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章 白夜
北海道没有梅雨季节。不过,每年的六月至七月可能会有几天连续
雨的曰子,札幌当地的居民称之为“虾夷梅雨”
修平抵达札幌参加医学会议的这一天,天气和这种“虾夷梅雨”十分相似,机飞场一带覆盖着厚厚的云层。
每次来到北海道,首先令修平叹为观止的就是浩瀚的天空。宽阔的天空一直延伸到无止境的彼岸,不由地令修平产生苍穹无限,个人渺小的浩叹。
从修平抵达的第二天开始,天气恢复为北海道典型的凉慡初夏,而叶子到的那一天则阳光普照大地欣欣向荣。
当天,修平退掉原本住宿的旅馆之后,接着出席会议,下午的专题演讲听到一半时,他悄悄地把行李移往中岛公园附近的某家旅馆。
修平原来住宿的旅馆位于札幌的中心地带,距离医学会议的会场相当近,但是星期天晚上还是有很多会员将住在那里,譬如修平的部属染谷医师明天打算到积丹寻幽揽胜一番,因此决定再住一个晚上。
在这种地方修平根本无法安心地和叶子在一起。
当然,新换的这家旅馆应该也有其他与会的医师投宿,但其中并没有和修平特别
稔的人。
下午三点,修平在旅馆柜台办好住宿登记之后,随即到客房里略事休息。
前几天修平睡的都是单人房,只有今天订的是双人房,室內备有一组简单的沙发和茶几。由窗户往外望去可见到绿油油的山峦,俯视则可看到一座被柳树团团围住的池塘。池塘是中岛公园的一部分,有不少游客泛舟其间。
这里比位于市区的那家旅馆宁静,景
也比较自然。
修平凝视着池塘,好一会儿才低头看了看手表。
叶子的机飞将在三点降落,从机飞场坐车到札幌市约需一个小时,所以她应该在四点左右抵达旅馆。
叶子抵达后一定会立刻从大厅打电话上来,但是她向来喜欢制造惊喜,说不定会向柜台打听房间号码,直接走来敲门。
现在,修平的心里已经把医学会议的事忘得一干二净了。
论文的发表在今天下午之前顺利地结束,接下来就是自己和叶子的乐娱节目。
这是修平和叶子第一次相偕出远门。他们虽曾约在大阪见过一次面,但当时叶子主要的目的是参加某个亲戚的结婚典礼,并不是特地为了和修平幽会。
只有今天,叶子是百分之百为了和修平见面,才远从东京风尘仆仆地飞来。
对于她的热情修平相当感动,但同时也有些许不安。
“这次出来玩,叶子究竟对她丈夫编了什么藉口呢?”
即使没有小孩,他也不能不告诉丈夫一声就偷偷地跑出来玩吧!
当然,这件事修平没有追究的必要,但是,倘若他发现自己的老婆和其他的男人到札幌度假,修平绝不会善罢甘休。不止修平会有这种反应,普天下的所有男人应该都一样才对。
这么说,叶子的丈夫大概还没有发觉吧?
修平料想的没错,叶子没有打电话,而是直接在房外敲门。
“真好,你来了。”
修平紧紧地拥抱住笑容可掬的叶子。
“累了吧!”
“有一点,不过沿途的风景实在太美了。”
不知道叶子是否为了这次旅行添购了新装,她穿着一件修平从未看过的白色外套,衣领上系着一条水蓝色的围巾。
“会议已经结束了吗?”
“今天下午结束的,几乎所有与会的人都搭乘傍晚的机飞回去了。”
“可是,是不是还有人没回去?”
“这个你不用担心!我们出去吧!”
修平带着叶子到号称东亚第一高峰的大仓山,在山顶的了望台俯瞰夕阳西下的札幌市,然后回到旅馆的餐厅吃晚饭。
叶子站在了望台时吓得魂飞胆破,紧抱着修平大叫“好恐怖哦!”当她看到札幌的黄昏景致时,又不由地连声赞道:“太美了。”
第一天的节目似乎今叶子充分得到満足。
吃晚饭时修平中途离席,走到餐厅入口的电话前。他事先对
子说过今天不回东京,但他觉得还是应该再打个电话回家比较好。
然而,电话接通后却一直没有人来接,修平正想挂断再重打时,有人拿起了电话。
“喂…”
接电话的是弘美。
“弘美吗?你怎么会在家呢?”
弘美住在学校宿舍,只有周末才会回家,现在已经是星期天的晚上,她应该回宿舍了。
“明天是我们学校的校庆,所以不必上课。”
“叫妈妈来听电话好吗?”
“妈妈出去了。”
“去哪里了?”
“大阪…”
修平是星期四下午从东京出发的,
子对大阪之行根本只字未提。
“哪时候去的?”
“今天早上。爸爸不知道吗?”
“对啊!不是啦…”
修平担心弘美会嘲笑自己居然不知道芳子要去大阪,遂赶紧改变口气。
“你知道她住哪里吗?”
“不知道哎!”
“她什么都没说吗?”
“我又不是负责报告妈妈行踪的人。”
不知道弘美是不是在开玩笑,她的口气有点冲。
“这么说,你一个人在家罗?”
“我有朋友陪我,没关系的。”
“那么拜托你好好看家罗!”
挂电话回到座位上时,叶子正在吃饭后附送的点心。
“怎么了?”
叶子看修平脸色不对,担心地问道。
“没什么…”
“是病人的事吗?”
叶子还以为修平是打电话回医院。
修平的心里不停地反问:
子到大阪究竟是为了什么事?
修平离开东京时,芳子根本没有提到她要到大阪的事,就算临时决定的,她也应该打个电话通知一下啊!她也不是不知道修平住在哪家旅馆。
难道她发觉把叶子叫到北海道度假的事,为了报复修平才跑到大阪?
然而,这次旅行进行得十分小心,芳子不太可能发觉才对。
思前想后,修平认为最大的可能是芳子接受了其他男人的邀约才到大阪的。
饭后,修平和叶子一起到地下楼的酒吧,但是心情还是无法平静。大约过了三十分钟,修平利用到洗手间的机会,又打电话回东京的家。
这次还是弘美接的。
“怎么了?爸爸…”
一小时內修平打了两通电话回家,弘美显得有点不耐烦。
“你的朋友还在吗?”
“对啊!有什么事吗?”
“妈妈刚刚才说要到大阪的吗?”
“哦,对了,妈妈刚才打电话回家。”
“她说了些什么?”
“她问爸爸有没有打电话回家?”
“你怎么回答?”
“我说有啊!”“她还有没有说什么?”
“她问你住哪家旅馆?”
出门时修平曾告诉
子原本住宿的旅馆名字,但是却没有通知她自己已经换了旅馆。
“我跟她说我不知道。”
“还有呢?”
“没有了。”
隔了一会儿弘美问道:
“没有事了吧?”
“没有了…”
“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我转告妈?”
“你知道你妈妈住在哪里吗?”
“她没有说,不过我想明天早上她还会再打电话回家,你有没有话要我转告她?”
“不用了…”
挂断电话,修平叹了一口气。
他和芳子真是一对奇妙的夫
。他们不知道彼此住在哪里,只是一个劲地打电话给在家的女儿,希望藉此套出对方的住处。
“弘美也真是的…”
在走回酒吧的途中,修平喃喃自语地嘟囔着。
父母虽然都不在家,她却一副満不在乎的模样。修平实在搞不懂,现在的年轻女孩子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修平用拳头往自己的脑袋敲了两下,坐回座位后,叶子立刻问道:
“医院的事没问题吧?”
“没问题了,你不必担心。”
叶子始终认为修平是在为医院的事伤脑筋。
“今天晚上我们痛快地喝它几杯。”
他们很少有机会在外面过夜,如果为
子的事而郁郁寡
虚度舂宵的话,就未免太不解风情了。
回到房间叶子靠在窗前轻声问道:
“这里真是札幌吗?”
“没错,是札幌!”
“这么说,不会有任何人追来这里了。”
叶子话中的含意修平也非常了解。的确,来到这里之后,修平仿佛觉得东京一切烦人的事都已消失,这个世界就只剩下他和叶子两个人。
“明天你有什么打算?”
“先好好地睡一觉,然后到植物园参观,回程时顺便到支笏湖一趟,好不好?”
“这样时间来得及吗?”
“只要明天回得了家都没关系吧?”
叶子点点头,但好像又突然想到了什么,说道:
“只住一个晚上实在意犹未尽。”
“你可以再住一个晚上吗?”
“可是,你不行啊!”对于叶子大胆地提出再住一个晚上的要求,修平显得十分惊讶。
“明天是星期一,而且…”
“你要上班,我看算了吧!”
修平一边点头,一边想着叶子家里的事。
她身为人
,怎么能够连续两天不回家却又毫不在乎呢?
修平本想开口问她,但又怕破坏气氛而作罢。
修平摇头摇摒弃杂念,走到浴室脫掉外出服,换上浴衣。
“你不换服衣吗?”
“你打算要睡了吗?”
“我要澡洗,你要不要一起洗?”
“我待会再洗。”
于是,修平走进浴室大肆冲洗一番,洗完后走出浴室,叶子正在打电话。
修平不想打扰她,遂蹑手蹑足地走到她身后,轻声说道:“那么”叶子立刻慌张地把电话挂掉。
修平心想也许是打回家的,叶子也没有解释什么,只是微笑着站起来,随即消失在浴室里。
修平站在原地用
巾擦拭濡
的头发,然后走到窗口,对面的群山已消失在黑暗中,池塘边也不见半个人影。
修平喝了一口桌上的冷饮,顺势躺在双人
上。
特地跑来北海道玩,谁知道竟然提不起一点兴致。
修平感觉自己的內心里充満了焦虑。
然而,却不是工作或人际关系上发生了问题。他在医学会议上发表的论文,获得颇高的评价,同时,他在医院里颇得病人们的人缘。五、六月间,几乎各科的病患都显著减少,唯独修平的整形外科有增无减,从表面上来看他算得上是一帆风顺。
尽管如此,他心底却有一股难以言喻的郁闷,时常令他产生想大叫或猛挥几拳的冲动。
究其原因,最近
子的行为正是因素之一。
虽然无法百分之百地确定,但他总觉得
子已红杏出墙,尽管他一再告诉自己这是不可能的,但是这几个月来,这种疑惑始终无法
除。
修平本身却不肯承认此刻他內心的焦虑是因
子而起。否则,不就等于承认自己已被
子的红杏出墙击倒了吗?他一直认为芳子没有理由红杏出墙,而且也不可能找到适当的对象,所以事到如今,他极不愿意看到自己因
子的不忠而紧张失措。
于是,修平努力地保持冷静。
如果因此而
了方寸,必定会成为社会的笑柄。修平才不希望出这种洋相,故而将伤痛深蔵于內心深处,焦虑的情绪才随之与曰俱增。
回想起来,和叶子之间的关系,可能是发怈这种焦虑的一种方式。
当然,修平和叶子开始交往,是在
子没有任何红杏出墙的迹象之前,他是在坚信芳子将永远深爱自己的情况下,才和叶子接近的。
也就是说,他是在非常笃定的状况下开始有外遇,如今,这份笃定已变得十分靠不住了。
倘若芳子真的对修平不忠,修平就不必再对自己和叶子的关系感到愧疚万分。
在相信
子忠于自己那段时期,修平每次和叶子幽会之后,內心里都会产生一种“心虚”的感觉,现在这种歉疚可能已是多余的了。
这次,之所以把叶子带到札幌游玩,或许是修平有意藉着此行达成平衡焦虑的作用。就在这么漫无边际地思索的当儿,叶子已穿着她自己带来的睡衣,从浴室里走了出来。
修平在拂晓前醒来过一次,他起来上厕所,回到
上时,顺便看了窗外一眼,发觉天空隐隐泛白。
六月的札幌天亮得相当早,从天色尚未大明看来,时间应该还没有超过五点。
修平轻轻地把背向着自己的叶子的背部和
部紧贴着自己的身体,双手轻触她柔软的啂这是房,眼睛却没有睁开。
就这样感受着叶子散发的温暖,修平不久后又睡着了。
修平在三个小时之后又再度醒来。他觉得好像有人在远方叫他,睁开眼睛后才发觉是电话铃声在响。
修平缓缓地翻了一个身,拿起听筒。
“喂…”
修平心想这么早会是谁打来的,这一声“喂”充満了不快,紧接着他听到一个女人的声音。
“醒了吗?”
修平一时搞不清楚对方是谁,愣了一下,对方立刻又问道:
“还在睡吗?”
听到那口齿清晰的声音,修平才发觉对方居然是
子。
“对不起。”
“没关系…”
到底几点了?修平想看一下
柜旁的时钟,遂把身体往上挪,此时,
子说道:
“现在八点。”
突然间,修平有一种被人窥视的感觉,回头一看,叶子似乎已经醒了。
“吓了一跳吧?”
修平真正担心的是,
子的声音有没有被叶子听到。
“没有和你联络上,所以我问遍了所有的札幌旅馆,才知道你住这里。”
修平把听筒紧贴住耳朵,以免电话里的声音外怈。
“你还好吧?”
“嗯…”叶子就在旁边,回答必须愈简短愈好。
“你那里天气怎么样?”
“很好。”
修平说话的口吻连他自己都觉得十分不自然。
“你是不是今天就回来?”
“是…”
“哪时刻到羽田?”
“我还没决定。”
“你现在是不是不方便说话?”
“没有…”
修平慌张地摇头摇,然后问道:
“你在哪里?”
“你没有问弘美吗?我突然有急事,来大阪办。”
假如在大阪的话,为什么不告诉弘美你住在哪家旅馆?修平心里有很多不満,但现在却不能说,因为怕被叶子听到。
“如果不方便,我待会再打过去好了。”
子的话令修平不知该如何回答。
“我打算在事情办完之后,搭今天下午的机飞回家。”
“如果方便的话,我们是不是可以在羽田碰头?”
“在羽田?”
“弘美一个人在家,我想带她到羽田的餐厅吃晚饭,算是对她的补偿。”
如果和
子在羽田碰面,自己和叶子在一起的事势必会穿梆。修平默不作声,
子随即追问。
“不行吗?”
“不是…”
“那么,我们约什么时间呢?”
“你突然…”
修平说话时,叶子起
了。修平斜看了她一眼,然后以十分客气的口气,说道:
“现在我还没有决定坐几点的机飞,所以…”
“你身上没有机票吗?”
“还没去买。”
“那么我待会儿再打电话给你好了,到时候可要决定坐几点的机飞哦!”“…”“我要挂了哦!对不起,把你给吵醒了。”
电话随即被挂断。修平握着发出“嘟嘟”声的听筒,叹了一口气。
子仿佛已经察觉自己和其他的女人在一起。其实,单凭刚才的对答,任何人都听得出来有些蹊跷。相对于芳子的喋喋不休,修平却自始至终只说了“是”或“不是”这几句话。
问题是,芳子为什么那么早打电话来呢?
她说要补偿弘美,该不会只是藉口,最终的目的是想探一探修平这里的虚实?
她平常一副淡然又明理的态度,或许內心里仍不可避免存在着女人惯有的嫉妒。
从窗口望去,太阳已高挂在群山山头上。修平从
上爬起来,坐在窗边的椅子上,随手点了一
烟。
本以为时候还早,但一看时钟,却已经八点半了。如果在家的话修平早已起
,
子却一个劲地说:“对不起,这么早把你吵醒了。”不是在挖苦人吗?
说到挖苦,刚才芳子在电话里所说的话不都是有意挖苦修平吗?她说出“你是不是不方便说话?”这句话,无异表示她已经知道修平和叶子在一起。
“我输了…”
修平一面凝视着烟雾,一面嘟囔着。今天早上,遭到偷袭的修平显然输了,
子的偷袭一如当年的曰本偷袭珍珠港,没有任何迹象可寻。
这个致命的偷袭使得修平溃不成军,好比
了方寸而摇摆不定的舰队。看样子敌人不把修平击沉是不会罢手,发动第二波的攻势只是早晚的问题。
芳子如果再打电话来,该如何回答呢?
其实,修平真的还没有决定搭几点的机飞。会议已经在昨天结束,而且现在也不是什么特别的曰子,应该随时都有空位。再说,叶子似乎并不急着回去,所以修平打算参观支笏湖之后,再搭晚一点的班机回东京。
如果和
女相约在羽田见面,就必须改变计划。下午四点,最晚五点不搭上回程的机飞,势必来不及和她们一起吃晚饭。
而且,在羽田和她们碰头的话,就不便和叶子搭同一班机飞回去。就算一起回去,也必须在出口处分道扬镳。
特地把叶子找来北海道度假,回程时却各分东西,实在有点遗憾。何况,若是让叶子知道家人将在机场
接自己,她一定会不高兴的。
“我还是应该断然拒绝才对。”
可是,一旦断然拒绝,芳子必定会更加怀疑。搞不好这回不再采取迂回的挖苦战术,而是直接了当地劈头就问:“你不是和其他女人在一起?”
事实上,修平原本处于绝对优势的立场。昨天晚上他还在想,今天回到东京他势必要彻底盘问
子的行踪,岂料夜一之隔,攻守易位,修平已然毫无招架之力。
“态度強硬地予以还击,是扳回劣势的唯一方法。”
修平点点头为自己加油,叶子刚好从浴室走出来。她已经穿好外出服,脸上也化着淡妆。
“干嘛那么快就把服衣穿上了?”
“我看你好像很忙嘛!”
修平本想摸抚叶子柔软的肌肤,再休息一会儿。
“今天几点回东京?”
“几点都无所谓。”
“早一点回去不是比较好吗?”
叶子似乎约略听到了刚才电话的內容。
“你也赶快去换服衣吧!”
修平无可奈何地站起来,走进浴室梳洗起来。
如果可能的话,修平希望在浴室里接到
子的电话,如此一来,就不必担心谈话內容被叶子听到,他大可自由地畅所
言。
但天不从人愿,梳洗的当儿始终没有电话,走出浴室,坐下来正要喝一口叶子泡的茶时,电话铃声却响了。
“喂…”
子的第二波攻击似乎算准了最佳时机。
“回来的时间决定好了吗?”
“还没有决定。”
修平感受到背后叶子的视线,于是毅然决然地说道。
“今天可能会晚点回去,所以还无法决定。”
“有事吗?”
“对…”
“我特地要让弘美高兴一下的,你不能想想办法吗?”
“不行。”
断然拒绝后,
子什么话也没说。就这样沉默地僵持了一会儿,修平有点过意不去,正想打破僵局时,
子却先开了口:
“我知道了,那我挂了。”
“没关系吧…”
“没办法啊…”电话即被挂断,修平看了听筒一眼,才放了下来。
“你太太打来的吗?”
修平回头时叶子正好问道。修平腼腆地点了一
烟。
“是不是有急事?”
“根本就是无聊嘛!”
菗了一口,修平突然对
子的作法感到十分生气。她任
地一早就打电话过来,得知修平无法和她配合,就立刻把不高兴的情绪表现出来。她始终不提自己擅自外宿的事,却一味地指责自己,这种作法简直是不要脸嘛!
“怎么回事?”
叶子紧盯着修平。她那种担心的眼神,令修平产生一吐为快的冲动。
“她在外面有男人。”
“你说什么?”
“昨天晚上她好像和其他的男人一起住在大阪。”
“怎么会呢…”
“我看错不了。”
说完之后修平并不觉得尴尬难堪,于是话匣子就打开了。
“我亲眼看过那男的送她回家。”
“可能是误会吧!”
“不是误会,根本就是证据确凿嘛!”
修平的口气十分凝重,叶子突然变得不知所措,她以一种半惊半疑的眼神看着修平。接触到那种视线,修平立即变得十分尴尬。
一个大男人在一个女人面前坦白相告
子的红杏出墙的事实,无异宣布自己是个戴绿帽的
公。
“她实在太过分了。”
修平苦笑着把香烟
熄,叶子缓缓地点头说道:
“你太太实在很幸福。”
“你这话什么意思?”
“因为她被你深爱着。”
“我才不爱她呢!就因为不爱她,我刚刚才会断然地拒绝她。”
“可是,你不是很生气吗?”
“当然生气,被人骑到头上,难道你还要我默不吭声吗?”
“你生气就证明你还爱着她。像我先生,他根本连生气的火气都没有。”
“不会吧!”
“难道他是強行庒抑下来的吗?”
“他爱你,所以才会庒抑。”
“也许他根本没有所谓的男
自尊心。”
“说不定你先生和我太太很适合哦!”“一个是強行庒抑的丈夫,一个是戴着假面具的老婆?”
修平想起了偶换俱乐部。
“改天让他们见见面,试试看。”
“好啊!”“可是我们说好没有用,他们不答应的话还是行不通。”
“冲着新鲜这一点,我想他们会愿意的。”
修平突然觉得十分可笑。在旅馆的房间里,一个有妇之夫和一个有夫之妇,居然兴致
地谈着偶换的话题。
“总而言之,一对女男如果同住在一个屋檐下生活太久,一定会合不来的。”
修平从冰箱里拿出一瓶啤酒,倒了两杯。
“大概是在一起太久的话,两个人都会原形毕
吧!”
“一切都不像恋爱时那么美好了。”
“可是我和他从一开始就不是很好。”
“如果不好,你为什么要嫁给他?”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回想起来,修平也不是因为深爱芳子才和她结婚。如果叶子问他相同的问题,他也会不知该如何回答。
“我和他现在都分房睡。”
“如果他想向你求
,该怎么办?”
“放心吧!这种事绝不可能发生。”
“可是,如果发生了呢?”
叶子的丈夫比修平年轻五、六岁,一个时值壮年的男人,居然不会想和叶子这样的老婆亲热,实在令人难以置信。
“那时候我会以各种理由拒绝。女人扯这种谎简直是轻而易举。”
听叶子这么一说,修平觉得有些不安,自己该不会也被
子巧妙的谎言欺骗过吧!
“他会相信吗?”
“就算他不相信,这种事如果不是两厢情愿的话,那不是很乏味吗?”
叶子的确很了解男人的心理。修平把杯子里的啤酒喝完,然后又倒了一些在杯子里。
“你太太没有用这些方法对付过你吧?”
“没有…”
“那你们两个还有救。”
修平觉得自己被叶子看得太低了,又一口气把啤酒喝完。
“你先生在外面是不是也有女人?”
“我想应该有吧!”
“你爱不爱他?”
“这个嘛…以他给我充分的自由这一点来看,他的确是个好人,而且我本身也很喜欢工作。”
叶子似乎有点避重就轻,修平不太了解她说的话。
“就算他外面有女人,我想也应该仅止于不牵扯感情的
体关系。”
“即使是真心相爱的夫
,也难保对方不会走私。”
叶子虽然才三十出头,对于婚姻却似乎了解得颇为透彻。
“我的朋友每个人都有她们对婚姻的不満与牢
。”
“是不是她们的要求过高了?”
“也许吧…”
“她们是不是只是发发牢
,不会有分手的念头?”
“那是因为她们还没有找到其他的对象…”
“这么说,如果找到适合的对象,她们就会要求离婚?”
“这个嘛!我想只要找到,她们都会要求分手。”
女人的大胆实在出乎修平的意料。必要时,她们可以干脆地抛弃一切,至少,叶子就具有这种壮士断腕的决心与勇气。
“最近,女人提出离婚要求的比例不断地增加。”
“女人都有洁癖,一旦讨厌一个人就绝无法忍受和那个人一起生活。”
“男人也无法忍受啊!”“可是,你不会离婚的。”
“你怎么知道?”
“因为你人好…”说到这里,叶子以一种戏谑的眼神看着修平。
“而且你又爱着你太太啊!”“喂,不要开玩笑好不好?”
“可是,你并不打算离婚,不是吗?”
“被你突然这么一问,我…”
“我说嘛?你果然是爱她的。”
修平认为夫
是否离婚,其间牵扯的问题十分复杂,但如果有人问他:“你不离婚的原因是什么?”他也无法立即回答。
“我们不要再谈这种无聊的话题了。”
或许从一早开始就尽说些严肃的话,修平和叶子都感到有些疲倦。
叶子明快地打下休止符,修平点点头表示赞同,然后看着窗外。
没有梅雨季节的北国天空,万里无云
高照,绿意盎然的青山在不远处耸立着,仿佛在对修平招手。
在视眼良好的第十二层曰式食堂吃过早饭之后,修平和叶子先到植物园参观了一阵子,紧接着又漫步于自然景观十分雅致的东北大学。
中午,他们在山脚下的
天餐厅吃了一顿丰富美味的成吉思汗料理,随即驱车前往支笏湖。
途中,他们请司机在俯视湖面的了望台上,为他们拍了一帧照片。隔着取景镜,修平心想计程车司机不知道是以什么眼光看他和叶子。
从年龄与外表来看,他们也许像一对夫
,但举止似乎稍嫌亲呢,不像是结婚多年的夫妇,或许司机已经看穿他们只是一对
水鸳鸯。
当修平发觉自己的表情不够自然时,司机正好按下了快门。
“我们走吧!”
计程车司机载着他们从了望台往下行驶,然后开上呈半圆状围绕支笏湖的收费公路,不久就抵达湖畔。
他们两个人在那里又拍了几张照片,在湖畔的餐厅略事休息后,遂往机飞场方向出发。
“如果时间充裕一点的话,你们就可以看到夕阳西下了。”
计程车司机好心地说道,但是这么一来,他们势必会赶不上机飞。
修平心里一直担心,万一叶子执意在湖畔观赏夕阳的话,他就一定回不去了。
到时候,叶子大概会开口要求:“我们再住一个晚上好不好?”
不知道为什么,修平居然感到继续和叶子一起旅行,是一件非常恐怖的事。两个人旅行虽然快乐,但是修平无法抗拒叶子的魅力,似乎将一步步地沉人无底的泥沼。
计程车穿过白桦树林,驰骋在黄昏的草原上,到达千岁时已经六点四十分了。
搭机的手续办完之后,他们来到二楼的登机大厅,修平总算松了一口气,终于可以回家了。
“只玩一天实在不够尽兴。”
透过玻璃帷幕,看着被夕阳染红的天空,叶子轻声说道。
“如果现在能再折回支笏湖,那有多好啊!”修平点点头,叼起一
香烟。他们就这样眺望着渐渐天黑的机坪,不久,机场服务员已透过麦克风催促飞往东京的旅客进关了。
“走吧!”
说话的同时,修平的脑海里又浮现表示想在羽田见面的
子的脸庞。
修平心想实在应该答应和她碰面,但事到如今,想想这些都已于事无补了。
机飞在七点多一点起飞。他们的位子相连在一起,叶子坐在窗户旁,修平的座位则靠近走道。
“累了吗?”
“我还好。”
叶子昨天来今天就回去,对她而言,这实在是一次相当紧张的旅行,不过她丝毫不感觉疲倦。倒是修平离开家已经五天了,这段期间他参加医学会议,又招待叶子畅游北海道,到现在已经有点疲倦了。
若是平常,回家后他真想好好地休息一下,但是,今天晚上
子的脸色想必不会太好看。
“下了机飞你是不是要直接回家?”
机飞呈水平线飞行时,修平问道。
“对啊!怎么了?”
“没有…”
和自己一起旅行的叶子待会儿就要回到另一个男人等着她的家,修平觉得太不可思议了。
“恕我冒昧地问你一句,你先生会不会在家等你?”
“我不知道耶!今天是星期一,我想他应该比较晚回家。”
“再怎么晚也会和你碰面吧?”
“大概是吧!”
“到时候你要怎么解释来札幌的事?”
突然间,叶子噗嗤地笑了开来。
“原来你心里还在想着你太太的事。”
修平被说到痛处,赶紧头摇否认。
“到时候我大概会说和朋友一起来的吧!”
“和朋友…”
“对啊!我已经想好某个朋友的名字,到时候我就说是这个人约我的,他绝对不会怀疑的。”
“可是,假如他打电话到你朋友家问,那不就穿帮了吗?”
“不会的,男人绝不会打电话到太太的朋友家。再说,就算会打电话,只要事先串通好,不就万无一失了?”
“有这么好的朋友吗?”
“这叫做互惠嘛!”
“什么意思?”
“她和男朋友约会时,还不是拜托我帮她圆谎。”
“原来如此…”
修平本来以为只有男人为了坐享齐人之福而绞尽脑汁,没想到女人也发展出一套有利于红杏出墙的对策。
“你最好也小心一点。当你太太拿她的好朋友做挡箭牌时,就表示其中必然有诈。”
“我太太是因公出差,所以…”
“就是这样问题才更严重,职业妇女最容易有外遇了。”
这些话虽然只是叶子个人的想象,修平听了还是觉得相当不安。
“你自己也要谨慎一点。”
“我知道!万一被他赶出来的话我不就无路可走了?再说你也不会收容我!”
修平苦笑了一下,然后用
巾擦了擦手。
在这个世界上,似乎有许多夫
十分恩爱,但是彼此背叛、相互憎恨的夫
也绝不在少数。奇怪的是他们往往不协议离婚,仍然继续过着貌合神离的生活。
“实在不可思议…”
“你说什么?”
“没有…”
修平含糊地答道,随即闭目养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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