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节
讲到这儿,我必须唤起记忆来确定一件事。就是第一次拿起那支猎
的那一刻。它改变了我一生的命运。
在轻井泽的夫妇的别墅中,没有专为收蔵
支的险保柜。据我所知,
支是放在像是大提琴的黑箱子里面。而那箱子是存放在一楼的收蔵间最里面,在一只生锈了、上了锁的铁制柜子里。
一九七O年的夏天,副岛只造访了片濑夫妇家别墅一次。在阳台上一起享用晚餐。信太郎和副岛一点都没有因为共享雏子而别扭或是猜忌。两人
情好得不得了,谈起话来特别投机。
饭后副岛和信太郎聊起打猎的话题。副岛是已有二十年经验的打猎老手,也是他教信太郎打猎的乐趣。副岛说到秋天再一起去打,但是在那之前有必要到
击场训练好几次才行。这么聊着聊着,话题自然就到了猎
上。
这时,雏子和半田在厨房帮老妈准备甜点,我则忙着擦阳台上的桌子。信太郎从椅子上站起来往客厅走,在橱柜的菗屉里找半天。“小布,”他叫我“我给你看样好东西。”
“是什么?”
“猎
。你跟我来,我告诉你一个秘密的地方。”
这时,信太郎的手伸进去的地方是橱柜最右边的菗屉。我记得很清楚,在那儿有开罐器、开瓶器、橡皮筋这些杂物。他往菗屉最深处窥巡,一面说“有了、有了”一面拿出一只小小的钥匙。上面有银色的红蝴蝶结。
那是收蔵着猎
柜子的钥匙。在这里有必要特别一提的是信太郎的粗心,把这么重要的东西随便丢在菗屉里。不只是他,片濑夫妇基本上根本没有好好整理、保管生活上细节的能力。信太郎的手表呀、打火机呀、驾照,雏子的皮包、喜爱的口红、行银的存折…找不到这些东西是家常便饭,夫妇俩会一面抱怨一面在家里搜来搜去。就是那么粗心大意,所以信太郎没有忘记柜子的钥匙在那里,可以说很新鲜的事了。
信太郎带着我往储蔵间走。打开天花板的灯泡,储蔵室在老妈睡的和室的旁边,没有窗户。所以一进去就可以闻到霉味。
房间里都是些旧的高尔夫用具啦、不用的椅子啦,还有不知是装了什么的纸箱子积満了灰尘。在堆得高高的纸箱和墙壁间有一个被庒在中间、像是废物一样的细长柜子。那就像是在公司常看得到给职员用的那种铁柜子。大概是很久以前买的,也或许是没有保养的关系,还是在哪儿捡回来的,柜子脏得不得了,到处都生锈。
信太郎转向我说:“用这个来保管东西最好了。万一有小偷闯进来也不会注意这个破柜子。”铁柜的钥匙孔已经坏了,而上了一把像骗小孩子一样的锁。信太朗一把钥匙揷进去,也没怎么出声就简单地打开了。
先进人眼帘的是双破旧的黑橡胶靴,在鞋尖的部分有泥土.怎么看都像是已作废了。
“怎么样,就算把这打开也只是会看到这些东西而已。但是呀,不是这回事。”信太郎很得意地这么说,然后伸手到长靴的里面,把一个黑色的、感觉很重的长型箱子拿出来。
“你看。”他把箱子放在地板上,弯
把箱子的盖子打开让我看里面的东西。是散弹
。我想他是这么告诉我的。
信太郎朝着我微笑“小布,你是第一次看到真
吧。”
“是呀!是第一次。让我摸一下好不好?”
“当然好,你可以叫副岛教你怎么举。我也是刚学,副岛可是相当有经验。”
我摸了摸猎
,和箱子一样,
还很新。在
把上刻有植物的图样,一碰,指尖就感到钢铁的冰冷。
我喃喃应了一声,并没有特别的感想,就像对给对高尔夫没有趣兴的人看高尔夫一样,没有什么意义。那时的我对信太郎热心不厌其烦的讲解似懂非懂,只是点头作为回答。
信太郎把堆在柜子里的小箱子拿出来给我看。那是收集散弹的小箱子。
“把这个,这样,就是上了弹子了。”他在我面前把弹子装満说:“很简单”
回到阳台,信太郎拿
给副岛看,口中一直说着什么有趣的事,然后再把我叫过去。
“小布,过来一下。教你举
。”
副岛和他一起向我招手,我到他们俩身旁,往下看着猎
。装了弹子吗?”
副岛笑嘻嘻地把
递给我。“没有啦。没关系,不管你怎么扣扳机,也不会把谁给杀了。把这个这样的握着,不对,把背再伸直点。往上提起来,对、对,就是这样。扣一次板机以后,用左手把这个…”
背后响起了雏子的声音。“有一点变冷了,到里面吃甜点吧。”
“好。”信太郎回答说。但是他饶有趣昧地望着我。我照副岛说的把检举到肩上,对着庭园的某一点试着瞄准。
比我想像的要重得多。我试着扣扳机,即使知道没上弹子,但还是觉得不舒服,手指有点软。
“扣扣看。”副岛说。
“扣的时候,不可以因为害怕把眼睛闭起来。”信太郎说。
“好像是实际操作的讲座一样。”副岛笑着说。
我扣了扳机,那时一阵异样的感觉向我袭击。一瞬间“轰”地一声,自己的身体也好像一起往后倒一样,从
前到背部都感受到一阵击撞。
好像散了,就这么往地板溜下去一样。
在一年半之后的冬天,我真的扣了板机。但是不可思议的是,那时我几乎没有感到任何
体上的击撞,是怎么样往后倒、
部和肩膀是怎么痛、头是怎么麻痹…脑中一片空白。那一瞬间的感觉已经远离。不管我怎么回想都不复记忆。
我记忆中鲜明的,反而是一九七O年的美丽夏曰。那个只是好玩,举着
扣下板机后感到击撞的幻觉。实际上即使扣了扳机,也不过是指尖传来“喀嚓”的金属声而已。但是我却感到猎
中弹子真的炸开来,将黑暗的夜晚烧成焦红,而身体因反作用力往地面倒。我清楚记得这种令人不舒服的幻觉。
当然。实际上什么也没发生。我只是在信太郎和副岛的注视下弯着
举着
而已。
“不错,很有天分。”信太郎说。
“我同意。”副岛说“怎么样,会想开
看看对不对?”
我隐蔵着颤抖的双手笑着把
放回箱子里。
后来在法庭上,这件事受到重视。但是在事件发生以前,我真的只有那么一次碰过那把
。
装弹子的方法、架
,还有开
的方法都是在那时才学会的。
从那天以后到事件发生那一天为止,我都没有再碰过
。连看都没再看过。要是没有人问我片濑家的猎
保管在哪里的话,我都会想不起来,在轻井泽的别墅里向北的储蔵室中有一只生锈的柜子,而柜子的钥匙在橱柜最右边的独屉里。
要是信太郎是谨慎的人,很注意保管
支的话,就不会发生那样的事。我好多次这么想。要是信太即是那种把柜子的钥匙串在钥匙圈上随身带着,或是那种不伯一万只怕万一,不把
支放在别墅,而是放在东京任处保管的神经质的人的话,我不会成为杀人犯。
最坏的事发生后,人都会开始各种的假设,会想要是那时那样的话、这样的话就好了。然后开始诅咒命运。
事实上我也是一样。要是信太郎是很小心的人的话,或是雏子是很谨慎的人的话;要是那间别墅不在那样静僻的地方的话;要是雏子的诽闻传到邻居那儿,让她不能再到别墅去的话。
不光只是这些。要是我没有遇到片濑夫妇的话…说更是远一点,要是我没接受板田舂美的介绍的话…
然后这么往下一想,我进大学、和唐木相识,开始居,这些都是不对的。想到后来,连我这个人生到这世上来都是不对的。到这样诅咒命运的地步是没完没了的,到后来一定会发疯。
但是现在我是这么想。我和片濑信太郎、雏子相识,才得以在人生中极为短暂的时刻完全忘记孤独。可以光是看着他们两人过曰子,而且对这样的生活方式毫无任何疑问。自己只不过是为了这个相遇而生的,其他的一切从开始就毫无意义。一定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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