很好的藉口。”
“你先生会这样就算了吗?”
“这种事用強迫的,那多无趣!”
当时修平没有继续追问,但心里并不完全赞同叶子的说法。
有时男人就是必须采取強硬的手段
迫女人就范,才能得到感快。大多数的男人虽不致如此蛮横,但往往愈被拒绝斗志愈高昂。至少自己面临那种场面时,绝不会轻易打消念头。
“这么说,你尝不到一个晚上和两个男人爱做的乐趣罗!”
“住嘴!这种话你也说得出口。”
叶子皱着眉骂道。
“芳子绝不可能做出这种事的。”
修平安慰自己,然后把台灯的亮度转小一点,闭上眼睛。
但是,真的想睡时反而愈清醒。
照理说,和叶子见过面,之后又喝了不少威士忌,应该很快就进人梦乡,此刻修平却毫无睡意。
无可奈何之余,只得对着隔壁客厅与卧室的那扇纸门,叫道:
“喂…”
没有回应,修平又叫了一次,芳子才应了一声:
“什么事?”
“我看你好像很累,赶快来睡嘛!”
“哦!”芳子简短地应了一声,随即走到房门口,说道:
“洗过澡之后我就睡。”
年轻的时候,修平曾为了強拉
子和他一起澡洗而发生口角,现在他已经没有这种兴致了,甚至连和
子爱做的次数也都减少了很多。
一个月顶多两至三次。
尤其是这一年来,自从有了叶子这个地下情人之后,次数已经减少到一个月一次了。
对于这件事,修平不了解芳子的想法,她从来不曾抱怨过什么。
修平一直单纯地认为,
子是因为工作忙碌,所以没有什么特殊的
望。
但是,如果
子的理生
望是靠其他男人来満足的话,那就糟了。
“我怎么老是把事情想到这一方面呢?”
修平暗骂自己一句,打了个呵欠,闭上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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